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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我真的不是你妈妈。我从来没结过婚,没生过小孩。你弄错了。”
“不,我没有弄错,你真的就是我妈妈。你等着。等我哦!”
她飞也似的跑向前门。
“哎,你的东西……你去哪呀?”
“我把照片找回来给你看!”
安曼真的是一头雾水。无奈,她叹一口气,蹲下来收拾女孩倒了一地的东西。那些书原来大部分都是漫画。她摇摇头,不论小妮子口才多利,人小鬼大,终究是个孩子而已。
她才不会在这等着她回来呢。一早根本就不该让她进屋的。
好在女孩没有贵重随身物件,安曼将帆布袋口绑好,放在大门口。
距她和汪碧芸约的时间还早,她宁愿随便去逛逛,也不要等女孩跑回来纠缠不清。
???
安曼走进咖啡室时,令方差点跳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去了几趟制作公司,都吃了闭门羹,透过关系向制作“她是我妈妈”的拍摄公司打听,也探不出结果。
想不到今天他和客户约在这谈公事,倒见到了她本人。
其实令方若没有看过那张照片,他会和其他把目光投向安曼的人一样,认不出她就是最近一个多月来,人们茶余饭后闲话电视剧节目的热门人物。
她吸引人物注意力的第一点,通常是她异常高佻的一七○公分身高。卸了荧幕上的浓披肩的乌黑长发,她看起来就像个朴素的大学女生。
谁也想不到“她是我妈妈”剧中冷艳妩媚,教人又恨又爱又怜的崔文姬,私底下是这副邻家女孩的模样。
“我先帮你点了一杯杂果宾治。”安曼坐下时,碧芸说,边打量着她。“你看起来有点累。”
安曼掀掀起眉毛,嘴边浮起一抹戏谑的笑。
“昨天我可是一刻也没停过呢。”她倾身用崔文姬那带点诱惑,又带点邪恶的声调,低声道:“一大清早,背着我那个残废的丈夫,在车厢里勾引我那不学无术的继子,然后去为一栋新大楼剪采,又去监督时装表演彩排。”
她煽煽她那只不必戴假睫毛,就又浓又密又卷的睫毛,继续以装出来的诱人微哑嗓音低语:“接着,还有个高龄一甲子的大财主,等着我去让他生龙活虎一番,以证明他依然精力旺盛,可以为所‘欲’为。”
碧芸咯咯笑。“小曼,你可真是完全融入这个角色了。”
“才不像。她和崔文姬比,差多了。”
安曼和碧芸同时吓了一跳,转向她们邻桌旁的两名中年妇人。她们见安曼看着她们,盯着她的目光马上移开,旁若无人地继续发表她们的评论。
“崔文姬是我所看过,最狐媚、最会玩心眼和耍手段的女人。”
“咳,那是演戏呀,戏里的角色嘛。我还真希望每个女人都有她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勇气。”
“什么勇气呀?那叫为达目的,不计一切、不择手段。她根本是拿男人当工具和利器,像黑寡妇蜘蛛,专门摧毁和并吞男人。”
“她那也是为环境所逼,怎能怪她?她吃尽了男人的苦头,上了他们多少当呀!男人都把她当玩物,只想玩她的身体。”
“别忘了,她结了三次婚,杀了她第一任丈夫时,手段多么残无人道。现在她不但利用她第四任丈夫的财势,而且对那个可怜的残废男人的儿子猛抛媚眼。她还把她的嫂嫂给逼疯了……”
安曼深吸一口气,再次倾身向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向编剧抱怨:“听见没有?我做了这么多的苦差事,你居然说什么‘你看起来有点累’!”
她们的笑声引得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邻桌的两个女人不高兴她们的重要谈话被打断了,还凶巴巴的瞪过来一眼。
编剧和女主角越发笑不可遏,却都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巴,低着头,小声的咯咯笑。
“说真的,这出戏这么成功,小曼,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卖力演出。”
“你找我来是谈加薪吗?”
安曼只是开玩笑。制作部门的预算紧得制作人天天叫苦,大家都知道。
“要是收视率上升的情形再持续一、两个星期的话,听说大老板准备给每位演员发个大红包。”
“有这等好事?”
收视率再好,犒赏全体员工一个大蛋糕,就算老板很大的心意了,至多加开几瓶香槟,安曼在这一行的时间不算短,岂有不知“红包”必有其他缘故!
