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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涂颖祎,”高教授说,“你们研究的抗病毒药剂可不能‘四环素’第二啊!”
涂颖祎笑着点点头。孟雪在高教授和涂颖祎说话的空隙,悄悄问间隔着商欣怡的杨博士:“听说你在日本的博士论文是克隆方面的,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啊?”
“是!”杨博士盯着孟雪语气极其坚决地肯定,然后又说,“虽说当今克隆技术很成熟了,可是有的人做不出来。”
孟雪睁着茫然的双眸,凝望着杨博士。
“是的!”杨博士明白她眼中的一串问号,“克隆一种东西,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就解决问题,不顺利的话,半年一年什么都没有……”
孟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猛然觉得冷落了身边的商欣怡,她把那充满迷雾的眼睛调向别的面孔。可那莫名的潜在的什么使得她的体内生出另外一双眼睛,却在仔细琢磨着杨博士。
汤饱饭足,每人手中课题的问题,就在这一派欢笑中浮出水面,剩下的就是自己如何去解决了。孟雪不知道,高教授的这种餐桌上的寓教于乐的“中国版”方式是他的独创,还是引进“英国的茶桌上喝出来的博士”的模式,根据中国的国情再造的改进版,总之都具有异曲同工的妙处,那就是做事的同时做人,做人的同时做事。孟雪怀着餐桌上留下的疑虑,好不容易盼到商欣怡离开了杨博士,就去问他了。
“你要记住,做克隆实验,要有足够的耐力和毅力。”杨博士说,那口气绝对是从日本引进的,不过,这个没关系,她要关心的是她所想的。杨博士继续说,“我在日本的时候,有个非洲来的留学生,他能够出国留学非常不易,心理压力非常重,但是,他做实验屡做屡败,最后什么都没做出来,什么都没做出来就意味着写不出博士论文,博士论文没有就意味着拿不到博士学位,所以,最后,他自杀了……”
“什么?”听到最后,孟雪大吃一惊,“自杀了?!”
“对,”杨博士表情淡漠而冷酷,“他没有钱再继续修下去,回国的时间也到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孟雪倒抽了口冷气,这冷气浑身乱窜,从气管进入,分散着,又从汗毛孔冒出来,她甚至感到四肢麻木并颤抖着。她连声道别都没有就立刻逃离了杨博士,俨然杨博士就是杀人的刽子手一样。
坐在实验台边,孟雪仍心有余悸。窗外依然在飘着雨,淅淅沥沥的,忽而起风了,风卷着云飘忽不定,云把雨丝拉扯得扭曲着,旋转着,支离破碎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无处可寻。可是,孟雪怎么都不能把博士学位和人的生死并行在她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跟他不一样,我跟他不一样——可跟他不一样在哪里呢?!
晚上的时候,杨博士那幽灵般的气氛逐渐地被高教授的肯定所替代。孟雪又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像小孩子过年一样快乐。自己工作这几年来,惟一的成就就是给攻读博士学位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实际经验的基础,使得自己的起点就比别人高。牛顿说过,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说明基础是多么的重要。这几年来,虽然没能够组织管理带动一个团队做出更大的事情,但是,她的那种被丈夫讥讽的“野心”又蠢蠢欲动。
“天生我材必有用,”她在家里的书房低吟道,“千金散尽还复来。”
“咦?”陈忱推开书房的折叠门,“你怎么读起疯子的诗啊?”
“不准你胡说!”孟雪怒声道,“连唐代大诗人李白都不懂?”
“我不懂?”陈忱语调升高了一倍,“唐代的诗人都是酒醉了,发疯了,在墙上乱涂乱画,傻子再把它们描摹下来,还有更傻的把它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称其为诗,你看看,现在谁还往墙上制造不文明的污秽?”
“好好,”孟雪说着把丈夫推出书房,“都是你说得对,好不好?”
她把书房雕花的玻璃折叠门拉好,耳边是陈忱拖鞋趿地的声音进入卧室。心情被陈忱一搅和,有些低落,但回身仰望到墙壁上的一首词,热血又有些澎湃起来。那是毛泽东“沁园春?雪”,她特别喜欢这首词那磅礴的气魄,一代伟人的胸怀,于是,又大声吟诵起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汗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略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什么?”陈忱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玻璃折叠门遮挡的是视野,却没能减弱半点声音的传播,“你风骚还不够,还要风流,你现在有几个男人?”
