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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 这个人和这本书
文/杨少衡
这里有一个女人叫孟雪,东北人,在南方一座城市生活。孟雪已嫁为人妇,有小儿一名,孟雪在一科技研究机构任职,曾竞争单位里的一个中层职位,虽表现出众,因某种原因未能如愿。孟雪的丈夫叫陈忱,事业有成,钱很多,为妻儿挣有豪宅香车,对老婆忠心耿耿,热爱有加,心中只怕一件事,就怕老婆红杏出墙,因这位孟雪过于优秀,气质高雅还特别聪明,容易在任何场合脱颖而出。拥有如此夫君,生活何等安逸,绝对后顾无忧,本可优哉游哉做个高贵女人,这位孟雪偏就不干。此人十分好强,在家要当领导,在单位也略有领导欲望,除此之外,她还读博士,做实验,立志在科研领域一展身手。这人读博士搞科研也就罢了,她还有一个古怪爱好就是写小说,她出版、写作的长篇小说就叫《高贵女人》。这样一位少妇必然把自己身边的环境弄得十分复杂,让自己介于厅长、院长、主任、博导、教授、本土博士、留洋博士、华人博士、洋人博士和众多男女在读博士生间,其中还混有几位形迹可疑的文人,包括记者和作家。有一位教授挺好,是当今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有一位博士性变态,以其手中之术谋才谋色,执意要未来的女科学家为“科学勇敢献身”;有一位诗人涉嫌强暴;还有一位颇有心计的女博士生以其了不起而骇人的成果,了结了自己和负心夫君的性命。当然,更多的还有那些为课题、为实验着迷的人们。孟雪这一女子身处其间,不说是羊入狼群,至少也是色彩斑斓。
孟雪是蓝昊创造的小说人物。现实生活中的蓝昊住在榕城福州。福州以榕城为名,据称得追溯及宋,时有一负责官员在福州任职,经周密考证,认定榕树不错,号召士农工商各界广植此树。福州地处东南,夏日炎热多台风,榕树长寿根深且覆盖宽阔,树阴广布,可能是被慧眼独识之内因。此后榕阴遍及全城,荫及后世,近千年来,福州除有榕名,更有满城榕绿。但是蓝昊并非福州人。这个人的出生地和成长地离福州一城绿叶远得很,在福州人的眼中远得相当离谱:她跟她笔下人物一样是东北人,她的家乡夏日凉爽,冬天严寒,榕树当然是不长的,榕阴也不太需要。这么远的一个人落脚榕城,让人叹为机缘。与孟雪一样,蓝昊是在读博士。她就读硕士和博士的大学坐落于榕阴随处可见福州西郊。这个人除是位在校学生,还是位在职人员,供职于福建省的一家科技机构。蓝昊读的和从事的专业介于化学和生物之间,要有许多串英文单词才能完整描述。这个人在做她的博士论文之余,从自己的打印机里输出厚厚的一沓稿纸,这些稿纸当然免不了要有几段英文,可那不是学术著作,却是我们眼前的这部长篇小说《女博士的风流韵事》。这还不是蓝昊的第一本书。此前她另有著作,就叫《高贵女人》,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那本书跟电脑的关系比较复杂,其“出身”和“成份”栏应填为“网络小说”。蓝昊说起该前作时总是发笑,说写那东西挺好玩的。蓝昊当然不是孟雪。我把作者同她笔下人物并列描述,是想让读者从中能有几点印象。首先明白这位作者是她描绘的那一行之行内人,写的是她是熟悉的生活,如一句笑谈所形容:其笔下“流淌的都是生活”。行内人写行内事,自然格外真切可感。第二个印象,就是这位作家并非职业写作人士,她已经发表了不少文字,但首先还是她那领域的人员,她的文字与职业写作人相比肯定有所不同,在很多的情况下,两个行当的思维习性和表达方式还有不少反差。以我所知与蓝昊有关的反差确实不小。这个人知道的数学公式比“小说创作套路”一类名堂要多,认识的科学家比文学家要多,读过的外国现代小说比中国当代小说要多。这个人一朝决定要写一本《女博士的风流韵事》,与她相关的所有反差融合起来,便是一种特别,就像她在实验室里把几种药水倒在烧杯里加热,忽然变出了另一种什么。蓝昊的这本书值得一读,因为它的诸多特别。它涉及一个比较特殊、人们了解很少、在众多长篇小说里表现不多的科研领域。这本书里有一些以往躲在杀菌室后边、跟我们隔得很远的人物及他们的生动故事。它不是由某一位半桶水猎奇者用十天半月时间靠一支一次性水笔采访之后涂抹而成的,它出自一位真正的专业人士之手。这位专业人士描绘自己身边的人和事,用北人的性情调侃南人,用科学的态度玩味文学,用丰富的色彩充填网络和手机短信,用女性的好强挑战男性世界,还试图用自己兴之所至率性而发的文字对我们习以为常的小说章法和某些潜规则进行颠覆。
