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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 晋原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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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当然最令人感动的还是那些曾经受过老婆帮助的人们,不管是走夫贩卒还是学子歌女,都一拨儿又一拨儿来到他们家门口,不住地打探消息,要求见专案组,要求在开庭的时候参加旁听,并很快制作了一份千人签名书,浩浩荡荡地送到了中级法院……   
在这么一种沸沸扬扬中,如果能够找出那样一本日记来,而且在日记里又有那么几段字正腔圆的话,能够找出点什么彩头来,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即使不可能再成为什么英雄,要把这个案子的风头盖住,总还是不成问题吧……   
有许多个夜晚陈见秋也在这样默默祈祷着。   
但是,很不幸,老婆很显然是一个会做不会说的主儿,不仅没有什么记日记的好习惯,而且连只言片语的豪言壮语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堆不会说话的汇款单,而且那上面的落款也大都是一些个令人哑然失笑的假名,什么二丫子三姑姑之类,要不是那些地址天南海北的,恐怕真以为她是在帮助自己的亲戚呢。   
今天,是人代会开幕的第三天了。这次人代会一共要举行十天。这可是惊心动魄的十天啊。太出人意料了,闹来闹去,没想到闹成这么一个局面,下一步究竟怎么发展,真的不堪设想、不寒而栗啊……虽然案情已经公开,王霞也早已经一口承应,但是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几乎一致认为这背后肯定还隐藏着许多更可怕更骇人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就看这个糊涂而又倔强的老婆肯不肯开口了。   
陈见秋这样想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挥挥手,那两个看守人员便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老婆也出来了,在铁栅栏对面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他。   
经过这么些天,老婆的情绪似乎好多了,而且一点也没有瘦下来,好像比过去还更胖了一些……这也难怪,这里面的所有看守什么的,哪一个人不认得她呀。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了。   
老婆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又喜欢认死理,要撬开她的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陈见秋很清楚,她现在之所以绝口不谈别人的事,主要是怕给自己添罪,同时对白过江也还是挺感激的,这个东西不打破,她是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   
临来的时候,他应约去见了一下门书记。自从出了这样一件丢人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老头子。   
才几天时间,老头子也明显衰老了。虽然头发依旧抿得光光的,两道剑眉形成一个令人生畏的倒八字,身子也尽可能挺得板板的,一脸的威严丝毫不减当初,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哄外人的,在像他陈见秋这样的老熟人面前,那是根本做不了假的,他几乎一进门就看出来了,老头子真的是一脸的疲惫一脸的无奈,就像是刚刚卸磨的一头老驴,已经只想着好好地歇一歇了……   
看到他,老头子要撑着桌子站起来。他连忙走过去扶着他坐下,才苦着脸说:“对不起门书记,是我不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添乱,真是该死啊!”   
门力生毕竟是老家伙了,好像一点儿也没乱了阵脚,难道他不怕人代会开砸了,桂再庸落马,而把他最不情愿的金鑫给弄起来?这些天,陈见秋虽然心不在焉,但是一些基本情况还是清楚的,特别是一见到老头子,那根敏感的神经豁然就苏醒了……   
老头子始终不说话,等他又嗦嗦把王霞的案子讲了一遍,才直直地盯着他说:“这事是没有法子的,出了就按出了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是塌不下来的,塌下来也没有关系,如果都砸死了,大家活该,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那是……那是……”陈见秋已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我已经给有关部门都说过了,特别是周雨杉,她不是搞起诉吗?这个案子有它的特殊性,王霞毕竟没有装了自己腰包嘛,我想是可以缓刑的。不过这要等判下来才算数,毕竟是要独立办案嘛。”   
“那是那是……不过,只要您说了话,他们谁敢不听……”   
“又来了,出去可不能这么说。我一直想,这里面是有文章的,有的人是非逼着我出手啊!你今天见了王霞,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她开口……可以把缓刑的事告诉她,这对她的情绪可能有帮助。反正这一次我是下了决心的,你没看看人代会上那个样子——这种状况我们还能让它继续下去吗?!”   
说着说着,老头子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七八度,震得他耳朵都生疼了,一只手猛地挥起来,又凶狠地砸在桌子上,那样子多少年来是从未见过的。直到从房间里走出来,陈见秋的心依旧怦怦乱跳,好像闯过了一道鬼门关,与第一次听到老婆犯事都差不多了。   
隔着黑的铁栅栏,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沉默了好长时间。   
“老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进来的吗?”   