果然,碧芸接下去便说:“打铁趁热嘛,我们要加个大概十集的戏。喂,你可不是听我说的啊。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什么大红包呀,原来是戏要延长。
“小曼,那边有个男人盯着你也。”
“盯着我的人可多了。”安曼是戏谑也是无奈的口吻。“还好认得出我的没几个,不然我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了。”
“这一个不一样。这男人盯着看的如果是我,我就对他回眸一笑。”
这可就奇了,认识碧芸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大女人主义、女权拥护者。她尤其最看不惯在公共场所眉来眼去就勾搭上,或互相搭讽刺,男人、女人都不例外。
安曼转头看何方神圣打动了碧芸的钢铁芳心。
“别看,他走过来了。”
碧芸的警告迟了些,那个“不一样”根本已来到安曼座椅旁边。
“不一样”果然不一样。英俊潇洒不稀奇,在演艺圈俊男美女见得多了。结实强壮嘛,健身室练一练,任谁都可以练出一副运动员体格。
这个“不一样”,双眼炯亮,充满智慧。智慧是任何名牌皆无法包装的。
只是他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不像是仰慕者。
“安曼小姐,对不起,打扰你们。我姓展。”他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名片递上。
“我就知道。”碧芸失望地小声咕哝。
律师。安曼颇意外,反倒不十分意外他一来就直呼她的名字。
他周到、礼貌地也给碧芸一张名片。碧云一看他的职业头衔,马上精明地丢给安曼一个“我来发言”的眼色。
“展律师,”碧芸和气地微笑。“你认识我们安小姐?”
令方的眼睛只看着安曼。
“不认识,不过今天很荣幸见到安曼小姐本人。”
“你想要她的签名吗?”碧芸问。
令方目光仍然不曾移动。
安曼本人清纯可人,一点不像命运凄惨的女人。她张大的黑眸甚至显得十分无邪,不施胭脂的美动人心弦。
“抱歉,我不是你的影迷。我可以坐下吗?”
不等安曼或碧芸回答,他已拉开椅子,请他自己入座。
“我不记得我做过违法的事。”
安曼早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却被展令方盯得很不自在。
“展先生有何贵干?”碧芸再次试着转移他目光关注的目标。“我们正在谈很重要的事。”她的努力没成功,令方还是只对着安曼。
“安曼小姐,我要找你谈的事也很重要。”他环视四周:“这儿人太多,可否换个地方,私下谈?”
“不行,”碧芸抢在安曼前面说:“我们都有你的名片了,假如安曼需要律师,我们会和你联络。”
令方叹一口气。“我不是来推销。”
“你是的话,印名片时大概也遗漏了。”
安曼现在留意到“不一样”似乎有些紧崩崩。该不会是紧张吧?
“难道我的车停在不该停的地方了?”
“不一样”有一口雪白的牙齿。
“我不知道。有的话,也该是警察的事。我是刑事律师,不管交通问题。”
挺有幽默感的。
“刑事律师管哪些事?”
“杀人作奸等等。”
“哦,我可以保证,展律师,我没有杀人,更不曾作奸犯科。”安曼说。
“我们都是守法的好公民。”碧芸补充。“她在戏里做的坏事全是照我写的剧本演的。”
她仍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安曼小姐,我认为我和你私下单独谈比较好。”
现在安曼看出来了。他是焦急,不是紧张。
她考虑着。“不一样”长相迷人,风度翩翩,又身为律师,应该不是什么色情之类。
“那……”
“要去人少的地方,”碧芸打断她。“我们一起去。”
他还是看着安曼,并把上半身倾近她,压低声音说道:“安曼小姐,此事关系你的隐私,有第三者在,恐怕不太好。”
安曼很想说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注视他半晌,她对碧芸说:“我去去就来。”
“可是……”
她已和展方令站起来一起走开。
“等一下,安曼!”
碧芸这一叫,咖啡室内顿时一阵沉寂,所有人的头都不约而同地转往同一方向,盯住安曼,接着响起一片嗡嗡私语,惊讶和惊喜声夹杂。
“是她!上帝!真的是她!”邻桌两个女人之一大声喊道。
“哦,这下可好。”安曼嘀咕,加快脚步。
此时令方也意会到四面即将掀起的骚动,他拉住安曼的胳臂,急急和她赶往出口。
“去哪?”她问。
“先上我的车再说。”
后面,咖啡室内已有人追了出来,那两个中年妇人首当其冲。安曼回头看了一眼,暗叫不好,只有让令方拉着她穿过马路,到对面他停车的地方。
但是那两个女人紧追不舍,不顾一切的抢越过马路而来。
“安曼小姐,安曼小姐,请你给我签个名!”一个女人挥着一条手帕大叫。
险些撞上她的一辆车吱地紧急煞住,司机的头伸出车窗,破口大骂。
安曼怕她们为了追她而出车祸,当令方打开车门要她上车,她却停住,转身等候她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
“安曼小姐,你在这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还有我,我也要。”
安曼微笑接过手帕。“我没有笔呢。”
两个女人手忙脚乱在各自皮包里翻找,都找不到一枝笔。
“用我的好了。”令方抽出他西装内袋的笔。
手帕太柔软,安曼没法在上面签字了。
“唉,我的背也借你吧。”他背转向她。
“谢谢。”
安曼分别在手帕和另一个女人递来的小簿子扉页签上名。
“好了。”她把它们还给她们。
“天哪,这条手帕我永远不洗了,我明天就把它表上框。”
“这给我女儿,她会高兴死了。”
“谢谢你们,再见。”安曼说。
“等一下!”她们大叫,拦住她。
“你演得实在太好了,安曼,我要你知道,全国女性都支持你。”
“谢谢……”
另一位中年女性显然持不同意见。“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她不屑地瞥视令方。“这个是你新近勾搭上的男人吧?瞧他这派头,又是个有钱的空心老倌。”
“我并不老。”令方说。
“你结婚没有?”那女人笑问。
“呃,还没有。”
“哦,那便另当别论。”女人朝向安曼。“他既然单身,长得又一表人才,你就该安分守己,好好的跟人家在一起,作个良家妇女。”
安曼暗自好笑。这位好心的女影迷忘了,戏中的崔文姬目前还是有夫之妇呢。
“等一下,我是……”令方才开始自辩,便被义正辞严的打断。
“你们这些男人,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俊朗,又有几个臭钱,就有恃无恐地玩弄人家。和人交往,就要真心善待人,知道吗?”
