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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闪烁,我心想,难道庄里来了外敌?便想拉着慧明师弟出去看一下,他却小声对我说,不能两个人都出去,屋里边须得留一个人来应付。
“我明白他的意思,慕容家既然留宿,便断无不提防我们的道理,万一要是发现屋里没人,肯定会生出事端的。
想慧明师弟位列‘武四僧’之中,自然武功见识都在我之上,所以我便自动留下来,而让师弟前去查看究竟了。”
灵德禅师和慧真听他这样一说,都点点头。接下来,慧明便接口往下讲叙:“我和师哥商议好后,便从地上摸出一块小石子来,从窗缝里弹了出去,打在院子里的树干上。待见并没有人站出来查看,才相信院子里没有埋伏人,当下开了门跳到屋顶上去,朝那有红光闪烁的东角赶去。
“我留心躲过了几处有暗桩的地方,看到前面原来是一个大花园,假山亭榭俱有,里面灯火通明,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夹杂着嘲骂声,显然有外敌侵入。我瞅着靠北角长着棵一搂抱粗的柏树,正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又能把院里的一举一动瞧个清楚,便悄没声地窜过去,藏在了树干上。这下子我才看清了,来的人约有十数个,穿着却是一般无二,都是白袍黑斗篷,胸前绣着一头黑兀兀的鹫鸟。那些人虽然用黑纱罩住了脸部,但瞧着身形,多半是女子。”
慧真听他说到那些人的装束,心中一动,暗想怎么灵秀宫的人也来寻慕容世家的晦气?他在山西翠云谷时曾遇到过这班人,听说是受命于什么灵秀宫主,极为难缠。
慧明继续向下说道:“慕容家出来的人却也不少,把门户都给围了起来,带头的正是那个招承我们的管家,听他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六合庄?’连问两声,那些穿白袍的女子只是不搭理。管家见了,一挥手,那些庄客便逼了上去。
“却听其中一个白衣女人问:‘慕容斌在哪里?’她的声音阴冷之极,让人听了很不舒服。那管家冷笑道:‘原来是群娘们,我主人的名字岂是你随便叫的?’话未完,就见白影一闪,紧跟着便是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那管家张口就吐出几颗牙齿来,便听那女子冷冷地道:‘没有教养的奴才,让我先替你家主子教训教训你!’我一瞅那女子的身法,竟然不是中土的武功,透出一股邪气来。
“她才一说完话,我便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紧跟着月亮门里又走出了一队人,却是四个手拎红灯笼的丫鬟,拥着一个穿黄色衫子的少妇走了进来。那管家正捂着腮帮子哼哼,见到女人出来,忙道:‘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我一听说这便是慕容斌的夫人,当下更留了意。那少妇却并不答话,只是拿眼瞅着那些穿白袍的女人,别看她娇娇弱弱的,身上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我听到那个打管家耳光的女子道:‘我替你教训了奴才,怎么,看不过眼了?’那少妇道:‘慕容世家自有慕容世家的规矩,何劳外人插手,再说了,我并不觉得胡管家有什么过错!’她的话声轻柔,即便是在反驳对方也听不出一点火气来。
“那白衣女子嘿嘿冷笑:‘我打都打了,你又能怎样?’少妇叹道:‘那也只有原样奉还了!’只听得呛啷几声响,那些白衣女子的兵刃抽了出来,每人都是使一对护手钩。那白衣女子道:‘看你是身怀六甲之人,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快给我把慕容斌交出来!’我在树上听了这话,才知道那管家说他家少奶奶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原来并不是个幌子。
“就听慕容夫人道:‘我夫君半年前出门,至今未归,不知道你们找他作甚?’那白衣女子道:‘他受了我们宫主的指点,得了件好东西,却不知道知恩图报,反而躲了起来,真是不知死活。’慕容夫人道:‘贵客这话就奇怪了,
既然你们那个什么宫主也有意染指那件好东西,为什么当初不自己取了去,反而要假手内子呢?只怕是想借刀杀人吧?’
