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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三道岗,赵离同张道国等几个乡干部简单说了几句,就提出要到戚家洼去。张道国笑着说:“别急,我们吃了西瓜再去。今年天旱,也有好处,西瓜好吃,甜。”说着亲自杀开一个,果然好瓜,先递给赵离一块,自己也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赵书记,戚家洼的千亩林场今年惨透哎,几个月不下雨,栽下的苗活下的没几棵,村干部这几天正忙着搞抗旱,天热路远的,我们换路近的村去吧。我们乡可看的地方多了,我们去看看西瓜怎么样?”赵离精致地吃着,把小小的瓜籽吐进掌心里,一块还没吃完,张道国面前已经丢下四五块瓜皮,这才发现张道国速度惊人,偌大的瓜牙儿,在他嘴里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一捋就没了,好像那不是吃西瓜,而是吹口琴。她惊奇地问:“你吃西瓜也不吐籽啊?”张道国说:“吐籽干啥?赵书记,我告诉你,这样吃又解渴又管饱。”一旁有人说:“赵书记你还没听说吧,张书记吃鱼都不带吐刺的。”张道国纠正说:“是一斤以下的鱼,大鱼还是要吐刺的。”赵离暗想,这种性格的人,难怪要做出一些霸道的事了。
“我们还是到戚家洼吧,”赵离说,“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改革开放,招商引资,流通搞活,发展第三产业,都是很重要的。但只强调一方面还不行,我们是山区县,优势在山上,出路也在山上。三道岗去年把重头戏放在林业上,思路是正确的。我想去考察一下那里的林业建设情况。”
张道国兴奋地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更有底了,今年夏季我们再安排五千亩的挖山任务,打算在秋收以前全部完工。”
“新挖成的山场,你们也可以按照县委意见,实行能人牵头,个体起步的办法。县上不久前开的乡镇企业会议,推广了黄大福工厂的做法,你们有什么意见?”张道国敷衍道:“现在已经开了会,贯彻下去了。赵书记,我们要不要到新挖的山场去看看?不过不在戚家洼。”
张道国从内心里还是不想让赵离去戚家洼,因此千方百计想改变赵离的计划,戚明全上访使他挨了批评,办集体林场的事还悬在那里,想起来就窝气。
“好哇!”赵离高兴地说,“在戚家洼开完座谈会,有时间你领我去看,这次来,就是想多看几个地方。”
郭玉看出张道国的意图,朝他挤挤眼睛,笑了笑,张道国也只好苦笑笑。
到戚家洼村部的途中,路过戚乾成的家,张道国对赵离说,支书最近犯了痔疮,正在家休病,是否就在支书家去问问情况,通知其他村干部到这里集中,赵离同意了。
戚乾成自从催促夏季提留任务,真的累犯了痔疮以后,在家休息了半个月,病情渐渐好转,此时正在家看自己的几头猪争食,大有人一生劳禄,还不如猪快活的感觉。看到县委书记到了他家,不′神仙降临,慌得要按乡下规矩烧鸡蛋茶,赵离去叫女人去村里去找其他干部,一行人就坐在堂屋内,各执一把蒲扇扇着闲聊。
戚乾成坐在赵离的对面,虽说是当了多年干部,还是头一次跟县委书记坐得这样近,不知要说啥,手脚都没个放处,呆愣一下,抬起头来对着赵离嘿嘿笑了起来。
赵离已经看出他是个老实人,问:“身体好点没有?”戚乾成说:“好多了,不是生病,哪有工夫在家里呀,赵赵离说:“村干部工作辛苦啊,平时家务恐怕都顾不上戚乾成说:“谁说不是,我屋里这一大摊子,全靠我屋里头人,赵书记。”
“我看你家庭经济搞得不错,喂了几头猪?”戚乾成说:“喂了四头,赵书记。”
赵离说:“养殖是农村的基础产业,你们村干部带头搞好养殖,对群众可以起到带头作用,你们村今年准备发展多少生猪?”“准备户均两头赵书记。”戚乾成渐渐松弛了下来,话也多起来,说,“我们湾有养猪的习惯,这还是大热天,猪都在屋里乘凉,你等天晚了再看,湾里头黑压压的都是,赵书记。”
