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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她们还是提出垃圾袋,去洗衣服……
第五夜,他对著两个女人叫著,「今天没有衣服洗,你们放我安稳睡一觉行不行?」
两个女人嘟嘟囔囔一大堆……还是被赶走了。
隔天!千晶将女人说的那一堆声符问了懂阿尔泰语的当地人。她听到的翻译是「爸爸说我们还是要找事情来做,不然他就不给我们饭吃」……
这一夜,千晶决定她不用再去吃北风喂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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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工地来了一名访客。
法国路透社著名的摄影记者克劳福,专程来采访有史以来第一位加入希望团的女建筑师。
「裴小姐,请你谈一下你如何适应高原上的艰苦生活?」
千晶现在神采奕奕,脸蛋虽称不上丰润,但是以前的苍白倦容都不见了。她漂亮的唇线往上弯,淡笑盈眼。
「刚开始时那两个月真的不好受呢!我自己的身体差,食物也不习惯……可是这四个月下来,当一切都好转之後,我真的喜欢上这里的风土人情了。」
「可以看得出来,你连服装都与本地的女子一样了。只是宽大的黑色长袍,加上黑色的包头巾,难道不会添加你工作上的不方便?」
「不会啊!不然你问问他们。」千晶指指围在她身後的十几名工作夥伴。
「有我们在,千晶所有的不方便都变成很方便。」北非人甲拍著胸脯打包票。
经过工头一再疏通,数度提醒好兔不吃窝边草,再加上千晶也摆明她对他们不可能产生兴趣之後,北非人也很识相地不再老缠著她进行「交谊」了。
他们转而拿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当自家小妹妹看待,什么重活也不让她沾上手!「是啊!希望团是世界上最疼惜女人的地方,我们哪会让千晶吃一点苦。」
「是啊!希望团也是世界上最尊重女人的地方!千晶很热心人也好聪明,她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好独特,我们都欣然接受喔!她现在等於是管理我们的女牢头呢!」
「胡说八道,你们的工头是安德逊先生,我才不敢掠美!」千晶娇笑著拍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一记。
「你们这里真像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世界上如果多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专业义工,野心争夺战乱一定少了很多,喜乐就会散播满人间。」摄影记者克劳福由衷赞叹著。
「哈哈哈!」许多人被几句赞美醺得晕陶陶。
「没啦!我们做的不算什么啦!」也有人仍然秉持谦虚的美德。
「来、来、来,我帮你们一起拍进来,这照片搞不好会上『时代杂志』封面喔!」克劳福开始调整照相机的镜头焦距了。
「能上『时代杂志』封面?!」千晶兴奋嚷著。这么一来,她老爸老妈见证到她真的平安,就不用成天挂心,老打电话来嘘寒问暖了。
「快、快、快!大家挤一挤,一定都要全部入镜喔!」工头安德逊吆喝著。
「树下那边的那位先生,你也快过来啊!」克劳福发现了一只漏网之鱼。
「他……」北非人乙一脸不屑。「他没资格过来啦!」
「为什么?」克劳福满脸不解。
「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差劲混蛋,千晶刚来时,他还对她暴力相向。後来他看我们大家都是千晶的後盾,就像只缩头乌龟一样只敢躲得远远的,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甘他鸟事的模样。打生眼睛从没见过这么践的人!」北非人乙愤啐一口。
「他真的对女人这么过分?」克劳福多瞧了那名「差劲混蛋」几眼……怎么觉得有点面善呢!
「不!你们大家都误会少爷了!」小谷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是啊!你们其实都不了解泷泽先生……」他暗地里为千晶做得才多呢!安德逊欲言又止。唉!受人之托,还是忠人之事,帮人保守秘密吧!
「泷泽?他就是泷泽博彦?」那个建筑界的天之骄子!克劳福如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老天!原来这小小工地里卧虎藏龙啊!
不过,这些人口中的泷泽博彦很明显是个人格分裂者。一派相挺,另一派贬抑他,怎会这样呢?「裴小姐,事情似乎非常有趣,你要不要说说你本身对泷泽先生的感受呢?」
「我?」千晶指指自己的鼻子。有几度,她差点就把持不住决心了。然而,都已经咬牙撑这么久了,她没道理半途放弃啊!沉练的幽芒在杏眸中一闪即逝後,她用力甩甩头,小嘴可怜兮兮一张,有点哀怨地说:「光是嘴里说说就有用吗?就再等几个月後,让事实来说明一切吧!」
「事实?什么事实?」众口齐问。
她扬著甜美的娃娃脸蛋,不胜柔弱地喊著,「克劳福先生,你到底要不要照相啊?」这样总可以岔开她目前不想谈论的话题了吧?
