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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油然感到一阵轻松。
最后一次去挪威的森林。
我说,我要走了。
蓝凤凰摇着杯中的红酒,笑着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说,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喝了你几年免费的酒水。
就这个?
谢谢你对我的知心。
就这个?
还有宽容。
就这个?
还有‘‘‘‘‘‘你的爱。我无以报答。
她笑了。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我们是情人啊,寂寞的时候,相互倾诉,相互安慰。
我说,有一天,我会来看你。
她说,好的,我会在这里等你。酒水还是免费。
我笑说,你应该考虑嫁人了。不然再过几年,你就嫁不出去了。
她也笑说,本来我想嫁给你,但是你不肯娶我。
我说,不是我不肯娶你,是你根本就不会嫁给我。你跟我一样,喜欢的是自由。
她笑了,说,为我们的知心,干杯。
我们一饮而尽。
她说,最后一次了,我们做爱吧。
我说,好的。
于是那天晚上我们有了最狂风暴雨的一次做爱。
这个美丽的女人笑着说,我会记住你的。
我说,我也是。
我第一个走。兄弟们都来送我。四年的兄弟情,此时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我们握握手,拍拍肩,故作轻松地说一些话。
这时,一个大三的师妹捧着一束花跑过来,递给我,说,仪琳送给你的。
我接过,说,替我说谢谢。
她说,仪琳在寝室里哭啊。
我说,替我跟她说,对不起。还要跟她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喜欢她。
师妹匆匆地回去了。
我叫了一辆摩托,正要骑上去,忽然一眼看见任盈盈。一身淡紫的裙子,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身。她盈盈笑着。跑了几步,走过来,笑吟吟地说,令狐冲,要走了?
是的。
听说你回老家。
是的。听说你考上了北大中文系,要恭喜你。
以后到北京来玩,记得找我。
会的。
她看着我,笑说,你以后不用一个人跑到江边去吹风了。
我说,我会一个人跑到华山绝顶上去吹风。
你还是没变。
变不了。
她忽然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令狐冲,你知道吗,这四年来,我一直都深爱着你。
我吃惊地望着她。
她嫣然一笑,大声说,令狐冲,再见了。祝你好运。然后她转身离去,迈着轻快的脚步。
郭靖好奇地问我,她跟你说什么?
我淡淡一笑,说,没什么。
蓝凤凰曾经对我说,你二十年来居然没有爱过,我为你感到悲哀。她还说,你不会爱。
我当时心里想说的是,不是的。我只是没有说出口。
她一直想教会我爱。
其实我不用她教。
我心中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隐藏了很久。
这个秘密就是,大学四年,我唯一深爱着的女孩,是任盈盈。
然而今天,许多事情都要过去了。所有的东西即将成为回忆。
我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美丽的背影,轻轻地说,再见。
突然之间,一种从所未有的巨大的伤感涌了上来。我发现我要哭了。我要流泪了。但是一向冷酷的令狐冲怎么可能在兄弟们面前显得如此情感脆弱。我一甩长长的头发,大声说,兄弟们,再见了!明年我们再聚会,到时再大醉一场!
他们都回应道,令狐冲,再见。
我哈哈大笑。悲凉的。孤独的。桀骜的。
我毅然骑上摩托的后坐,绝尘而去,不再回头。
四、从开始到现在
那年四月,粉红、莹白的樱花漫天飞舞,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惊艳绝美。密密丛丛的樱树围着一池清幽的湖水,湖水映着那个名叫王语嫣的女孩的身影。樱花在她周围不住地飘飞,旋落。我看着,恍若走进了少年时代做过的某个精致而朦胧的梦境。
在那个樱花放肆开绽的季节,我和语嫣的相遇,便好似一场梦境。她是个娴静优雅的女孩,有着古典的气息,脸上的微笑一径那么浅浅的,像樱花划过的痕迹。她的话不多,然而每一句都充满了来自生命本身的快乐。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动得想哭。我知道我的生命从此会落满一片片的樱花。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敢移动,生怕目光不安分的游移让她惊觉。可是她还是发现我了。她的双颊微微泛起绯红,如同淡淡的落霞,却含着盈盈的微笑。她转过头去,看了一会樱花,又与她的几个朋友快乐地说话。
那时我想,如果今生今世错过了这个女孩,我会罚自己把满世界都种满樱树。
我是个腼腆的男孩。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有什么行动。偌大的一个校园,我每天都会看见她的身影。她走路时很轻盈,像神话中那些善良深情的狐女子。我喜欢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傻子,目送着她远去,消失,脸上的神色奇特而又古怪。
每次与她不经意的目光接触,我都会如电击一般。往往是我腼腆地低下头去,然后再斜着眼角偷偷地看她。而她早已转过目光,与她的朋友说笑起来。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在笑我。
我希望她在笑我,即使是坏坏的嘲笑。因为那就表示她没有完全忽略我,她也注意到了我。
