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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有时候菜里盐少了都会扔筷子发脾气的，沈建琼当然也是竭尽全力顺着他。龙膺翰非常配合地吃药、测体温、接受例行检查，他那双饱经世事的双眼充满了强烈的对生的欲望。小尧见到龙膺翰尽量找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出国见闻啦，跟龙意芸通电话啦，学生考试作弊新手法啦。在病房待了一个下午和晚上，也有其他人来探望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来，坐一会儿问候安慰一下就告辞了。毕竟，龙膺翰还不能像正常人上班那样不停地动脑筋，至少龙膺翰暂时失去了可以再劳碌的本钱。少会客！医生们都是有言在先的。
时间很快过去了，小尧和沈建琼提着别人送来的大包小包和饭盒匆匆赶着去坐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本来，学校是给龙膺翰配备了一辆“皇冠”的，但是沈建琼很少因为私事动用过，就是现在特殊情况，也就是送早饭来的时候才叫过车。小尧挽着沈建琼走在路上，两人一下子从空调房里出来，还没立刻适应过来。潮潮的寒气逼人骨，这个盆地的冬天总是这样湿冷冷的。这半年来干妈家发生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小尧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不觉地问道，
“芸姐姐知道这事儿了吗？”
“怎么跟她说呢？说了还不是干着急，还不如不说的好。等你干爹好了回家自己跟她说吧。”
“是啊，你们在这边，芸姐姐又在那么远的地方，真难啊！”小尧也不明确自己在说什么难。
小尧只能一个劲儿安慰沈建琼，让她想开点，现在干爹是个病人，再怎么都只能将就他。何况，龙膺翰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母亲的弥留之际竟然正是自己危笃之时，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这个遗憾，对于集众多名誉于一身的儿子来说又岂是所有头衔能够替代的呢。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眼看又是一年春节了，田懿寿和尧正华为了避开春运高峰提前一周就到小尧家。小尧好久没见到父母，很是开心，她打算和梅森开车好好地带父母出去玩一玩。可是尧正华不大理会女儿的出游计划，她倒想先去看看干爹干妈。龙膺翰已过了术后观察期，回家来修养了，这当然就方便多了，沈建琼对他更是呵护备至。小尧梅森跟着父母拿了些从家里带来的年货，说是来给干爹干妈拜年来了。小尧再见到两人时，深深地感觉到龙膺翰这场病，对于龙家不见得完全就是件坏事儿。现在最值得庆幸的是他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康复着，而且，两个人的关系在龙膺翰出院后的这段时间里，渐渐地恢复了那种平常夫妻之间相依为命的感觉。干妈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愁眉不展，更难得的是脸上还常常露出少女般的娇媚。只要是在家，干妈总是随时都坚守在她的工作岗位――厨房里，尧正华进来了，说是给沈建琼帮忙，其实是想和干妈说点悄悄话。两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单位的好朋友，当年小尧出生之后穿的棉袄都是沈建琼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只是后来尧正华跟着田懿寿去了现在的地方。不过，二人友谊一直保持至今，两人在一起，总是谈天说地，谈儿女，谈老公，谈名人伟人身后事，就差煮酒论英雄了，可是两人倾诉得最多的还是对于那个年代道不尽的怨言。
