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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勾画民族心灵的史诗:百年恩公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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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吕叔正捧着老海碗满头大汗地吃芝麻叶面条,一脸菜色的王老虎赶饭时来了。吕叔忙盛一大碗芝麻叶面条递给他。王老虎绿着眼咽着口水说:“还是面条儿?”

第62节:卷六 饥馑恩公祠(2)

吕叔说:“面条儿好啊,人老几辈子不都说‘面条省,烙馍费,要吃锅盔卖了地’吗?”
王老虎抱住碗不抬头,一碗面条仿佛薅了脖子倒进去的,还用舌头把碗底“嗞嗞嗞”地舔了个溜溜光。之后,王老虎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这俩月来三次,你碗里的面条三个样。头一次是插筷子不倒,还漂着油花子;第二次的成色就差了不少,是不稀不稠面条露头儿;这一次就更差了,稀溜溜的捞不出几根面条儿了。老吕,都是我那一千多张嘴巴把你带累的呀!”
吕叔发现他的两只老虎眼开始湿漉漉地朝外浸水了,忙打趣道:“前年秋天,你丢我碗里的那只鸡腿不比这面条金贵?”
王老虎擦着泪眼说:“老吕,你打我的脸吧!要不是那会儿我脑袋瓜发热,咋会有今天这结局?”
吕叔说:“你先等会儿,我敲钟去!”
吕叔把钟敲成一长两短。这一阵子吕叔没少敲这号钟,周围已经有五六个村子来伸手了,恩公祠没有让人空手回去的习惯。钟一响,恩公祠的人全都出来了,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
吕叔说:“我知道大家的囤底都扫得差不多了,可咱今天还得再扫扫。老龟庄的乡亲已经断顿了,还得再接济接济他们,剩两碗的匀出来一碗,剩一瓢的匀出来半瓢,剩一口的匀出来半口,就这事儿,大家抓紧回去拿吧!”
树上的果子挂得再多,也经不住众手摘。盛在乡亲们碗里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稀了。
吕叔跟大家一样,每天灌几次青菜水儿。可他没塌一点儿架,走起路来胸脯仍挺得高高的,进进出出还是一路小调儿,不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就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再就是跟阿妈尼学的“在祖国温暖的怀抱里,奔流着幸福的南江”。扒来拣去,吕叔的“仓库”里就这么多存货,还让他唱得五音不全。
阿妈尼听见就抢白他说:“你唱啥唱?就你那破竹竿捣尿罐儿的嗓子老好听?”
吕叔关起门说:“我大小是个村长哩,要是整天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群众会怎么样?你连这道理都不懂?”
家家的粮食都吃完了。
连星点儿面味儿也闻不见了。
饥饿很快笼罩了恩公祠。
火头婶拖着少气无力的步子来说:“瞎驴,一点儿料也没有了,这几十头猪咋办呢?”
吕叔板着脸说:“喂草,喂野菜……”
火头婶说:“你说得轻巧。瞎驴,连人吃的野菜都不好挖到了,你不知道?”
吕叔说:“反正不能叫猪饿死,死一头我找你这饲养员的事儿。”
火头婶说:“猪瘦成骨头架子有啥用?干脆杀猪保人吧。”
吕叔一指火头婶的鼻子说:“你放屁,我看你敢动一根猪毛?”
火头婶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走了,像驾云。
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走姿是饿的,在恩公祠持这样走姿的人很多。
记得那时天不亮,吕叔就领着男人们下恩公河捞水草,女人们挎着荆条篮子拎着爪钩星散在漫天地里,探寻隔年遗漏的红薯、包谷什么的,尽管这些东西早已腐烂变质。如果在低洼的沼泽处碰到一堆堆绿白参半的大雁屎,她们同样是如获至宝。大雁屎贴成的锅巴子有一股很浓的青麦苗味儿,这种在大雁的肠胃里已走过一遭的东西已不再有什么养分,人吃时是什么样子拉出来依然,只不过填填肚子,少一些空荡荡的难受。
那年青黄不接的情形,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杂草团子(用河沟里的水草煮熟团成的团子)、淀粉馍(用麦秸秆、红薯秧、花生壳磨成粗糙的粉状,加上少许的红薯面蒸成的馍)、大雁饼(用大雁屎和烂红薯捣成泥状拍成的小锅饼)之类的吃食,且不说对如今已犯愁于胆固醇、脂肪肝之类富贵病的城里人是天方夜谭,就是对已住上两层小楼的恩公祠乡亲们来说,也是一章天书。
可在当时,这些东西是恩公祠的主食。
白天,我们这些孩子,差不多都集中在村口的场院里,把那垛枯干的花生秧子围个严实,一双双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睁得圆圆的,沙里淘金般扒拣着里边未曾择净的小花生包。虽然这些包里的花生仁,都是些细小如米粒的秕瞎子,可嚼起来很香,还带着一股新鲜的甜味儿。那垛花生秧子,被我们翻了无数遍,每翻一遍都有所得,成了鱼过千家网,网网都有鱼。
后来,我发现大人们的脸上都差不多笼罩着一种颜色,到我会查字典时,才清楚这种颜色被称之为菜色。当太阳升高的时候,向阳的堤坡、沟坡、山墙根处,总半躺着一疙瘩一疙瘩走不动的老人,其中不少人的面皮已开始松弛,脚脖子也开始变粗,用手指轻轻一按,就是一记小坑,非经久不得复原。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浮肿。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病,得了浮肿的人,因体内缺乏热量,才特别爱晒暖儿。他们慵懒、困乏地把四肢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展开,周身如抽去筋骨般瘫软,一动也懒得动,就像一盘盘深眠不醒的蛇。
吕叔因救济粮的事,上县城跑了一趟又一趟,回来时他的腿脚就肿得很粗很大。隔了一夜,鞋就穿不上了,只好趿拉着。
吕叔一有空,就转悠到恩公河的小石桥旁,一眼不眨地朝大路的尽头张望,他是在等救济粮的车。郭副县长已告诉他粮食马上就会运来,党和政府不会不管的,况且恩公祠村是支援了外地才如此困难的。
救济粮一直没有运来。
恩公祠人开始背着吕叔发牢骚、讲怪话、叫苦连天了。
看来革命传统教育同米面是画不成等号的,这是吕叔第一次自言自语的反思。他开始没命地吸“喇叭头”,一支接一支地卷,一支接一支地吸。

