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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城门的官兵循例检查他们的路引,不过这些官兵哪里能看得出小舞的手艺,几份伪造过的路引,带着细作司的一干人等、唐仲友和严蕊等人,轻松进了临安城。
城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或许是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多尸体送进城来,阴霾的天空笼罩着诡异的气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皇城司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人的消息,转眼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临安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坐在点心铺吃早点的人,还是走街串巷做买卖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秦燕挽着严蕊的胳膊,当先带路,她知道林珍在临安的居所,一行人左拐右拐,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了林珍的“家”。
连日来在路上的奔波,让彪悍如无法、嬉笑如李飞镖都显得神色委顿,更别说已经伤痕累累的唐仲友和严蕊了。林珍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粥,端上来给众人食用。
三口两口吃完了粥,无法一抹嘴,干脆利索的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去登闻鼓院?”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去,天色还没有大亮,现在应该是官家早朝的时分。登闻鼓一响,坐在金銮殿的赵昚,就会知道这件冤案。细作司的第一个目的,也就应该达到了。
“不能让官家知道这件事。”朱熹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赵汝愚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赵汝愚一言不发,整理着朝服,门外的暖轿已经准备好,轿子里的暖炉也已经点着,再过一会儿,就是该去上朝的时候了。
“子直兄,你我相交多年,你不能眼看着我就这么走了绝路吧?”朱熹可怜巴巴的说道,一双昏花老眼盯着赵汝愚的脸,片刻也不移动。
赵汝愚淡淡的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话说回来,你身为两浙东路长官,何必去跟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盐官过不去。再说,跟他过不去,想要对付他的办法多得很。你怎么能让皇城司伪造证据?皇城司伪造的那些证据根本不能拿上金銮殿,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到时候哪个还能护得住你?你不是不知道官家的脾气,这件事被官家知道了,你轻则降职,重,则革职流放。”
“子直兄,那你说怎么办?”朱熹顿时没了主意,说起来朱熹要陷害唐仲友,跟当初孔子他老人家整人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朱熹没有想到,本来都已经把唐仲友拉进了大牢,几乎就要铁板钉钉了。却被人把唐仲友给救了出来,这一下可好,随时可能把自己的老命也给搭进去。
赵汝愚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起节笏:“今天你不用去上朝,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能说的就是,只要他们进了登闻鼓院,你,就死路一条。”
说罢,赵汝愚转身出了房门,守候在门外的家仆顿时忙碌了起来,伺候着相国大人去上朝。只留下朱熹一个人在房间里咬牙切齿——赵汝愚说得对,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进了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就在行宫门口,也正是因为如此,老百姓击鼓鸣冤,坐在金銮殿的官家才可能听得见。虽然官家曾经说过,只要是有冤情,无分大事小事,都可以来登闻鼓院击鼓鸣冤。然后把冤情向登闻鼓院陈诉,等官家看过状子之后,择日御审。但是,老百姓还是很老实的,没有人会傻到拿着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官家。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例外,曾经有人怀疑自己的家仆偷了自家的猪,告到衙门,后来不服判决,就把这偷猪的事儿告到了宋太宗的面前。宋太宗他老人家还真的亲自御审断案了。尤其可见,登闻鼓院这档事,比现在的信访局要靠谱多了。
登闻鼓院的门口放着一面巨大的皮鼓,足足有一人手臂粗细的鼓槌,垂在皮鼓下方。这鼓槌约莫有半人长,重达十余斤。要是拿起来敲敲,声震四野,比军中的战鼓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守在登闻鼓院门口的官兵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们在这儿就是纯站岗,听人说,自从赵构南渡以来,登闻鼓就放在这儿,从来没有人敲过。几十年来,守卫登闻鼓的官兵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拨,这面鼓依然放置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擦拭,掉了漆也有人来上色,从来不敢有耽误。
登闻鼓院的对面是长长的官道,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并排行驶,每天早上许多官员都要从这里上朝。当然,也有许多百姓从这里路过,只是没有功名的人就不敢踏足正路了。
“稀奇。”一名守在登闻鼓院门口的官兵诧异的开口说道。
他的搭档反问道:“有什么稀奇的?”
“你看那几个人,好像是朝我们登闻鼓院走……”那个官兵似乎不敢确认,还踮起脚尖仔细看了几眼,随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儿开着门的就是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是登闻鼓院,另一个院子里是皇宫。一群老百姓总不会傻到大白天的硬闯皇宫吧?