“那还用说,我这是咎由自取。”   
“不是的,这是一个大圈套,是有人专门设下的一个陷阱。”   
王霞又不说话了,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有人要当市长,怕自己的事儿露了馅,就嫁祸到了你的头上。现在,他们已经快得逞了,省里派来的桂市长也当不成了,人代会全乱了套,门书记也快完了……”   
“门书记是个大好人,对我们这里贡献那么大,他是不会完的,绝对不会!”王霞突然打断他的话,像和人吵架似的大声嚷嚷着。   
“你说对了,门书记的确是个好人,特别是对我们太好了……为了你这案子,他找了好多人,亲自打招呼。你知道吗,上午我已经见过门书记了,他让我告诉你,不管有天大的事,你这个也要特事特办,明天开庭,已经内定了,缓刑,对我们来说,这还不是天大的喜讯吗?”   
“那那……”王霞突然瞪大了眼睛,“我的公职丢不了啦?”   
“那当然。而且以后的事,门书记也给我们考虑过了……”   
“不说以后,不说以后……以后我只想好好做人……”她说着说着,突然又哇哇大哭起来。而且似乎比过去哪一次都哭得更凄厉更伤心,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把一辈子的悲痛全哭掉了。   
“还有一件事,白过江把你也咬了一口,说那全是你讹诈他的……不过他还咬了别人,说是给曹和金送了几十万……现在检察院已经立案,白这个人实在太坏了,八成是要枪毙的。”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因为在多年的历练中,他早就深深地懂得,沉默有时比语言更有力量。   
说这些话可是没有什么根据的。但是,只要能够让王霞开口,陈见秋现在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更何况门书记不是还要采取别的行动吗?当书记的一旦下了狠心,就没有办不到的,况且他相信门书记手上一定还有别的杀手锏哩。   
老婆依然沉默着,似乎有点儿发呆了。她独自一个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像是一头大黑熊。陈见秋也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慢慢移动的身影。在这一刻,他的心也早已提到了嗓子眼。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想从老婆的嘴里得到点儿什么,但是王霞可不是能够随便开口的,所以关于曹非和白过江的事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清楚,充其量只有一些模糊不实的猜测而已……想不到蓄谋已久的那一切,竟会在这么一种情形下出现,他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王霞突然背过脸去,再也不理他了。   
陈见秋失望地长叹一口气,只感到一阵头痛,全身瘫软地跌坐在水泥地上。                      
《换届》晋原平       
  二十三  
整整一上午的大会,门力生尽可能端端正正坐在主席台前排正中央,从始到终一副笑微微的样子,目光有规律地从前排一行一行扫过去,又从最后排一行一行扫过来……除了几个农村和企业来的,那下面的每一张面孔他都是熟悉的,只不过有的能叫上名儿来,有的却叫不上来。在和每一双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总是短暂地停留一下,然后又迅速地滑开了。以他多年的经验,这么短暂的一个停顿,给对方留下的印象是好长时间都抹不掉的……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虚弱,目光也不像过去那样有力度了,台下每个人的目光好像都是飘忽的复杂的,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左顾右盼,吵吵嚷嚷的声音连他都听得很清楚。   
会议日程还没有过半就出了好多的怪事情,他真担心无法控制这个局面了。   
今天的会议就是在一片混乱中开始的。不到八点,会场外就聚集了许多人,据说都是金山来的,打着横幅,喊着口号,口口声声要见领导,要求保卫金山的改革成果,要求尽快恢复金山各矿的生产,要求追查“搞乱金山”的责任……这些人虽说是自发的,但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他当时生气极了,只好当着代表的面大骂一通杨波,责令他去和这些人对话,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的议程主要是两项,听取计委和财政局的工作报告。一年一年都是这样。基本建设,技术改造,以工代赈,十三大考核指标,去年完成情况,今年计划任务,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和主要措施……这是计划这一块儿。财政嘛就更简单了,预算,决算,国税,地税,还有自己组织的一块儿,无非是这么几大项,无非是一大堆或长或短的阿拉伯数字。阿拉伯是个民族,但是好像又不完全是,他也实在搞不清楚。但是那个地方是全世界的是非之地,一个永不消退的热点,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特别是那个头上罩一块花头巾的老头,从他年轻的时候起就听得耳朵都起腻了。好在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也不过是偶尔听听。后来有了电视,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强盗,强行地顽固地硬是占据了每天新闻画面中的好大一个部分……有时他忍不住开玩笑说,这简直就是一种精神虐待嘛,一直把人们从青春焕发虐待到白发苍苍,而且看那样子很可能还要长期地虐待下去。   
不过,听叶欣说,人家罩的那不是什么花头巾,而是他那个国家的地图,是土地的象征。叶欣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看落花流泪,见鸟儿伤心,对那个老头子的爱情更是十分赞赏,有时说着说着还会掉下泪来。也许,她骨子里就有一种深刻的恋父情结,要不当年也不会嫁给我吧?   