「当然要!大家都要注意看镜头这里……要照了,一、二、三……」
「嚓!」快门一闪的时候,千晶还是没即时调回目光,她的手捂著胸口,搁在那一块「邪恶的眼睛」蓝玻璃石上头。
眼光焦距锁定在不远处那一尊别过身的孤独落寞人影,她的眼神渐渐浮现迷蒙、疑惑、痛怨、恨愤……以及千百种的混乱情绪……
第六章
几盏照明灯都熄灭了,周遭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光亮。
「好重……」千晶的头好重。
「好重……」她身上压著的物件也好重。
刚刚那一阵地震摇晃,她整个人以及周遭的一切物体,全都像是风扫落叶似地撞下地面。她还记得当她摔落时,北非人就从後扑叠上来,圈护住她的身体。
「喂喂!後头的,你还好吗?」
没吭声。
「喂喂!有没有人能回我一句话啊?」
沉静。
「不!」千晶凄厉叫喊著!
她就要让不知从哪儿渗透进来黄土流沙给淹没了。「不!我不可以死!说什么我也要保住我的孩子啊!」她撕裂长袍的衣袖,缠绕在手掌上开始四处摸索。
她更奋力甩开背上北非人的重量。终於,她可以挺身靠著墙角站立了。
「沙沙沙」的土流声仍然不绝於耳。
「天啊!我如果不能找到出口,葬身此地只怕是早晚的问题了!」
茫然面对一室黑暗,孤寂恐惧里,懊恼悔恨盈满她脑海。
孩子啊!妈妈对不起你。我的脑海中不该只有报复,只身跑到这么危险的天涯海角,一点也没把你的安危摆放在第一位,我是一个很失败又该死的母亲。他骂我骂得一点都没错,我是太任性了!
如今困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底下,报复他又剩下什么意义呢?
人如果不经过一番生死交迫,心灵不会变得澄澈。恨意造成她一身的伤痕,许久都遗忘了欢笑的滋味;恨意,也让她伤害了她最该珍惜的亲人……
她的手轻轻的安抚著腹中急躁乱动的小贝比。「我终於知道了,我现在都知道了,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啊!」谨慎移动每一个步伐,双手小心触摸前方,忍不住的眼泪已然潸潸爬满她的脸颊。
「我从来都不爱哭的,前一次的哭是因为心被他伤害了。这一次的哭是因为我伤害了我的宝宝……宝宝,我的亲亲宝贝,还未出生看看这个明亮的世界一眼,就要陪我葬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中吗?」
她捶打著胸口。「裴千晶!你算什么母亲,一意孤行一无是处,难怪你会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呀!如果我们命丧於此,你稚小的灵魂永远、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啊!」她不知不觉的引用了他曾说过的词句了。
也曾数度几乎踩空了脚,身子也让滚落满地的大酒桶撞得歪歪斜斜,几次差点跌下地,她只有一再挺起腰身,一定要为了腹中未出世的孩于活下去!
然後她觉得胸口越来越沉闷,呼吸越来越紧窒……
「天哪!地震是不是也震坏了通风气管?我就快要吸不到空气了……」
脑袋开始发昏,她的身子渐渐支持不住了。她的眼睛想抓住生命最後一个日子里的片段……这一个日子,眼睛一亮就见著了太阳。
这个早晨也很平凡,说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就在这一个早晨,随行去参观地底下的葡萄酒窖,遇上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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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早上,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特别。
五月的微风缓缓的由南方吹来,高原上的一些大树根下,悄悄绽放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黄花,夏天真正的脚步还没到来,工程却即将进入尾声了。
这一个早上,泷泽博彦用完早餐,正和小谷走出简易餐厅的门……
突然之间,天摇地晃,剧响隆隆,眼前的景象开始像年久失焦的影片变模糊、左右跳动。
泷泽博彦反射性的拉住小谷一起扑向就近的空地。
五、六秒强烈震动之後,他亲眼看著餐厅的四面墙在他眼前支离破裂,不远处未完工的那几间平房也一样,散裂成一地的砖块和木板。
他扬首茫然凝视著地震的破坏力,再度见识到不可预期的意外戏弄人生。意外总是不留情面说来就来,一来就可能会致命……
「地震!」小谷抱著头喊著。
「千晶!」心神回笼,所有血液瞬时冲向脑门,泷泽博彦跳起来往工地冲过去。
「少爷,小心余震啊!」小谷也只能跟在後头跑了。
他什么也听不进,只有焦急地四处找人。她不在工地,她也不在她的房间,她人到底在哪里?泷泽博彦逢人就问,「看到千晶没有?」
「没有、没有!」答案千篇一律。
人来人往的,每个人都奔跑著,有些胆小的人逃到更远的荒野空地保命,有些人抚著青肿的额头哀叫,有些人忙著找药涂抹身上擦伤、撕裂伤,也有些没有大碍的人冷静地清理倒塌的石块木材。
生死关头他终於明白了,对於千晶,他终究做不到完全的豁达不关己。她早已填满在他心园的每一个角落了!
低首看著一堆堆的断垣残壁景象,他的心脏几乎整个麻痹了。
「天啊!千晶一定是被埋在里头了!」他不顾一切用双手挖著石块,失了方寸狂啸著,「小谷,你过来帮忙挖,快啊!大家赶快挖开看看啊!」
一年前的七级强震之後,复建的工作还没完成,马上又遭受一次破坏。虽然说这一次地震的规模明显小了很多,地上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破开一个大口子把人群屋宇畜禽都吞噬了,可是,千晶怎会不见了呢?