秦燕走在严蕊的身边,一行人警惕的朝登闻鼓院进发。
上朝的官员都已经进了行宫。他们的家丁仆人备着轿子在宫门外等候,来往经过的行人怀着敬畏的心情,打量着大宋的宫墙。每天从这里路过的人,看是看熟了,但是一想起来里边就是九五之尊,就是天子。那种肃然的心情还是无法抑制。
距离登闻鼓院越来越近,忽然间斜刺里冲出几条汉子,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刃,蒙着面孔,劈头盖脸就朝严蕊唐仲友一行人砍了下去。
那些蒙面人手中兵刃挥舞,光芒四射,下手极狠,看准了唐仲友和严蕊,出手要的就是他们的性命。
路过的行人顿时失声惊呼起来,等候在宫门外的家丁仆役一哄而散,没有人来得及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风眯着眼睛,靠在远处街边的大树上,一点儿担心的模样都没有,轻描淡写的对身边的小舞说道:“小舞,你看,朱熹狗急跳墙了。”
小舞双手抓着一块油饼,吃的小嘴上都是明晃晃的油,听韩风这么说,忍不住笑道:“韩大哥,你把朱熹逼得这么紧,他当然要铤而走险了。这几个人也算是倒霉的,小和尚,李飞镖,燕姐都在他们身边。只怕大内侍卫来上十个八个也未必能杀了唐仲友和严蕊。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够格。”
杀人乃是最后无奈的手段。韩风对朱熹又看轻了几分,这么容易就把这个老头儿给逼到绝路上,实在是没有挑战性。想要陷害唐仲友,手脚也不干净一点儿。被人拿住个把柄就逼得要杀人灭口,闹到金銮殿上,只怕还得被官家骂一声白痴。
李飞镖伸手将唐仲友护在身后,右手探怀,三支飞镖霍然出现在手中,甩手便是一记飞镖出手,凌厉的风声划破惊惶的叫喊声,灿烂的红缨在半空中炸开,劲道十足的飞镖,闪电般击中一人胸膛,那人惨呼一声,凌空翻了个跟头,倒扑在地上。
“一个扑街了。”韩风抿了抿嘴唇,回头笑道:“还有油饼么,我没吃饱。”
小舞笑了笑,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块油饼递了过去:“就剩这点了,我已经吃饱了。”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韩风伸手接过油饼,往口中塞去,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打斗。
无法侧身一记扫堂腿,他从少林寺里练出来的腿功,岂是这些刺客能抵挡的?咔嚓一声,一名刺客被他踢断腿骨,还没来得及呼痛,就被无法一把抓住头发,重重磕在膝盖上,顿时哼也不哼的晕了过去。
秦燕低声对严蕊斥道:“去击鼓。”口中说话,她手下却是不停,拦住面前一名刺客便打斗起来。
韩风笑眯眯的把油饼吃完:“差不多了。”
严蕊不敢怠慢,快步朝登闻鼓院门口跑去,伸手去抓那柄巨大的鼓槌。
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鼓槌,忽然异变陡生,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笼罩了严蕊,看那气势,定是要把严蕊一刀两断。
第二十四章 二十七岁的破鼓
狂风般舞起的刀光将严蕊瘦弱的身形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锋利的刃口几乎快要贴到严蕊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惨呼。
严蕊已经失声尖叫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半天,除了那声惨呼,只听到“当啷”一声,似乎是什么金属物品掉在地上。
严蕊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见想要挥刀砍死自己的那个男人已经倒毙在地上……
“很好。”韩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次总算我们想得周到。小舞,你很聪明!”
小舞掩口微笑,那个想要砍死严蕊的杀手,不是别人,正是在登闻鼓院门口站岗的两名官兵之一。小舞曾经猜测,若是朱熹铤而走险的话,他应该能够从陈八斤的死讯中猜到自己的对手来头非小。那么他能够找到的杀手,对于这些专业杀人的人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的。所以,朱熹很有可能把真正的杀招放在登闻鼓院的官兵身上。这些官兵很容易收买,而且杀了人也不是什么大罪,毕竟现在场面一片混乱,就说是有人硬闯登闻鼓院,被他们依法击毙好了。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韩风当然要做好准备功夫,无法虽然在和身边的人缠斗,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严蕊和唐仲友,一看到严蕊遇险,当即猛扑过去,小和尚一般不用刀,动了刀可就是杀人的事。区区登闻鼓院的官兵怎么可能顶得住豹组第一高手的钢刀?
严蕊深深的吸了口气,吃力的举起那柄沉重的鼓槌,照着那面巨大的登闻鼓,用力敲了上去。
悠扬、巨大、声震四野……并没有出来,登闻鼓“噗嗤”一声,牛皮破了个大洞,鼓槌深深捅进了登闻鼓中。
严蕊目瞪口呆的看着登闻鼓,不仅仅是她,韩风已经笑得差点没蹲下来。自从高宗南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一面二十七年没有用过的鼓,别说上面蒙的是牛皮,就算是铁皮,也该完蛋了。
小舞嘟着嘴说道:“韩大哥,你还笑。鼓都敲不响。”
“敲不响也无所谓。反正人已经到了登闻鼓院,稍候我们就看热闹吧。”韩风拍了拍衣服,尽量把自己整理的干净利索点,带着小舞大摇大摆的朝登闻鼓院走去。
那几个突袭的大汉已经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一摊摊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流出。无法等人收了武器,看着唯一一个瘫坐在门口的卫兵,朗声叫道:“快去通报,我们有重要冤情告御状啦!”