第63节:卷六 组织上有安排(1)

35.公元20世纪60年代初
组织上有安排
这天,远处传来了拖拉机沉重的轰鸣声。恩公祠人一下子欢欣鼓舞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是上级的救济粮运来了。一想到马上就有面吃了,不再挨饿了,一张张菜色很重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笑得最灿烂的是吕叔,他逢人就说:“咋样,我早说过的,新社会不会叫挨饿的,共产党不会叫挨饿的,毛主席不会叫挨饿的。这话没错吧?”
火头婶笑着用指头点着他的脑门说:“你瞎驴啥时错过?你瞎驴看事儿准着哩。我们两只眼也没有你一只眼顶用。”
吕叔龇牙一乐,朝火头婶身边凑凑,压低嗓门道:“一会儿你吃顿饱饭,就有劲儿夜里跟火头哥玩老虎啦。”
火头婶伸手掂住吕叔的耳朵,呵斥道:“瞎驴你还放屁不?瞎驴你还放屁不?”
拖拉机越来越近,是三辆带双拖斗的拖拉机。因为路上还满是泥泞,拖拉机行驶速度很慢,显得负荷很重。
恩公祠人密匝匝地停在路口,踮着脚瞪大眼张望。
拖拉机停住了,六只大拖斗全是空的。
恩公祠人的心一下子冰冻了,全被冰冻了。
密集的人群竟没有一丝声响,连稍粗壮一些的呼吸也屏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恪守着一片沉静。
稍许的沉默之后,一双双菜色很重的眼睛,彼此交换着极度失望的目光。最后,这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刚才还挺牛气的吕叔的脸上。
毕敬业坐在排头的拖拉机驾驶室里。因大轮子上沾起的大坨大坨的泥巴挡住了门,毕敬业用劲推门也推不开。
吕叔大步跨过去,用手扒着大泥坨,好一会儿才清除完。
毕敬业跳下车,朝密集的恩公祠村民做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后,拍着吕叔的肩膀,把吕叔引至僻静处。
吕叔问:“郭副县长没来?他忙啥哩?”
毕敬业支支吾吾地说:“他有另外的事儿……”
自从在莲池镇现场会上,吕叔与郭副县长有过“茅池协议”之后,吕叔就认定郭副县长是值得信赖的好干部。当时如果没有郭副县长提醒、打掩护,恩公祠村这一季的麦子就会颗粒不剩,如同打个水漂儿。那样的话,恩公祠村也会一如周围的村子,在两个月前就得打饥荒,他也没有资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敲那一长两短的集合钟,动员乡亲们去救助邻村的饥民。
毕敬业掏出一支金旗牌子的香烟,递给吕叔一支,自己也燃着一支。毕敬业先是对吕叔对恩公祠人进行一番认真的鼓励表扬,然后才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吕叔像是被蝎子狠狠蜇了一口说:“啥?把麦种全拉走?”
毕敬业认真地点点头说:“这是组织的决定,组织决定是什么概念?你应该是清楚的。你想啊,要不我会亲自带车来吗?”

