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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丽丽的话,我有点明白了,就问道:“妈,是这样吗?”
妈妈点点头,那痛苦的表情真让我心酸。
“妈,那以前他不是也知道丽丽不是他的吗?以前他怎么不在乎呢?”
“以前一直是隐瞒的。那时我在县城,这镇子里的人不认识我。”
看来这‘老头’是个爱面子的人,身为一校之长,尊严可能比他的命都重要,为人一世,到老还要蒙此奇耻大辱,他的苦难开始了。而那个林志勇恐怕也是这个原因,他知道林丽丽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后,失去维系亲情的纽带,对妈妈也就失去了尊敬。
“那你还打算和他过下去吗?天天过这样的日子?”
“我还没有想好。”妈妈伤心地说。
“妈,咱们回北京去吧,知道这些事,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就更不放心了。”
“回北京,是我这么多年最大的愿望,可是我的父母早已经去世,因为他们死的时候被打成反革命,我和家里的亲戚、和爸爸的老战友们都失去了联系,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去北京怎么生活?”
“妈,以前你是一个人,可是现在有我和丽丽了呀,我有自己的房子,咱们在一起住完全可以。你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你女儿我现在可是有间公司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到北京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不好?”
“可是她爸虽然现在对我有些粗暴,可是在我母女最危难的时候是他帮的我们,我怎么能撇下他自己走了呢?谁来料理他的生活?”
我无语,妈妈只为别人考虑的善良本性让我无语。
关上灯,我们一家三口躺在坑上,窗外朦胧的月色淡淡地透窗而入。妈妈睡在我和丽丽中间,虽然关了灯,但是我还是看得见妈妈黑暗中发亮的眼睛。
“妈,你还没睡?”
“睡不着。小艾,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没用?
“妈,你太善良了,人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在强者才能生存的社会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是吗?我所有的付出都不值得吗?”
“妈,能给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情吗?”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前生前世的事情了,那么久远,那么模糊。我几乎都忘了,可是那段曾经的感情,却一直无法忘却。”
“你说的是和我养父的事?”
“现在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你妈被人指着脸骂婊子破鞋,这层面子也早丢尽了。那时候……”一段往事被妈妈低声地娓娓道来。
“我的爸爸和妈妈因为在文革中被打成了反革命,下放到农村五…七干校。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没有人投奔,在学校里偶然认识了高我两届的张明昌,他看我无依无靠,就让我住到他家去。他的父母都是工人阶级,生活也不富裕,可是他们待我很好。1968年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一块报名来到了山西。我是那批知青里年龄最小的,才不到16岁。当时虽然很苦,知青们在青年点里,能够互相照顾,因为年青,也并不觉得日子难过。
在我下乡后的第二年,我父母因为疾病先后去世了。面对这样沉重的打击我得了一场大病,张明昌背着我走了几十里路到县医院救了我的命,从那以后我和他好了。我那时只觉得世界上只有他对我最好,孤独的我不想离开他,只想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我们就经常约会。那会儿不兴谈恋爱,我们只能偷偷摸摸的,怕让人知道,因为县里对于青年点的政治思想抓得严,有这样的事是要被批判的。尽管我们每次的约会都非常小心,可还是被人发现了,知青点里不知是谁把我们的情况反映给县里了。有一次我们约会,被人当场抓住,县里来了个副县长专门调查此事,他把我和张明昌分别关起来,让我们写检查。他威胁说县里要严厉处分我们,但是他同情我们的遭遇想帮助我。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所谓的帮助就是一个条件,让我嫁给他的儿子。因为他儿子曾经在我住县里医院的时候见过我,对我十分爱慕。如果我同意嫁给他,就可以不追究张明昌的问题,否则将把他抓进监狱。我开始不同意,他就让那些村民打他,还编造罪名要告他,实在没办法,我就同意了。
没想到我因为这个痛苦的决定而毁了自己的一生,也害了自己的孩子。”
“妈,大姐呢?你真的不知道大姐的下落吗?”
“不知道。你大姐的命最苦,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
妈妈的眼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为什么?为什么要抱走大姐?姐姐是哪年出生的?”
“1975年。”
我当时听养母说过,是因为计划生育要求独生子女,县长的儿子想要男孩子,可是这个理由对于大姐来说根本就不成立,实行计划生育的时间应该是1978年,可是姐姐是1975年出生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姐姐被人抱走的真正原因。我不想听假话。”
“孩子,你不要逼我了。”
“妈妈,那是你的亲骨肉,就算有1%的可能,我们也要想办法把大姐找到,你就告诉我们真实的情况吧。”
“孩子,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幸福,我不能说啊。”
“妈,难道说,那个孩子是你和张明昌的?”
