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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感叹是时间还是这社会改造人的神奇力量。
洗头洗澡刮面,看看打扮得像样了,然后被他拉出去吃饭。
反正是他出钱。我拉他到了Ivory。
我对他说这儿的甜点很不错,还有好听的钢琴曲。他有些惊讶,问,你常来这儿吃?我摇摇头说只来过一次,但印象深刻。秦思瀚说他不喜欢甜品,但既然是我推荐的,他自然要给我面子尝尝。
「沈练,你这小子怎么多半年没和我联系?」等着上菜时,他开始质问。
「要找工作啊,没时间。」我撑着头,眼睛望着西北角上白色钢琴架旁那美丽的面孔,确实是个美人,恐怕这厅中有不少人是冲着他来的,至少我就多少有这个目的倾向。
「哪像你堂堂天秦大公子一回家就有现成的钻石饭碗。」我眼里看着美丽的钢琴师,嘴里不忘刺他。
我一半是恼他隐瞒家世一半是恶人先告状,我承认,若不是那张照片,我有段日子确实忘了他。
「我哪里隐瞒你了,我跟你说过我们家开公司,还要你过来帮忙。是你自己没脑袋。」他嘻嘻笑着,眼中又是顽皮又是狡诈。
「你只说开了家公司我哪知时什么破公司,加上你又这副德性。」闲闲无事故意逗他。
「我这还不算告诉你啊,我姓秦,家里开公司,这不明摆着吗。」
我们开始像毕业前那种小孩斗嘴。「抱歉,你这副样子,实在让我很难联想到就是秦大公子。」
「怎么了,我长得很抱歉?」
笑闹直到菜上来为止。秦思瀚其实还是以前的秦思瀚。餐桌上整个话匣子就没关过,他显得很开心,说毕业之后他老爸日日把他关在公司学业务学管理,他差一点都快成了天秦里最悲惨的奴隶,还语声怨怼,多半年我竟一个电话也不打给他,说他不能出来,我电话换了又找不到人。
看着他一路话匣子不停,不由替天秦叹息。
眼前这个男人与凌风三十九层的男人相比简直就是个还未涉世的小毛孩。这么心计单纯,又如何与那个精习帝王之学精通控人之术的男人匹敌?我不由替天秦的未来担忧。
回去时,天已微黑。街上情侣一对对依偎而过,远方的天空中已有烟花绽放。今天是平安夜。
「还记不记得去年平安夜的我们在干什么?」
去年平安夜?那已离我很遥远。
「我们买了很多烟花,邀了很多女生坐在楼顶看,吼得学校楼顶都快塌了。」他回想以往趣事笑起来,我也跟着他笑。
还记得有个三年级的女生,在众人列队齐压马路时把我叫到队伍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个精致袋子放我手上,脸红得似胭脂里浸过。
后来我在圣诞节过后,买了份礼品连同装着手套的精致小袋一同送回给她。再之后,我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那女孩再没来找过我。
「怎么,又想起那副手套了?」秦思瀚笑我,他看见那幕后就一直笑我,说我当时僵得媲美木偶。「既然这么挂念,为什么当初又要拒绝?」秦思瀚问我。
我叹了口气回他打趣的嘲笑,我只是在回忆当时的感觉。当年意气风发雄心壮志以为可以接近梦想,现在看来真是幼稚无比,若当初甘于平淡的生活,不理会爱情心动那种奢侈玩意儿,这会子别说教堂,恐怕连孩子都有了,爸妈该多欣慰。
现在虽说没到万念俱灰,想再重头也是过不回那种生活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错过了那一条,就只能在这一条上辗转向前来回奔波,不能回头,不能停歇,即使再辛苦艰难,永无休止。
我曾想做一个平凡的正常人,一个尽心的孝子,在进凌风之前,一直都想着即便见到他也只要远远看着就好,我会娶妻生子也会看着他娶妻生子,只要静静地呆在他身边看着,然后年华老去,岁月沧桑,谁也不会知道我曾爱那个人一辈子,除天除地除自己。多么美丽的爱情设想,以我的理智与控制力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毕竟,他隔我那样遥远,远到了平凡的我用梦想也到达不了的距离。
