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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蒙混过关,盯着我不放。我起身倒了杯凉开水,一口灌下去,满以为这杯水足以把这口逆气给灌得无影无踪,没想到打得更加起劲了。我说,邪门,又喝了杯水。感觉水已经漫上喉头了,那口气却在水里来回冲撞。
马羚站起身,进了厨房,一会儿拿了杯热水向我走来,我看见杯口直冒热气。估计温度少说也在八十度以上。我说,你要干什么?谋杀亲夫呀?马羚说,把嘴张开。鬼使神差,我居然把嘴张开了,听凭她把一杯滚水倒进了我的嘴里。我嗷嗷大叫,以为口里起了泡,喉咙烫开了一个大窟窿。马羚突然一声断喝,行了,少爷,有完没完?我停了下来,用舌头在嘴里搅了搅,发现口腔里面的东西还在,内膜似乎也没有一层层地掉下来,喉咙也没有穿孔,那股负逆之气却无影无踪了。我说,哇,好样的,你还有一手嘛。马羚说,治你还不容易?今天先饶了你,你以后少拿自己的身体跟我玩。
马羚丢下我,去收拾餐桌,三下两下把碗洗了。接着拿了浴巾睡衣进了冲凉房。我知道洞房花烛夜延期到今天了。果然这个晚上累得我浑身像散了架。最后我趴在床上,连抬胳膊的力都没有了。马羚去冲洗身子,出来时我已经睡着了。
半夜里我给一声巨响惊醒,发现床头灯还亮着,灯光柔柔的。马羚躺在床边,一条胳膊垂在床沿。我猛然发现马羚白色的睡裙上染了一片鲜红的颜色。跟着发现她左边胳膊上有一条血红的口子,口子里正往外渗出血水,再往床单和地毯上一看,哇,血流成河。我一声大叫,伸手抱起她,感觉她浑身柔软无力,身上却还很温暖。我一时泪如泉涌,叫着马羚马羚,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何苦呢?何苦呢?心里却想着要给她止血,打120叫救护车。急急忙忙的,抓了条枕巾给她包扎伤口。抓起那只手,感觉冰凉凉的,肌肉没有弹性,正疑惑,马羚突然一声大笑,吓得我毛骨悚然。我看着她坐了起来,把胳膊举过头顶,接着我看了看自己手里,原来抓着的是一只模特修长的手臂。
马羚笑得前仰后合,在床上拼命打滚。她说,哈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可是你说的。我说,你真是疯得没谱。对她的恶作剧哭笑不得。
马羚笑够了,把弄脏的床单、被套收了起来,换了一套新的,然后拉着我去冲凉。她说,想不到嘛,你还是蛮在乎我的嘛。我说,你是我老婆,我不在乎你在乎谁?
冲干净了身子,马羚说,咱们别闹了,好好过日子,行吗?我说,谁跟你闹呀?你自己没完没了的。马羚瞪圆了眼,说,好哇,你倒打一耙,谁跟你闹?说,谁跟你闹?我说,没人跟我闹,我自己跟自己闹。马羚说,你承认错误就好,抱我上床睡觉。她把胳膊伸直,举过头顶,做出让我抱的姿势。我哼哧哼哧着把她抱了起来,边走边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咱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马羚呵呵笑着,说,至于嘛,不就是让你抱一抱,多少人想抱都没门儿啦。你别不知好歹。我说,好,我感恩戴德,等我把你放在床上,再跟你感恩戴德一回。我把她扔在床上,跟着把身子压了上去。马羚说,你还真来呀,受得了吗?我说,受得了,不就是感恩戴德吗?咱早就轻车熟路了。马羚止住笑,说,你的斤两我还不知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机场呢。我说,去机场干吗?马羚说,度蜜月呀,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说,想去哪儿?马羚说,北京。我顿了顿,说,这地方老套了一点吧?咱们能不能换个新颖点的地方?马羚说,你以为我真想去旅游呀?不是没钢材进口证明了吗,去拿点证,你陪我跑一趟,回来路过武汉,再回一趟家,咱这儿媳妇,也得去认认婆家的人吧?