两人这样漫不经心地一问一答,旁边的人不禁一齐暗笑。
戚乾成说话喜欢在话尾带上对方的称呼,以为这样是对赵书记的尊重,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损人。郭玉不忍再让赵离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恭敬,接过话头说:“你们村山场很多,养殖的路子可以再宽一点,我看过一个资料,认为养牛比养猪更有发展前途,牛的成本低,市场前景好,你们村不妨在养牛上作点文章。”
戚乾成扭过身来,说:“我们也有计划,今明两年要发展一百头郭主任。”
郭玉果然是引火烧身,大家终于憋不住了,都吃吃笑起来,赵离这会儿突然意识到大家笑的原因,原来自己不经意间当了半天的家畜,当然不能生气,只好也笑了笑。
戚乾成却不理解大家笑从何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说假话,不信你等明年来看赵书记。”
张道国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把千亩林场的事向赵书记汇报一下吧。”
赵离说:“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看,你不方便,就让张书记带我们去吧。”
戚乾成刚要答应,猛地瞅见张道国拿眼瞪他,便说:“不不不,我去,车可以开到那里,走不了几步。”
赵离让戚乾成坐在自己车上,一路上问起群众承包山的问题。戚乾成说:“这是我工作没做好,给书记添了麻烦。”
赵离问:“你说是把山场交给群众分散经营好呢,还是集体经营好?”戚乾成想了想,县委书记的问题对他来说是天大的难题,如果说是集体经营好,赵书记明明是支持家庭承包的,这从她支持戚明全就可以看得出来,说是分散经营好,顶头上司张道国的态度也是明摆着的。戚乾成虽然惯会见风使舵,圆得像是镟床镟出来的,这会儿也不得不费一番心思了,想了半天,才字斟句酌地说:“那看咋说了赵书记,我们做基层工作的,上头咋说,我们就咋搞。”赵离说:“你自己就没一点见解?”戚乾成说:“我这人文化低,没上过几年学,碰上难一点的事就急得没整,就说这承包的事,戚明全……”说到这里,蓦地想到不该说起这事,急忙停住了。
赵离果然问:“戚明全现在怎么样?”
戚乾成想,既然说到他,就干脆把话敞开,说道:“还能咋样,这个人你不知道赵书记,一肚子的点子,他先前当过村干部,犯错误让乡里拿掉了。我一说你就晓得了,他还爱看三国!”赵离笑起来,问:“为什么不能看三国?”“老一辈人说的: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他的外号叫曹操,白脸奸臣一个,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
“他是不是经常跟你对着干?譬如说,像这次领人上访?”戚乾成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那也不是,过去还是不错的,不晓得这回中了哪根邪筋。”
赵离说:“还不是触动了人家的经济利益嘛,山场承包五十年不变,群众在上面作了很大的投入,你说收回就收回,人家当然要有意见了,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想多这事,乡里硬是要掐住我的头皮子这么搞,你说收回干啥?大集体早就证明了不行,你还要搞。”
赵离笑道:“你还是有态度嘛,怎么能说没脑筋呢?”戚乾成嘿然。
