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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并不是席特库烦恼的主要原因,他今年十六岁了,尚没有真正与明人作战过,他更希望的是,能正儿八经在战场上与明人交战,砍下明军将士的头颅,以此来作为自己辉煌武勋的开始。
但或许是他这个名字没取好的缘故,都十六岁了却还是没有机会,族中那些著名的勇士,特别是那些巴图鲁们,哪一个不是十三四岁就挥刀杀人!
席特库在满语之中,是“尿炕的孩子”之意,叫这个名字,免不了要被人嘲笑。席特库如今的大梦想,便是能够在某次立功之后,由旗主为他改名,当然最好是皇帝皇太极为他改名。
如同在京畿的八旗军一样,他们这些接应的人也需要操练,当海螺号吹响后,席特库收敛起心神,快步冲到了营寨前的空地上。
他们并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行动,即使明人发现了又怎么样,他们除了守在城堡里瑟瑟发抖,几乎没有胆子出来交战。
席特库心里甚至还巴不得有一队明人游骑出来和他们交战,这样他就有立功的机会了。
他并不知道,在山谷两端的山里,一个乌黑的管子正瞄准了他。
王启年喜欢骑马,不过也同样喜欢射击,似乎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这两样的。如今埋伏在这边,他难得一次用不着看守马匹,手中的火枪便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这一年王启年十五岁,比起他所瞄准的席特库还要年轻一岁。
他看到了席特库脸上挂着轻松的笑,不停打千行礼,王启年就觉得,还是在家卫里舒服。
虽然也要行礼,可至少不用这么麻烦。而且叉手礼可比鞑子打千儿漂亮多了,又干净又利落,看上去就极威风!
他移开了一下目光,向自己两边看去,虎卫们一个个都全神贯住,大概只有他才会悄悄分心。他看到向来受他敬爱的官人俞国振手指头微微在屈张,仿佛是要扣动火枪的扳机;看到田伯光脸上虽然挂着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笑,但目光却冷得没有一丝笑意;霍彦一紧张左边眉毛就会跳个不停,象现在一样,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这些细节,王启年都能注意到,但自从脑袋受过伤之后,他就口笨舌拙,没有办法将自己所看、所想的,用简洁的话语表达出来,到后来,他干脆就少说话,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傻子。
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傻子。那个被官人赶回了新襄的堂哥王瑞才是傻子,所以他会被赶走去啃那些又重又大的书,自己却能留在官人身边!
他略微一走神,再看准星照门里,发现自己开始找的目标已经不见了。他忙寻找,然后就看到那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鞑子,正在向着一个头戴金盔的人行礼。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俞国振的命令:“射击!”
砰砰的火枪声顿时响了起来,在这不到二十丈的距离内,虎卫乙型火枪的准确与威力得到了最大的发挥。而且打的几乎是不活动的目标,对于每人每年都要打掉上万发子弹的新襄虎卫来说,这真不是件什么难事。
为什么俞国振如此能赚钱,却仍然觉得钱不够用?原因便在于此了,新襄虎卫一身装备加起来就是几十两银子,而且枪枝弹药的消耗极大,俞国振是宁可损失些钱财也不愿意损失人手的,所以单是虎卫乙型火枪,理论上每根枪管足可以射击三百次以上,但俞国振有明确地规定,凡射击超过二百五十次,那么枪管就必须换。
也就是说,每八天左右,虎卫就要换一杆枪,平均下来,每年要换到四十杆枪。以虎卫乙型每杆枪的成本是三两左右的成本来算,每年仅换枪械上,一名虎卫就要消耗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还没有计算子弹的消耗。
席特库在枪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很茫然,他当然知道这是火枪在响,不过初上战场的他,还不能在枪响的同时做出躲闪的反应,他只是站在原地向周围观望,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觉得身上一沉,开始还趾高气扬的牛录老爷倒在了他身上,脑子上多了一个洞,红通通的血与白花花的脑浆混在一起,浇了他一身。
“啊,啊啊!”席特库尖声嚎叫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因为王启年瞄准的本来是他,可是比起骑术,王启年的射术就明显有差距,偏离目标足有两米,于是那个倒楣的牛录额真,就成了席特库的替死鬼。
虽然席特库心里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勇士,定然可以建功立业,可当战斗与死亡猝然发生在他身边时,他才知道自己并未准备好。平时一个个吹嘘自己砍下多少明人头颅的同伴,成片地倒了下去,往常神气活现的牛录主子,就趴在他的身上,他吓得腿脚发软,整个人都软了,除了尖叫,平日里练的本领,连一分也发挥不出来。
不仅是他,各牛录留下接应的,倒有一小半是缺乏经验的新丁。这几年随着满洲势力的迅速扩张,兵员逐渐不够用,而在大明、朝鲜的劫掠活动又让那些满洲家庭口水横溢,因此这些新丁也被补充入了八旗。
但还是有些打老了仗的建虏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判断出来袭者隐于山谷两侧的矮树林中,立刻开始反击。原本建虏在高处都设有哨点,有专门的哨兵巡视于其间,但被田伯光带人去摸掉了。有望远镜这作弊的东西,大老远就能知道建虏哨兵的位置,这也是俞国振总敢于带人偷袭的重要原因:双方在战场上的信息完全不对等!
