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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不妥,不妥,如今家中正有大计,那可是价值无算的买卖,若是真刺杀了他,免不了打草惊蛇。坏了主家的大计,你我便是有点微功,只怕也没法子活命了。”
三哥略一沉吟,勉强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过……等主家大计成了,若是这小狗还在京师,咱们就安排人寻机动手!”
“那得盯紧了他!”
“放心,我亲自来盯他,不过曹化淳的外宅,就辛苦你了,北边据说有大作为,要咱们多盯盯那昏君的亲信呢。”
俞国振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别人监视的对象,但他却知道,至少锦衣卫是少不得盯着他的。他发完呆,召呼了一声齐牛,老牛便跟在了他身后,两人并未骑马,而是步行,慢慢向着玉京客栈行去。
三日光阴,可谓转眼即过。到了曹化淳所说的时间,俞国振便来到便宜坊,这家永乐年间便开张了的老字号,能在京城里延续这么多年,背后自是有力量在支撑。俞国振带着齐牛、田伯光一出现在此,便有人上前道:“可是俞公子,已经给你订了座位,请随我来。”
俞国振看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模样倒是不显眼,留着胡须,分明不是内宫之人。想必他只是奉命行事,也不知道俞国振到这里来是见什么人的。
他跟着那人进了便宜坊后院,一股卤鸭子味扑鼻而来,俞国振心中有些好笑。或许是因为大明曾定都南‘京的缘故,将爱吃鸭子的习性也带到了北‘京。
便宜坊至今也有近二百年,规模相当大,客人也极多。俞国振被领着穿过几道院门,来到侧后边的一处小院,院子不大,但布置得相当雅致。到了这里,给他引路的人便换了人,那人将他再领到房门前,低声说了一句“俞公子到了”,房门便被打开,紧接着另一人走了出来。
这次出来相引的,却是一个白面无须的内官,俞国振心中微微一动,看来崇祯天子已经在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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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五、塞外传烽乱京华(一)
但让俞国振没有想到的是,他进去看见到的却是曹化淳。
曹化淳一见着他,便比了个手势:“嘘,皇爷刚睡着,休要吵着他。”
说这话时,曹化淳眼中有一丝不忍。他虽是身体不全的太监,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但基本的人性却还在。眼见着自己的主子每日废寝忘食操劳,可国家却日益困窘,曹化淳心中也是极为不忍。
当然,这种不忍并不影响他弄钱。
想到自己主子的辛苦,登基九年来,几乎没有畅快笑过几回,特别是这两年,更是愁苦满面,也就是俞国振这边来的消息,让他高兴过。曹化淳看着俞国振的目光稍柔和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坐下,吃几块点心先垫垫肚子。过会儿,皇爷会有不少话问你。”
俞国振坦然坐下,伸手拿过一块点心,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那块点心好吃,至少远不及方子仪琢磨出来的一点糕点。
“曹化淳倒是忠心。”俞国振心中暗想。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突然听到楼上有人的声音响起:“朕怎么又睡着了……曹伴伴,你这老货,又到哪儿去了……如今是几时了?”
曹化淳做了一个让俞国振稍等的手势,然后快步上了楼,以他略显肥胖的身体,竟然能如此敏捷,倒令俞国振很有些敬佩。
然后听到楼上崇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俞济民可曾到了?”
“回皇爷的话,俞济民已经在楼下候旨。”
“你该早些叫醒朕……”崇祯似乎想要责备曹化淳两句,但就在这时,前院那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引着俞国振进门的那个太监一脸惶急地冲了进来:“陛下,陛下,有紧急军情!”
俞国振心中一动,这个时候能传来的军情,一定是大事!
曹化淳在楼上听得声音,正待喝斥,却听到崇祯叹了口气:“朕便是躲到这儿,总也避不开事……让俞济民稍等,让朕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曹化淳下来向俞国振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那小太监道:“快呈上来!”
那太监将一样东西呈到曹化淳手中,曹化淳拿了上去,俞国振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很快,他就听到崇祯暴怒而起的声音:“竟然,竟然……”
“皇爷!”曹化淳惶急地道。
紧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俞国振站起身,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曹化淳在后陪着一个男子走下了楼。
这男子原本是很年轻,可现在看来,却和四五十岁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着血丝,两鬓斑白,眉间罩着一层倦意。或许因为急怒攻心的缘故,他面色有些狰狞,眼神也很凌厉,来到楼下后,他向俞国振点了点头,却是一语未发,便匆匆出门而去。
曹化淳脸色也是一片惊讶恼怒,他稍落后了两步,看着俞国振苦笑:“俞济民,你先回去……我会遣人去寻你的。”
只说完了这一句,他便匆匆离去,很快外头就是一片脚步声。俞国振心中有些惊讶,他进院子时并没有看到几个护卫,现在看来,在自己未曾瞧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不少人。
外头的声音终于静了,俞国振叹了口气,他和崇祯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崇祯此人,虽然有人评价他刻薄寡恩,但事实上,他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却是宽厚有加。至少他留给俞国振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才器有限,但至少待他有好感的人还算关心。
只不过他最大的问题是眼光不太行啊。
出了便宜坊,俞国振回到玉京客栈,沿途发觉,京城的大街上还是一切正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俞国振的思绪不由得又转到了方才让崇祯皇帝取消计划失态离开的消息,太监来呈时说是紧急军情,究竟是何方的紧急军情,能让崇祯中止原本的计划而匆匆回宫?