“粗俗!”陈忱的话让孟雪大恼,一把拉开折叠门,陈忱正站在那里得意地笑。她又鄙夷地解释道:“你懂什么呀,你?!风流,你以为世俗的男女关系?你这下流的思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你说现在谁不知道‘风流’的当代含义?”陈忱也不屑地回答,“就你一个人活在半天云里……”
“哼!”孟雪鼻子里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我就是要做‘风流人物’!不过我给你解释清楚,那毛泽东在开国大典之前十几年的时候就想成就帝王大业,而我呢,只要能把‘实验’的第二步做出来,就可走向国际,我就是要‘风流世界,独领风骚’……”
“呵呵,”陈忱手扶着玻璃折叠门笑道,“明朝兮,数风流人物,还看孟雪……”
随后,陈忱幽幽地补充道:“我看你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孟雪本想说:“你懂什么呀!”然而,她没再言语,一把把折叠门合上向陈忱表示她的不满。
她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仿佛才从梦境中回来,茫茫然的感觉缭绕周身,没有什么心情做任何事。忽然想起那个《榕报》的编辑方国豪曾经来电有约。于是,从书房来到楼下,保姆告诉她,陈忱才接个电话有事情出去了。
她如约来到方国豪指定的咖啡屋,方国豪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孟雪不知道这女子为什么选择这种颜色的帽子,难道她不知道中国的乡俗:把偷人的男人的老婆叫“绿帽子”吗?她是给别人戴“绿帽子”,还是想暗示别人自己想戴“绿帽子”?孟雪不禁笑了,笑自己思想中的乐趣,而她也笑了,礼貌地回复她眼里孟雪善意的微笑。孟雪猛拽回嘴角的肌肉,生怕笑意过长露出心底的嘲笑。再看那张面孔,鼻子矮,眼睛小,仿佛一个大平原上有个小山丘和两个浅水泡,惟独可以赞美的是那皮肤,光滑滋润,结实有弹性,和他坐在一起仿佛一颗鲜嫩的小青枣和一个快晒干了的皱红枣。他们的年龄相差至少有十五岁!孟雪在他们对面坐下来后,她却站起身来,要走。
“咦?坐嘛!”孟雪站起身来,礼貌地请她。
“不,”方国豪说,“让她走吧,我想单独采访你。”
看得出那女子木讷地挪着脚步,好像一个母亲带着的小孩子,走过装满玩具的橱窗,孩子眼馋地望着,却不得不在大人的拉扯下离开。
“她是谁?”孟雪目送背影,回身问道。还想问是否他的女儿,又觉得他不可能早婚到十几岁就生孩子。
“哈,”他笑了一下,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她是我的一个追求者,她想嫁给我……”
“嗯?”孟雪惊异。
“噢,”他说,“我快离婚了,正在办离婚手续。”
孟雪没再问什么,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方国豪却又说道,“我和她同居三年多了。”
说完,笑笑。同居,这纯属个人隐私,本是许多人想遮掩都来不及的秘闻,在他这里,仿佛洗过的衣服,放在阴暗处会长霉,一定要拿到阳光下暴晒,才能把那布丝里的“隐水”畅快淋漓地散发到广阔的大气中一样似的。这种人肚子里藏不住事情,属于狗肚子里容不下二两香油的那种;当然,也有的人牙齿烂在嘴巴里也要硬生生地吞下去不让别人知道。
“我告诉她说,那‘高贵女人’气质真的很好,很高贵,”他又说道,“她就一定要来看看你。”
哼,孟雪想,把我当成动物园的怪物了?又蓦然觉得自己好像驯兽师的小哈巴狗,今晚他一叫,就来了!于是,她问道:
“就这事情让我来?”
“不,”他看出孟雪欲走的架势,忙说道,“我是想请你给我独家报道的权利呢!”
“独家报道?”孟雪重复他的话,“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真不懂哦,”他笑着说道,“就是我一个人包下你,专门报道你呀,就好比中国足球队都给了那女人独自报道一样哦?”
孟雪像个才进幼儿园的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他又说道:“你很可爱,”又强调道,“特别是那种高级知识分子的天真,嗯,可爱!”
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一个翘翘板在孟雪头脑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说一个孩子天真,那是可爱;说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天真,分明就是幼稚!而幼稚的兄弟就是无知,无知的表兄弟就是傻子啊!岂有此理,孟雪愠怒,心底生出两个小拳头,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却听方国豪说:
“我很喜欢你……”
心底那两个小拳头突然软得没了力气。他的话却像感冒病菌,从孟雪的耳道侵入,瞬间在体内几何级数地增长,使得浑身都发热不自在。恰逢目光抓到桌子上的一杯冰柠檬水,她立刻端起水杯送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好像那是怕沸水烫了舌头,又放归到原位置上。被人喜欢终究比“我很讨厌你”,听起来舒服,她笑了笑,说道:
“谢谢!”
这方国豪肚子里正在敲锣打鼓地庆贺呢。自己设计的路,让她一步一步走进去,先是“我一个人包下你”,再就是“你很可爱”,后“我很喜欢你”,好比拍武打电视剧,只需要把从楼上跳下来的镜头倒着播放就是腾空飞上楼的惊险与高难动作,把他说的话倒过来就是“我很喜欢你”——“你很可爱”——“我一个人包下你”!
