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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时,外头传来方以智的呼声,方子仪应了应,出了闺房来书房里迎接,却看到方以智笑嘻嘻地对着身后的仆妇道:“喏喏,全搬进来!”
然后就是八口箱子搬了进来,方子仪先是一愣,然后粉颊微红,而方子柠则欢呼出来。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她们姐妹俩都是聪明的,突然间搬来这几口箱子,显然是俞国振来了,他带来的礼物。
“可是姐夫来了?”小子柠急切地问道。
“正是,对了,子柠,你把这个箱子打开。”方以智指着其中一口箱子道。
方子柠打开后便嗅到一股甜香,然后便看到几个木盒,木盒上都贴着纸条。她抓过一个,然后欢呼道:“是果脯!”
无论是钦州还是会安,都多热带果,不过大都不易保存,俞国振将之制成果脯,带来给方子柠尝鲜。当然,他也带了去了皮的老椰子,这个的保存时间可以达到八十天,因此暂时不会坏掉。
看到子柠一样样地打开木盒,然后尝一下里面的果脯,方子仪噙着笑,心里如蜜一般甜美。
“子仪,还有一件事情。”方以智笑嘻嘻地道:“我在码头上见了济民的船,那艘船极是漂亮,啧啧,迟早你也会见到,你可知道那船的名字?”
方子仪摇了摇头,方以智让她猜,她却仍然微笑着摇头。
方以智觉得有些无趣,叹了口气道:“子仪啊子仪,你也太严肃,越来越象姑母了。”
“那是密之哥哥近来太不成样子了。”旁边的方子柠道。
方以智顿时面红耳赤,瞪着这个小族妹,好一会儿才苦笑:“已经被济民教训过了,我必改过,这总行了吧?”
他不想再谈这个,便又岔开话题:“那船的名字,叫枕霞号。”
方子仪顿时又霞飞双颊,子柠则皱了一下鼻子,颇有些嫉妒地道:“姐夫对姐姐可真好!”
方子仪在桐‘城时所居的小楼,因为在西院的缘故,被她戏称为“枕霞楼”,俞国振给第一艘飞剪船取名为“枕霞号”,其中用意不问可知。
俞国振此时,正起身向方孔炤告辞:“老爷若是没有旁的叮嘱,小侄就先告退,旅途奔波,刚刚上岸就被密之兄拉来了。”
“到我这还客气什么?”方孔炤捋须微笑:“你不见一见子仪?”
方家虽是理学大家,方家女子在妇德方面更是无可挑剔,但方孔炤本人却有些不拘。听得他这句话,俞国振略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来年二月,小侄便要迎娶,暂时不相见吧。”
“你啊。”方孔炤才不相信这厮是尊礼守法之人,他顿了顿:“你也不要急着走,到了这里,留饭总是要的,另外,你与史可法之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说到这,方孔炤目光灼灼,看着俞国振。
俞国振与史可法的矛盾,他是早就熟知在心,最初时他对史可法有些不满,明知道俞国振是方家女婿,却绕开方家,来寻俞国振的不是,这不仅仅是不给他方家的面子,同时也是史可法对自己恩师左光斗的背叛。所以当初俞国振对史可法毫不留情,方孔炤不但毫不干涉,甚至还默许方以智出手相助,在《风暴集》上对史可法冷嘲热讽了一番。
不过文震孟罢相之后,双方的关系顿时发生了变化,无论怎么说,方孔炤与东林关系密切,方以智加入的复社干脆就是东林的一个变种,而史可法则是东林中生代中的代表人物,未来的东林领袖人选。
文震孟的下台,标志着东林势力在朝堂上的一次重挫,这让方孔炤与史可法都意识到,双方不能内讧。加上张国维居中调解,然后借着方以智寄信与史可法的机会,双方关系缓和过来。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老爷何出此言,从始至终,小侄可从未主动去找史可法的麻烦。”俞国振道。
这个回应让方孔炤苦笑,果然,俞国振是那种极为顽固的人,他话里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说如果史可法还来招惹他,他同样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但是至少有一点,自己的这位族侄女婿,还是人肯讲道理的。
“济民,三月份时,文震孟入阁不足三月便罢退之事,你应该知道。”方孔炤道:“此事背后,却是一桩惨剧!”