我喜欢一个人跑到那片樱花园里去。樱花的开期只有几天,盛开时如火如荼,如灿烂的云霞,烧得人春意盎然。而等到败落时,便只一片断影残香,让人不自禁地生出许多惆怅来。风静影落,碧池生树,总有那么几只鸟,在翠绿的枝叶间关关啼鸣,仿佛看透了恋情中人的心思。我经常仰天躺在樱树下的青草地上,想起那个美丽的身影,回味每一次微笑,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细节。
如果有一天,我能与她相依相偎在这片园子里,看漫天飞舞的樱花,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叫王语嫣。她的名字是她后来在电话中亲口告诉我的。我想尽种种办法,到处去打听她的名字,她的院系班级,却一无所获。连神通广大的韦小宝都查不到她的半分信息,连连感叹此女必是仙狐之类,如烟云缥缈而来,飞逝而去,不留痕迹。
然而我几乎每天都会碰到她。好几次我都想走上去,对她说,你好,我是段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然而每次话到舌间又化作口水,自己吞了下去,然后憋得一张脸通红,低着头又匆匆避开。
我经常看见她在一间固定的教室里自习,和她的几个朋友。从此那间教室也成为我经常光顾的场所。我总是坐在门口那个角落里,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时而愁眉,时而傻笑,一个晚上就那么悄悄地过去。
我父亲段正淳,年轻时风流潇洒,魅力四射,不知有多少美艳的女人惨死在他的床上。二十年之后,非但没一个怨他,反而个个心甘情愿做他的老情人。父亲对我中学整整六年居然没谈过一次恋爱惊讶不已。他自称初中一年级便有了人生中的初夜,而生下的我这个儿子居然如此不给他长脸,所以他一直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不然为什么长得如此清俊秀雅的我竟连一个女孩都搞不定。
其实父亲一直都不理解我。他的那些老情人,包括我的母亲在内,虽然个个都称得上是花容月貌,但都不能算得上是绝品。我从小志存高远,长大后定要找一个天下无双无对的女孩儿作我的恋人。平常的俗脂庸粉我哪里瞧得上眼。况且我与生俱来一种缠绵不已的痴情,认定了某个女孩,决不能像父亲那样花心滥情,而定要专情到底,要尊重她,要把她当神仙一样的顶礼膜拜,切不可随心所欲,随随便便。
那时我相思成灾,茶饭不思,弄得整个人消瘦不已,还故作潇洒,作诗人状,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父亲不知怎么知道了,来电将我臭骂一顿,说是想不到他段正淳一世英雄,二十多年来在女儿国中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到头来竟生下我这样痴痴呆呆的一个蠢小子,当真是有辱先人,死后也无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父亲痛心疾首,为了重振我大理段氏在江湖上的赫赫声威,务限我在一个月内搞定那个女孩,不然他将御驾亲征。
我深知我父亲辣手催花的本领,他若一来,整个大学的女生都会发出蝴蝶的尖叫,主动投香送玉。像语嫣那样的单纯的女孩只怕也会被我父亲那只老狐狸骗到手。我一阵毛骨悚然,连连说儿子一定好好努力,勿须父亲大人操心劳顿。父亲稍感欣慰,电话中密授我一些祖传秘方,殷殷叮嘱,一片望子成龙的心实在令人感动。
不幸的是,父亲百战不殆的方法在他儿子这里完全行不通。因为我思想太过单纯,任何带欺、诈、哄、瞒性质的手法我根本不会用。因为那个女孩在我心目中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决不能对她有丝毫的亵渎。莫说去做,便是那样想一想,也是万死莫赎了。我最注重自然两字,尤其情爱一事,务须顺其自然,不违天理,我只深信情到深处,必然有成。
所以我依然只能每天傻傻地看着她的身影,而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
然而有一天,在图书馆的过角道上,我却发现——发现她正在与一个帅哥面对面说话。那人染着一头黄发,很潇洒得摆着一个Pose,笑眯眯地跟她闲聊。而她也是笑意盈盈,脸上带着那羞涩的绯红,美丽无比。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他们。我多么盼望她能把她那剪水般的瞳仁在我身上停留一下啊。然而我走过,没有看到她向我瞥上一眼。那一刻我简直伤心欲绝。我飞快地跑出图书馆,跑向樱花园,抱着一株樱树,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天啊,天啊,那是她的男朋友吗?她已经有了心爱的人了吗?段誉啊段誉,你这个孬种,既然那么深爱着她,为什么不去勇敢地追求啊?你看如今呢,那样比自己英俊潇洒十倍的人捷足先登了,你还有什么希望?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行动?总是不断给自己找借口,说什么要顺其自然,原来都是放屁,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神成为别人的女神。那一刻,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啊!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突然蒸发了似的,偌大的一个校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急了,每天都在校园里各个角落里发疯般的找她。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悲壮的力量。我想,只要,只要一见到她,这次,我一定要勇敢地走上前去,对她说,我是段誉,我爱你。
可是我找不到她。
有朋友见我由好好的一个呆子又变成了疯子,忙告诉我父亲,说你家段誉这样这样了。父亲当即来电,又把我臭骂一顿,说不遵父谕,致有此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骂完之后,沉叹一声,说,或许经此一事,我儿或有些长进。
