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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去哪儿都有人跟着买单。我在码头才做了个小组长,俨然是个大爷了,想献殷情的人屁股后面跟了一大串。在码头跑的货主都是人精,有些人看出我跟周怡的关系不同寻常,就寻找机会向我靠拢,老打电话来骚扰我,把我烦死了。
那天晚上没有回东平码头,在宿舍凑合了一晚上。我那间空荡荡的宿舍终于像个家了,里面摆了几件像样的家具,还装了空调、热水器,配了彩电。当然这些全是周怡那丫头给我办的。那可是我工作以来最好的一个家。我问她花了多少钱,周怡说,该问就问,不该问就别问。这件事就成了我的一个心病,我不知道是谁在讨好她。我想绝不会是她自己掏的腰包,大概也不会是公款。我问多了,她就说是借用的。说得多好听,我怎么就借不到?那天她叫人把我的钥匙拿走了,等第二天钥匙还到我手里,宿舍里的东西就基本上配齐了,那些东西尽管不是名牌,在我看来也是够高档的。她还叫人把卫生给我打扫了,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我正在房间里巡视时,周怡打电话问我,还行吗?我说,行,太行了,窗帘是你选的吗?是你喜欢的墨绿色啊。周怡说,是墨绿色吗?我不知道啊。这就是说,帮她买东西的人连她喜欢什么颜色都知道了。我说,你那个家也是人家帮你置办的吧?周怡说,你这人真讨厌!实话告诉你吧,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看她说话的口气,才两年时间,这丫头就把师道尊严的古训全忘了。
我给洪玫打电话,说有石留的消息了,听说她离了。洪玫说,是吗?太好了,那我们得庆祝一下。我说,庆祝什么?洪玫说,这年头离婚也是件好事呀。我一听就把电话挂了,这臭婆娘跟李达在一起,变得没有一点人情味了。
老姚升了,调到东村海关当副关长。周怡最早知道这个消息,她打电话给我,说,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空出来了啊,你想不想坐?我说,想,想得头都大了。这臭丫头就会拿我开心,再过八百年也未必轮得到我呀。办公室主任职权不大,位子却很关键,关长后面,就是办公室主任了。老姚就是从这个位子上爬上来的嘛。周怡说,真想呀?那咱们就想个办法坐一下嘛。我说,那好呀,你去坐吧,我给你当秘书。周怡说,看看你,一点进取心也没有,别把自己看轻贱了,你假假的也是个副教授,也算个高级职称了,要是套过来,至少算个正科吧,比我高半级呢。我说,是吗?那敢情好,你帮我安排一下吧。打完电话,我就把这事给忘了,继续做我的组长,在码头呼三喝四,把那些货主支得团团转。如今我在码头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码头的老总见了我也要点头哈腰。
过了半个月,一纸调令下来了,我真的当了办公室主任。接到调令,我就给周怡打了个电话。周怡说,是不是像在做梦一样?感觉特别舒服?我说,认真一点好不好?周怡说,没法认真,这事就像闹着玩的,告诉你吧,我工作刚满一年就提了副科长,当时别说人家大吃一惊,我自己也像做梦一样,可是那感觉真是好呀,特别好,特别舒服。我当时就想,啥时候让咱江老师也感觉一回。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周怡说,你笑什么?我说,这下好了,我又成了你的领导了。周怡说,是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不行不行,得把调令收回来。
晚上我跟周怡一起吃饭,她喜欢吃蛇,我最讨厌吃蛇。为了恶心我,看着我难受,她就经常请我吃蛇。为了不让她的狼子野心得逞,每次我都拼命吃,比她吃得还多。回到宿舍我睡不着觉,第二天也吃不下饭。好在这些情况周怡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了,她还不乐死?
