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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残害我的身体为代价,让人们认识我令狐冲。不过,那也只是大学四年中唯一的一次。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那么残忍地伤害自己。我只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来干扰我的行为。
一切都是自然的。
我就是以那样一种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形象,使仪琳爱上我的。
仪琳低我一届,是我的小师妹。她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女生。美貌,天真,胸无城府。
那天院里组织了一次文艺活动。地点是在学生活动中心。我不记得先前我跑哪去了。只记得我中途才赶到。
我穿着红背心,趿着拖鞋,从后门晃悠悠走进去。里面有个女生正在唱歌。咔哒,咔哒。我的拖鞋声像一把柴刀杀了进去,与那甜美的歌声极不协调。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令狐冲大驾光临,纷纷回头看我。
小令啊,过来。岳不群笑呵呵地招手。坐我身边。跑哪去了,这时候才来?
我心中极是厌恶,但面子上又不好推辞,淡淡地朝他点点头,大大咧咧地坐下。看见他前面桌子上摆有水果,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吃。
我边吃边看那台上唱歌的女生,说,这小女孩谁啊,长得这么漂亮,歌也唱得不错。
岳不群惊讶道,她你都不认识!仪琳啊,咱们法学院歌唱得最好的。很有灵气的一个女孩子。
我淡淡地说,哦,是吗?我不认识她。
仪琳唱完之后,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岳不群向她招了招手。她款款走了下来。
仪琳,这是令狐冲,认识一下。令狐冲可是咱们法学院的大才子啊。
仪琳欢声说,啊,你就是令狐师兄。
我随口赞了她一句,你的歌唱得不错。
仪琳含羞脉脉,晕红双颊,低低地说,谢谢令狐师兄夸赞。
然后她问,令狐师兄,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这旁边又不是我的,你爱坐就坐吧。我淡淡地说。
仪琳低了头,默默坐在我身边。
上面韦小宝与段誉二人正在演相声,我看得肆无忌惮地笑。夸张的笑。完全不顾旁边老师们惊讶的表情。
他们演完之后,我大声说,哥们,真太绝了!
我随手就去拿水果。身边仪琳忽然递过来一个削了皮的苹果,说,令狐师兄,你吃这个。
我也不多想,说声谢谢,拿过来就吃。
活动结束后,我正要扬长而去,仪琳忽然轻声说,令狐师兄,你,你能‘‘‘‘‘‘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
天晚了,我们宿舍很远的,我一个人回去,有些怕‘‘‘‘‘‘
我笑了,说,不就是送你回去吗?你直说就得了。
仪琳只羞得涨红了脸,低了头,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
杨过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笑道,哥们,这小妮子怀春,看上你了。好好把握啊。
我笑骂,靠,去你妈的。
杨过笑嘻嘻地说,小师妹,你叫仪琳是吧?眼光不错。咱们令狐兄,那可是咱们法学院叱咤风云的人物,最有个性的就数他。看上他没错。瞧见他刚才进来的那阵势吧。那多威风。小师妹,要想泡令狐冲,我告诉你一个绝招,你一定要死缠烂打。他看起来冷酷无情,其实心里最软。
我大叫,拜托,杨哥,你不去陪你小龙女,跑我这来瞎搅和什么。
杨过被我赶跑后,还远远地叫道,小师妹,令狐冲还没女朋友,是个处男。破他处男之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其他几位兄弟也都色淫淫奸笑,小师妹,任重而道远啊。然后勾肩搭背而去。
我说,你们拽,I服了You 。
我对仪琳说,这帮混帐,平日笑话说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仪琳微笑着摇摇头,眼里却是发出欣喜的光芒。那么,令狐师兄,你送我回去好吗?
我笑说,你不怕我吗?
怕你什么?
唉,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女生。幸亏你碰到的是我。要是韦小宝,你可就惨了。
为什么碰到他我就惨了?她天真地问。
我要作解释,又不知该怎么样解释,只好说,好了好了,我先送你回去。
一路上我都不怎么说话,而仪琳也是低着头不作声。
快要到她宿舍门口的时候,遇见任盈盈。
哟,令狐冲。任盈盈笑吟吟地说,好久不见了。这你女朋友吗?好漂亮。怎么,有女朋友了也不告诉一声,也不请客。
我本来想说不是,却又懒得作解释,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令狐冲,上礼拜天晚上我在市中心看见你在公路上跑步,往城郊方向去。干什么去啊?
没什么,跑着好玩。
对了,下礼拜我们中文系要举行一个现当代文学的研讨会,你也来参加吗?
小姐,我对这种活动一律不感兴趣。
怪了,你当初一门心思想进中文系,为什么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呢?我还想请你去做主题发言呢。
不知怎的,我火气直往上涌。我大声说,小姐,拜托好不好,我再次声明,我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请你以后不要跟我提这种事。
任盈盈凝视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跟你说了。令狐冲。
然后头一扭,转身而去。
我只气得一摔手,骂道,他妈的!