“对不起,我让你尴尬,”方国豪笑着说道,“其实,你这种女人会让很多男人动心呢。”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哦,陈忱说过!
“是吗?我还没发现呢,”孟雪心情已经平静,从从容容地说,“你说我能当个‘排长’呢?还是‘团长’?或者‘师长’呢?”
说罢,两个人都大笑,余音未了,方国豪就把手挡在半侧脸部,又如小偷入室行窃前侦察地形般四顾张望了一番,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孟雪说:
“需要‘警卫员’吗?”他笑着说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呵呵。”
这情场作战也好比战场,拨开硝烟迷雾,远方作战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对方出招,你就一定要还击,否则便乖乖被擒。这个方国豪才不在乎孟雪有多少个“兵”呢,他想的是自己最好能混出个“贴身侍卫”的差事。
“你这么自信?”孟雪已明白他的心思,俯瞰自己的内心后,扬起双眸,故作高高在上状,仿佛身后真的跟着一个排或者一个团,甚至一个师的男人呢。
“是的。”他口气坚定地说,然后当胸一划,仿佛要把自己一刀劈开,“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逃过这里……”
孟雪鼻孔里飘出轻蔑的一声半冷半嘲的笑声后,说道:“记者,哦,不,战无不胜的大诗人,采访结束了吗?我要回家了。”
“噢,我没吓着你吗?”他笑着说道,“我在做你的心理测试呢。马上我会有一篇好文章诞生。”
“嗯?”孟雪略显惊奇,继而领悟道,“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学理工科的要做实验呢,没想到今天成了你的实验品了!”
他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心里的得意,继续说:“你是我接触过的女人中学历最高的一个,也是气质最好的一个。”说着,他隔桌探过身来,悄声说道,“认识你是我一生的荣幸,逃不掉的缘,你看我们有缘还会继续有分吗?”
孟雪只觉得仿佛出席晚宴,一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含在口里嚼来嚼去,吐出去有伤主人的面子,咽下去不知道自己的胃肠道能否适应,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走为上”。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墙壁上的标识:W。C,然后,微笑着站起身来。
这洗手间男厕女厕中间是洗脸面台,上面是一块充满墙壁的大镜子。她把手伸到自动出水的龙头下,洗着手,望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在琢磨他的话的用意。揣摩客观事物是孟雪的拿手好戏,仿佛魔术家大切活人,肢解活人躯体,再还给观众一个整活人的惊奇,她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可揣摩人的心态,生怕自己如跳梁小丑,漏洞百出。在明显感觉大脑不够用的同时,醒悟:自己这方面太缺乏了!如果平时稍有一点注意,或者训练,就凭这博士的脑袋,还怕解决不了?那中层干部的竞聘印象分数还会低吗?
忽然,镜中自己的影子侧背后出现一个人,站的位置和身体的弯曲程度和姿态,刚好交叠成我们在电影、电视剧中经常看到新婚夫妇的镜影!顿时,孟雪心底霍然生起一团羞涩,这羞涩迅速染红了脸颊,她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镜中那后边的人却张开双臂,自己就在那人的双臂弯里!孟雪猛回身,方国豪在距离自己一尺的地方,双臂上扬,做了个打哈欠伸懒腰的姿势。孟雪嘴张得好大——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骂他流氓?人家又没碰你一根毫毛,倒是自己侵犯人权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诡秘而得意地笑着转身走向座位。
这镜中的拥抱,仿佛欧洲庄园时代的长方形餐桌边,同时举杯就算杯子碰在一起Cheers!一样;又好像隔岸观火,无能救助,无法拒绝,无力反抗,无异体感知。孟雪又羞涩又愤怒又好笑,综合的情感燃烧着,串遍身体,好在有衣服遮蔽,只有脸红得像发高烧的病人,否则可能以为她被魔法师变成棕色人种了呢。
回到座位时,方国豪已经埋单,他知道,孟雪不会再坐下去。两人走出咖啡屋。他扬手叫了一辆Taxi。
“你还有那一位,我不便送你。”他说。
“谢谢!”
孟雪上了车,心里想着:要送也不会让你去。掂量他临别的一句话,总觉得有一种莫须有的罪名加在自己的头上。直到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才恍如从噩梦中醒来一样。
“现在的男人呐,”司机好像自言自语,“‘性’趣大改喽,小姑娘没意思,还是少妇好,成熟,特别的是‘懂事’……”
孟雪这才注意到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几岁了。车里只有两个人,他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皱皱眉头:方国豪那句多余的话居然招来司机如此的“遐想”。她明白而又疑惑地瞄了一眼那司机。他又说道:
“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家里的老婆不过是个保姆,再说男人的大度也大增了,特别是做丈夫的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给家里带来经济效益,管她有几个情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