点了一条过山峰打边炉,一条水律椒盐。考虑到我本质上是不吃蛇的,周怡给我叫了只清远鸡。因为毕竟是贺我呀,得让我吃好喝好。周怡让服务员拿了一瓶小支的二锅头,她陪我喝。喝了一轮酒,小姑娘话就多了。她说,老大呀,这次提你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我说,你做了不少工作吧?周怡说,我能做什么工作,关键是老胡,你回头得去谢谢人家。在关长办公会议上讨论,大家都不同意,说你坐飞机。老胡就火了,你知道他发起火来不得了。老胡说,妈那巴子,小江到海关快八年了,八年才提个正科长,快什么快?老胡还说,人家小江是副教授呢,在座谁是副教授?这就叫特长,这就是人才。周怡说到这里就吃吃笑,她说,你这副教授的职称关里还真没有,让你拣了个洋落儿。老胡发火了,大家全不敢出声了。老胡就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周怡一边说一边乐不可支,她说高兴死了,非敬我三杯不可。三杯酒落了肚,她的脸就成了桃花,红一块白一块的。这样子倒是添了几分媚态,她尽管不算漂亮,可是年轻,年轻就是美呀。
正吃着,小林打电话来,说弟兄们要贺贺我。我看了周怡一眼,说,正跟周领导吃饭呢。小林说,哎呀,不好意思,吃了饭我们再联系吧。周怡说,谁呀?我说,小林他们,说要贺我。周怡说,叫他们过来。我对小林说,领导让你们过来啊,怎么样?见了她还吃得下饭吗?周怡在桌下踢了我一脚。我把电话挂了。周怡问我,他们来吗?我说,不来了,他们说不做电灯泡。周怡说,这几个兄弟人不错,你以后要多联系,说不定哪天可以帮到你。这丫头在现场做了两年,变得鬼里鬼气的,特别工于心计。真让我大开眼界。
吃完饭我们去江边散步,把车停在马路边,手拉着手在江边走。周怡说,这感觉不错嘛,像谈恋爱。说完抓起我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跟着呸地吐了一口,说,糙过松树皮。我也把她的手抓起来,亲了一下,说,滑如凝脂,刚好互补。周怡说,你倒是很会安慰自己。
江边人很多,石椅上坐满热恋中的男女,铁栏杆边隔几尺远就站着一对恋人。一路走过,空气中充满了黏稠稠的气息,周怡说那是恋爱的味道。她说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找个人在这里拍拍拖呢。我说,就是嘛,我一来,你的幸福生活就开始了。说着轻轻把她揽住,用鼻子在她后颈上蹭了蹭,感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知这丫头搽了什么香水,味道好极了。周怡把脖子扭了扭,说,不要揩油。
向南走了大半个小时,往回走,后来走累了,周怡看见有一张椅子空了出来,赶紧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挨着她坐下,望着夜色里微微翻着波浪的江水,不由感慨起来。我说,原以为跟你的关系源于师生,止于师生,没想到还能跟你坐在这里欣赏夜景,这叫什么来着?天意弄人吧?周怡说,是呀是呀,俺毕业了应该回深圳,没想到深圳人民不要我了。我说,那时你特像丧家之犬吧?周怡说,你也太不了解你的得意门生了,我是什么人?绝不会像你们臭男人给一泡尿憋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金子总会闪光。我说,你就别吹了,你那点深浅我还不知道?周怡说,你少占我的便宜,告诉你吧,这辈子别指望我跟你同床共枕了。
这丫头真不简单,我说一个深浅,她就联想到做爱了。她当学生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复杂。我说,行,咱就不指望了,你告诉我,你怎么来了东平?周怡说,还不是因为胡汉林?这老头子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死活要我来东平,这么个小地方我哪里看得上眼?至少要留在省城,好跟你打成一片吧?我说,那是那是,这后半句我爱听,你怎么跟胡汉林扯在一起了?他七老八十,你才二十出头,这隔了至少两代人吧?周怡说,我怎么知道?他非要我来,还非要提拔我,我有什么办法?为这事我差点想破了头呢,后来我就不想了,管他呢。我说,不会是上一辈的恩怨吧?胡汉林欠了你爹一屁股感情债?我知道周怡的老爹在西藏呆了不少年头,胡汉林也援过藏。周怡说,不知道,我跟老爹有十几年没交流了。
提起家事,小丫头就有些伤心。她老爹老娘尽管在一起过,却像单位的同事一样。小丫头跟老头子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一对老糊涂加上一个小混账,这个家可真是热闹非凡。周怡趴在我肩膀上开始抹眼泪。我只能让她趴着,听任她把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擦。周怡唏嘘了一阵,开始四处找纸巾,找了一阵,没找着,就把手伸向我。我只好去车上找了包纸巾,递给她。小丫头却不接,要我替她擦,我把她眼泪擦了,鼻涕却不敢擦。周怡说,帮人帮到底。我说,自己的事自己做。周怡说,古时候有个男人,为了证明自己很爱老婆,把老婆的洗脚水喝了,我就让你帮我擦擦鼻涕,还没叫你喝洗脚水呢。我说,你又不是我老婆,就算是老婆也不能喝洗脚水呀,那多不卫生。周怡把鼻子吹了吹,说,算了,不指望你了,刚才我一时激动,借了你的肩膀靠了一下,你可别想歪了,咱们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顶多再好一点,是不是?我说,那是,师生情谊还是不能忘,我们可是患难之交。周怡听了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她说,你继续跟军伐战斗吧,你去了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你受的。
原来这丫头帮我升官是为了看我的笑话。真是小瞧她了。
第五章老钱的历史课