泷泽博彦攫住一支圆锹拚命地耙开瓦砾堆。他只想赶快找到她……他又怕找到她後看见她血流满面已然没了生命……矛盾的情绪涨满他狂乱的思维……
另一层更沉重的悔恨重敲著他脆弱的心房,是他害她遭此浩劫的!
「老天!祢为什么不乾脆把我收拾走算了?」她生死未卜,他一口气怎么也喘不顺,只觉得生不如死啊!
工头安德逊过来了。「泷泽,你快别发疯了,千晶不在工地里。」
「你说什么?」震栗圆瞠的眼瞳很骇人。
「今天轮到那两个北非人休假,没想到千晶一早也跟著跑来请假,她说她想跟著出去走走玩玩。」安德逊说。
「你怎么没告诉我?」他喘了口气,终於能感觉心脉微弱的跳动了。
「时间上来不及嘛!再说你不是早就说了,千晶随时要请假都由著她去,她做不完的工,你会给补齐的不是吗?」
「我去找她!」他们一定下山到镇上去了。他说著就往吉普车那儿跑。
小谷拉住他的衣角。「少爷,山路不安全呀!可能会有落石从天而降。」
他回吼过来,「我又没要你跟来!」他甩开小谷,立即冲上吉普车。
「泷泽!」一个和北非人混得比较熟的大个子挡在吉普车前面。
他对著拦路客咆哮,「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滚开;二是我的车轮子从你身上爬过去。」
「谁想理你这讨厌的家伙!可是,看你替千晶这么著急,我就透露让你知道了吧……他们应该不在镇上。」
「不在镇上?」泷泽博彦高嚷,「北非人把千晶带哪里去了?」
「一个北非人最近交了一个本地女孩子,两人正打得火热。那个女的家里有一大片葡萄园,还有酿酒工厂、地下藏酒窖,那地点就在镇东十公里不远处。两个北非人结伴想去畅饮免费的葡萄酒,千晶一听到可以参观古老藏酒室的建筑结构,就说什么也要跟著去了。」
「藏酒窖?在地下?」泷泽博彦的眉心高高蹙叠在一块了。
他知道那种传统的酒窖穴洞,里面小径交错蜿蜒,可深入地下十几尺,里头温度长年都不会超过摄氏五度,既可让榨成汁的葡萄在大木桶中发酵成酒酿,还可保存成瓶的醇酒长年不坏。
只是越深的地底下,感受的地震幅度越大,还有,那些排得跟地窖顶一样高的大酒桶、小酒瓶,一起乒乒乓乓砸下来,不让人脑浆迸裂才怪!
「天哪!她很危险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动车子引擎上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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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晶仿佛闻到了隐藏在她记忆底层的一个特殊体味……
她努力打开沉重的眼皮,神魂游移之间看见了亮花花的阳光,还有他的身影。难道这一个惊心动魄绝对特别的日子没有结束吗?
「泷泽,是你吗?」摇摇晃晃地,她人好像是躺在他的吉普车上。
见到她苏醒,他眉头间的死结总算放松了,然後他发觉自己居然浑身近乎虚脱,原来吓破胆、吓死人不是几句没有道理的形容词而已!
「你醒了?你还很虚弱,别说话别乱动,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她揉揉眼睛,确定她看见了绿树蓝天。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
「啊!」她兴奋地低喊,又急匆匆地撑高身子,说道:「泷泽,我……」
「千晶,你听我一次不行吗?闭上嘴巴跟眼睛,躺好安静休息啦!」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绞尽脑汁和她吵嘴了。
她只是想跟他说一声谢谢啊!他干嘛像吃了火药一样,劈头就叫她闭嘴?
她扁著嘴,伸出脏兮兮的手偷偷摸摸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好动的小家伙依然运动得很剧烈,看来母子钧安!只是浑身黏著黄黄的烂泥,还飘出葡萄酒味,哎哟!她好难闻喔!
北非人他们怎么了?还有,他怎么找到她救了她的?太多疑问搁在她胸口,不过,她不会想和他这颗地雷打交道,所以只好乖乖合上眼睛了。
「哎哟!」她突然低叫。
「你哪里不舒服?」灌泽开著车,偏过头神色紧张的盯著她。
「没、没……」小家伙刚刚那一脚实在踢得超级重的,几乎疼了她半边身子。
「没事别乱叫干扰我开车。」黑沉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善男信女。
千晶翻翻眼白斜瞪他一记,不觉叹口气。
小宝贝,你是想告诉我别再和他作对了吗?
初初发觉怀了孕时,曾经深深的以为她生命的颜彩从此已经被他扼杀了。然而,随著肚子一日日的增长,也随著每一夜和小贝比的互动谈心,她慢慢的找到了生命的另一个重心了。
只是,和他之间的多少恩怨就这么放下了,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没骨气嘲笑到老到死啦!但,走过惊涛骇浪,平凡平淡平静的人生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