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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初蓝扯着元缺的衣袖哀求时,远方忽然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是大军回来了。
“诺,这不是回来了。”
元缺望向了远方,淡冷地说了一句,细心地替她整理好披风。
寒初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笑着迎出来,站在门口等着大军近前。
距离并不算远了,可是大军的速度却很慢,好像人人的脚步都有千斤重似的。余许带领的骑兵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奔跑而回,也是慢慢地走着。
为首的,不再是心急回来见她的夜千泽,而是她的亲娘。
哪怕大军前行的速度无比缓慢,还是慢慢地回到了军营前。
寒初蓝四处搜索,却不见夜千泽的身影,她好奇地迎向了玉铃兰,在玉铃兰下马后,她问着:“千泽呢?”
玉铃兰忽然用力地把她搂入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不死心,亲自把所有路都走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有一条路能通往崖底的。
夜千泽,凶多吉少了。
寒初蓝全身一僵。
她用力地挣脱了母亲的搂抱,脸色变得煞白起来,扯着玉铃兰手臂的手已经在颤抖,她惊惶地问着:“千泽呢?他怎么没有跟着你们一起回来?”
“蓝儿……”身经百战,也曾数次差点战死沙场的玉铃兰,练就了一颗坚硬的心脏,可是此刻她却不知道如何把那个噩耗告诉在等着丈夫归来的女儿。“蓝儿,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再说。”玉铃兰别开了视线,不敢迎视女儿的视线,拉着寒初蓝就想进去。
寒初蓝用力地甩开了玉铃兰的大手,也不让玉铃兰进去,她站在玉铃兰的面前,煞白的脸上已经挂起了泪水,她紧咬着下唇,泪眼望着玉铃兰,好半天,她哽咽地问着:“大将军,告诉我,千泽是不是牺牲了?”
玉铃兰红了眼,抿紧唇不答话。
寒初蓝却从她的反应得到了答案,再望向其他人,全都愧疚地低下了头。
泪水瞬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
“他答应过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去哪里,走多远,他是完整的一个人从我身边离开,就会完好无损地回到我的身边。嫁给他两个年头了,我们分分离离无数次,他也遇到过无数次的危险,但每一次他都会不缺手不缺脚地回到我的身边。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我,他最爱的人也是我,他不舍得我哭。知道吗,我有一次喝醉了酒,我哭了,他心疼得不得了,自那次之后再也不让我喝酒,他很宠我,可有些事又很坚持,他说我醉了会哭,坚决不让我碰酒,他怎么舍得让我等不到他归来而哭泣?他会回来的!”
带着哭腔又轻轻幽幽的话在黑夜中响起,四周围都变得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泣着,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都格外的心酸,格外的痛。
“他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他,我知道他有他的责任,有要扛起来的担子。我只告诉他,请他记住在家里,有一个我会一直等着他回来,不管是等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一辈子,我都会等着。前不久,他才答应我,永远不分离。他对我向来一言九鼎,怎么可能会食言。”寒初蓝仰起泪颜望着玉铃兰,玉铃兰早就哭成了个泪人,望着没有大哭大喊,只是默默地流泪,幽幽地诉说着的女儿,玉铃兰心如刀绞。
“蓝儿,对不起!”玉铃兰痛苦地把寒初蓝搂入怀里,痛苦地紧搂着她,“蓝儿,千泽遇着了楚王夜宸,他报仇心切,着了夜宸的道,身中一箭坠入万丈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但那万丈崖深不见底,他坠下去,凶多吉少了。”
这是无法再隐瞒的事实。
玉铃兰知道说出来对女儿来说很残忍,可女儿那般的聪明,早就猜到了结果,再隐瞒下去也于事无补的。
“既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千泽就不会死!他不会死的,他绝对不会抛下我一个人!”寒初蓝在伤心绝望中似是看到了一缕微弱的曙光,她不愿意放弃。
除非亲眼看到夜千泽的尸体,否则她绝对不相信他死了。
寒初蓝用力地再一次推开玉铃兰,不顾怀孕快要分娩了,也不顾此刻四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施展轻功就走。
“蓝儿。”
“初蓝。”
“夜夫人。”
元缺身形一闪,在半空中把寒初蓝拦下,并且抱住了她,抱住她旋身回到地面上。
夜千泽死了,元缺也很震惊。
心底也有着失落,他唯一的对手,就这样死了。
但更多的却是对寒初蓝的担心。
她一心一意地爱着夜千泽,此刻又怀着夜千泽的孩子快要生了,如何承受得起夜千泽的死讯?就算夜千泽坠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其实谁都知道奇迹等于为零。万丈深崖呀,跌落到崖底,不摔得粉身碎骨才怪呢。
“初蓝,你冷静点。”元缺心疼地搂紧拼命挣扎着要去找夜千泽的寒初蓝,心疼地低吼着。
“元缺。”寒初蓝哭着扯紧元缺的衣袖,乞求着:“元缺,你武功最高,你最有本事,求求你救救千泽,他说不定没有掉落下去,说不定挂在树枝上,你救救他吧,我给你下跪了。”说着,她就要朝元缺跪下。元缺一把捞紧她,不让她下跪,心痛地低吼着:“寒初蓝,你冷静一点,我会去看看的,你先冷静点,好吗,君昊命大,你说他不会死,就不会死的,你先别……”
劝到最后,元缺劝不下去了,因为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虚的。
玉铃兰那么多人,肯定去找过了,都一无所获,就算他去了,他又不是神仙,哪能跃落到万丈深崖底下去找夜千泽?就算他能跃下去,找到的也是夜千泽的尸体呀。
“千泽,你这个骗子!啊!”寒初蓝痛苦地朝黑夜嘶吼着,忽然以手搂抱住腹部,她也忽然无法再站稳,整个人的重量几乎挂到元缺的身上。
元缺紧张地扶住她,紧张地叫着:“初蓝,你怎么了?”