手中的信息太少,实在分析不出什么来。
“官人,官人!”
他有些发怔,然后听得有人唤,回过神来,看到方子仪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方子仪与柳如是的娇小玲珑不同,她的身材兼有南方女子的灵秀和北方女子的修长,这可能与她未曾裹过小脚相关。据俞国振所知,在一次看到方子仪的脚之后,柳如是便自惭形秽,为了遮掩自己的不足,她便发明了黑色的由蚕丝织成的长袜,将整个脚都罩住,一直到大腿上,于是俞国振便见识了什么是丝袜诱‘惑。
“娘子啊……”
方子仪笑吟吟看着他,手里抓着一本书卷。原本有个小子柠跟在身边碍事,不过在山‘东时将她留在了张秉文府中,只等回去接走,因此现在两人身边清静了。
一见左右无人,俞国振张开双臂便要抱过去。方子仪心中甜蜜,却是抬起手,用手中的书点在俞国振的鼻子上,将他挡住。
“娘子在看什么书?”俞国振好奇地问道。
方子仪性子恬静,除了爱书之外,几无别的爱好。她笑着道:“奴今日逛了琉璃厂书市,倒是寻着了一本有趣的书,故此拿来向夫君献宝呢。”
俞国振接过那本书,翻到封面,却是一本《军器图说》,他“咦”了一声,以方子仪的性子,当然不会对这种书感兴趣,若是《徐霞客游记》之类,才对她的胃口。她找到这本书,还是因为俞国振,对此,俞国振心知肚明。
不过俞国振对此时的武器,并不太重视,这时代最好的火绳枪,只怕就是现在家卫们装备的虎卫乙型。见他似乎不太想翻看,方子仪微笑起来:“夫君,切勿轻视天下之人,你且看这个。”
她将书翻到其中一页,却是“自生火铳”的介绍。俞国振看了看,神情顿时肃然:“这人果然是天才!”
所谓自生火铳,便是燧发枪,此时欧洲已经有了燧发枪,但据俞国振所知,技术还不太成熟。而且燧发枪的射程,反而比不上火绳枪,另外由于工艺的问题,扳机的扣动相当困难,这又影响了射击的精确度。不过这人能够提出燧发枪的理论,已经是极难得了。
“夫君曾说火绳枪之不便,妾身虽然不通这个,却也在想,若是直接安装个火石在后,或者可以为夫君解忧,恰恰看到此书中有这个念头,也不知于夫君是否有用。”
对于俞国振来说,“自发火枪”的理论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燧发枪他早就在让人研制了。不过方子仪的一份心意,却在这里,沉掂掂的让他心中温暖。方子仪与他目光相对,感觉到他的柔情,展眉又是一笑,不过脸上却浮起了欢喜的红晕。
她又将书翻到了一页:“妾身见家卫行军,往往身负二枪,其一为火绳枪,其二为缨枪,又见到这书中……夫君请看。”
顺着她纤纤玉指,俞国振看到了喷火烧灼的梨花枪,却是在普通缨枪前方捆绑一个火药筒,先以火药射击,再用缨枪杀敌。方子仪笑道:“妾身觉得这倒可以启发人,夫君说了火器乃是今后战场之主器,那么何不在这主器之上再加一副器。这图文里既然可以在缨枪之上加火器,为何夫君不能在火器之上加缨枪?”
俞国振盯着方子仪好一会儿,如果不是方子仪没有和他去过新襄,他简直要怀疑,方子仪是不是进入了新襄的武器研究所了。
这可就是步枪加刺刀的理论!