“我……”
令方犹要分辩,安曼拉拉他的衣袖。
“是,我们知道了。多谢你的关心。”
另一个女人拽住安曼。“你会不会找你的女儿?她若来找你,你会不会不认她?毕竟她的出生会勾起你的痛苦往事,对不对?还是你根本忘了你生过一个女儿?”
“请让让,请让让!”
这时来解围的是迟迟赶到的碧芸。她推开猝不及防的两个女人。
“还不快把她带走!”她向令方喊。
咖啡室外这时挤了一群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望向马路对面,只怕下一刻就都要冲过来了。碧芸竭尽全力挡住那两位意犹未尽的女人,让令方回车带着安曼离去。
“我就告诉你她是崔文姬嘛,你偏不信!”一个女人不甘心地向她同伴抱怨。
倒后镜里,令方看到一些望着他的车尾、顿足兴叹的人,不禁摇摇头。
“还真有这种人。”他咕哝。
安曼奇怪地看他。“什么人?”
“我以为把演员啊,歌星啊,当偶像盲目崇拜、疯狂着迷的,只有那些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做得出来,想不到成年人也如此。愚不可及。”
她挑挑眉。
“呃,没有怠慢你的意思。”
她微笑。“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她们把我当你的情人,而我没法辩白?”
“谢你的笔和你的背。”
“啊,我的笔!”
“在这。”
他接过去,放回口袋。
“不是我吝啬一枝笔,这枝笔是家父送的,具纪念价值。”
“本来就是你的,何必解释?”
真的。他也不明白何以在意她的想法。
“你常碰到像那两位中年女性的人吗?”
“通常很少人认出我本人,我也尽量避免和影迷直接接触。”
“制造神秘感,是吗?”
她又挑起眉梢,淡淡的说:“你认为是噱头,就算它是吧。”
“你应付得很驾轻就熟。”
安曼耸耸肩。“展律师,你不是找我谈我如何应付我的影迷吧?”
“我认出你时,你并不意外,反应十分冷静。”
“你不是影迷,你自己说的。”她看向车子前方。“你带我去哪?”
“我不会绑架你。”
“我想你不至于知法犯法。你既不看电视,怎会认得我?”
“你怎知我不看电视?”
“至少你不是会看电视剧那种人。”
他瞥她一眼。“看电视剧的是哪种人?”
她对他笑笑。“不看的人做评比较直接,何不你来告诉我?”
他认为无聊的人才看电视剧打发时间,他可没有时间如此浪费。但他不想无礼。
“我不是从事传播或戏剧等,我想没有必要谈这些。”
“太好了,我们就言归正传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唔,其实我看过两集你演的戏,最近的事,就是这两天。”
她打量他。“律师不是你的专业职业,你还兼做星探?”
他笑。“我没那么多才多艺。”
“那太令人失望了。”她松一口气。“你既不是星探,不想请我去拍电影,又不是我的影迷,我呢,从没犯过法,我想不出你要和我谈些什么。”
令方找不到她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碰到她了,而且她此刻就坐在他车上,他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始提出问题。
主要是,她给他的感觉困惑了他。她很动人,不仅是她的容貌,她身为众所瞩目的明星,他不久前亲眼目睹她多么受欢迎,但她这人没有丝毫大明星的架子和气势,更没有半点浮华气息。
更甚者,她十分平易近人、随和、友善和善良。她可以不必理会那两个女人,她却刻意停下来等她们。
而他很喜欢她。
车子开到太平山上,他停在路侧,下来为她开车门,她没发出任何疑问,走到路边凉亭休息,俯视山下点点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