他把我拉进深渊,却又不让我迷失心智彻底沉沦,我在那渊中灼人的表面,要沉不沉,要浮不浮。
上不了,下不去。我这辈子第一次有了在那灼热的深渊表面随波逐流的无奈。杜御飞,我一定上辈子欠了你的。
秦思瀚开着他拉风的莲花小跑回去时,跟我说要我去秦氏去帮他,说帮他当然是在客气,他看我这个老同学朋友失了业没事做大好一男人成天当蜗牛缩在家心里难受。秦氏在国内商界与凌风号称「双壁」,历史甚至比凌风更为悠久,绝对是众多有志之士的理想工作之地。
「思瀚,很抱歉。」当时我这么说。进天秦就隐隐等于与那个人对立了,虽然我的美梦醒了,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际了,但潜意识里我不想与他站到对立面。没有任何企图,只是思想上纯粹地拒绝任何与他有冲突的可能。
「为什么?」被我拒绝他表现得并不惊讶,神情竟似早已预料。
看他难得认真的表情,模样有些奇怪,我笑了:「因为我不学无术,成天魂游天外,到时出了差错把自己卖给天秦都抵不了债。我可不想被你追债。」
我笑着,却惊见他脸色瞬间隐隐变了一变,临出门时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就这么怕被我追债?」
我看见,他嘴角确实上翘着,眼里却似乎有种淡得不着痕迹的落寞。我眨眨眼,想看清楚些,等我再睁开眼,他脸已经转过去了。
我怕啊,思翰,你不知道,我已经被人逼债逼得怕死了啊……
我看着摇尘而去的莲花,心里默叹着。
***
「沈先生,您在凌风做过总裁行政助理?」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一脸不可思议,但我的学历与证件多多少少有些可信,最后几位招聘官咬了几下舌根。「沈先生,很抱歉,蔽公司暂时还不缺您这类人才,况且,以您的学历资历一定可以找到更加适合您的工作职位。」
我提着履历袋走出门口,拿出纸笔,一排如羊肉串似地划成一线的名单上又添了一笔。
已经是第二十一家了,难道高成了再来低就真的有这么困难?这一周来我所干的事就是提着履历袋满城跑。接近年终,大部分公司人事异动都在年末,只有这个时候找工作机遇较大。
我决定把所有奖书证件收起,只留了个光光的学历证书拿在手上,履历栏也把行政助理勾掉只写了个普通职位,若再有问起离职原因就说公司内受到排挤。
如此折腾之后,终于被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中等企业相中收容。「喜上天」是一家专营电子小配件的公司,胀不死也饿不着,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风趣老头,平易近人不端什么架子。除了爱钱好色贪杯,他真是一个很不错的老板。公司多年轻人多活泼可爱的美女,这想必与老板的个人喜好直接相关,但不可否认,在这样的环境下确实能让男人心旷神怡。
我在营销部负责管理及营销策划,与我专业不怎么沾边,但只要多用些心少偷懒多做事也基本能应付得过来。工作需要,经常要各方联系业务,有时要定时拜访客户,遇到棘手的事时还得四处奔走接洽生意。喜上天整个公司就二三十来人,我是营销管理,同时也兼了营销代表,谈生意时被老板拉上,陪客户时也被老板拉上,用那老头的话说,左边一帅哥右边一美女,谈起生意来也有气魄些。虽不明白他那气魄打哪儿来,但那老头谈买卖时确实虎虎生威架势派头十足,也不由信了。
工作算顺畅,日子也平淡,我依然忘不了那个人。我恨他挖阱让我跳看我出丑,把我的爱情自尊当他的消遣,不,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或许知道了也完全不在意。
但,现在离开凌风三个多月,我对他一点恨也没有了,心中有的只是梦醒之后的无奈,深重无解。
再怎样,我在他身边的存在也只是小丑,我和他真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即使有了如此之深的认识,但我管得住自己的手脚却管不住脑袋里那根犯贱的筋。爱情就是犯贱。我从未像此刻般将这句话体会得如此之深刻。