马羚的话合情合理,她想得很周到,充满了生意人的精明,可我总觉得有点不是味儿。我突然有些怀念学院里的那个马羚,那个单纯得有些可笑,幼稚得有些无聊的马羚。可那个马羚能当饭吃吗?想当年,我连跟她恋爱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跟她结婚。婚姻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当你想要跟一个人结婚的时候,你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第二天起来已经十点了,马羚做好了早餐,一碗素面,加一杯牛奶。我吃早餐的时候,她开始收拾衣服,接着打电话叫公司派车。至于机票,她说去机场再买,去北京的飞机多,随时都有票。她一个月至少要飞两趟北京,主要是去拿证,顺便疏通关系。但让我陪她去拿证,这还是第一次。
十一点出发,走高速公路。半个小时到了机场。马羚让我去买票,交待了三条,一是要大飞机,最好是三条7,二是要南航的飞机,三是买头等舱。我说,你干吗去呀?她说逛逛去。我买好了机票,接着买保险,接着换登机牌,买机场建设费,把这些都办妥了,还没见马羚回来。于是我也在机场大厅里闲逛起来。后来在工艺品商场里跟马羚撞了个满怀,这婆娘原来在挑礼品,也不知想送给谁。马羚把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递到我面前,说,怎么样?我打开一看,哇,金光闪闪,原来是套金币。共有五枚,要是扭成指头粗的项链,大概可以绕脖子一圈。我说,不会是纯金的吧?马羚说,不是纯金的买来干吗?我说,哇,这么大方,送给谁呀?不会是你相好吧?马羚笑笑说,你真不傻。她让小姐把金币包起来,一共四大盒,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对这种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我还真有点看不惯。我说,也太直接了吧?马羚说,如今这世道,送东西不如送钱,送钱不如送黄金。你没听说过老蒋逃到台湾的时候带走的全是黄金,他会傻乎乎地带走法币吗?我心想扯到哪儿去了,却觉得她言之有理。马羚刷完卡,对我努努嘴,意思是叫我拎着。
上了飞机,马羚把头靠在我肩上,睡觉。还交待我不能睡,要睁大眼,盯着手里的东西,别让人拿走了。我就睁大眼,盯着手里的东西,免得一不留神,让人一个顺手牵羊就下了飞机。马羚睡醒了觉,飞机也落了地,她舒了口气,说,每次飞上天就担心下不来,飞机落了地,心里才踏实了。我说,有啥好担心的,它能上去,就能下来,不同的是下来的方式。马羚说呸,盯着我怀里的塑料袋,哈哈大笑。笑完了她说,你还真是一路抱着它呀?我说,老婆吩咐我抱着,我敢不抱吗?
