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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顿时轰然应命。
他们也不声张,继续向西行军。绕过洛阳城后来到城南,刘体纯料到牛金星必是会从龙门关南下,因此执着牛金星的将令虎符,骗开了龙门关,带着这五千人直接将龙门关给占了下来。
而牛金星这个时候,正带着百辆大车出洛阳城!
扫荡完孟津渡的李明山,听到斥侯的报告,说是洛阳城中一片混乱,火光四起。斥侯甚至还混入城中,根本没有谁打正经阻拦。这个消息,让李明山意识到。牛金星要逃了。
“当真是无胆鼠类。”李明山哈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我们打进洛阳城,包羊肉馅饺子的打算可要改一改了。这一次包牛肉馅,就包牛金星这厮!”
他话声刚落,天空中劈劈叭叭地开始落起冻雨来,如豆一般的雪籽落在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这样的天气,原本是不利于行军的,可是得知牛金星正在准备逃走,华夏军上下士气高涨,几个营正纷纷上来请令,要求让他们集中马匹先行。
出于稳妥起见,李明山还是拒绝了这个请求,只是多派出斥侯,让他们轮番回来报告军情。
五个小时之后,雪籽早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李明山终于来到了洛阳这座古城之前。
如同斥侯的说的那样,牛金星部已经撤出了洛阳城,包括他任命的官员,也大多逃散。在城门口,几个老者正翘首以待,当看到李明山部来来时,他们纷纷上前跪下。
“各位将爷,洛阳城里的闯贼已经逃了,我等谨代表洛阳城中十万百姓来此欢迎各位将爷。”
为首的老人看模样有七十岁,他颤颤巍巍地说话,手中还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杯热酒。
看着这杯酒,李明山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些老人的目的,他们肯定是城中推举出来试探华夏军态度的。
从马上下来,李明山将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又向身后的勤务员招手,从勤物员的包里拿出几个罐头,分到这些老人手中。
“华夏军有军规,不可滥取百姓财物,方才诸位盛情难却,我只得饮了诸位之酒,这些罐头便算是回礼——诸位父老只管放心,我们华夏军乃是统帅俞国振麾下仁义之师,必不敢祸害百姓。李某在此放上一句话,若是有任何华夏军士兵,胆敢私闯民宅,强掳民物,李某必定将之法办,绝不宽恕!”
他这话说出来,那些老人算是稍松了半口气。至于另外半口,这个年头哪个不是嘴巴里说得天花乱坠手头上却肮脏难以见人!
至于这华夏军果然如传闻所言,表面上的军纪还是重视的,他们就算是为祸,了不至于太烈。
“进城,派人回报军正,就说我们收复了洛阳——无人伤亡!”李明山下令道。
老人们退到一旁,看到这支队伍雄纠纠跨入城关。他们入城之时,不知是谁直头,还唱起了雄壮的歌曲。他们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队例,即使入了城也是如此,并没有四处散开,对于街道两边的民房,更是不曾有丝毫骚扰。
“团正,团正,斥侯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人,说是刘体纯的部下!”李明山也进了洛阳城,但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座古都风貌,就听到这个消息。
六五五、乘风踏雪下洛阳(三)
就如刘体纯料想的那样,牛金星派他北去,并不是真的要与华夏军决战,而是为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牛金星知道,自己的援军尚在偃师,他们根本无法及时赶到,大势已去,守城完全无意义,逃跑才是正途。
牛金星计划中的逃跑的方向是向南,入湖广,经湖广至蜀境,去投张献忠。
崇祯十九年十二月十五rì,李明山部进入洛阳城,此时距离他的兄长李青山部进入开封城,仅仅是十天之后。然后,他得到了刘体纯部下传来的消息,知道刘体纯已经反正,堵住了龙门关也就是牛金星南逃的通道,只留下一个连在洛阳城中维持治安,亲率主力前去追击。
当顾家明赶到洛阳城时,战争已经结束了,牛金星瑟瑟发抖地跪在他的面前。
这让顾家明有些无趣,有些惆怅。
华夏军席卷天下之势已成,以前敌人还有顽抗之心,现在,敌人连顽抗之心都没有,所到之处,不是逃就是降。
“饶命,饶命!”