仪琳低声说,令狐师兄,你为什么好好的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她以为她是谁,在我面前充老大。
仪琳不解地说,她有吗?
我说,没有,是我自己心里烦。我走了。
然后我理也不理她,走了。
我边走边想着任盈盈那双眼睛,心里一阵阵地害怕。这个女孩,太可怕了,我心里想的什么,她一眼就能看透。
忽然又想到把仪琳落在那,又觉有些对不住她。
挪威的森林。
挪威的森林响起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沙哑而深情的歌声。
我独自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酒。
蓝凤凰笑吟吟走过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令狐冲?
我笑说,你厉害,一眼就能看出。
你是个真率的人,不开心的事写在脸上。蓝凤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出来听听。
我疏懒地微笑着。
我不是你的情人吗?寂寞的时候,我们可以相互倾诉,相互安慰。
有个女孩,特别厉害,对人性的观察洞若观火。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就能看透你的全部。这样的人可不可怕?
人都是有隐私的。当自己站在别人面前,就好像没穿衣服,这种感觉的确很尴尬。
是啊。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谁?
中文系主任任我行的女儿,任盈盈。
那是个很美的女孩啊,来过我酒吧几次。看起来娇滴滴的,有那么厉害吗?
厉害,厉害。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开什么玩笑,我跟她才见了两次面。
嘻嘻,见一次面就可以一见钟情,何况两次。'
没有的事。我只是心里很不安,不该无端端向她发火。
你打算向她道歉?
是的。
再次见到任盈盈的时候,我向她表示道歉。
她大度地说,没什么。幸好是我,要是你那位腼腆害羞的女朋友,不几天不理你才怪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不是吗?我看她脉脉含情地望着你,她很喜欢你啊。
那是她的事。
啧啧。任盈盈摇头。你怎么这么无情。幸好我没有喜欢上你。对了,那天晚上我看你在公路上跑步,你到哪去啊?
不是说了吗,跑着好玩而已。
她摇头。我不相信。
你不信。好,今天又是礼拜天,晚上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跑吗?
去就去。令狐冲,我对你感到很好奇。
那天晚上已经是十二点。我穿好运动鞋,跑出寝室。我没有去叫任盈盈,因为我认为她只是说着好玩。
我向校门跑去。
突然刹住腿。因为我看见任盈盈立在校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我。她一身白色的运动服,长发飘飘。微弱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美丽得惊人。
她说,令狐冲,我还以为你睡了呢。你再不来我就要回去了。
我冷冷地说,你发疯啊你,这么冷的夜晚,一个人待在这里。
她微微扬头,笑说,等你啊。咱们不说好了吗,今晚出去跑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跑哪去干什么。
我说,小姐,你大可不必对我令狐冲这么充满好奇。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做我喜欢做的事。
她微微一笑,说,别多说了,咱们跑吧。转身就跑。
我看着她跑出一阵,只好跟上去。
她边跑边问我,令狐冲,你每天晚上都这个时候出来跑吗?
不是。只是每个礼拜天的晚上。
为什么选择在礼拜天的晚上?你要跑到哪里去?你要做什么?
小姐,你问的太多了。你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跑出三四里,我仍然脚步轻松,任盈盈却不住喘息。
我说,你体力不行,你回去吧。前面还有二十多里。
她喘着气说,令狐冲,我真服了你了,跑这么远。早知道这样,我骑自行车来了。
我冷冷地一笑,不理她,继续跑。
喂,令狐冲,你真狠心啊你。想把我一个落在这吗?
我叫你回去了。
我不回去。她固执地说。你跑得我也跑得。
她咬着牙,紧紧地跟着我。
我无可奈何,只得放缓脚步,与她并肩慢慢地跑。我说,这样跑下去,天亮也跑不到。
她笑着说,没关系啊,天亮接着跑就是。其实深夜在广阔的天空下跑步,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她又说,令狐冲,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我想大叫,我想大唱。因为我很开心。
我说,你就是像个疯子一样又叫又唱,也没人管你。
那么我唱了。
随你。
她果真唱起来。她才唱了两句,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她说,你笑什么?
我大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唱的歌却是这么难听。
她不依了,说,令狐冲,别以为你很拽。你倒唱首我听听。
我说,那也不必了。我怕我唱出来让你自惭形秽,绝望地去自杀。
她哼道,你有那么牛逼吗?你倒让我绝望一回。
我撕开喉咙就唱。我只唱了半句,便发现自己唱不下去了。
任盈盈蹲在地下捂着肚子指着我大笑。令狐冲,这样的水平,你去自杀吧你!
我们就这样笑着叫着穿过这座城市,来到了大江边。头上,星空闪烁。远处,灯火明灭。而午夜寒冷的风,一阵阵的吹过。
我们终于停下来。我沿着江畔,开始缓缓地走。
任盈盈问,你经常跑到这里来?