哦,沈练,这不正是当初你啃馒头吃泡面也要追寻的爱情?不解相思,相思无解。现在相思入骨,你就一辈子好好尝尝这滋味吧……
杂志上的封面,电视上的采访,我把凡有他出现的杂志访谈封面收集起来整齐地放在一处,闲来有空时翻翻看。
过了这么久,又回到一年前的日子,习惯于在平面图上看他那张精致惑人的脸,现在回过头来看平面的也不错啊。嗯,那双眼不会再向你泛着冰冷慑人的光,形状优美的唇也不会再向你吐出伤人刺骨的语,当然,那眼眸也不会再为你染上情欲的微醺,唇也不会再为你泻出低重的呻吟,不会……不会……都不会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
虽然秦思瀚大概生我气了,不知是又被他老爸锁在公司还是真恼火着很久没来了,但以他脾气过阵子自然会忘记,然后又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是的,情况一直很好,直到某天,正跟着老板陪客的我在某间著名酒楼看到他为止,我都一直不错。
那家酒楼素有「一刻千金」之名,我那素来爱财的老板为了彰显气魄硬是咬牙在一楼大厅买了半个小时,我和公司一女同事傍着也享受享受贵族待遇。
我看见他时,他正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无波的眼神有着帝王般的睥睨之姿。
我望着他,他根本目不斜视,如果不是老板那声叫我陪酒的吩咐,如果不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小心翼翼地鸦雀无声,他压根儿就不会知道大厅里还有我们这几个人的存在。
我的眼睛竟与他对上,由于之前看得太过专注而躲避不及碰上了他犀利而来的目光。他微微怔了一秒,不着痕迹地在我周围扫视了一下,我回过神来时人已被簇拥着走出了酒楼大门。
看着他瞬间消失在大厅的背影,我怅然,也只能怅然。
公司的工作都很顺利,真真正正地吧自己所学有所利用起来。脱离了他的魔力范围,我不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患得患失,把自己苦学几年的知识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短时间就为公司挣了好几笔大业务,那秃头老板连夸我不愧是名校高才生,把我当宝看。
脱离了他的光芒四射,我这颗小星星总算可以喘口气眨几下眼了,我似乎真又回到了以前的沈练,积极向上,不言放弃。
在酒楼偶遇他大概一周之后,下班后走在路上的我盘算着晚上要吃什么。斜斜的夕阳慵懒地照着公司大门,让人不晓得该说暖和还是闷热。走过路边巴士停靠点时,看见停了辆黑色宾士,多看了两眼,车里就忽然走出个人来。
我愣住。就跟三年前那个美丽的夜晚的街道中一样,他优雅地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面前。只是这次,他从容的步履是直朝我而来。
我的心又患了「见他恐惧症」乱蹦个不停,恐怕下一刻它就要像个爆竹冲天而去。不行,这样会更令他笑掉大牙,沈练,你还想给他做免费滑稽表演?
我扭过头把眼一闭再转过来对着他。好了,沈练,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全天下最混帐的无赖,最可耻的花花公子,他欠你一千万!OK!准备就绪。
他在我前面两米处站定,满脸打趣的笑意挂在大好西阳下。
「沈练,你偷走公司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他声音恶毒,一句话就差点破了我的金刚罩。
「杜先生,难道你还想故技重施?」我在金刚罩内冷静无比,无视他的恶毒。
他眉角轻舞,张狂到几让人讨厌,却该死地好看得要命,「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一千万你以为就那样清了?」
杜御飞,这个该死的男人……他居然调戏我!