因为虎卫乙并不适合加装刺刀,所以俞国振正在命令研究所,对虎卫乙进行新一轮改进,就是所谓的“虎卫乙改”,这种型号最大的变化,就在于调整虎卫乙的木制枪托长度与形状,使之更适合人用来瞄准射击,同时对枪管进行改造,便于加装刺刀进行肉搏。
这种改动虽然只是外型设计上的变化,可其中也需要大量的试验,比如说,枪管上加装刺刀卡口,对于射击精度就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再比如说,刺刀的长度是多少最适合肉搏,这些都需要进行几十次乃至上百次的试验,才能得出最佳数据。而且,俞国振也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试验,打好自己的轻武器研制的基础,培养一批能挑大梁的研究员,故此并未故多地干涉他们的研究。
反正打打流寇之类的敌人,现在的虎卫乙型已经足够用了。
“娘子果然是为夫的贴心人啊……哈哈。”俞国振笑了起来。
他翻开书的前面几页,看到作者自序中说:“崇祯八年七月二十日原兵部右侍郎今致仕臣毕懋庚谨对”的字样,心中又是一动,这本书去年才出来,那么它的作者应该尚在人世。这位毕懋庚,俞国振隐约似乎记得他的名字,但却忘了他有什么具体事迹。
若是有机会,或许自己该去寻这位军器设计大师交流一番呢。
俞国振倒没有自大到认为,一个曾任兵部右侍郎的退休官员,会去投靠他,但他却不知,此时就在襄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在两个年轻的的陪同之下,到了细柳别院的门前。
“都说俞济民的家卫用的火器甚为精良,老夫今日倒要见见世面。”那老人笑道:“登辅,你去替老夫叫门。”
这老人便是毕懋康,他原本就是南直隶歙人,只不过因为在长江之南,故此流寇数度袭扰都未至其家罢了。如今俞国振擒高迎祥之事广为传播,他虽是年迈,却也忍不住要见识一下,屡建奇功的俞家家丁,所使用的火器究竟是什么模样。
三一六、塞外传烽乱京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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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塞外传烽乱京华(三)
如俞国振所料,曹化淳是替崇祯皇帝问的。
此时崇祯帝,对于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已经是空前失望,他已经准备在此次事后,再让温体仁复相了。但前提是能应对完这个麻烦,总不能让温体仁出外督师为将,他手中又没有什么人可用,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俞国振身上。
或许,为他抓住了高迎祥的俞国振,还能给他带来某种惊喜吧?
俞国振微微闭了一下眼。
若非时局,他真不愿意此时出来引领这个风头。他原先的计划,是让崇祯与东林一起折腾大明,自己在南方种田,向着东南亚、大洋洲移民,控制住马六甲海峡,压服倭国、朝鲜,到时乘着流寇灭了大明、东虏“紫屁东来”之时,挥师北进,以解放者之雄姿,出现在中原。
如此行事,得国之正,不逊于朱重八驱逐蒙鞑恢复中华,而俞国振也可以凭借已经在海外打牢的基础,和无上的个人权威,推动华夏开始新一轮的扩张:并不是简单的领土扩张,而是科技的扩张、交通的扩张、人口的扩张和生产的扩张。
不过要如此,他必须先铁石心肠,放任流寇祸乱中原、南直隶,以此来获取他在海外奠基所需要的人口,削弱大明的实力,同时尽可能避免与鞑虏提前交战,以免过早曝露自己实力,同时也是避免太过削弱东虏。
但只不过他虽然知道明末的大致走势,却不知道其细节,因此屡屡卷入冲突之中。
去年与今年初的与流寇之战,还有如今在京师遇到东虏入侵,便都是如此。
他现在还有机会避开,但是,面对那些残暴的入侵者,避开……真是最好的选择么?
在南直隶两次与流寇交战,他获取了大量的人口,前后加起来,足有十二万,并且得到了一些有才能的人的好感,方以智他们且不说,象徐霞客、宋应星、万时华甚至章篪。还有那些原本在历史中默默无闻的人物,纷纷向着襄安来,仅二、三两个月,就有近千人到襄安投靠。
人心即大义,即气运,即天命。
即使在京师的战斗,不能象在南直隶那样给他带来诸多好处,他也必须去做,只为……
他又想到了方子仪那天的默祷。
“曹公,此次东虏入侵,虽有小患,却必定无法攻破京师,只要京师严谨守城,小心细作,东虏绝无可乘之机。”他思忖了会儿,然后说道。
曹化淳微微有些宽心,俞国振是知兵的,至少比他懂得战场局势,俞国振既然说东虏进不了城,那就没有太大问题。
“若我为虏酋,此次征伐,应有破坏京师附近乡镇、掳掠人口毁坏农田为此战目的。如今我大明国力,依旧远胜于东虏,东虏此举,好比是在我大明胸膛处划开一刀,虽无法一击杀灭我,却可以使我不断流血,削弱我方国力。东虏历来进关入寇,其目的都是如此。”
曹化淳想了想,确实如此,此前东虏入寇,无非是劫掠一番便走。
“东虏本不善攻城,我大明火器占优,但孔逆等去投之后,将登莱熟练工匠与大炮亦带入东虏,致使如今东虏也有了大炮火器,至少在器械上,已经与我大明相当。”俞国振又道。
这些话曹化淳不爱听,也听不明白,他有些不耐烦:“济民,你究竟想说什么?”
“是向曹公说明敌我优劣之所在。”俞国振笑道:“曹公为天子伴当,若是天子问起此事,曹公也有话可谈啊。”
曹化淳闻得此语,嘿然一笑,示意俞国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