黑暗中,妈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震惊:“你怎么知道?”
“被我言中了。”
我真为妈妈叹惜,被情迷住的女人,可以为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一生,如今还要忍受骨肉离别之痛来维护那人的家庭,难道你自己的家庭你自己的孩子都不如他一个人重要吗?
“妈,我想告诉你,虽然你肯为别人着想,要保住这个秘密,看起来是一种牺牲精神,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太自私了。你要保住的是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他和你那段曾经的感情,你似乎一切都在为他着想。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应该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女儿吗?如果因为你的隐瞒,而失去了寻找女儿的机会,他不会埋怨你吗?他的尊严和自己女儿的生命相比,你认为他会选择什么?难道都不如这份感情重要吗?就算为此他们夫妻也许会产生矛盾,可是我知道我养父母的为人,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好人,我的养母更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因为你们对她的隐瞒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我今天对你说这样的话可能会刺伤你的心,但是我要向你发誓,姐姐即使是已经不在人世,我也要查出她的下落。我发誓!”
“妈,姐姐说的对,我也要找回大姐。”丽丽坐了起来,脸上挂着泪珠。她一直静静地在听我们讲话,此时才忍不住插话。
第十二章 将死之善言
“你们是不是很恨我,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妈,我怎么能恨你?你这么苦难的一生,让我为你痛惜。我们这一代人,是很少有你们那样纯粹的爱情和忘我的奉献精神,但是我觉得那不是倒退,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成长。妈妈,有两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看着妈妈向我投来询问的眼光,我问:“第一个问题:妈妈,你在怕什么?这一生,你一直活在别人的屈辱下委曲求全,你不觉得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吗?你不去改变这种生活,却一直这样唯唯诺诺地维持着现状,你到底怕什么?”
妈妈陷入了深思,她现在一定不会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如果能够想出答案的话,她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他们那一代人到底怎么了?难道一个时代给予那个时代人的烙印就这么深刻,向一道灵符牢牢地封印了他们的心灵,无法挣脱那精神的桎梏。被动地做着自己不情愿的事情,听命于上面的旨意而屈服于自己的命运,绑在所谓的社会机器上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我真的无法理解。
“妈,第二个问题,给我们制造了这么多灾难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妈妈坐着的身体震颤了一下,看着窗外那朦胧的月色,眼睛也变得朦胧了,她的侧影在月色下像一座沉静的雕塑。
“他掠夺了你的一生,随意地践踏,将你的亲生骨肉一个个抛弃,最可恨的是,在丽丽的生命需要他的帮助的时候他置之不理,天底下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吗?”
丽丽流着泪对妈妈说:“妈,你知道吗?最让人伤心的是他从来不为自己的所作负一点责任,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宁可相信他已经不在人间,所以才无法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也许这样我们还能为有这个父亲而不感到羞耻。”
妈妈把头埋在双膝间,浑身颤抖地哽咽着。
我的心好痛,那是一种母子连心的痛,我扶着她的肩轻声说:“妈妈,你不要怪我,我说的话太偏激了,我不想看你伤心。”
丽丽也把头靠在妈妈的身上,轻声抽泣。
三个身影靠拢在一起,久久地沉默。
“我明天带你们去看他。”
一早上起来,坐了半天的大巴车来到X市。走进市级医院的大门,妈妈领着我们来到住院部。向门口的询问处窗口问道:“请问胡立中在哪个病房?”
问询窗口飘出话来:“三楼302。”
他叫胡立中?
“前两天他曾经给我打过电话,说自己住院让我去看他,他有话对我说,我没有来。”
妈妈低声对我们说。
“恶人有报应了。”我淡淡地说。
到了病房门口,妈妈轻轻地敲门。“请进!”一个空洞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间宽大的病房,只有一张床,在一个不算小的城市里有这样的待遇,可见此人的地位不低。
我站在妈妈的身后,仔细打量着床上的病人。
那人年龄有50岁左右,头发还挺黑(我是相对‘老头’而说),皮肤苍白,眼睛在皱纹的压力下变成三角,嘴唇发紫,看气色已经病入膏肓。他靠在倾斜45度的病床上,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样子说:
“子欣,你来了!”
声音比刚才增加了一丝生气,妈妈轻叹一声说:“是她们想要见你。”
“她们是……是……?”他的眼中闪动着惊喜、疑惑,不感相信地问。
妈妈指着我们向他介绍说:“这是张艾,这是林丽丽。”
“张艾,林丽丽。”他看着我们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你们能来,我非常高兴。”我冷冷地看着他,他看到我的眼神,似乎被刺痛了,立刻把眼光投向丽丽,突然透出一丝惊喜地说道:“丽丽,你的病治好了吗?”