「杜总裁,杜先生,」我提取一口真气,提醒,再提醒,现在这个人只是你不认识的无赖,他什么也不是。「我可以告你故意亏陷公司款项兼诬陷公司员工。」
他一时仿佛惊讶,吞了个大鸭蛋撑得不行似的,转而有满脸好笑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告?」
「我怕杜先生杀了我灭口然后来个死无对证。」我用很冷的声音说着机率0。001%的事实。
他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大笑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他,他那满身贵气就被他这几声大笑笑得荡然无存。
他终于停住了笑,用那双笑得润湿的眼晶晶发亮的瞄住我:「沈练,怎么才几月不见,你都变了。」
你错了,是几月不见你我又恢复正常了。可我不想同他说这些,就当那半年是美梦吧,虽然结果并不美好。
我决定走了,我不想此刻再在他面前带着面具作戏,他那双湿润的眼让我无比烦躁,让我想起某种特殊时候他的脸。我转身时他正参观我目前工作的大楼。「你放着凌风几十万年薪不要,跑到这里作个一月三四万的商务代表。」
我背对着他向前走:「这里老板很好,至少他不会挖空心思让他下属欠个百千万巨款什么的。」
我还是有愤怒的。没看到他想他,看到他了首先冒出来的却是愤怒。我的愤怒又上来了。
一千万巨债是个假的,根本就是他一手捏造的,那时我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低三下四奴颜婢膝的乞求又算什么!
我加快步子远离他,仿佛他是个重磅炸弹三秒内立刻爆炸。
「沈练,」他在背后叫我,「你的包还有东西都还在办公室里,你不要了?」
「都不要了。」我急冲冲往前走。
「沈练,」他又在叫,不知要干什么。「你的泡菜很好吃,」我停下脚,「还有你藏在柜里的也被我吃了。」他的声音真大,幸好周围没几个人影。
我可以确定我还在愤怒着,可不知为什么,下一秒钟里,掉转脚尖我疾速回走,眨眼间就已到了他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我忽然间着魔般凶神恶煞地朝他奔来,明显不解何意。
我急冲的身形在他面前煞住,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昂贵的领带,把那高了我将近十几公分的脸朝我的高度用力拉,嘴一嘟硬凑了上去。
他始料未及竟被我吻个正着。我死劲吻用力咬,然后一把推开那颗还在发怔的脑袋,活像个调戏良家少男的恶霸,他顶着一脸难以在瞬间抹去的惊讶,像足了当众被恶霸调戏的纯情少男。
瞪着他,我恶狠狠:「杜御飞,这吻算你应得的。」
多大的新闻啊,凌风总裁当街被人强吻。杜御飞,沈练我要叫你上明天各报大头条!
***
我知道我的恐吓甚缺成熟条件,一是那里根本人就很少,二是经过的人也不一定都认识他,三是即使经过的人认识他他也不一定有相机,四是……诸如此类等等,但最总要的是如果让这种新闻登上头条,他就不是凌风总裁不是杜御飞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翻开报纸发现风平浪静时我很心平气和。想着他那张万年难得一见的发懵的脸便是最近几天唯一的快事。
我知道他来找我只是纯粹的心里不平衡——就像所有喂狗的人,丢失了条狗不以为意,数月后惊见他的狗居然狗模狗样摇头摆尾地跟在别人身后,成了人家的狗,是人心理都会不平衡——那狗原就是他的,即使原本是不理它死活,也断不允许它跟在别人身后摇尾——他就是这样的。
你真是个祸害,我指着当代财经的最新刊的封面。是他的一副全身照,深灰色的西服,尊贵无比俊美无比仪态万方的他,生生把家财经杂志变出了娱乐周刊的景致,不过这家杂志似乎正有此意,封面右下角正规正矩地印着:杜御飞,凌风现任总裁,某年某月某日生,出生地某某城,毕业于某某校,身高体重……喜好什么什么……没有三围啊。我有些可惜。
这样想着,已不可避免地自动搜索起记忆中他的目测三围,脑中以往像电脑一样自动存储的他的印象全部触动,洗版似冒了出来。他白皙而锻炼得很好的身体,不粗壮却很有形的肌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