期末考试即将结束。
我学的是思想政治专业。我有一个堂亲的爷爷,名叫枯荣,是大理天龙佛教学会的会长。我从小在他的熏染下,喜欢上了佛学。高考填报志愿时,我想报佛学专业,立志以佛学精理感化人心,使人人皈依我佛,人人向善,从而消弭人世间种种战争,恐怖,罪恶,最终实现世界的大和平。枯荣爷爷对我的这一崇高理想大加赞叹。父亲却当头棒喝,将我的崇高理想扼杀在摇篮中,说佛学专业将来不好找工作,像你枯荣爷爷身为佛教学会的会长,只能以化缘为生,每餐都是青菜豆腐。他自作主张帮我报了思想政治专业,说以后好考公务员,将来你老爸这镇南局局长的位子还能逃得了吗。我想想每餐青菜豆腐也确实难吃,我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能吃得了那个苦。于是我也就对父亲的专制行为没有表示多大的抗议。
可是我对这思想政治专业实在不感兴趣,满纸的空话假话大话让人作呕。令狐冲悲愤地拍案而起,忙转了一年闹着转系换专业,到头来还是白忙活。其他的兄弟也无一人对这专业感兴趣。后来,除了令狐冲和韦小宝,所有的人都毅然考研。我们很少去上课。至于考试了,谁叫我们都是天才呢,考试的前天晚上点蜡烛,八位兄弟围在一张打牌的桌上悬梁刺股,那情景至今想来颇为壮观。第二天的考试,不过是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如此而已。
且说那天我和韦小宝两人到主教五楼去看书。明知明天还要考试,可我们都不急,只在栏杆上悠闲地说话。我们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女生,拣肥挑瘦。我一直都佩服韦小宝的审美能力,他对女生的胸部与臀部的研究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一点让我自叹弗如。
突然,我眼前一亮,胸口一震,差点晕过去。
韦小宝惊诧道,段兄何故如此惊慌,莫非又有恐龙入侵你纯洁的视野?
我说,恐你个头。
我眼睛朝下,看着一个清纯脱俗的女孩子,穿一袭墨蓝印花的长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盈盈走进三楼一间教室。
霎时之间我只觉热血沸腾。是她!她终于出现了!我苦苦找寻的她终于出现了!
那一刻我不再犹豫。我一把拉住韦小宝,使出凌波微步的轻功就往寝室跑。韦小宝被我拉得跌跌撞撞,大叫你发什么疯啊。幸好他也有神行百变的功夫,轻功造诣不在我之下。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寝室。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叠厚沓沓的信。这些信都是我这几个月来每日的倾情之作,都是写给那个美丽的女孩的。因为不知道她的院系班级,所以我每天写好的信只能放在书架上,发不出去。这当儿我迅速把这叠信用一根白细绳捆扎好,再用一张牛皮纸包好,交给韦小宝,说,韦哥,你刚才看见那个女孩了吗,就请你帮我转交给她。
韦小宝看着我,点点头,说,段兄,你终于爆发了。
后来韦小宝回来跟我说起,他进了那间教室,走到那个女孩面前,说,我有个朋友有包东西送给你。
我‘‘‘‘‘‘我不认识你啊。她略有些惊慌地说。
你认不认识我无所谓,我朋友认识你就行了。
你朋友‘‘‘‘‘‘是谁啊?
你拆开看就知道了。
她不接。一个陌生的男孩向她递交东西,她羞得根本就不敢接。
小姐,韦小宝虽然脸皮厚,但此刻也有些窘迫,拜托你收下好不好,是我朋友叫我交给你的。你这样推三阻四的这里叫我很尴尬的。
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迟迟缓缓接了过去。
我听了哈哈大笑,韦哥,这可辛苦你了,等会请你。
韦小宝恨恨地说,这么漂亮的妞,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老子早就去泡了。
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当天晚上她就来了电话。
那时我们寝室八位兄弟正在摇曳的烛光之中埋头苦读,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就急切地响起来。不知怎的,我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
韦小宝最是积极,一把抓过话筒,喂!
然后他笑嘻嘻地把话筒递给我,你神仙姐姐的。
我脑袋里霎时一片晕眩,耳边只有七位好兄弟色淫淫的奸笑。我颤着手接过话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轻喂了一声。
你是段誉吗?一个柔美无比的声音穿越黑夜的空间隧道缥缈而来,整个世界都在一片璀璨的光明之中摇摇欲坠。
是我。你是‘‘‘‘‘‘?我明知道是她,可我还是故意这么一问
这‘‘‘‘‘‘怎么说呢‘‘‘‘‘‘
哦,是你啊。我轻轻地说。
说完这句话,我就不知说什么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兄弟们都在一旁握紧拳头紧张地盯着我,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抢过话筒他们来说。
还是她善解人意,她轻笑一声,说,我听你的声音好熟的。
我说,是吗,不过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话。
她说,那我见过你吗?
我说,见过啊,我们经常见的。
她低低地说,那,明天我能见见你吗?
我心中一阵狂喜,她要见我!她要见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说,姓王,王语嫣。
我在樱花园等她。
那晚的月光像轻柔的细雨,飘飘洒洒,一池子水泛着碧青碧青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