龙膺翰病愈归来，一家人是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干妈拿出了存放多年的葡萄酒每人都斟满一杯，龙膺翰当然严禁任何酒精类，沈建琼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鲜榨的苹果汁，权以果汁代酒。全家人高举玻璃杯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小尧梅森也祝在座的父母们能天天健康开心。饭后小尧梅森主动请缨，要求洗碗，两人在厨房里说来逗去，磨磨蹭蹭，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洗完。从厨房出来已经快十点了，尧正华担心影响龙膺翰休息，就催着小尧和梅森赶快收拾好告辞回家了。尽管龙膺翰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但是身边有个可靠的护士却不会纵容他的孩子脾气。小尧一家人先先后后道过晚安，闹哄哄地离开了龙家。
四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小尧挽着尧正华走在中间，尧正华谈起了刚才跟干妈说的一些话。
“你干爹回来后知道奶奶走了，也不好过了一阵，不过好歹老人没有什么遗憾，也就平衡了些。当然还是他点了头，沈建琼才办完火化下葬之类的事儿。”
“他那时候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呀，这事儿又不能怪谁。”田懿寿在旁边接道。
“那他自己的事情跟芸姐姐说了吗？”小尧问道。
“说了，反正也好了才回家来的，所以就说胆结石犯了，做了手术。”
“所以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啊”田懿寿漫不经心地又接道。
尧正华瞪了田懿寿一眼斥道“老头子不知道别瞎说。噢，对了，你芸姐姐在那边好像要生小孩了。”
“真的啊，这么快，那他们两个自己会带小孩子吗？”小尧惊讶而兴奋地问道。
“到时候再说了，可能你干妈要过去照顾吧。”
“那干爹怎么办？”
“可以一起去嘛，就当是去疗养，反正那边空气好。”
“那边干净倒是真的，龙膺翰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像我这样没病没痛的多好。” 田懿寿一直都很推崇自己的一套养生之道，逢人就介绍。
“听你干妈说，好像你们的那个介绍人何阿姨也去她儿子那里过春节去了。”
“哎，妈呀，我们明天去龙池看雪景吧，电视里说前两天下了好大的雪呢。”
小尧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来全家出游的计划，拉着尧正华兴奋地说起来。就这样春节七天，一家人几乎天天开车出去，周边的公园，旅游景点全都跑遍了。田懿寿本身就喜爱游览祖国的大山名川，现在不用像以前那样烦恼交通便利之事了，每次回家之后都总是忘情流连于山水间，兴致来了就挥毫写上一幅对联或是画幅水墨。尧正华也不知是被山山水水感动了，还是受了田懿寿的感染，总是跟小尧聊些当年上山下乡时的事情。她怀念般地说，那时的山水更加秀丽，每次摆渡过河看着河里的水反射着太阳光都是金亮亮的，水清见底好像不足一米深。可是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幸好身旁的船工反应迅速，拉了自己一把才没被淹死。落汤鸡似的上得船来，船工告诉她，那水足有十米深呢。
春节很快就要结束了，最后两天，瑜珠和亦箫说要来看看小尧的父母。两人提着腊肉、香肠、火腿地来了，瑜珠还是高中的时候见过小尧的父母，这一晃就是十年了。尧正华很是喜欢小尧的这个同学，记得以前去小尧家，瑜珠总是感叹自己的母亲很伟大，自己非常感谢她，尧正华就一直觉得瑜珠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所以没有忘记过小尧的这个朋友。亦箫看来已经很平静了，恢复了他往日的男子汉风度，和梅森一直聊着各自工作上的事情，男人在一起总是暗里要比一比。
小尧带着瑜珠进了书房，瑜珠闹着要看他们在梅森总公司那边拍的照片，小尧也正好把上次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拿出来给她，一个是联合国的国旗标志，还有一个是在参观世贸废墟的时候买的纪念品。瑜珠很喜欢这两样东西，觉得两样并排放别有一番风味。见瑜珠很喜欢，小尧自然高兴顺便就问起亦箫母亲现在的情况，瑜珠悄悄地说，