蓝昊这本书里的主人公孟雪与其身边男女种种事件,涉及一批高知人物之风流情韵,让我们格外能够感受的,还是这些人所处的环境、世风人俗,以及这种情况下主人公的努力和追求。从某种专业角度看,蓝昊的这本书的写法当然有不少可斟酌之处,但是这不妨碍它传递给读者许多新鲜之感。我们的感觉已经被身边种种琐细弄得麻木不堪,以致许多书刚抓到手上还没读下去就觉得兴味索然。这种时候确实希望看到蓝昊这样的新作家和新作品。蓝昊笑称自己的这本书是写“怎么做人”,写“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我们尽管不必努力考究她如何自我表白,只需要去感觉。这本书无疑提供了一个广阔的感觉空间。
第一章
一、梦归现实
灰蒙蒙蓝幽幽的天色中,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悬浮西天,轮廓清晰,但却是那么亮而不明,它好似一个发光体却又不像,漫天迷蒙的东西似乎张着无数的小嘴儿,把它的光芒咬住了,吞没了,吸尽了,惟有圆圆光球两侧独立地悬挂着两抹狭短的光带,是那么耀眼,那么色彩斑斓!这,到底是些什么?是日挂双珥还是月挂双珥?那圆圆的东西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忽然,那圆圆的东西边缘泛起细密的波纹,那波纹蔓延到如珥的光带,模糊着它,席卷着它,天地刹那间旋转起来,充满一片混沌,仿佛宇宙未开始的天象,接着就是一派令人窒息的恐怖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
孟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阵颤栗,棚顶上的水泥漆浓缩着亮白色钻入她的双眼,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举起双手,手心里微细的汗滴闪着晚霞的晶莹,越过指尖,她看到窗外一抹晚霞斜挂天空,头脑里依旧在猜想着许多次重复的梦魇中那圆圆的东西,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这曾经不是梦,是她很小的时候,母亲讲给她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母亲在怀着她的时候就梦见日或月挂双耳,当母亲睁着脱水的目光盯着她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以后,这就成了梦,那圆圆的东西到底是太阳还是月亮就永远地成了无人解答的谜。此时,她想啊想,想了很长很长时间终究还是不能肯定是太阳还是月亮,想得心口都痛了,堵了,喘不上气来了!
这时,她才霍然发觉一只长着毛的大手满满地抓住了左侧的乳房,那白皙嫩活的皮肤从指缝间不安分地向外拥挤着,那条有毛的胳膊斜压在心脏部位,她把挂满晚霞的指尖撤回用力想拨开胸口让她窒息的那只手。那只手反倒抓得更紧了。那不安分的乳房似乎变成流水,从他的指缝间向外任意流淌。
“你快放开我!”孟雪不得不大声叫道,“你快压死我了!”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她,可是,一条毛茸茸的大腿又跨到她的身上,沉重地压在小腹下面,隐隐的痛楚又在小腹下面作怪。她又努力着欲把这条巨石般的大腿搬走。
“你别走,”丈夫陈忱闭着疲倦而满足的双眼咕哝道,“我才出差回来,从工作中把你接回来就是要你陪着我,你不陪我去陪谁?”