他很小心地用了惨剧这个词,而不是惨案。俞国振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说实话,与他有很大的关系。
当初他为了将温体仁弄下台,同时让曾经帮过他忙的钱谦益出狱,便定下计策,一方面,让张溥去联络东林人物,特别是仍然在朝廷中枢的东林一脉官员,做好攻击温体仁的准备;另一方面,则遣一心报达钱谦益知遇之恩的石敬岩入京,以石敬岩为饵,诱使温体仁与大太监曹化淳反目。
但这是他摆在张溥面前的两步棋,事实上,他还有一步暗棋,若是史可法不食言而肥,这步暗棋不会动用。
这步暗棋不是指郑芝龙郑家,而是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
在发觉史可法要找借口不履行双方密约之后,俞国振就意识到,史可法这样做的最大凭仗,无非是朝堂上文震孟的支持,既然如此,文震孟就必须下台。于是他一方面请郑家派郑鸿逵与史可法周旋,另一方面,则令高二柱起动布在温育仁身边的暗棋。
暗棋只有两个字:郑鄤。
郑鄤与文震孟关系极好,当初文震孟受阉党攻讦时,郑鄤便为其上书鸣冤,而且郑鄤也在“东林点将录”名单之类,故此文震孟甫一拜相,立刻相邀,而郑鄤也于二月底入京。一入京城后,便连上表章,弹劾甚众,其中颇有牵连到温体仁者。
这引起了另一位内阁学士吴宗达的不满,吴宗达与温体仁同入内阁数载,一直屹立不倒,与温体仁的关系甚为友善,被视为温体仁一党,而当时京城谣言里“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蔑片”中的蔑片,指的就是吴宗达。
吴宗达其实是郑鄤母家之亲,但在政治面前,哪有什么亲情可言,更何况郑鄤与母家早就翻了脸。
温体仁指使一个郑鄤的同乡中书舍人许曦出面,劾郑鄤“杖母蒸妻”,崇祯就此问于吴宗达,吴宗达为郑鄤母亲的族兄,证实确有此事,于是向来提倡以孝治国的崇祯暴怒,下郑鄤于狱,追究举荐这等不孝之人者的责任。而文震孟性格执拗,又是东林党人,很不称崇祯之意,他又受过郑鄤之恩,不得不出面为之辩解。
辩解的结果,就是文震孟也丢了官职,罢免归家,而吴宗达则捡了个内阁首辅之位。
俞国振听得方孔炤提起此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安,他之所以知道这个郑鄤并利用此事,是因为他也派人到郑鄤家乡调查过,杖母确有其事,而且郑鄤曾以乳母冒充生母,在东林大佬黄道周面前自夸孝顺,实际上却是“居乡不仁,**之恶”,乡人切齿。(见《崇祯遗录》)
“此事小侄确实知晓,那又如何,朝堂之事,小侄却是插不上手。”他垂首微笑道。
“插不上手?密之背地里可说你是阁老天敌,温体仁落职闲居,还不是你一手策划?”方孔炤哼了一声:“如今文震孟也去职,吴宗达是温体仁一党,若是报复,你如何自处?”
俞国振笑了笑,没有说话。
“故此,你不要再与史道邻闹了,大局为重。”方孔炤又道。
“老爷只管放心,小侄向来是谨慎的,倒是老爷该和史可法说说,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此人目光短浅,若是无人敲打,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端。即使不是小侄,也会遭惹到天大的麻烦。”俞国振回应道。
方孔炤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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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一夜河洛朔风起(三)
全文字无广告 二六一、一夜河洛朔风起(三)
“左,左右左!”