第64节:卷六 组织上有安排(2)

“今年我们恩公祠村不种麦子了吗?”
“组织上会有安排的。”
“把这些麦种拉走做什么用?”
“组织上有具体的安排。”
“我们恩公祠的人吃马喂可全没有了,断顿好些天了。”
“这个组织上清楚。”
“我们已经很难维持了。”
“这个组织上清楚。”
“我们恩公祠往后咋办?”
“组织上有安排。”
吕叔直盯着毕敬业说:“毕书记,你让我咋向群众交代?”
毕敬业想想说:“让大家克服困难,再维持维持,组织上会想办法解决的,组织上有安排。”
吕叔不吱声了。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吕叔仍恪守着这一格言,他相信上级组织,相信党。出于对县委书记的信赖,他在村民嗔怪的目光里,妥协了。
毕敬业率领着满载的三部拖拉机,消失在泥泞道路的尽头。
——把空空荡荡的圆顶盖仓库和空空荡荡的恩公祠留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还有几百副空空荡荡的咕咕叫着的饥肠。
吕叔找了一处背风的堤坡,展展地躺了下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还是早晨喝了一碗稀菜汤,一整天没有啥东西充饥,他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周身软软的像一条长虫。
他卷了一支“喇叭头”,吸完了接着再卷。如此卷了吸、吸了卷,卷不到头,吸不到头,直到吸得嘴唇涩苦,喉咙眼儿发麻。
这会儿,寒月东升,清辉尽洒。村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仔细一听,是孩娃们在高喊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仍常喊常新的“对口词”。只不过最近一段听得少了,他清楚是没有芝麻叶面条的缘故。
吕叔走到村口,小孩儿们还分成两班,大声小气地喊着:
吃的啥饭?尿(面)条子!
谁擀的?吊(老)嫂子!
搁的啥菜?鸡巴(芝麻)叶!
在哪儿吃?吊(枣)树下!
坐的是啥?砖球(头)蛋儿!
吃几碗?扛球(杠稠)十来碗!
吕叔刚进屋,阿妈尼便把冒着热气的大海碗递了过来。吕叔一直是很优秀的家庭妇男,很熟练地绕着锅台转,连刷锅捣灶也很少让阿妈尼沾边儿。
此刻,吕叔用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说:“好香,今天的日头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阿妈尼说:“看我的手头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味道鲜美,还是饿极了的缘故,吕叔哧哧溜溜地一气吃完后,才品出味来,是芝麻叶面条!他用筷子敲敲碗边儿问:“这是从哪儿弄的?”
阿妈尼支吾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吕叔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也起身跟进了厨房,皱着眉问:“你咋不说话,哑巴了?”
阿妈尼一股脑儿放开了连珠炮:“我给你挑明了吧老吕,我们不能看着自己血汗换来的粮食给全拉走。不为大人,也得为孩子,我们不能眼巴巴地等着饿死。刚才装车的时候,我们几个娘儿们留下了两麻包,每户分了几斤。”
吕叔一下子炸庙了,吼道:“这是谁的主意?”
阿妈尼也是一吼:“我!”
吕叔气得周身筋肉直蹦。他猛地抓起小桌上的饭碗,朝阿妈尼身上狠狠一摔。阿妈尼机灵地一闪身子,躲开了。碗击中了墙壁,“砰”的一声碎成了数瓣儿。
吕叔冲过去,伸手揪住阿妈尼的长发,抬手就是一耳光。阿妈尼眼里噙着泪花,不躲不闪不哭不叫,伸着脸瞪着眼道:“你打吧!打死我,就不挨饿了!”
吕叔仍揪住阿妈尼的头发不丢,嘴里骂着:“你这熊娘儿们,长胆了不是?是谁给你的权力?是谁叫你这么做的?去,去把麦种统统给我收回来!”
阿妈尼用力挣扎着说:“我不去,我不去!”
吕叔把阿妈尼推倒在地,用脚踢了起来。
火头婶匆匆跑了过来,把吕叔拉住了。
后面跟着男女老少一大群。全恩公祠的人差不多都跑来了,屋里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