“啊!”
随着建虏的反击,家卫中开始出现受伤者,其中有一人不慎,更是被箭贯目入脑,当场阵殒。不过紧接着那些能做出反击的建虏身上就爆出了一团团血花,俞国振预留的第二队火枪将他们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一轮射击完毕之后,建虏倒下了足足有六十余名,而且那些军官将领几乎无一幸免,最为悍勇的老兵也损失大半。虽然相对于近五百的建虏数量来说,损失刚过十分之一,但是已经让对方伤筋动骨了。
“山脊上,哨点那边,快去,快去!”一个被枪弹击断了腿骨的建虏老兵怒喝道,他须发皆白,看模样足足近七十岁,但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他对于抢掠仍然是兴致昂然,这一次原本是想沾点便宜留些东西给子孙。
他怒吼时是盯着被牛录压在身下的席特库的,席特库原本被吓坏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他的怒吼之下,他沉重地呼吸了几下,正准备掀开压在身上的牛录主子,然后象那些打老了仗的勇士一样冲向敌方。
正这时,短暂的沉默结束了,待硝烟散去之后,火枪又开始点名。那老兵就在席特库面前连中了数弹,口里大团大团地吐出血块来,身体颤抖了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这一轮射击摧毁了席特库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他用手抱头,将脸埋在地上,只求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两轮射击,大局已定,俞国振微微松了口气,回望自己这边,医护兵正在为伤者包扎,看数量大约有六人中了箭,另有一家卫不治身亡,脸上蒙着一块毛巾。他走过去微微拿起毛巾,深深看了一眼,闭上眼吸了口气。
建虏的战斗力确实出众,至少比起俞国振此前见到的任何一支部队都要强悍。这种猝然袭击之下,以新兵和老弱为主的建虏仍然能做出有效反击,而且还能给家卫造成伤亡!
这也是虎卫乙型火枪的缺点造成的,虽然改良火药之后,它的射程比此时大明甚至欧洲所用的火枪射程更远,有效射程内射击精度更高,但还是需要进入离对手五十到六十米的距离才能比较准。俞国振也想直接上线膛,最好还是螺旋线膛,如果可能,后装闭锁撞针击发……一样都不能少。但他虽然有这个想法,目前却还在摸索工艺,特别是要进化到后装螺旋线膛,对于子弹的要求更高,立刻研制成功并大规模装备,明显是不现实的。
“小官人,是不是冲锋?”田伯光在旁问道。按以往作战的经验,一般两到三轮射击之后,俞国振会下达冲锋令。
“不,继续射击。”俞国振否决了他的提议,如果对阵的是流寇这样几乎没有斗志和训练的部队,两三轮射击,给对方造成百分之五到十的死亡之后发起冲锋,便可以在追逐中收割胜利果实了。但以现在所见,建虏对伤亡的承受能力要高过流寇,俞国振宁可多浪费些子弹,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因为不必要的冲锋而再出现伤亡。
得了他这个命令,田伯光指挥众人继续射击,每人至少打掉了十发子弹,这才停了下来。放眼再望向建虏方才聚集的平地,只见到处都是鲜血,仿佛是屠宰场一般,空气中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小心接近,一有不对,立刻射击。”俞国振这才满意,下令上前。
三三五、惊悉自盗原监守(二)
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停下来了,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席特库的鼻腔里,往常他从来不觉得血腥味有什么不对,但今天,这种味道让他从内心深处感觉恐惧。
严格来说,射击的时间持续并不长,仅仅是六分钟稍多些,但是对于席特库来说,这比一年还要漫长。他不只一次问自己,是不是已经中弹死了,象牛录主子那样被打得脑袋开花,还是象那老虏一样被打成了筛子?因此,当枪声停下后,他仍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在原地不停抖着。
王启年嘟着嘴,他也想下来检查自己的战果,却被俞国振拉住,这让他很不快活。无聊中只能用望远镜四处乱看。当听到那边传来“还有个活的”的声音时,他立刻伸头望去,只见在尸体堆中,有一个建虏被拖了出来。
他顿时没心没肺地笑了,因为他认出这个建虏就是他最初瞄准的那个家伙。
他还以为自己一枪打死了他呢,没有想到,那个家伙命倒是挺大。
已经吓得人如其名尿了裤子的席特库被拖到了俞国振面前,他跪倒在地上,浑身不停地抖动,刚才的袭击,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甚至不敢抬起头看面前的这个人。
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扯了起来,当然只有王启年才会干这样无聊的事情。席特库还以为要杀他了,忙不迭地求着饶,不过现在总算让俞国振看到了他。
虽然年轻,可是只要加入了军队,便是敌人。甚至那些建虏的平民,妇孺老弱,也不能说完全无辜。他们享受劫掠屠杀的成果,他们鼓励他们的亲人去残害明人和周边其余部族。
他们都有责任,绝不能以他们是老弱妇孺为理由,便轻易放过。
席特库同样看到了俞国振,因为俞国振面相较年轻的缘故,所以看上去年纪并不比大多少,但处于如今这种局面上的席特库不但没有因此轻视俞国振,反而更为恐惧。
在满洲,象这般年轻就能指挥这么多精锐勇士的,不是一个多罗贝勒,也应该是个固山贝子。席特库在满洲只是最低级的部族勇士,很上数一代,他父亲就是贵族们的奴隶。
因此,当他在俞国振眼中看到了杀意时,顿时连连叩头,就是王启年抓着他的头发,也扯不住他。
“主子爷,主子爷,饶命,饶命!有下情回禀,奴才有下情回禀!”
