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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应元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苦笑,向着将岸挑起拇指:“将兄弟,好算计!”
“却是让阎兄为我们演了一场戏,阎兄雅士,将某自不会以俗物相渎,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会安的特产,在会安本地,其实不值几个钱。”将岸笑着向阎应元道。
被眼前这小伙儿利用了一回,阎应元却没有多少恼怒,毕竟从这小伙儿口中,他得到了许多消息。特别是有关交趾的消息,让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向往:或许自己,也应该去那极南之地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
与阎应元告别之后,背岸便会分了赶着马车的家卫,笑眯眯地去寻下一个目标。
他们此次来京,推销来自新襄的物产,原本第一计划是通过《民生速报》来做广告,但诸多新品,没有试用之人,单纯靠广告很难让略显保守的京师百姓也接受来自新襄的新先物件,故此,他们先采用试用之类的形式,将部分产品投入到市场之中,在接下来的《民生速报》中,就开始会有大规模的广告了。
“京城当中,侄是藏龙卧虎那个阎应元,一眼就瞧破了我的用意。”他心中如此想,就将阎应元暂时放在了脑后。
马车回到了城南,停在一座巨大的客栈前,自有伙计上来招呼。这座“玉京客栈”开张才不过数月其幕后的老板,实际上就是俞国振。他在半年前令高二柱开始向京师布置眼线而一家客栈和一家南杂店铺,算是最好的掩护了。
“小官人回来没有?”一进客栈他就对迎来的同伴问道。
“还没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官人这么久尚没回来。”
“老牛跟着?”
“那是自然,老牛若不跟着,谁能放心?”
将岸听得齐牛跟在俞国振身边便放下心了,即使是大明天子突然翻脸,要派锦衣卫来捕小官人,有老牛在也能护着他逃回。
他却不知现在俞国振面对的局面,便是十个老牛也没有办法。
“我听闻俞公子可是有‘秦淮河第一风流人’的绰号,怎么今日我的安排,不合俞公子之意?”
和俞国振说话的人笑吟吟的,白面无须,脸圆团团的象个富家翁,只是声音尖锐,却有些让人不舒服。
“曹公公说笑了,在秦淮河畔,不过是逢场作戏,到了曹公公这里,在下哪里还敢?”
在这里能被称为曹公公的,唯有司礼监秉笔提督京营的大太监曹化淳。
此时曹化淳年纪其实不算大,他生于万历十七年,今年也不过是四十七。自十二三岁便入宫来,他经历过不少风雨,最凶险时,曾被赶到南、京待罪。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收了另一个小太监范闲为义子。幸好,他所侍奉的朱由检成了崇祯皇帝,他被召回,而魏忠贤垮台之后,他更是奉命清理冤案,他也就由一个朝不保夕的待罪太监,变成了内宫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但总的来说,他还是相当谨慎,一直试图结好东林清流,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给这些人方便。比如说营救钱谦益之事,若没有他的配合,俞国振的计划,也未必得成。
“你来京拜访咱家,咱家甚是高兴,但给咱家送这些礼物,却让咱家很不高兴了。”曹化淳笑眯眯地又道。
他一直在打量着俞国振,这位四年以来名声鹊起的人物看上去极年轻,曹化淳的情报之中,他虚岁才二十岁,但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带着和这个年纪不同的老辣。
看到这张生机勃勃的脸,曹化淳甚至有些羡慕,自己子侄当中,为何就没有这样的人物。
“在下送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向闻曹公清誉,在下也不敢携那些阿堵物来污了曹公之眼。”
俞国振将“曹公公”说成“曹公”二者意思就完全不同,曹化淳虽然在内宫里打滚多年,见惯了各种溜须拍马,可这一字之差,却还是让他眉眼一开。
俞国振确实从来没有给曹化淳送过金银,他只是借着范闲的手,将金银送到了曹化淳的长兄曹化春与次兄曹化雨处。比如说卖河珠的股份,便是由曹化雨所接收。他一边说,一边将面前的礼拿打开,却是一个天鹅绒缎子垫着的玻璃瓶。
只不过这个玻璃瓶,可比将岸给阎应元看的要更为精美。曹化淳是懂行的,看了一眼之后,身体微微一倾:“咦,玻璃侄算不得什么,但如此精致,昏是要花费不少心血。”
“曹公说的是,玻璃在民间虽是珍贵,可在曹公眼中却不是什么稀罕物,因此在下才敢拿来充当礼物。这是安南的一种酒,狄公酒,在下向当地酒坊定制,这种瓶子这般酒浆,全天下不超过十瓶。”俞国振道:“在下与范公公交情深厚,曹公又是范公公义父,这只算是晚辈给长辈的一点孝心,曹公切勿推辞。”
曹化淳当真是眉开眼笑,遥摇点着俞国振:“你啊,你啊!”