车到山垭口停住,一行人下了车,顺着崎岖小路逶迤走到新开辟的千亩林场,烈日下,满山坡上都是一窝一窝晒得发白的土坷垃,初时以为这是一片荒弃的土地,仔细看,才发现土坷垃中间就是新栽的树苗,细小的枝干在山风的吹拂下摇晃着,但是只有一部分长出了绿叶。赵离用指甲刮了刮一棵树苗的皮,问:“成活率是多少?”张道国回答说:“大约是百分之六十,全部是优良品种,新城红。”
赵离数了数,说:“恐怕没这么高吧,我看了别的乡,最多有百分之六十,你们这里不会比别人高吧。”
“明年要补种的。”张道国转头,问戚乾成,“你的林场工人到哪儿去啦?”戚乾成说:“都到乡里农枝站去了吧,我记得昨天他们说过的。”其实他并不知道工人在哪里,工人都是村干部的亲属,一个比一个懒惰,只好信口敷衍。好在张道国也是在敷衍赵离,兴趣不在追查工人的下落上,轻易就遮掩过去了。
“一亩地平均九棵板栗树,三年挂果,盛果期按每棵产干果30斤,每亩地可产270斤,现在收购价每斤两块五六,每亩合六七百的样子。一亩是这些,一千亩是个什么概念?啊?”张道国不知不觉地摆出了领导干部的架子。
“一千亩就是六七十万吧。”戚乾成小心地说。
张道国得意地呵呵笑起来,说:“这还是保守的算法,有的树一棵就能产二三百斤。戚乾成,过几年,你们村就富得流油了,到时候借我两个怎么样?戚乾成也学着呵呵地笑着。
赵离说:“你们这样管理有什么困难没有?比如出勤率、工资等等。”
张道国抢着说:“完全按照正规林场来管理,分配上采取多劳多得的方式,先发一半工资,年终兑现另一半和奖金,所以工人有积极性。“赵离点点头,放眼望去,林场四周山坡上一片苍绿,成年的板栗树仿佛烟笼雾罩,绿云,知道那就是戚明全等人承包的山场了,说:“我们去看看。”
到那边山根下,看到树上结满了小小的青果,一团一团扭结在一起,有的树枝都被压弯了。赵离问:“像这样一棵能结多少?”戚乾成说:“这棵能结一百多斤。”赵离说:“一个家庭要是有这么几十棵树,群众一年就是上万元的收入了。这更证实了县委把农业的着力点放在山上是对的。”张道国说:“搞责任制好是好,就是集体力量薄弱了,我们把这叫做民富国穷。”
说着,从树林里走出几个人来,赵离问:“这些树是你们的?”有人说:“是戚明全的,他在里面。”赵离说:“这么热的天,你们在山上干什么?”那人说:“打支撑,今年板栗厚,怕压断了丫子。”赵离问:“以前也这样吗?比如说是大集体的时候。”那人说:“球!你看那边是村里留下的,树是一样的树,就没我们个人的好,没人管。”张道国喝道:“谁说没人管?”那人看张道国凶得很,匆忙地躲到一边去。可仍有一个人轻声地问:“是不是又来收我们的山?”像是问他们,眼睛却没有敢看。赵离说:“我们是来搞调查的。家庭承包是党和国家的政策,你们放心生产,不会收你们的山的。”
站在太阳地里说了一会儿话,赵离觉得身上全都湿透了,一行人返回乡里。在车上赵离心里想,戚明全不知道为什么不出来。这个人大约属于乡村知识分子的那种,看三国只是一种娱乐,而不是为了学什么奸计,他大热天还钻进林子里打支撑,懂得科学种田,村干部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就好了。又想起他的模样,便说:“戚乾成这人挺有意思,很老实,为什么留那么长的胡子呢?真吓人。可见外表和人的性格不是一回事。”
郭玉说:“这人没什么能力。今天张道国硬是不想让你到戚家洼来,还是怕他把事情砸了。”
赵离冷冷一笑:“恐怕不是怕戚乾成弄砸了,是怕他自己弄砸了。从戚家洼的事上可以看出,在我们的干部身上,‘左’的东西还存在很多,你们调查的情况要抓紧处理,常委会有时间听一下,形成一个文件,进一步巩固家庭联产责任制。”
回到乡里,听乡里的同志告诉她县委来了电话,人大林主任病得很重,赵离忙对张道国说:“过去林主任身体蛮好的,真是的,说病就病得这么厉害。”张道国说:“他有高血压,还爱喝两盅。”赵离说:“酒那东西,有啥喝头,偏偏人都爱喝它。”张道国开玩笑说:“赵书记,你不知道,酒是神仙药,越喝越想喝。”
吃过饭,稍事休息,赵离向张道国交待了一下近期工作,要求他按照县委的意见把戚家洼林场的事妥善处理好,并说了县委最近要搞一个巩固联产责任制文件的打算。张道国看到赵离的决心很大,知道再坚持也没有什么结果,也许赵离这样做有上面的背景,勉强点头。