想起叶欣,门力生也有点伤感起来,扫视下面的目光就变得游移不定,一下子失去那种炯炯逼人的力度了。   
自从中师毕业步入社会,在事业上政治上他不能不说是成功的,一帆风顺的,在感情上却实际历经坎坷。当时中师毕业在学校教书,倒有一个特漂亮特温柔的女学生爱上了他,每天有事没事都往他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跑。那女孩儿单名一个洁字,虽然家境贫寒,她以下一溜儿还有七八个娃娃,但是望着那一双比甘泉还要清澈的毛眼眼,他的心完全被融化了……然而,不等他真正表示些什么,一个大雨滂沱的夏夜,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恶魔竟把小洁拖进庄稼地里奸污了,又残忍地把她勒死,扔进了附近的一眼机井里。那一年,小洁才不过十七岁。尽管费了天大的劲儿,这个案子一直也没有破获,反而有一段时间把他列入了怀疑对象。   
等到解除审查,他立刻就从那个地方调离了。再后来,他便进了机关,开始了在这个漫长的阶梯上奋勇攀登的艰难历程。   
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只要一有人介绍对象,他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那一双毛嘟嘟水汪汪的大眼睛,心头就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痛……他知道自己完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就只好打一辈子光棍了。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决定再不谈什么恋爱,一上手就结婚,而且第一次见到谁,就和谁结婚……新婚之夜,那是在机关的一间车库楼上。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很壮实,两个大奶子中间放得下一条胳膊,结实又光滑的小肚子上似乎有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在那个饥饿的年代里,健康真是一种无比宝贵的财富啊。他当时趴上去又跌下来,再趴上去再跌下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门道。事后想起来,那女人似乎是有经验的,一直在用她那一双不安分的手在前面引导着……可是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已经大汗淋漓了,却依旧在大门外站着。而且经过几上几下的折腾,实际上连站也站不住了,后来还是那女人依靠嘴的力量,才重新站直了。但是,还来不及再试,一到门边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那些日子,真是难为了那女的,每一次都得靠嘴巴,而且也只能维持那么一下子,一真正上阵就败下来……半年过去,他只好离婚。用那女人的话说,他是个二姨子,要不就是见花谢。谁知道呢,那时的他失望极了,有好长时间神情恍惚,一个噩梦时时跟着他:这一辈子我真的完了!   
后来,要不是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遥远的叶欣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哪里还会有今天,还能够在如此庄严神圣的场合,如一个子孙满堂的家长慈祥而又严厉地俯视着台下的百数千人?   
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他现在都快六十了。搞了一辈子的政治,要说对这一切不钟情不热爱,那自然是假的。但是,要说他心里最钟情最热爱的,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叶欣了,这是任何权力任何地位任何享受都无法代替的……当然,这一点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理解的。   
叶欣当然是厌烦政治的,平时只要一谈起本地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来,立刻就皱紧眉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得了得了,你有完没完啊,人家都劳累一天了,哪里有心情听你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你知道,我是一个搞技术的,只有我们所做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且是救人命的,你们那算什么呀,无非是你上我下,争权夺利而已。”   
“但是,不管是什么吧,你离得开政治吗?就说你们医院,如果没有政府在后面支撑着,不垮了才怪呢……”   
“这事我和你说不清楚,我不和你说了还不行吗?”   
叶欣说着,讨饶似的朝他笑笑,似乎再也不理他了。   
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看着电视里一个什么镜头,她又立刻兀自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和他热切地争论着,非要听听他的看法不可……她就是这样透明的一个人,很单纯也很率真,说她心地善良也好,说她幼稚不成熟也对,反正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存一丝的内心梗芥。感谢上帝在他最孤独的时候把这么一个玻璃人送到了身边,使他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温馨和美丽。几十年来,也正是靠着这样一个温暖的支撑,他才在她所厌恶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中自由往来,有一种天马行空的好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所欠叶欣的实在太多了。别看她嘴上不说,他心里清楚着呢。一开始是两地分居,等到把她调到身边,他又到县里去任职了。一个县一个县地倒啊倒,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在沙漠上漫游的野骆驼,一直要流浪好多天才会回到那片青草地里歇一歇……直到来雁云当了一把手,才总算是团圆了。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身体也不行了,工作又总是千头万绪没完没了,昏头昏脑一整天,一直到半夜才能回家,一回家倒头便睡,实际上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的。在外人看来,当第一夫人多风光啊,实际上他们哪里知道,叶欣最需要的,既不是钱也不是那些虚伪的尊重和肉麻的吹捧,而她真正需要的他实际上从来也没能给予过……   
想到这里,门力生觉得眼前有点模糊起来。作报告的人还在那里慷慨陈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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