第八章北京城
住在王府大酒店。登记的时候,我看了房价,标房是一千五,商务套房二千八。马羚不知是啥身份,标房只收她五百个大洋,套房收八百。她要了个标房,说是给我的,又要了个套房,自然是给她的。我说,这进了首都北京,等级够分明的啊。马羚说,有个地方住,你该知足了。进了房,马羚把行李放下,就进了卫生间。我还以为她尿急,后来听见水声不断,才知道她在冲凉。一会儿马羚头戴浴帽,身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走了出来。我说,才下飞机,不用这么急吧?马羚哼了一声,说,待会儿要见相好,还是洗干净些好。接着她坐在床沿,开始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什么老刘,老李,老邱,一大堆,全约了要见面。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马羚说,回自己房间休息去。我赖着不走,马羚就站起来,双手箍着我的腰把我往外拱,她还说,别妨碍我接客。简直可以把我活活气死。
接下来马羚给我放了三天假,让我在北京溜达。她的原话是,我有好些年没来了,该去见见狐朋狗友。她呢,自然要办正事,也就是见她的那些狐朋狗友。我在北京溜达了三天,一个狐朋狗友也没见着。那帮家伙真不是东西,全他妈失踪了,好容易找着了一个,接通了电话,他却在那边装呆扮痴,江摄?江摄是谁?想不起来了。气得我直想骂他的老娘。想想人家的老娘也不容易,算了。于是我就在北京瞎逛,饿了吃,累了就回旅馆睡觉。到第三天下午,我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竭,回到旅馆,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套衣服,去敲马羚的门。
套房里除了马羚,还有个胖男人。胖男人剪了个小平头,穿了套竖条的西装。猛然看见我,吓了一跳,嘴一咧,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动。马羚说,是我秘书。那人听说是秘书,就不睬我了。马羚也不睬我,只顾着陪胖男人说话。马羚说,还是老规矩,给你支票,行吗?那人说,行,又不是第一回。看人家做交易也没啥意思,我坐在那儿也没趣,就走进睡房里看电视,还故意把声音开得大大的。这来北京度蜜月变成来北京做交易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那个胖男人终于走了。马羚进来,抱着我的脖子亲了我几下,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盯着手里的几张纸猛看,接着又盯着我猛看。接着叹了口气,说,咱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挣个一千万,看看人家,眨眼功夫,也是一千万。我知道她尽管在叹气,实际上可开心了,那几张纸就是财富。转手就是钱,如果拿去进钢材,利润更大。我说,别眼红人家,人家那是功夫在诗外呀。马羚说,那是。把证收起来,放进保险箱里,上了密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叫着,哇,七点半了呢,饿了饿了,去吃饭吧。我坐着没动。马羚说,老公,去吃饭啦。我没好气地说,谁是你老公?不是你小秘吗?马羚说,小器猫。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行啦,老婆的事办完了,从明天起,陪着你串门儿。我说,有啥好串的,狐朋狗友全失了踪,同学也断了联系。马羚说,放心啦,我会安排的。
马羚安排我去王府井,逛小吃一条街。一路吃下去,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马羚不断地鼓动我多吃多喝,她说我吃多点,晚上就不会起歪心。结果晚上我睡不着(因为太饱),又没法对她起歪心(因为她不让我进她房间)。我就躺在床上看夜场电影,写美国独立战争的,可长了,看到四点多才看完。看完了我还很精神,还想继续看,可是放电影的大概也要睡觉,对我说再见。
第二天早上,马羚捏着我的鼻子把我捏醒了。我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就拿两张早餐票在我脸上刮个没完。我说,这是什么世道?你能进我的房,我就不能进你的房。马羚说,别埋怨啦,起来吧,免费早餐,不吃白不吃。