虽然他是个太监,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不过与他交往,俞国振反而觉得比和张傅、史可法等人轻松些。相对于那些满嘴都是仁义道德大道理的清流名士,这种喜欢溜须拍马吹捧和金银的太监,自是好对付得多。
但立刻俞国振就见到了这位大太监翻脸不认人的一面了。
“你在山东做得好大事!”笑容未消,曹化淳双眉挑起,眼睛圆翻,一股杀意,几乎喷薄而出。
“曹公此话怎讲?”
“你竟然与温育仁联手,将堂堂的朝廷总兵给坑死旁人看不出来,你道是咱家也看不出来么?”曹化淳阴声道:“俞国振,俞济民,我觉得你似乎太顺了些,是不是觉得天了与咱家好糊弄?”
俞国振笑了起来。
崇祯真不好糊弄,很多事情他都明白,但只是困于宫中无能为力罢了。曹化淳饷是好糊弄,若不如此,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俞国振见面。
“曹公何出此言,刘泽清不死晚辈在山、东的田宅便永无宁日。”俞国振道:“以曹公之能,此时当知晚辈所言不虚,刘泽清确实为闻香教遗党,闻香教遣他潜入朝廷,还到了一省总兵手绾万余人马的兵权,晚辈便是出于私心将之放翻,这结果却也是于朝廷于曹公有功,曹公不赏晚辈,却来吓唬晚辈,这可是“识
“行了行了。”
曹化淳有些无奈,他是想吓唬一下俞国振,结果听了俞国振一大堆的抱怨。他想起锦衣卫对此人的评价:桀骜不驯,重情重义。
既然此人不是以势可以压服的,那便只能以情义来约束了。
“你可知道颜继祖所荐的山、东总兵是谁。”曹化淳看着俞国振道。
俞国振楞了愣:“怎么?”
将刘泽清弄死之后,山、东总兵的位置便空了下来,按照俞国振与温育仁的约定,这个位置原是安排了一个俞国振极放心的人手。
但从曹化淳的口气来看,这人选出了变故!
“是祖宽,祖宽为山、东总兵,哈哈哈!”看到俞国振仿佛吃了一个苍蝇一样的表情,曹化淳哈哈大笑起来。
祖宽与俞国振关系不瞌,他是一清二楚的,他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俞国振与温育仁的秘密约定,却猜得出来,俞国振绝对不会愿祖宽当这个“山、东总兵”因为这意味着他将刘泽清弄死的计划完全是白费力气:死了一个无能的刘泽清,却换了一个更凶残也更有本领的祖宽,那倒还不如刘泽清好摆弄。
俞国振确实没有想到,会是祖宽来接替刘泽清。不过仔细想来,温育仁、颜继祖不变卦才怪,就连史可法这号称正人君子的,都习惯了说话不算,何况这二位!
这些朝廷当官的,可是职业说谎者。
“朝廷任命了?”
“自然任命了,不过呢”……咱家自然不会看着你吃亏的。”曹化淳看了俞国振一眼,然后又道:“天子赐与田宅,自然也不会任人去欺凌你,所以空了两年的登莱总兵,如今也有了人选。”
“啊?”