我说,是的。从上游走到下游,从下游走到上游。宁静地想很多东西。也可以什么都不想。等到天亮,再跑回去。一个人。就是喜欢这样。没别的。
她笑着说,令狐冲,你真的很有个性啊。你将来会非常了不起。
我淡淡地说,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我并不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我的性格注定我不能容于这个社会。现在学校还可以纵容我,但将来走上社会,我的性格与我的观念会与社会发生激烈的冲突。我会成为这个社会的叛逆者,或者敌人。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其实你知道吗,我只想过一种与世无争的日子。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任何人都不要干扰我。
她说,可是在现在这种社会里,你有可能过一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吗?你有可能过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吗?令狐冲,我觉得你太过理想了。这世上没有桃花源。
我半仰着头,看着深远的苍穹,疏懒地笑着。然后我说,我不知道。以后是什么就什么吧。我随遇而安。我无所谓。
她说,你不能什么都无所谓吧。你要为你将来考虑。你要娶妻生子,你要养活家人。你有很多责任,都是无法回避的。
我摇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结婚生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有一个家。我觉得那只会禁锢我的自由。
我觉得我无法理解你。
这世上没人会理解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所以你就是这样独来独往。
所以我是令狐冲。
她忽然叹了口气,说,令狐冲,我真替你担忧呢。你这样下去,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什么。包括爱。
我点头说,是的,什么也得不到。我觉得我会永远一个人走下去。
说完这句话,我油然感到一种悲怆。或者是悲壮。周围寒浸浸的风将我们包围。我敞开衣襟,任冷风在我的皮肤上刀锋一般划过。
好冷。任盈盈抱着自己的身子说。
我微微一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
你不冷吗?
我当然也冷。但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能见死不救。说完这句话我笑了。
她披上衣服,紧紧包住自己,笑着说,令狐冲,如果以后你结婚了,你的妻子会很幸福。
我说,是吗?
她看了一下天,说,夜很深了,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我说,我会待到天亮。即使这个时候下一场雪。即使我被冻死。只是可怜你了,无端端的发疯跑来受罪。
她笑吟吟地说,你难道不感激我吗?平日里都是你一个人跑过来坐在这里,多寂寞啊。像我这样美丽的女孩子能在这里陪你说话,你不觉得你很幸运吗?令狐冲,我可告诉你,从此以后,在你的一生中,再也不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在夜冷风寒的江边陪着你一起吹西北风了。除非她真的发了疯。
我默然不语。是的,是的,那的确不会了,那的确不会了。
于是我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她笑着,不理我,只是轻轻地开始唱歌。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的歌竟然唱得那么好,又轻柔,又婉转。
仪琳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并不爱她。但是这个腼腆害羞的小女孩爱上我了。这个跟男孩子说话都脸红的女孩子,真的很勇敢。自从那晚我送她回去之后,她就每天给我打电话。讲她的性格,她的爱好,她的家庭,她的童年,她的中学时代,她寝室里的姊妹。每天早上我还在床上睡懒觉,她就给我买了早餐来,放在那,然后又悄悄退出去。她经常约我出去看电影。陪我看通宵球赛,虽然她对球赛一点兴趣也无。
兄弟们都说,老大,你真幸福啊,你别不知足好不好?你看你把别人折腾得那样子,你忍心吗你?
我说,可是我并不爱她。
他们说,靠,这样漂亮的妞你都不爱,那什么样的美女才配得上你啊?
我默然不语。
最后我决定让她作我的女朋友。杨过说的是,我表面冷酷无情,但心里其实很软,我不忍心伤害那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
于是我选择在一个有月色的晚上,第一次主动约她出来。在樱花园一棵树下,我对仪琳说,仪琳,作我女朋友吧。
仪琳抬起头望着我,令狐师兄,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让我作你的女朋友吗?
我轻叹了口气,说,是的。除非你不愿意。
仪琳忽然哭了。我一时手足无措。怎么了,仪琳?
仪琳扑到我怀里,哭着说,令狐师兄,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突然之间我很感动。于是我低下头,吻住了那张微微颤动的唇。
从此以后我和仪琳出双入对。
仪琳总是幸福地挽着我的手,叽叽呱呱的说笑着。自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就变得活泼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腼腆害羞。她最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碰到她的同学。她不会说这是我男朋友令狐冲,而只是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她以这种方式向世人骄傲地宣称她的男朋友是法学院鼎鼎大名的令狐冲。她的同学惊讶着,赞叹着,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而我只是慵懒地微笑着。我长长的头发泻下来,那么一个颓废的神情。又是孤傲,又是冷峻。
有一天我和仪琳从图书馆出来,碰到任盈盈。
任盈盈一见到我,脸上就笑开了。她说,你好啊,令狐冲。听说找到女朋友了。这就是吗?怎么不请客?
她亲热地拉起仪琳的一只手,说,你是仪琳吧。真是漂亮。怪不得这么惹人怜爱。我是令狐冲啊,早要了你作女朋友了,还等到现在。令狐冲,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我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任盈盈说,我去图书馆找点资料。这个周末我们中文系要举行辩论会,我是反方自由人。到时你们可要去捧场啊。她动了动几根手指,说,再见。
我说,再见。
不知为什么,说这两个字时,我的心里有着隐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