第65节:卷六 组织上有安排(3)

阿妈尼哇哇大哭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哇。姓吕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这个不要良心的!我爬明起早地伺候你,你竟这样下毒手打我呀……”
火头婶、李妈……团团围在阿妈尼身边,一齐陪着阿妈尼流泪。
吕叔的气门顶得足足的,仍骂不绝口:“你这熊娘儿们可翻天了,这样做像什么?这不成强盗、抢犯、小偷了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共产党员,你是共产党员的老婆,你知道不知道!咱是贫下中农,是革命群众,是共产党员,就是饿死,也不能吃这来路不正的东西!”吕叔越说越气,又捋捋袖子,顺着人缝儿朝阿妈尼身边儿边挤边喊:“今天我非打死你这个给我丢人不长脸的熊娘儿们不可!今天我打死你……你这个熊娘儿们……”
人墙牢不可破地挡住了吕叔。
站在最前边的火头婶冲着吕叔说:“这事儿怨不上阿妈尼,我们这些娘儿们都有份儿。不让你知道,是怕你担错。不是有句俗话说,不知不招罪嘛。乡亲们已经两天没沾面气儿了,孩娃们都饿得哇哇叫你没看见?这样断顿下去的后果你不清楚?乡亲们知道你的脾气,怕你怪罪阿妈尼,让我注意着这里的动静。阿妈尼擀了两碗面条,给小香吃一碗,给你留一碗,她自己只闻闻气,连一口都没舍得尝。谁知你吃好了,有劲了,会伸手打人了?你还真下得去手啊!你打吧,你连我一块儿打!老吕!”
在我的记忆里,火头婶第一次没有喊“瞎驴”。
吕叔的手软了,高扬的胳膊缩了回来。
火头婶流着泪说:“老吕,这样吧,这两包麦种刚分下去,还不会吃下去多少,这就再收回来,还不中?”
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吕叔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老吕活到今天,也是几十几的人了,拍着胸脯说,还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想想在战场上倒下的成片成片的战友,咱眼前这点儿困难,就是鸡毛蒜皮。我是有个赖种脾气,可我从没有打过小香她妈一巴掌,今天我真是气坏了。现在是新社会,是共产党领导,会叫咱们恩公祠饿死人吗?能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第66节:卷六 我真是个大傻蛋(1)

36.公元20世纪60年代初
我真是个大傻蛋
这天晚上的芝麻叶面条,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好吃的面条。那种几十年都不肯散去的香味儿,看样子是深入骨髓了。面是阿妈尼和火头婶留下的那两包麦种磨的。她俩擅自做主留下了几十斤没有分,打算每天下午都让我们吃上一顿一大锅面条,说我们小孩正是连骨头带肉一起长的时候,如果饿伤了是一辈子的事。火头婶还说:“每天吃半顿,不能叫断顿,要细水长流。”照她俩的设想,我们吃上十天半月没有问题。当时,一口大锅就支在吕叔家的院子里,阿妈尼的面条擀得也很过关,火头婶说她是让吕叔用擀面杖给敲出来的。阿妈尼把面和得像硬硬的石头蛋,擀成的片像圆圆的大簸箩,切成的面条像长长的细钢丝。不等面条做好,我们就各自端着碗,拥进吕叔家的小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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