说话的人根本没有料想到他这句歪话起了副作用,倒是提醒了她,把迷失在梦境中的她送回到现实中来。趁陈忱不备,还没有把他全身的重力都传送到那条腿上之前,她如泥鳅一样滚落床下,抓起被陈忱扒下的内衣内裤迅速穿上,丢下床上再次发出的咕哝声,径自到楼下去了。
这是一座花园小区的复式楼,当今流行的客卧分体式建筑。楼上是主卧室,楼下是客厅、餐厅、客卧等。孟雪来到衣柜间,拉开旋转式衣架,站在穿衣镜前,把衣柜中的衣服每件试过去,却没有一件让她满意的,最后还是把那件已经旧了但她非常喜欢的黑色裹身长裙穿上,左转一下,右转一圈,那山峰洼地分明的曲线便更加流畅突出,望着镜中那具有一幅模特般身材的自己,气质高贵不减当年,典雅而又丰腴,她自我欣赏地笑了。然而,她突然收敛了笑容,凑近镜子,透过鼻梁上的无边眼镜,她看到了那因岁月的腐蚀而吸收了水分略显干涩的脸,伤感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到梳妆间拿出化妆盒返回镜前,企图把一个满分的少妇改判成及格的少女形象。她明白玉不经打磨,也不过是块石头。这时,一个声音塞进耳朵。
“你是要干什么去啊?”
陈忱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孟雪闻声把目光瞄向楼梯,见陈忱边向下走边穿着一件蓝色的T恤衫,两只手正忙着向下拉扯着,欲遮住腰间那肥硕的赘肉,一条黑白花相间的沙滩裤很随意地歪在身上,上身那健壮的肌肉似乎不堪束缚,都暴突着拱着衣衫,胯间那个东西似乎还没有偃旗息鼓,鼓鼓囊囊的一大团。她微微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陈忱道:
“怎么,你笑什么?才考上博士就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你这个人……”孟雪停住正在化妆的手,吐出半截话后,看了下客厅里那仿古式落地大钟,又继续忙着化妆。谁知道陈忱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拿走了化妆盒。
“你干什么呀,你?”孟雪欲夺回来,“快点给我,别误了时间!”
“你先告诉我去什么地方。”
“唉!”孟雪叹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给杨博士介绍个女朋友,晚上六点三十分在东城肯德基店见面,那里比城里的要安静得多。”
“哪个杨博士?”陈忱咄咄逼人地问。
“你呀,”孟雪边照镜子边用手指涂匀脸上的粉底边说,“你不是见过他吗?我这博士入学考试,有门专业课在学校读硕士时还没开课,前段时间听了他的课,抓到重点内容,顺利地通过了考试,这么大的忙都帮了,我也应尽我所能为他做点什么吧?”
“哦,我明白了,”陈忱眯着眼睛审视妻子的表情说,“这生孩子做媒婆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的专长,可是你也够赶时髦的了,时下某些贪欲的人时兴给贪官‘性贿赂’,你这样把一个妙龄女子奉献给杨博士报恩,有什么不同?”
“你这叫什么话啊?!你把我当成‘拉皮条’的了?”孟雪有些愠怒,“俗!你真俗气!这叫‘友情互助’,懂不懂?他这样一个归国博士,大龄青年,我帮助他成个家,有什么不好呢?”
“哼,”陈忱悻悻地说,“就算是你给别人介绍女朋友,也不至于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妖艳吧,这化妆品对女人来说,是信心;可对男人而言,是幻觉啊!做媒婆,做媒婆,你是要把别人做了去,还是要把你自己做了去?”
“你……”孟雪瞪着眼睛,一把抢下陈忱手中的化妆盒,甩下一句,“无聊!”