跪在地上的牛金星悄悄打量了一眼顾家明,眼前的这员华夏军战将年纪轻得可怕,看到他这个年纪便居于如此位置,牛金星心中满是嫉妒。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投入了俞国振手中,才会有今rì。当初自己若也投到俞国振手下,那么……
突然间,牛金星想到了一个人。
“小人与贵军副参谋长宋献策有旧。只求将军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与宋献策有旧……
这件事情,顾家明倒没有听宋献策说起过。宋献策如今在俞国振身边参赞军务,因此也跟着俞国振回了新襄。
华夏重人情,便是俞国振治下,也少不得人情往来。手下的将官在一起,总要问对方是军校几期的,而民政官员。则会提是在哪一年的新襄中等学堂毕业。不过因为俞国振对宗族势力深恶痛绝,众人都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拉老乡攀关系者有之,但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却是没有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小人这些年治理河南,学的也是新襄的手段,养活了不少人……”牛金星又哀求道。
“你是生是死,不是我来决定的。当由我家统帅来决定。”顾家明抛开了自己心里繁琐的思绪,做出了决定。这一战打完之后。他估计自己会转到民政方面来。俞国振事前说了,河南总督之职,只怕就要交到他手中。
之所以选他任河南总督,一方面他在海南有处理民政的经验,另一方面,他又是军中有数的宿将,随时都可以恢复军籍率军出战。其中的政治意义非常浓:中原是四战之地。西北的李岩虽然与华夏军关系和睦,但谁知道他的部下愿不愿真正执行双方达成的协议;西面的刘宗敏野心勃勃。绝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伙;西南的张献忠隔得远了些,可是会不会和刘宗敏联手还很难说。更重要的是。往南的襄阳一带,便是南明小朝廷倚为长城的黄德功部。
除了他之外,田伯光在军队中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除非他愿意转到参谋部去。
“啊……”
知道自己暂时不用死,牛金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旁边的刘体纯有些发急了,上前道:“将军,这可不成,牛金星可不能放过,就是他当初向闯王献上毒计,掘开黄河口至使百万百姓惨遭荼毒!”
这是牛金星不敢投降俞国振的根本原因。
当初这个计策太毒,因此而死的百姓超过三十万,家园被毁的则更是超过百万,此后大疫兴起,更是与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体纯,你这狗贼,你与李自成祸害天下,因你而死的百姓何止千万!”
“行了,刘体纯已经将功赎罪,他至少不会有死罪。”顾家明不耐烦地打为了牛金星:“关于他的处置建议,我自会向统帅提出,同样,你的处置建议,我也会提出。”
这话阻止了他们继续争吵,两人心情不同地盯着顾家明。
五天之后,洛阳收复的消息便传到了青岛口。
青岛口作为俞国振在北方的第一处基地,也是俞国振在北方经营最久的城市。当初俞国振获得浮山卫几百亩田地时,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集镇,人口还不过数千,但现在,这里已经是一座人口超过三十万、占地规模也达到了数十平方里的大城了。
食品工业,乃是青岛口诸多产业中最为重要者之一,不仅因为这里有着丰富的海产资源,也因为在这里推广土豆、蕃薯种植之后,充足的饲料,使得这里的牲畜养殖也繁荣起来。
再就是纺织业,山东半岛盛产棉花,来自美洲的长绒棉比起原本华夏的棉花更适合机织,因此俞国振有意识地将纺织厂向这边迁移。纺织业一向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哪怕使用了蒸汽动力同样是如此。
收复洛阳的军报,被放在顾炎武的书桌上,而顾炎武本人,却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书桌底下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哔剥声,风卷着雪敲打在窗玻璃上则发出沙沙的声音。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看到顾炎武在沉睡,那人没有惊动他,而是来到他身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解下替他盖上。
桌上除了战报,还放着顾炎武新近写好的战报评论,墨迹已干,来人将之拿起,看到上面酣畅淋漓的文字,特别是最后那句“声东击西克开封,方显我军多智,乘风踏雪下洛阳,乃知天下归心”,让来人忍不住点头。
是的,天下归心,就是他也没有想到,攻克中原会这么轻松。从开战到战事结束,只有短短的二十余天,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花费在行军之上。
因为战事结束得非常迅速,百姓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甚至有些人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战争便结束了。
他因为看得兴起,发出的声音稍大了些,顾炎武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了一声:“谁啊?”
“炎武,你倒是睡得好啊。”
“你是……”顾炎武还没有十分清醒,待认出来人之后,忙站了起来:“统帅,你何时回青岛口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得我这里?”
那人正是俞国振。
他南下主要是表示对徐霞客或者说对于华夏这些为钻研真理而献身的人的敬意,同时也是迷惑各方势力,南面的事情一结束,他便立刻北上。
不仅他本人北上,事实上,整个新襄大本营,几乎都被要求准备北上。
新襄地势局促,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它的极限,它作为南方良港和一个经济中心是没有问题的,但想要承担起整个华夏的政治经济中心,则还有所欠缺,特别是现在交通还不方便的情形下。
天下一统的大势已经形成,俞国振准备在青岛口建立临时行营,为今后做准备。
“北边的战事,总要到青岛口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没有想到等我来了,战事都结束了,比我自己想得还要快啊。”俞国振随意拉过椅子自己坐下,然后道:“炎武,方才看了你的文章,你觉得如今局面,我是该乘胜追击,一举将金陵小朝廷也收入囊中,还是继续我的五年统一计划?”