“亦箫是个大孝子，每周都要回来陪他妈，而且我们还经常跟他妈一起逛街呢。有几次，亦箫居然拉着他妈的手，我在旁边倒像个外人。”
小尧听得咯咯直笑，说道“你们家亦箫真是有心人啊，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好老公。”
小尧拖着鼠标每翻一张就跟瑜珠解释一遍，在看到一张小尧和梅森的二人照时，好像什么风景也没有啊，瑜珠质疑到。小尧让瑜珠仔细看才看清楚，两人身后好像有个石碑，上面好像有字，但是就看到开头一个“M”就没有下面了，全被两人遮住了。经过小尧解释，瑜珠才弄明白原来那是梅森公司大门口呢。那样大的公司，大门怎么这样小气，不像我们学校都是那么雄伟的门楼，还有专人把守着，多么庄严神圣啊，瑜珠很是不理解。小尧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恐怕也只能归因于东西方文化差异的范畴罢。
大年过后春天如期而至，梅森他们早就上班了，小尧又迎来了新的一学期。听说这学期要涨工资了，看着工资卡上的数字一点点地增加，就意味着自己的资历增长了，小尧常常会有点沾沾自喜。当然，梅森公司很快也到了例年工资变动的季节，按照一般规律，公司里也是按资历计算待遇的，通常只有升，不会降的。可是几年来，每当听到梅森又涨工资了，小尧的神经逐渐变得不会因此而兴奋，反而愈发的紧张。紧张倒不是因为受到刺激，督促自己要加倍努力，而是对于自己家庭收入结构的严重失衡的一种莫名的焦虑。这种想法只是掠过脑际一闪而过，却得立即打住，倘若认真想下去的话，几近崩溃也是有可能的。记得每学期末领津贴的时候，系里的老主任总是会打趣地告诉别人，
“幸好我们系的老师们都嫁得不错！”（系里的女老师比例以压倒性优势占全院第一）
诚如老主任所言，否则，小尧和他的同事们想体面而优雅地做个好老师，恐怕不见得容易。尤其是有出洋留学经历的人，通常都是有“癖”的，如果在学校就发现自己的丝袜破了一个洞，会等不及回家，马上买新的换上。在每天都以车（自行车）代步的条件下，想维持类似的生活也不能不算是件奢侈的事情。如果没有较强大的家庭经济后盾，也许不比做论文容易多少。于是，像小尧家这样夫妇双方经济收入悬殊的趋势也就成了系里的普遍规律了。老公每年涨的工资比小尧的基本工资还多，硕士毕业的小尧总算是在这种“养尊处优”的心理状态下沉住了气，几年下来，曾经发誓要挑起家庭重担的雄心变得越来越疏远，以至于现在在迎接老公每年固定加薪的利好消息时，竟然不由得紧张起来。双方收入的不平衡，客观上让小尧对另一半的依赖越来越严重，这种难以自拔的处境，频频让小尧脑里浮现出梅森出车祸的幻景。
小尧好不容易才高涨起来的自信心与成就感就跟遭了冰雹的稻秧一般全被打进泥里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小尧还没酝酿好为自己脆弱的自信心哭泣的时候，系里迎来了建系三十周年的庆典。系里打算召开一次盛大的系友会，小尧的那一届就由小尧负责联络。想到能够老友重逢，小尧空前热心地天天打电话，发邮件。大学的时候由于是小语种，班里人数本来就不多，现在又有将近一半的人身在海外，所以即使联系上了也非常遗憾地表示没办法回来参加这个难得的聚会，所有的祝福与心愿只能拜托小尧转达。
系友会在学校专门对外的宾馆举行，那天来了不少人，三十年来活跃在各个领域的前辈们谈起当年的大学时光仍然非常怀念。当然，被邀出席盛会的还有退了休的老教授，以及一直和系里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单位负责人，还有就是兄弟学校的同仁们。在系主任宣布庆祝会开始和赞助单位领导祝词讲话过后，大家都拿着酒杯互相攀谈着，一堆一簇地给老教授们敬酒的，点头哈腰感谢学界泰斗给自己的专著写序的，兴奋地回忆着往事大笑成团的，三三两两谈论着当前就业形势的，大会的气氛是那样融融泄泄。