赵昚知道自己在皇位上已经坐不了几天,每次早朝,无论天气多么寒冷,风雪多么大,也不肯不来。殿下文武百官一一禀告着各自手中的事,忽然一个小太监汗流浃背的跑到金銮殿门外,尖着嗓子叫道:“官家,登闻鼓院有事启奏。”
上百道目光齐聚在那个小太监身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登闻鼓院,要不是在皇宫旁边,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单位。这不是专门留着告御状的吗?难道说,眼瞅着官家要退位了,还有人凑热闹,让官家过一把御审的瘾头?
赵汝愚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暗叹一声,自己的老朋友朱熹,这次算是完了。稍候,自己能保住他多少便是多少吧。
赵昚饶有兴致的抬头说道:“什么事?”
小太监说话就像放鞭炮一样快:“启奏官家,有一男一女到登闻鼓院喊冤,随行有三男两女。之前他们在登闻鼓院门外遇袭,几名蒙面杀手在大街上大砍大杀,已经被这几个告状的人击毙……”
殿上的官员们听得一头雾水,赵昚也有些不明白,便问道:“是何冤情?登闻鼓院可曾整理上来?”
小太监取出一份文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值日太监。
赵昚接过文书,摊开在御座上仔细阅读一番,脸色一变,高声喝道:“把他们都给朕带上来。吩咐下去,传朱熹上殿。”
许多官员已经闻出了这份不对劲,除非是官家暴怒、又或者是要加封赏赐的时候,否则直呼大臣的名字,那是一种侮辱。现在看起来,朱熹肯定是要倒霉的。许多人并不知道朱熹做了什么事,一个个还在暗自猜测。
皇帝的话,就是管用,过不多时,朱熹已经一溜烟的朝着皇宫而来。而登闻鼓院也已经等候着大内侍卫带着告御状的人前去金銮殿。朱熹居然就在宫门口和唐仲友相遇,两人对望一眼,唐仲友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仇恨和鄙夷。朱熹做贼心虚,侧过头去继续朝前走,不敢再看唐仲友。
文武百官已经让开一条道路。赵昚看着卷宗上写着韩风的名字,心中就暗自好笑,刚刚把这小子丢到建康府去,没想到他自己就跑回来了。看来自己的禅位大典,韩风还必须得留在临安观看了呢。
“臣朱熹……”“罪臣唐仲友……”“官妓严蕊……叩见官家……”韩风等人也一本正经的在金銮殿上给赵昚施礼。
赵昚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头也不抬的问道:“唐仲友,你要告御状?”
“臣唐仲友本是两浙东路盐官,因为学术和朱大人不合,得罪了朱大人,被朱大人诬陷入狱。之后还强抓官妓严蕊入狱,严刑拷打,逼迫她承认和微臣有染。臣今日告御状,就是请官家能还微臣一个清白。”唐仲友拜服在地上,嘶声叫道。
“韩风,怎么什么事都有你的份?”赵昚也不理会唐仲友,看着韩风问道。
韩风笑了笑,其实赵昚就是喜欢韩风这副不拘谨,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说现在撒谎的话,韩风是张嘴就来,说得比天桥底下说书的先生还要流利:“启奏官家,在审理这件案子之前,微臣还有事禀告。”
韩风和站在队列里的韩侂胄对望了一眼。韩侂胄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个不定性的主儿,永远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情都是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目瞪口呆。
韩风让开一步,李飞镖快步走上前,从背上卸下一个口袋,把里边的东西叮叮当当的倒在地上。韩风蹲下来捡起一块,举在手中,朗声说道:“细作司有任务,微臣就带着几名下属朝临安赶路。在平阳镇,遇到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想要狙杀一男一女。微臣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啦。出手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原来是皇城司的人。最奇怪的就是,皇城司的人不亮明身份,并且出动七八名剑手,对付手无寸铁的一男一女。”
“臣心中疑惑,就仔细盘查这一男一女的身份,原来他们竟然是从扬州大牢越狱的唐仲友和严蕊。臣当时就想捉拿他们归案,但是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要来临安告御状。臣以为,若他们真的有冤情,也不能断绝了他们的活路。就自作主张,抓了他们,一并前来临安。”
韩风冷笑两声,接着说道:“经过臣的明察暗访,才知道,原来皇城司和朱熹勾结在一起,炮制证据陷害唐仲友。之后唐仲友逃狱,皇城司怕事情败露,于是副指挥使陈八斤亲自带人围追堵截,很不幸,他遇到了见义勇为的细作司……”
朱熹颤抖着声音吼道:“韩风,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喷你,官家一审就明白了。你这条老狗倒是着什么急?这就跳出来咬人了?”韩风调侃着说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赵昚的脸色渐渐严厉了起来,眯着眼睛喝问道:“陈八斤带人出临安,有没有皇城司的文书?”
“没有!”站在阶下的皇城司官员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辩护,现在谁都知道赵昚的心情不太美丽,硬要撒谎,那就是嫌自己的命长了。
“看来皇城司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啊!”赵昚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