听到这小子能说一口不错的汉话,然后满嘴都是“主子爷、奴才”,俞国振眼中的杀意稍褪,取而代之地是哑然失笑。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奴性啊,而且感染到后世某些脑子里空空的女人们。
“你懂明话,那很好。”俞国振最初想杀他,是因为许多满人都不会说汉话,无法交流又不好带走,这种情形下,当然杀之后快。但这小子懂汉话,那就好办了。他逼视着席特库,森然道:“若你没有用处,我不需活人,只要首绩回去献功即可。”
席特库其实不用他吓唬就已经心胆俱裂了,闻言之后头如捣蒜:“寨子里有金银,寨子里有金银!”
“嗯?”
俞国振倒有些惊讶,不过用不着这小子说,很快田伯光就一脸讶然地跑来:“小官人,搜出了大量金银,一共是八车!”
“这金银从何而来?”俞国振微微一沉吟,这次建虏都是来接应阿济格的,按理说,如今阿济格还在京畿肆虐,他不可能将劫掠所获的金银送到这里来,除非……
一念至此,他脸色大变。
“是武英郡王遣人送来的,就是从冷口送出来!”席特库大声道。
果然是阿济格送来的!
阿济格是七月初七陷的昌平,也正是从这开始,真正在京畿劫掠,俞国振此前以为阿济格劫掠所获都随身携带,却不曾想到,他已经将其中最贵重也最易携带的金银,悄然送出了关隘!
他是自延庆入的京畿,但不可能循原路送回金银,因为那样做要绕一个大弯子,路途遥远,现在还送不到这里。而席特库的供诉,证明了俞国振的猜想,可是能从明军重兵把守的冷口将八大车的金银送出关来,这又说明一件事情。
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地位不低!
冷口守将崔秉德能将俞国振一行一百七十人放出来,那么别人就可放八辆大车过来!
深深吸了口气,俞国振微微闭了一下眼,心中盘算着哪一个人可能是那个内奸。不过他对于这些边关将领很不熟悉,虽然章篪在刘景耀那儿帮他收集了一些资料,可仅凭那点资料哪里就能找出内奸来!
“是谁将金银送来的,这八辆大车又是怎么样过冷口的,你可知道?”
这个问题俞国振并不抱希望,席特库只是一个普通的八旗兵,这等事情应该比较机密,特别是如何过冷口的,绝对不会让他知晓。
“奴才不认识,那些人都是明人,奴才只听得他们说了一句话……”
席特库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就在这时了,因此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然后连连叩头:“奴才愿为主子爷效忠,奴才愿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主子爷,只求主子爷留下奴才一条狗命,能给主子爷当牛作马!”
“当牛作马?”俞国振心中微微一动。
他当然不需要席特库这一个建虏来当牛作马,如果说他需要牛马的话,那倒是要整个建虏群体,包括依附于其的蒙人一起,为华夏的织机提供羊毛,为中华的厨房提供牛羊肉。
“我也不瞒你,如果你说的话对我有用,那么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但若是没有用,你还得死。”俞国振道:“你可以选,是赌一回还是现在就死。”
“奴才赌了,奴才信得过主子爷,主子爷这般大人物,拿奴才开心是有的,却不会无缘无故对奴才失信……”
这厮胆子虽小,嘴巴却很利落,或许这正是他能跟着汉军旗的人学会一口流利汉话的原因。俞国振没有计较他的小伎俩,只是一笑,而席特库咬了咬牙,闭着眼睛道:“那些人说,死太监还真贪心胆大,枉那蠢皇帝如此信任他。”
俞国振顿时双眸一凝!
这个死太监便已经将可疑对象从边关守将转到了监军太监身上,而“蠢皇帝”肯定是指崇祯,得崇祯信任的监军太监……
俞国振立刻就想到了高起潜!
在内监之中,除了曹化淳之外,高起潜恐怕是最受崇祯信任的,甚至崇祯对他的信任还胜过曹化淳!崇祯五年就监军讨伐登莱孔有德等人的叛乱,后来监军宁锦。崇祯八年时,崇祯拗不过群臣,将各镇监军太监罢免,却唯独以高起潜“知兵”为由,没有撤职。而现在,当建虏入寇京师时,崇祯最初起用的总督各军就是高起潜,即使是在兵部尚书张凤翼自请出京督师之后,高起潜也是改任总监军!
若真是高起潜,那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