赵离上车以后,发现车上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蓄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根根昂然向上,左眼有点内斜视,鼻两侧的入口纹很深,神情傲兀,以为是乡里搭便车的同志。新城不比外地,交通不便,乡干部搭领导的车进城办事是常有的,便没有理会。那人也没跟赵离打招呼。车子发动后,赵离正想打个盹儿,就听见坐在后座上的那人开口说话了,开始是同司机说,见司机不理,又对郭玉说,郭玉受不了那人口中的混合味道,只好勉强敷衍。那人却不见怪,一路上没完没了,从新城的历史到地理,从县志到野史,从最有名的将军到最不出名的保姆,最后居然说到医学,从中医到西医,从外科到内科,明显是有意卖弄,故意引起赵离的注意,那人刚要扯到妇科时,幸亏到了县城,不然不知道还能扯出什么来。赵离烦躁得不得了,进了县委大院,见那人下了车,便有点生气地问:“这是谁?”司机说:“宣传部的邱世栋邱大喷桶嘛,他说他对你说过坐车,我还以为你认识哩,他两个月前才调来。”赵离对郭玉说:“前两个月才调来?我怎么不知道,去把张秀英喊来。”
张秀英很快来到赵离办公室,问:“赵书记找我?”赵离问:“你们什么时候调进来一个邱世栋,我怎么不知道?”张秀英说:“哦,邱世栋是余书记安排来的,县委报道组缺人,余书记说这个人很能写点东西,就打招呼进来了。”
“他知不知道县委机关进人要经过常委会研究?现在都在精简搞分流,怎么可以擅自调人进来?”见张秀英脸红了,赵离又说:“退回去!”张秀英说:“手续还没有办。听说这人是邱市长的一个什么本家侄子,托了余书记,是不是……”赵离说:“余书记那里由我说。你让他回原单位吧,既然有本事,在基层更能发挥作用。”说完带着办公室的同志去看老林去了。
张秀英是个老实人,先前余锋向她推荐邱世栋的时候,也听说过此人有不少毛病,心中老大不乐意,只是碍于余锋的情面,不得不办。工作没几天,果真发现他恃才傲物,心胸狭窄,从来不打水扫地,并且喜欢搞自由主义,人类有的毛病他差不多都有,与部里的同志难以相处。现在看到赵离要求退回,又是暗自高兴,又是担心赵余二人发生矛盾。下班前同两个副部长传达了赵离的意见,商量由谁跟邱世栋谈话,两个副部长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捉这只刺猬,张秀英生气地说:“你们都不谈,我谈,不信他能吃人。”连夜找到邱世栋,把赵离的意见向他说了。以为这人会像人们传言的那样耍无赖,谁知他竟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过了几天,见到余锋,余锋也是什么都没提起,可越是这样,张秀英心中越是忐忑。紧接着她丈夫又为了一件什么事在家里大闹,她的大腿被打得生疼,她才把这事撂开一边。
那天邱世栋从张秀英那里离开,径直来到余锋宿舍,拍着桌子大骂了一通张秀英,说:“她借口是赵书记的意见,我就不信。八成是我说过她丈夫的事,对我进行报复。你看她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她丈夫准是嫌她,动不动就揍她一顿,这谁不知道?”余锋说:“你不清楚,张秀英说的不会是假话,她决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邱世栋说:“赵书记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今天我还和她一个汽车回来的。到县委两个多月,新城的新闻工作有目共睹,我还打算为她赵离写一个现场办公的特写,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