吃完了早餐,马羚说带我去见关老。我说,有没有搞错?关老在位的时候你不带我去见他,如今人家退了,你热乎个什么劲?马羚说,你没听说过要发挥老同志的余热吗?听我的没错,老婆不会害你。到了大堂,马羚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又变了个纸箱出来,还是叫我拎着。我看了看外包装,是四会柑。真是邪门儿,在北京还能找着这玩意儿,一定是从南州托运过来的。可坐飞机时咱没办过托运手续呀。看来这婆娘还有别的渠道。我说,无商不奸,还真没说错,咱关老尽管退下来了,也是个部级领导呀,你就拿一箱破烂柑子把人家打发了?马羚说,好在你找了我做老婆,要是那个什么周怡,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头。我说,说关老的事,你扯上人家干什么?马羚说,不高兴扯上人家呀,那就不扯了。你知道老关现在缺什么,他不缺钱,他缺的是亲情,儿女全出了国,一年也就几个隔洋电话,以前的部下,全都身居高位,忙得拉屎都没时间,再说关老也帮不到人家。两个老东西,守着一间大房子,寂寞呀。你老婆冰雪聪明,人又漂亮,还特爱唠叨,特善解人意,特长情,特心细。我说吁吁。马羚笑了笑,说,至少相当于大半个亲生女儿。
坐在出租上,马羚开始打电话,她说,关老吗?我是马羚呀,您在家里呀,我过来看看您。知道,知道您住哪儿,哪能不知道呢?我过目不忘呢。看她那口气,好像跟关老熟得不得了。我知道关老是杨福承的老师,是关校的元老,如今在领导岗位上的大部分是他的学生。他在位的时候培养了不少人,现在的署长也是他培养出来的。南州海关六个关长,有五个是他的学生和部下,另一个是部队转业的,但也是通过他的战友介绍进海关的。要说他的余热,还真不小。
我原来还以为马羚这次来北京纯粹是为了拿证,顺便度蜜月,没想到她还想着帮我疏通关系。而且还找了个重量级的人物。我有些感动,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马羚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扭头看着我,双目含情,然后用力握住我的手。找这个老婆还真不赖,除了床上功夫了得,活动能量也不小呢。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比周怡厉害多了。难怪我要着她的道儿,稀里糊涂就成了她的老公。
北京城变得很厉害,汽车兜了几圈,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想马羚也分不清方向了。我们就听任出租车把我们往目的地送。跑了大半个钟头,汽车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在一栋高楼前停下了。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这地方生疏得很,不像海关的宿舍。我说,这是哪儿呀?马羚说,是马姨单位的房子。关老没住海关宿舍。我说,英明,住海关宿舍多没劲。马羚说,怎么没劲?我就喜欢住海关宿舍。我说,是吗?你咋不住呢?马羚说,因为你不喜欢嘛。我说,呵呵,没想到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嘛。马羚得意地笑着说,你才知道呀,你老婆的老处多呢。说着已经到了十八楼。电梯静悄悄地停了下来。
马羚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转了个圈,在一个老式的铁门前停下了。一声铃响过,铁门开了一道缝,门缝里露出一个小女孩的脸。马羚说,小妹。那女孩甜甜一笑,叫了声姐。嗨,咱马羚啥时候多了个妹子。
站在门口换鞋,马羚说,我干妈呢?女孩说,在里面呢。跟着叫,阿姨,我羚姐来了。我轻声说,你啥时候又认了个干妈?马羚说,大半年了。
我终于可以把那只越来越沉的箱子脱手,手里一轻松,脸上的笑容也由衷得多了。进去一看,马羚正跟一个老女人抱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叫着干妈。我心里想着至于吗?这么肉麻?沙发上坐着一个老男人,正一脸笑容。我知道那是关老,他的相片我见过,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马羚终于跟老太婆亲热完毕,把我介绍给两位老人。她说,我爱人小江。终于不用当她的小秘,我算是松了口气。马羚接着说,我干妈,你爱叫就叫,不爱叫呢就叫马会长。至于这位嘛,大名鼎鼎的,咱们关老前辈。我叫了声关老。马老太说,什么关老,别扭,叫老关。关老说,叫啥都行,我这辈子呀,啥都给人叫过哪,小关,大关,老关,关老,关老头,老头子,心情好呢,叫啥我都应,心情不好呢,叫啥我都不应。马老太说,今天小羚子来了,老头子高兴,你叫他啥都行。说笑了一回,大家落座。马羚说,干妈,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叫我把纸箱搬过来。马老太瞅了一眼纸箱的包装,说,四会柑哪,哎呀,我要流口水了。马羚说,江摄,快拿几个出来给干妈尝尝鲜。没想到这老太婆喜欢吃四会柑,倒是与我口味一致。我可是嗜柑如命,一次能吃一大箩筐。但马羚这丫头可没经常想着给我买柑吃。她说那东西湿热,吃多了拉不干净屎。她就不怕老太婆屁股不干净。
我费了老半天劲才把包装拆开,小妹拿了个托盘,装了一大盘。马羚抓起一只,剥了皮,递给老太婆,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