嗓子眼里仍有无数的蚯蚓在爬,她又高声地说道:“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大白天的,硬是把我拖回来上床,我已经被你搞得精疲力竭了,哪有力气再去迎战另一个?如果你不放心,跟踪啊。”
说着她把那挑战的眼光投向陈忱,陈忱竟异常静默地观望着妻子,任凭她近似大吼的声音在近六十平方米的敞开式的客厅餐厅一体的空间里回荡。孟雪三下两下生气而幽怨地结束了化妆,走到门前。陈忱竟没有阻拦,却听他终于叫道:“谁去接小孩子?”
“当然你去……”孟雪毫不相让地大叫,“每天都是我接我送,你成天不在家,出差才回来就和我吵,你也该尽尽做父亲的义务了!”
说罢,孟雪转身,听到陈忱在身后“嘿嘿”地干笑着说,“去就去呗……”
孟雪出了家门,直奔肯德基店。一路上,对陈忱那段“做媒婆把自己做了去”的言论啼笑皆非。想当年认识杨博士比认识陈忱还要早。那时的杨博士还是学校里的留校生,孟雪是在读硕士。毕业后,孟雪进入和学校仅一墙之隔的东南研究院工作。几年后,杨博士飞越大洋,在彼岸修了个洋博士之后,又去日本做了一年的博士后,载满沉甸甸的收获,归国了。就在近十年的稀疏的交往中,她和杨博士的友谊一直都是那么清纯,像淡淡的茶水。那是一种友谊,否则,与她结婚的就不是他陈忱了——陈忱今天的妒嫉真是多余!孟雪瞄了眼手腕上的表,看看时间不够了,她请的士司机开快些,那司机便抄小路就近走。
车窗外的行人一闪而过,路边的榕树连绵不断地迎接着她,她观赏着这风景,心底探寻着春天的信息。馨城地处中国的东南方,亚热带的气候使得它一年四季如春,而真正的冬天过去春天来临时,一切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树叶依旧不折不扣地绿着,花依旧不屈不挠地开着。这冬春的过渡平坦得像高速公路,全不似北方那样大起大落黑白分明的四季轮回。忽然,前面一片嘈杂,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因为他的车头已经紧贴前面行人的大腿了。孟雪越是着急越是慨叹:怎么忘了,学校春季已经开学了,这里已经不是假期的寂寞,街边的小店随着学生的到来也竞相兴旺,街上行走的不再是寥寥无几的行人了。过不了两天,她自己也是这些拥挤的学生中的一员,所以,她对学生们不让车只顾自己行走怒不起来,只好耐心地等着车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此时,左边车窗外,一个女人渐渐走近。只见她套装长裤,身材匀称,瀑布似的黑发杨柳一样依依垂肩而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中国当代女子的隽美,特别的是那两只大大的眼睛,让人瞬间思念起“牛”和“猪”来。不知道您是否观察过,和我们人类关系最紧密的动物:猫、猪、牛、狗,拥有靓丽的双眼皮的当属猪,眼睛大若骷髅的当属牛,单眼皮的当属狗,具有谄媚的眼神的当属猫。一个美女的眼睛用“漂亮像猪,奇大如牛”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孟雪瞬间思绪的回流,立刻认定这女子就是涂颖祎,她的硕士同学。令她惊讶的是她还是那么年轻,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当年,她就整日戴着这奇大无比的眼睛,无论走到哪个角落,都不自觉地像盏聚光灯,总会招来各种刹那闪烁的反射光。曾经有个追求者失败后,对着上天仰望上帝顿足道:“干吗造出这样的尤物又造出荷尔蒙来折磨我们?!全是上帝的错,又给人冠以道德,就更是受罪!”也曾有女人见了,先是羡慕,然后就是嫉妒,所以,当时的涂颖祎没有什么知心的同性朋友,通常都是形单影只,因为没有谁愿意走在大街上给人家做陪衬。偶尔的,孟雪和她一起逛街,她不怕做陪衬,因为她们二人同行时,让人们一眼就感悟到:一个丰满得像杨贵妃还魂,一个纤弱得如西施转世,同为美女特色不一,仿佛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