鲜血慢慢地从寒初蓝的双腿间滴落在地上。
“蓝儿。”玉铃兰更是紧张兮兮地扶住了寒初蓝的另一边手臂。
“夜千泽是个大骗子……痛……”寒初蓝腹痛,孩子竟然选择在他爹刚死时来报到。
见红了。
痛?
众人回过神来,天哪,她要生了!
元缺一把抱起了她,抱着她飞快地往里跑,大吼着:“快,传稳婆,她要生了!”
瞬时,所有人乱成了一团。
……
夜千泽的营里,寒初蓝痛苦的叫声一声一声地传出来。
军医,稳婆,元缺,玉铃兰全都聚在里面。玉铃兰心疼地坐在她的身边,用手握住她的手,让她用力地抓住自己的手,分娩的痛苦让她把玉铃兰的手都抓伤了,指甲深深地扎入玉铃兰的肉里面,玉铃兰吭都不吭一声。
向来镇定的元缺替她施针时,手都在颤抖。
大冷的天,稳婆却满头的大汗。
孩子久久不下。
寒初蓝快要失去意识了。
“蓝儿,你振作点。”玉铃兰想起自己当初生寒初蓝的时候,难产,孩子也是久久不下,她几乎因为生女儿而命丧黄泉,如今女儿分娩时,孩子竟然也是久久不下。她怕,怕女儿熬不过这一关。
寒初蓝的胎位正,按理说不会难产。可她刚刚经历了夜千泽死亡的打击,痛苦万分之时忽然分娩,她都没有了力气,孩子便久久都无法生下来。
元缺用银针定住她的元神,怕她这样一昏就再也醒不来。
看到寒初蓝似是要昏过去的样子,他惶恐地叫着:“寒初蓝,你不能睡,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你不能睡,振作点,你听到了吗?这是夜千泽的孩子,夜千泽死了,你必须保住他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了。寒初蓝,振作点,你是最坚强的女人,振作起来!”
微微地睁开泪眼,寒初蓝似是醒悟过来似的。
这是夜千泽的孩子,夜千泽唯一的血脉,就算要了她的命,她也要保住夜千泽的孩子!
“蓝儿。”玉铃兰含泪地握紧她的手,鼓励着:“蓝儿,你能行的,你能行的,孩子很快就会生出来,你振作点,不要放弃。”一放弃,便是一尸两命呀。
寒初蓝反手握住玉铃兰的手,又看向元缺,哽咽地请求着:“元缺,这是千泽的孩子,一定要保住他!”
元缺心痛地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着:“我只想保住你,你要是想保住千泽的孩子,你就给我提起精神来。”
“你……”
阵痛阵阵传来,寒初蓝再也没有心情去骂元缺了,为了夜千泽的孩子,她拼了命也要把孩子安全地生下来。
夜千泽死了……
这个孩子便是夜千泽唯一的血脉……
痛叫声再次传出营外,营外围满了人,余许等人的脸色也是惨白的,他们上战场时都没有害怕过,此刻听着营里的那个女人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叫声,他们害怕,很怕!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营里终于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哇哇哇……”
孩子哭得很大声,好像在哭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亲爹似的。
营外的等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蓝儿!”
“初蓝!”