“不临因为在与闯贼交战中有功,故此被拔为登莱总兵。”曹化淳意味深长地向着俞国振一笑:“俞济民,你算是走运,天子对你看重,你还是收拾住自己的小心思,专心为天子效力!”
听得这一句话,俞国振心里顿时明白。
同时他也暗暗感激,无论崇祯与曹化淳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但他们将空了数年的登莱总兵一职,破格授予孙临,这确实是在为他铺路行方便。
“晚辈感激不尽,敬曹公一杯。”他拧开手中秋公酒的瓶塞,侄出了美酒。
“三日后陛下会见你,你且等着。”
三一四、玉瓶冰杯狄公酒(三)
三一四、玉瓶冰杯狄公酒(三)
曹化淳咯咯笑着,向俞国振说出让他眉头一挑的话来。
此次北上之行,原本就是因为崇祯想要见他,但崇祯这位天子,在勤奋上真的没有话说,虽然是瞎忙乎,却很难有闲的时候。因此,俞国振到了京城已经六天,仍然没有见着他。
他日理万机,俞国振也不悠闲,他是瞎忙乎,俞国振则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战略考量。旁人觉得他只是乱跑的闲子,实际上在将来,或许就会产生巨大的用途。
俞国振一直认为,崇祯是个好县令,努把力,也可以当一个好的知府,但一省之地就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三日之后召我觐见?”
“陛下会出来见你。”曹化淳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后象什么都没有泄露一样:“便宜坊的烤鸭不错,你这酒可以用便宜坊的烤鸭来佐,倒是难得的美味。”
“曹公如此推荐,便宜坊晚辈定然是要去的。”俞国振道:“还有一事,晚辈要麻烦曹公,晚辈有些物产,想遣人到朝鲜国去卖,听闻朝鲜国上到君王下到臣民,都极为仰慕曹公,故此还请曹公赐个名头,让晚辈可以在朝鲜便宜行事。”
曹化淳听得此语,眉眼忍不住跳了一跳。
俞国振不等他回应,笑着又道:“晚辈曾闻,当初宋时张俊府中一老卒,奉令至朝鲜,尚能获十倍之利而返。晚辈不才,最好金银,总不至于输给一老卒。此行若得成,愿奉献天子十万银之资。”
他说的是宋人笔记《四朝闻见录》中的记载,南宋中兴四名将之一的张俊,同时也是秦桧害死岳飞帮凶之一,生财有道,派遣一老卒到朝鲜连蒙带骗弄得五百万贯巨财的例子。
曹化淳也是饱读诗书的,他可不是不识字却能当秉笔太监的魏忠贤,因此知道这个典故,顿时眼前一亮。
十万银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太大的财富,但对于当今天子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崇祯皇帝比较悲剧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继位之时,托此前皇帝收刮之福和抄拿魏忠贤府库之利,内库当中颇有些余钱。他初登大宝,尚不知朝中的官吏是什么德性,兴致匆匆地减了数年辽饷,不足之数便以内库去补。结果甚为悲摧,辽地后金未平,内库银两已空。此后他的内库便一直空虚,朝官动辄要他拿内库去弥补户部的亏空,而内官则想方设法从内库中弄走他的藏银。
这也是他以堂堂一个大帝国之君的身份,却对俞国振奉上的每年不过两万两银子的河珠之利也甘之若饴的原因。原本的历史当中,李自成攻入京城抄掳皇宫,有人说是抄走了数千万两的银子,因此便有不严谨的史家附会说崇祯小气,守着数千万两银子也不愿拿出来犒养军士,却不知这数千万两银子当中,来自于朝廷中文武官员、勋亲国戚和内宫太监的,占据了绝对大多数,真正来自于崇祯小金库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俞国振以十万银相许,曹化淳心动了。
这十万银是明面上的,是献给崇祯皇帝的,那么至少还有些是献给他的。天子拿大头,他拿小头,理当如此。