襄安细柳别院里,响彻云霄的号子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过围墙的阻隔,传到了外边。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不过襄安本地人都听惯了,没有什么奇怪的。自从崇祯五年起,每日里细柳别院都是这种声音,几乎风雨无阻,至今已是四年时间了。
四年来,先后有三千余名少年,从这里走了出去。按照细柳别院的惯例,前些时日被招募来的四百名少年,就是细柳别院第十期,当他们完成三到四个月的队例和武器运用练习之后,便要开始一次从襄安到新襄的漫漫长征。整个路程恐怕超过四千里,其中一半左右是要步行完成,所需要的时间,大概是四十五到五十天。
这样训练出来的少年,坚韧守纪,昂扬奋锐,每一个都是种子。
到了新襄之后,他们会进入全面锻炼,除了每日不会少于两个时辰的军技体能操演之外,还要学习写字、算术,学习一些自然地理,学习绘图测距。俞国振并不指望着把他们都培养成秀才举人,但只要能从别院里出来,那么三到四年之后,他们即使退伍,大多数也足以管掌一乡。
这是俞国振的长远考虑了,自始皇帝以来,华夏便是朝廷与乡绅共治,朝廷的控制力达不到乡村一级,这就使得乡村宗族势力与中央对抗,甚至在某些时候,乡村势力甚至凌架于国法之上。
“小官人,小官人。”
俞国振看着这批少年操演队列,然后便听到了高二柱在叫他。他向二柱招了招手,二柱来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小官人,金陵城中似乎有变,密之先生来了。”
俞国振也是一愣,他昨日才到襄安,离开金陵之前还与方以智告别,怎么方以智跟在他身后就跑来了?
“你在金陵城中的眼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不曾有。”
俞国振沉吟了会儿,没多久,果然有人来禀,说是方以智在细柳别院外求见。俞国振让高大柱继续操演,自己快步来到了门前。
方以智有些焦躁,不过进门之后,他还是四处打量,发觉细柳别院里如今除了几排砖房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有些惊讶:“济民,你这别院还没重建起来?”
“被流贼一把火烧掉之后,又与史可法不和,故此懒得重建,只要能住人能操演就成。”俞国振也不讳言。
听得史可法,方以智苦笑了一下:“只怕史道邻又要来求你了。”
“哦,此话怎讲……咦,流寇又至?”俞国振先是一愣,然后旋即想到一事,脸色也微变。
“前日接报,总兵祖宽率辽兵,于确‘山大败高闯,高闯余部,会合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横天王、混十万诸部,拥众约是十五万,再次向东来了。”
俞国振眉头顿时紧紧锁起。
方以智前几日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他一言不发,领着方以智回到自己的书房,翻出一张地图来。他在地图上找到了确‘山,位于汝宁府,距离南直隶不到百里。
“啧啧,当真不让人过年了。”看了一会儿地图,俞国振叹息道。
“正是,贼人可恶,已经是连着三年如此!”方以智恨恨地道。
俞国振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次来的是高闯,与张献忠不同,高迎祥所部有许多都是西北边军出身,骁勇善战,几乎就是正规军,而且征战日久,极是凶悍。
这个敌人,不好对付!
“依济民之见,流寇会不会再来南直隶?”方以智对于俞国振的军略,如今极是敬服,因此开口问道。
俞国振点了点头:“自然会来,前年桐‘城民变,只是区区两三千乱民,南直隶却抽不出可弹压之兵,这事情让流贼看到了南直隶一带的空虚。献贼去年席卷安庐,若非我阻他一阻,只怕如今安庐一带都还在他的手中。这些,都让闯贼看到了,有便宜可占,他岂有不来之理?”