正当大家都松一口气时,营里传来了玉铃兰和元缺的惊叫声。
寒初蓝用力过猛,造成大出血,这是产妇分娩时最夺命的情况,顿时又是乱成一团。
……
隔天。
老天爷折腾寒初蓝折腾得够了,终于放晴,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软绵绵的太阳虽然跃上了高空,慈祥地望着人间大地,整片军营却死气沉沉的,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寒初蓝产后大出血,经过元缺的全力施救,命是捡回来了,人还在昏迷之中。
孩子倒是很健康,是个儿子,昨天晚上刚出生的时候还是皱巴巴的,看不出五官像谁,今天却能从他小小的五官中看到了夜千泽的影子。
寒初蓝处于昏迷之中,元缺和玉铃兰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孩子便交给了稳婆和士兵们抱到了另外一个营里照顾,稳婆是负责接生的,不负责喂奶,孩子生下来后就没有吃到一口奶,饿得哇哇直哭。急坏了这些大老爷们,好在玉铃兰的亲兵有经验,玉铃兰当初生寒初蓝的时候,也没有喂过奶,都是亲兵们煮了米汤,放点糖,一口一口地喂着寒初蓝喝的。
如今他们也这样喂着小小千泽。
可怜的小小千泽,本该是父宠母爱的天之骄儿,却在一出生时就得面对父死的现实,母亲又处于昏迷之中,他连一口奶都没有得喝。
余许他们心疼孩子喝米汤,在天一亮,就去寻找奶妈,正午的时候,还真让他们找回了一位奶妈,奶妈抱起小小千泽,撩衣喂奶,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喝过一口奶的孩子,立即贪婪地吮吸起来。
除了几个稳婆之外,其他人都回避地退出去。
……
“蓝儿,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辛苦你了。”
“蓝儿,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蓝儿,我怎么舍得抛下你,怎么舍得让你为我难过。”
寒初蓝梦见了夜千泽,他正温柔地坐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凝视着她,爱怜地替她拂开贴在她脸上的发丝。
“千泽……千泽……”
寒初蓝哭叫着,倏地睁开了眼。
“蓝儿,你醒了。”
“初蓝。”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家夜千泽,而是她的亲娘,还有一脸疲惫,又一脸心疼的元缺。
夜千泽并没有回来!
痛苦地闭了闭眼,寒初蓝的泪无声地又滑落。
他,难道就这样走了吗?抛下她孤儿寡母的。
他答应过她的话都忘了?说好的永远不分离的,他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蓝儿。”玉铃兰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响,寒初蓝睁开泪眼,轻轻地问着:“孩子呢?孩子还好吗?”
玉铃兰含泪点头,柔声答着:“孩子很好,是个男孩。”
听到孩子没事,寒初蓝略略地放下心来,她又请求着:“我能看看孩子吗?”
玉铃兰点头,“我去抱孩子来让你看看。”
说着,她站起来就要出去抱孩子,玉彬却青白着脸迎面而来,差一点就撞上她。见到是她,玉彬忽然扑嗵一声跪在玉铃兰的面前,自责又小声地说道:“小姐,孩子不见了。”
“什么?”
玉铃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末将派了人保护孩子的,刚才末将去看孩子的时候,却发现孩子不见了,守在营外的士兵全都被杀,稳婆,奶妈也都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死,孩子不知所踪。”
玉彬说得很小声,里面的寒初蓝却听见了。
元缺的脸色也变得异常的铁青。
军中重地,十几万的大军驻扎在此,却在青天白日之下,被人杀死了守兵,杀死了稳婆及奶妈,悄然地抱走了孩子,这是阴谋,还是早就布好的局?
不是存心要寒初蓝的命吗?
“孩子——”
寒初蓝吃力地想坐起来,却因急怒攻心,倏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怦然而倒。
☆、062 亲者痛,仇者快
“初蓝!”
元缺惊叫一声,知道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扶她,她就先倒下了,看着她喷血,元缺的脸色都白了,一颗心就像被千百万剜割着一般痛。
听到元缺的惊叫,外面的玉铃兰急急地进来,看到的是元缺惊慌失措地一掌按在寒初蓝的膻中穴,似是要度真气给寒初蓝,她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吓人,猜到是玉彬的话让寒初蓝听到了。她走过来,却不敢打扰元缺。
认识元缺也二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向来谈笑风生的男人,失去了镇定。
元缺是很怕,怕寒初蓝无法再承受孩子失踪的打击,可他再怕,此刻也要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寒初蓝急怒攻心导致体内的真气紊乱,才会吐血,他要用自身的内力帮寒初蓝调整她紊乱的真气。
玉铃兰在一旁直掉泪,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打扰元缺度真气给寒初蓝。
玉彬听到惊叫声,便猜到是自己的声音让小小姐听见了,他自责不已,又不敢随便进去,只得在外面干着急。孩子的失踪已经惊动了整个军营,每个人都不敢置信,也心底发毛。抱走孩子的人如果是敌人,如果对方是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就像他们炸毁朔州城墙那般,往他们营里扔炸药,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而不是仅杀了几名守兵了事。从这件事中也可以看出抱走孩子的人必定是高手,还是一早就潜伏在他们周围,紧盯着寒初蓝的了。
会是谁抱走孩子?
抱走孩子的目的又是什么?
十几万的大军都驻扎在此,那人抱着孩子又如何离开?
疑问太多,玉彬知道自己在营外干着急也没用,只得扭身就走,带人去调查孩子失踪一事。
全军上下都在四周围寻找孩子。
过了一会儿,元缺收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了两颗药丸,再单手扶抱起寒初蓝,把药丸塞进寒初蓝的嘴里,逼着寒初蓝服下了药丸,他才怜惜地叹了一口气,爱怜地用手指替寒初蓝把脸上的头发都挑开,更加心疼地轻抚着寒初蓝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寒初蓝,认识你也有两个年头了,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这一次……我知道对你来说打击很重,也请你坚强地面对,好好地活下去。”元缺的低喃有着他的怜惜及心痛。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了,连他都措手不及。
轻轻地,小心地,把此刻的寒初蓝当成了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元缺把寒初蓝放躺回床上,在她的耳边轻柔地低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