丽丽不说话,敌对地看着他。
“你一定在怪我吧,我得了癌症,时日不多,知道你得了病需要骨髓移植,可是我身体里注射了太多的抗癌药物,已经破坏了我的血液,医生说我的身体不能为你贡献骨髓。唉!想为你尽点力的机会也失去了。”
“你别假惺惺地说这些来迷惑我们了!你过去哪怕有一点良心也不会抛妻弃子,坑害我们,你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人性?你现在躺在床上,你的职权能让你住上高级的病房,用上高级的药物治疗,可是你绝不会逃避掉你应该受到的报应!病痛的折磨你要自己承受,失去了权力将没有人围在你身边前呼后拥,儿女不会在你床前尽孝送终,你做人做到这么失败,你自己好好享受这些痛苦吧!”
我毫无感情地说出这些,看着他抽动得几乎痉挛的嘴角心里无比痛快。这个造成妈妈一生的屈辱、子女离散的悲剧的始作俑者,受到这样的惩罚也并不为过!
“医生!医生!”妈妈突然叫了起来,我看看那个病床上我应该叫爸爸的人,他嘴上吐出了白沫,浑身抽搐成一团。
医生和护士听到喊声跑进来,各种仪器设备瞬间投入运行,心电图急促地抖动,忽高忽低上下不稳。
一个医生对我们说:“你们先出去吧,病人现在病危,我们要施行急救。”
“医生,他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妈妈不顾一切地喊着。
“你们到外面去等着,现在病人的情况非常危险。”
“医生,你一定要救他,救活他!求求你了医生。”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对他的关怀之情,我真不能理解,虽然人非禽兽,对于生命将随时离去的人,再敌对也不能冷漠不理,但是毕竟这个人是罪有应得,你还那么关心他,为什么?
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我不解地看着妈妈,问她:“妈,难道你对他还有感情?你不恨他吗?”
妈妈的神情很黯淡地说:“他一直都很爱我,是我先对不起他。”
妈妈低声回忆着:“那时,我在医院住院,他也因为做阑尾炎手术住院,我们的病房是对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认识了。从此他对我念念不忘,情根深种,每天像得了相思病一样,失魂落魄。他的父亲为了他,不得已向我开出了条件,逼我嫁给他。我当时一是为了张明昌的前途,二也是因为已经怀孕,为了自己的名声,我想瞒天过海逃避世人的遣责。可是被他识破了。从此他像变了个人,对我变本加厉地欺凌,可是每次打了我以后,他又心疼得抱着我道歉,我知道他是因为太爱我,才这样折磨我的,可是他自己的心里却更加痛苦。孩子生下来后,是他的父亲容不下孽种而逼他把孩子送人。从那以后我麻木了,精神上的创伤再也无法治愈。后来,你们的出生都曾经带给我极大的希望,可是他的父亲又因为胡立中是胡家独子,必须有人传宗接代为名,一次次把我推向痛苦的深渊。”
“现在那个坏蛋老头呢?”
“他死了。临死,他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孙子。他们胡家后来进门的媳妇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怀上。”
“哼,这就叫现世报,断子绝孙!”我恨恨地说,但是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立刻止住了嘴,因为想起那个被我诅咒的人应该是我的爷爷,‘断子绝孙’的家族亦是包括我在内的。
“本来我也恨他竟然对丽丽的病不管不问,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自己已经自顾不暇了。小艾,你刚才的话说得太过了。你可以不认他,但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是恨他,但是我也曾经和他夫妻一场,人不可能没有感情。”
“妈,我说错了。”我低头承认。
“啊!我的夫啊!你可不要丢下我啊!……”一声震动天地的哭喊声响起,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在走廊上出现,后面跟着一堆人向我们这儿走来。
胖女人推门要进,被里面的医生挡了出来。
“请你们不要进来,我们正在抢救病人,请肃静。”
胖女人又干嚎了两声,突然把眼睛看向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
“你好,我叫叶子欣。”妈妈很礼貌地回答。
“嘿,你的腿儿倒挺快,还赶到我前面来了!这两个是你的女儿吗?怎么打了主意要和我分家产?我告诉你们,别动这个脑筋,门都没有!王文、王武,你们守在这儿,别让她们接近那个死鬼!”
两个随从大汉立刻答道:“大姐您放心,我们在这儿守着,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哼!我去休息,哭了这半天有点累了。走!”
其它人随着胖女人走了,两个大汉守在了门口。哼!谁稀罕他的财产,我呸!
我看看妈妈,她完全没有一点不快的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心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