这个问题,俞国振还是第一次问起。
今年收复北方,这是俞国振的暨定方针,但是,击败建虏实在太顺利了,原本以为会在京师出现的攻防战并未出现,因此原以为要持续到来年的战争,秋天就结束了。紧接着的消灭牛金星的战役同样顺利,顺利到连俞国振自己都吃惊的地步。这种情形之下,华夏军略委员会内部,已经不只一次响起“打到金陵去统一全华夏”的呼声。
打到金陵去自然毫无问题,能加速华夏的统一进程,俞国振也是非常欢喜的,但问题是,他做好准备了吗?
河北、河南,有近两千万的百姓需要管理,以如今华夏每五十人一名官吏来计算,这里就需要四十万官吏。
“崇祯十二年时,统帅就已经有席卷天下的实力了,自立为帝,入朝换代,根本不在话下。”顾炎武也没有想到俞国振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道:“那个时候,统帅为何不曾动手?”
他和方以智有过很多通信,两人对俞国振行事目的风格进行过仔细推敲,推敲的结果让他们很震惊:在别人看来,称皇为帝开创一个朝代便是人生功业的顶峰,可是俞国振明显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有更大的野心,更高的目标,仅仅是当皇帝还是不够的。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曾经出现多少个开国皇帝!对于俞国振来说,当这样的一个几十位前人当过了的开国皇帝,没有什么意义。
“那个时候,准备不充分,时机不成熟,我便是攻入京城,各省的督抚,各州的知州,各县的知县,只怕大多数还要使用旧朝这员。至于遍布天下的各级胥吏,更是只有留任……”
“尚有乡间劣绅,无耻儒生,把持官司,欺上瞒下。”顾炎武毫不客气地道:“大明走到这一步,实是为这些蛀虫所害,势无可挽也!”
“呵呵,炎武,你比我说得还要激烈。”
“统帅有些话不好说,我却无所顾忌。”顾炎武道:“如今,统帅手中之人,也不过堪堪足够接管河南河北之地罢了!”
六五六、乘风踏雪下洛阳(四)
又是一阵风雪刮过来,敲打在玻璃窗上,声音倒是很清脆。
站在门口的警卫员紧了紧自己的衣裳,专心观察周围。青岛口是俞国振经营久了的,但往来这里的商旅很多,其中有不少是各方势力的探子。如果能有机会刺杀俞国振,给华夏军略委员会惹上些麻烦,这些探子也会很乐意。
然后警卫员便看到了四个文人大笑着走了过来。
“想来顾炎武又是在写他的评论,今日不知他会写出什么文章来,一定要抢先拜读一番。”
“这等喜事,他写不出好文章,咱们就要他请客!”
“写出了好文章就更要请客!”
“你们啊,都没个正形,炎武兄如今可是忙着正事,和咱们这般混日子不同。”
“什么叫混日子,我今日就要寻炎武辩上一辩,华夏之有君与无君,究竟是好还是歹。”
“华夏之有君?只听闻夷狄之有君也不若诸夏之亡……”
“圣人之言亦未必全可信之,至少句逗之上,圣人之时可无今日之标点,愚以为此乃圣人讥嘲春秋诸国之语,夷狄尚有明君,而诸夏则无明君”
“胡说,胡说,我华夏如何会无明君!”
这伙人原本是来拜话顾炎武的,但是走到门口,他们自己倒是先争了起来,就在大雪之中,各人弓经据典辩论不休,一副要为往圣正视听的模样。
警卫员听得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多少有些不屑。
“休争了,你们争了几日都没有个结果,不如请这位华夏军来评评道理?”
终于有一人出来打圆场,那人年纪较长,四人中年纪最幼与他眉目有些相似,正跟在他后头。
“哈,俞济民教的弟子自然是高才,不过他们可是不读圣贤书的……”
“这位先生说错了,我们在新襄学堂里,其实是读圣贤书的。《论语》、《孟子》、《诗经》、《春秋》,我们可都有学习。不过我们教师说,圣人之时非如今之时如今文人一争圣人本意,只在字面句逗上做功夫,断章取义,实为文贼也。”
因为不只一个警卫员所以这个警卫员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他们跟在俞国振身边,知道自己统帅是个随和的性子,因此他们也并不冷傲。
“呃……”川
一句“文贼”让原本争论的诸人都哑了下来,然后有人笑道:“看吧,看吧,俞济民教出的弟子,果然有资格作评判吧!”
虽然现在华夏军自己形成了一套教育系绞,但是俞国振身边的警卫还是从新襄的初等学堂中征召,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是俞国振的弟子。那今年纪稍长的文人这样一句话,让众人都笑了。
他们觉得这个警卫员谈吐不俗便拉着他聊天,待得知他真是俞国振的警卫员而俞国振本人也确实在顾炎武这里这几人顿时精神大振:“俞济民真在此,求见,求见啊!”
这个时候,顾炎武刚刚为俞国振端上一杯热茶,两人围着炭火正在讨论时局。
“炎武先生还是觉得,我应该按部就班,不要心急吧?”
“正是,天下不过是统帅囊中之物何必着急我看统帅的五年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