这其中他既不需要出资,也不需要出力,不过是给个空头的使者头衔罢了。而且,俞国振三日后面君见圣,很有可能直接对天子提起此事,若真提及了却被自己挡住,以天子对于银钱的渴望,到时候自己可就要受挂落。
“既是如此,那么……咱家会给你安排好的,只作朝廷秘使吧。不过,济民啊,你胆大妄为可是极有名的,咱家在内宫之中,都不只一次听起。朝鲜之事,干系藩国邦交,你在处置之时,切切小心。”
说到这里,曹化淳令人奉茶添水,俞国振知道这便是送客,于是又闲话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今日算是大有收获。山‘东之事的后续算是抹平了,从曹化淳那儿得到的消息,孙临为登莱总兵,那么他在青岛口的营建工作便可以立刻展开。他要在那儿建一座大港,以备将来使用,同时分插人手,保证北方若有什么意外,他在山‘东有可以使用的力量。而曹化淳答应给个名头前往朝鲜,这更意味着他接下来的布局会更加顺畅。此际朝鲜,尚记忆万历天子时援助抗倭之恩,虽是迫于后金淫威,不得不与之约为兄弟之国,但对大明总体上还是保持着恭敬。
那里也是郑家势力较弱之处,正好可以充当新襄的倾销市场。另外,朝鲜的资源也可颇有可用之处,至少,朝鲜还有人口。
对于人口的渴望,俞国振永不满足。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这是一个大移民的时代!欧洲的白皮殖民者们,正象病毒一样,把他们多余的人口散布到世界各地,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制造麻烦。任何没有组织力的国家或民族,都会面对着他们的疯狂入侵,而那些广阔肥沃而又资源丰富的土地,也一块块落入了这些殖民者手中,在他们手里变成财富和武器,去屠杀和掳掠更多。
俞国振为何要象现在这样布局,为的可不仅仅是对付东虏!只是对付满州女真,他根本用不着布下如此庞大的战略。他需要众多的人口,去占领如今尚少有人烟的东南亚、大洋洲,去美洲与欧洲殖民者们争雄,去印度洋构筑抵御某些极端宗教派别渗透污染的“绿坝”。
单单面对东虏,他现在的地盘就足够了,再借机招募个几十万人口,到十年之后拥有五万训练有素、完全火器化的近代化步兵和五千海军。足以将流寇与东虏全部扫灭,但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即使俞国振再强力去推行,也会面临着诸多阻挠,甚至可能错失最佳时机,使得华夏重新回到王朝更替的怪圈之中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殖民者的冲击,即使能够表现得比满清稍好一些又有什么用?
他在曹化淳外宅前稍稍呆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考虑了一遍自己的战略安排。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曹化淳外宅对面,一户人家里走出了一人,那人看到了俞国振,脸色大变,立刻又钻了回去。
“为何又回来了?”门里有人问道。
“嘘!”
脸色大变的人透过门缝看着俞国振,目光里既有恐惧,也有兴奋。盯了一会儿,他回头道:“三哥,你还记得几年前,我随着管事一起去无为的事情么?”
“无为幼虎?”身后那人讶然道。
“正是,就是那无为幼虎,他、他来京师了!”
身后的“三哥”立刻也凑了过来,伸头向门外看去,只见对面曹府的大门前,一个十**岁的少年正背手而立。他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厮竟然与曹化淳这阉货有关联,难怪敢杀管事……难怪!”三哥喃喃自语:“咱们今日倒是撞着一条怪鱼啊。”
“三哥的意思?”
“这厮与我们范家有仇,而且有他在南直隶,那些子流寇便在南直隶闹不出大事,闹不出大事,朝廷的根本就动不了,大清想要入关便有些艰难。这小狗在南直隶,我们范家近不了他的身,自然是无奈他何,但到了京师来……若是被人突然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