以小尧现在的身份应该算得上主人之一了，可是就其资历来说实在不足挂齿，除了同班同学和上下两届有所耳闻或打过交道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说是因为今天才成为有缘人的。小尧负责了一部分接待工作，即使大会已经开始了，还得经常跑到门口看看有没有未到的嘉宾，和大学同学一起畅所欲言的中途还得各处转转，看看客人们有没有别的需要。前后左右穿插游走，在熟识的、陌生的人群当中，小尧忙碌的视线瞬间落定在一张风姿绰约的脸上。仔细一看原来是姐夫韦立帆的大姐韦习妍，上次在婚宴上小尧见过的，当时自己太忙也没说几句话。那时看到韦习妍就觉得很面熟，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自己在大学毕业前就是在她们公司实习的。学院一直和省对外进出口贸易公司有联系，每年都会派几个学生去实习，当年自己就是和其他系的学生被派遣到那家公司做过翻译什么的。那时，听公司的人说他们那儿有个女强人经理，很了不起，自从她来以后经常出国考察项目，跟外国公司谈判签下许多订单，大大小小的业务事必躬亲不说，经常还要关照新进人员，因此大家对她既佩服又害怕。可是在小尧实习的那个月里，韦习妍大半个月都在国外，风尘仆仆回来之后还无暇顾及小尧她们几个，实习期就结束了。所以，在这层关系上小尧还依稀记得韦习妍，但是韦习妍却根本不知道田小尧这个人。小尧正沉湎于追忆往事，就见韦习妍端着酒杯，修长的双腿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过来，来到小尧跟前笑眯眯地打招呼，
“哟，田老师啊，今天好漂亮，光彩照人跟结婚一样。”
“妍姐，你在说什么呢，这样是不得已啊。你那么忙，今天还有空来参加我们这个会，真是很荣幸啊。”小尧今天穿了身女主播样的套装，不太像平时的自己，说起话来都跟带了面具一样。
“工作得互相支持嘛，这段时间我们公司也正好缺人，过来随便跟你们主任聊聊。”
“是吗？原来是来工作的啊，你能主动跟我们主任谈这个事儿，他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对了，妍姐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韦习妍探着头饶有兴趣地问。
“我以前还在你们公司实习过呢。只是那时你太忙，都没工夫接见我们这些愣头青。”
“真的吗？是哪一年的事？”
“快六年了吧。那时听说你到国外考察去了，所以未能蒙幸啊。”小尧为了节约时间这样说到。
“啊，好像听他们说过呢。那时正是公司转型起步期间，忙得一塌糊涂，不好意思啊。不过我们还真是有缘呢，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怎么现在不那么忙了？不是说还缺人吗？”不懂管理的小尧傻傻地问。
“现在怎么说也是上了轨道了，分工更细当然需要的人就更多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学生介绍给我们？”韦习妍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这事儿我可没资格管，妍姐得跟我们主任商量呢。哎，妍姐这么忙，家里还好么？明儿上小学了吧？”明儿就是韦思聪的表哥秦无忧的小名。小尧渐渐摘下了面具。
“是啊，都二年级了，还不是只能扔给外婆外公看着。只是最近我妈身体有点虚，有的时候照顾不过来。”韦习妍带着歉疚的口吻说。
“是么，明儿爸爸也是那么忙吗？”
“他，他就不用说了，更忙，有时出差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们这也是逼不得已。”
“是嘛……”对于两人的工作情况，其实小尧从梅林那里听说过一些。明儿的爸爸秦梓坤在省电力设计院工作，出差做工程测试是家常便饭，直到现在小尧也没见过面。夫妻俩都很能干，赚钱也不少，经常让孩子和父母跟团出去旅游，明儿还跟着外公外婆去过埃及呢。一想到这儿，小尧就羡慕的不得了。
“妍姐，还是你们公司里好，多劳就可以多得啊，给家里做什么事也不用那么精打细算。”
“可是累啊，压力真得很大，但是又不能彻底放手不管。”韦习妍一丝不苟的妆容下掠过一抹暗影。
“小尧，田小尧！”叫声从闹哄哄的人堆里传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原来是系主任在呼唤，小尧急忙跟韦习妍致歉跑过去。
“你过来，黄老要回去了，去确认一下车的事儿，啊。”系主任嘱咐小尧。系主任说的这个黄老，其本人有一半的东洋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