办公室有个副主任,叫张克光,快五十了。听说在副科长的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就是提不起来。我还在东平交接工作时,老张就打了个电话来,说要给我搞个欢迎会。我这职位来得有些糊涂,不想搞得太张扬。就说,不要搞了,咱们来日方长嘛。老张说,这是惯例,以前都是这样搞的,大家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联络一下感情,吃顿饭。既然这样,我只好答应了。大家认识一下也好,免得见了面不认识,把我当民工往外赶。南州海关有个副厅级的关长,姓易,刚提上去的时候,办公室没搞好,每天夹着个公文包在办公楼转圈子。这位领导长得黑不溜秋的,脸上还有些丘陵的形状,就像个老农民。保安看他这样子,把他当成了推销农副产品的,喝问他干什么的,易副关长只好自报家门。可保安不信,他说,咱们几个关长我还不清楚?你蒙谁呢?把他往外推,搞得他很狼狈。
李一良副关长陪着我去办公室。这也是东平海关的惯例。在东平海关,正职上任都由关领导陪同前去宣布任命。大家一早就坐在会议室等着,圆桌上摆了些果品、茶水。老张在门口等着,先跟李副关长握手,让李关先进去,接着跟我握手,说,欢迎,就等着你来。进到里面大家鼓掌,我跟李副关长入座。老张先讲话,把开这个会的原因讲了一下,表示要支持我的工作。接着李副关长讲话,李副关长说,同志们,今天我是来宣布江摄同志主持办公室工作的,本来胡关长说他亲自来,但不巧得很,总署有个紧急会议,所以胡关长委托我来。江摄同志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是关里的专家,一直在上面做研究和领导工作,最近又下到基层锻炼过,是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经验的领导干部,关里安排这样高素质的同志来主持办公室的工作,可见关里对办公室的工作十分重视。
李副关长是个废话篓子,讲起话来长篇大论,关里开会,只要胡关长不在,他就可以连篇累牍地说下去,胡关长在座,他就只好忍着。所以每次开会,最难受的就是他。李副关长接着讲了东平的形势、东平海关今年的工作、货管方面的诸多问题、国家的大政方针、入世的困难等等,讲了两个多小时。好在可以吃东西,时间不算太难过。把面前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了,李副关长还没讲完。后来保税科的人来找他,说有几个急件要签。李副关长才打住,最后他还讲了两句,要求大家支持我开展工作,配合我做好工作,切切实实把工作做好。
李副关长走了后,老张说,不好意思,忘了介绍大家,李达就不用介绍了,你们认识,他现在在办公室负责数据监控。小张,中大毕业的,小刘,上海关校毕业的,小毕,华工毕业的,小王,管档案的,小郑,打字员,全是科班出身,就我野鸡学校毕业的,所以我的领导水平有限得很,江主任,你来了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我说,哪里哪里,我情况不熟,办公室的事你还是先担着,有什么事大家商量,好吗?
接着去吃饭,在对面的东平人家订了房。老张说,办公室还有两个元老,会议他们不参加,饭却要去吃。他说的是两个助理调研员,老林和老钱。这两个人我听说过,没见过面。老张说,我带你去见个面吧,然后一起去吃饭。我说,好,你安排吧。
关里的关系错综复杂,老张尽管一直提不起来,却在职能部门经营了多年,有些势力,我面子上一定要照顾他。那两个老同志也是才退下来,尽管不理事了,但说起话来也有些分量,同样不能得罪。咱不太热衷官场的事,原来就准备混日子,可是平头百姓不好做,让人看不起,给人欺负,所以咱也得改变观念,搞个一官半职,找点地位,好让人敬重我。在东平这半年,我才知道当官的诸多好处,我原来没当官,就周怡把我当回事,我一当了组长,货主就对我唯唯诺诺,我一当了主任,大家都对我肃然起敬。李副关长带我去人事科办手续,军伐抓住我的手不放,说,恭喜老同事,贺喜老同事,咱们以后就在一条战线了,你可得多关照在下呀。这家伙手上油腻腻的,给他抓了一回,老有种黏糊的感觉,害得我洗了好几遍手,可心里却自在得很。
我在洗手的时候,心里替石留难过,军伐这副德性,她如何受得了?在这件事上,我后来冷静地想了一回,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好。其实我跟洪玫的事完全可以解释一下,就算她不信,就算她不听,我也应该解释一下。我不解释,在她看来就是不太把她当回事,其实我是很把她当回事的,只是想趁机把我跟她的事黄了,这事还真黄了,可是从此恩义两绝,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可不是我的初衷。她跟军伐打成一片,我也应该劝劝她,可我没劝,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所以说在这件事上我犯有见死不救之过,是应该受到报应的。我后来就想,遇到马羚,大概就是报应。可是马羚最后把自己献给我了,看起来不像报应。但马羚的事看起来还没完,以后有没有报应现在还不知道。
两个助调在二楼办公,最东边有间大房,原来是胡关长的办公室,后来胡关长搬到有套间的办公室里办公了,这间房就空了出来,再后来两个调研员就搬进来了。
两位助调正在下棋,看来老张给他们打了招呼,平时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饭堂吃饭。老张说,二位领导,还有这雅兴?老钱说,屁话,天天在这儿下棋,你今天才知道吗?老张给老钱抢白了一下,脸上有些过不去,讪讪地说,给领导打个招呼,没别的意思。还是老林比较客气,他说,没事,这老东西今天输了,拿你出气呢。他看着我说,是新来的江主任吧?我说,是,林处你好。我跟老林握了手,接着说,钱处,林处,今天办公室找了个借口,在东平人家小聚,我和张主任是代表大家来请两位领导的。老钱说,有酒吗?有酒就去。这老东西倚老卖老,有些讨厌,可我还得敷衍他。我说,张主任全安排好了,大家工作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还是应该的。老钱说,喝酒能解乏吗?喝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