说到这,俞国振心里犹豫了一下,高迎祥的实力,非张献忠此时能比拟,而且他对于部队的掌控,也胜过张献忠。莫看此前张献忠带着老回回、混天王等人来,可老回回与混天王根本不会真正听张献忠的。而高迎祥不同,他的巨大声望,足以驱使罗汝才、革里眼和左金王等众。
因此,是否要和高迎祥打这一仗,让俞国振有些犹豫。
战争免不了损失,未思其利先思其弊,唯有如此才能在做出战争选择时更为谨慎。俞国振有些失神,他首先要想的,是若是打这一仗会有什么损失。
他当然可以避而不战,如今他的主基地放在了新襄,在襄安只有一些空房子,可谓赤‘条条无牵挂,最多就是躲到金陵城中去就是了,他相信就算他不出手,高迎祥也不可能攻下金陵。
若是选择战,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依然是人手不足。如今襄安,只有六百余名家卫,其中还有四百是新募的少年,不可能派得上用场。他乘“枕霞号”回南直隶太快……
想到枕霞号,俞国振精神一振。
枕霞号来去速度飞快,来回一趟钦州,也不过是二十多天,如今是十二月初,若是快的话,还可以为他从新襄调来至少四百名精锐!
就算是这样,他首先得撑过这二十多天,然后大战必然会导致人手折损。这些家卫都是他的心血,未来的种子,每折损一个,对他来说都是极心痛的事情!
至于战胜之后,也可能因为虚名为自己招惹来大的麻烦。
战也有战的好处,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贼人裹挟的百姓了。如今会安已经在他的手中,仅此一地,便可安置十万百姓,再加上俞国振还希望开拓湄公河三角洲,同时钦‘州的工业基地,也可以获得大量的人口。而且这些人口里不乏青壮,可以成为新襄虎卫的新兵源。
新襄加上会安,如今积粮已经有六万石,而且从他来时的情形来看,会安的第二季粮食在来年二月左右就能收上来,预计产量超过四十万石,有这么多粮食,俞国振心中就有足够的底气来收容人口。
“那么他会自何而来?”他正沉思之际,方以智等得不耐烦,推了他一把:“济民,你不要一个人乱想,替我说说。”
“佯作南下,然后折向东方,攻光山、固始,入霍丘或者六安……”俞国振说道。
就在这时,河‘南汝宁府固‘始县,史河之畔,闯王高迎祥回望身后,夕阳如血,晚霞满天,在这中原大地的黄昏之中,他拄剑于地,昂然道:“终有一日,我必击下长安!”
在他身旁,被称为“曹操”的罗汝才咂了一下嘴,摇了摇头:“闯王何必对那长安念念不忘?咱老子转战天下,喝不尽的美酒,睡不尽的美人,长安城我们也去见过,不过那般,哪有纵横天下自在?”
“曹操,你有所不知,长安为汉唐旧都,天下龙气聚集之所,咱们已经断了朱家的祖陵龙气,只要再占了长安,便成帝王之业。到那时,咱老子当个开国太祖皇帝,你也少不得一个名正言顺的王爷称号!”
高迎祥的话,让周围一些首领都是眼前一亮,但罗汝才却撇着嘴摇了摇头。不过他没有与高迎祥斗嘴,而是转顾言他:“闯将此次竟然未与闯王同来,当真是奇了。”
闯将即是李自成,他是到了打凤‘阳时才独立出去自统一军,高迎祥嘿然一笑,没有说什么,罗汝才却又道:“听闻闯将那闰邢娘子,跟着高杰跑了?”
这是李自成的奇耻大辱,他掠来美女邢氏,甚为宠爱,结果却为他部将高杰所诱私通,八月份时,卷走了他老营中的财物逃走。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李自成羞见闯王,当闯王东来时,他却带着满天星、过天星等西去准备渡河入晋。
“他想去攻掠晋地。”高迎祥勉强答道。
他与李自成关系亲密,时有他为李自成之舅的传言,他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