“那白衣女子听她这一说,怒道:‘胡说,他慕容斌给我们灵秀宫主提鞋都不配,何至于费这周章?’那慕容夫人淡淡地道:‘费不费周章大家心知肚明,你们连夜从天山大老远地跑了来,不会是只为了说一句气话吧?’她们这么唇枪舌剑来了一通,显然那白衣女子不是慕容夫人的对手。
“借着灯光,我看到那些白衣人都被激怒了,但那少妇却是面色坦然,笑吟吟地说:‘诸位远道而来,若是拼斗起来,传出去只怕江湖上的朋友会以为我慕容世家以多胜少,以逸待劳,未免胜之不武。所以呢,咱们之间不妨来一场赌赛。’白衣女问:‘怎么个赌法?’慕容夫人道:‘很简单,只要我在这院中挑个地方,贵客你能在上面站上片刻,就算你赢了。’
“那女子冷笑道:‘你到底想耍什么诡计?你若是让我站到火里,站到毒汁里,我也听你摆布吗?’慕容夫人笑道:‘此事若是危险,这还算什么待客之道?一句话,要是贵客做不到,而我做到了,这才算是我赢。’
“那白衣女子盯着慕容夫人看了会儿,终于道:‘好,咱们再说说条件,要是我赢了,你这六合庄便得任由我们搜上一搜,不得阻拦。’慕容夫人道:‘可以,万一要是贵客你输了呢,那么对不起,你打胡管家的两记耳光,我们也要原样奉还!’那白衣女子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慕容夫人笑道:‘这句话嘛,在此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
慧明说到这里,冲着灵德和慧真道:“师傅、师兄,那慕容夫人确是个绝顶聪慧之人,我当时在树上听了,便知道她里边肯定有鬼,可就是看不出破绽在哪里。”慧真也猜道:“赌在那花园之中站立,还没有危险?那就肯定不是机关了……。”慧晶合十道:“师兄,那慕容夫人非常人可比,你自然便应该从非常之道去猜了。”
慧明道:“慧晶师兄说的是,我当时也在脑子里转过了几十个念头,但没有一样能恰倒好处。那个白衣女子想必也跟我一样,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终于答应下来:‘好吧!我们就赌了,你划下道来吧!’便见那慕容夫人笑靥如花,轻轻道:‘我要贵客站的地方嘛,便是……’她这一拖腔,我便屏住了呼吸,只听她慢慢吐出了下面的字:‘便是贵客你的腿上。’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我心里不禁暗暗替她叫绝,那白衣女子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到自己的腿上去。
只听慕容夫人柔声问:‘贵客,你可能办到吗?’那白衣女子脸色涨红,唰地一摆手里的护手钩,恨恨地道:‘我办不到,只怕你也办不到!’慕容夫人还是微笑着,问:‘是吗?’她轻声咳嗽了下,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按理说还真的不能随便活动。’
“她一待说完这句话,身子便像被绳子扯过去的木偶,呼地一下就冲到了那白衣女子的跟前,然后双手一夹,左手贴住那人的后心,右手贴住那人的小腹,便将那人平平地放倒。就在那些白衣人的惊叫声里,她早夹着那人行云流水般地退了回来。
“那些白衣人待要冲上前去救援,却又投鼠忌器,只听慕容夫人格地笑出了声,垂头问那女子:‘贵客,你说我现在能不能站到你的腿上去呢?’那女子厉声道:‘你……你要是敢侮辱我,我……’慕容夫人道:‘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高兴呢,说不定就另外给你给个机会,再来赌上一次。’那女子此时已经软下来,问:‘你,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慕容夫人慵懒地说:‘我再考你一考,若是答上来了,便放过你这一回。’那女子咬着牙说:‘你鬼花样太多,我可不……不想被你再戏弄!’慕容夫人笑道:‘其实问题最简单不过了,你说我这六合庄的中间是什么?’那女子道:‘我怎么知道……是院子,肯定是院子了!’
“慕容夫人嘴里发出一阵啧啧声,道:‘贵客你又猜错了,我说这六合庄的中间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合字吗?’那女子气得说不上话来:‘你……。’却见慕容夫人将双手从她身上拿开,把她又推回了原处,语气马上也变得郑重起来:‘六合庄中间是个合字,我自然希望以合为贵,诸位,这就请吧!’我当时在树上听她这样一说,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那些白衣人更是出乎意料之外,当下只得灰溜溜地去了。”
慧明一口气把这过程讲完,慧真皱眉道:“慕容世家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今天的声望,绝非偶然,想那慕容夫人一个女流之辈,行事便如此机敏老练,慕容斌的心计就更不必多说了。”
灵德禅师道:“善哉善哉,那位女施主既然如此精明,只怕慧明你的行踪早就为她所知了。”
慧明道:“师父您老人家果然猜得不错。那帮子白衣女子刚走,慕容夫人便朝我藏身的大树上说了声:‘贵客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呢?’不瞒师父师兄,当时听她喝破我的行踪,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倒不是畏惧她的武功,主要是被她的精明震慑住了。我正要起身跃下去的时候,蓦然,头顶上有人长笑道:‘慕容夫人果然机智过人,佩服佩服!’我一听这声音,只觉后背发凉,原来事先便有人早我一步藏在树里边,可笑的是,我还自以为隐秘,却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那人的眼里。
便见那人像一只巨大的黑蝙蝠似的,挥动着双臂,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子,又慢慢地落在了地上。他露了这一手轻功后,所有人都吃惊非浅,只见他个子高大,全身乌黑,肩上还披着一袭黑披风。”
慧真听到这里,插口道:“我识得此人,他是星宿海的黑蝙蝠杜望舒。”
慧明道:“师兄说得没错,正是此人。
那慕容夫人见他这等相貌,也是吃了一惊,嘴里却客气地问:‘请恕小女子眼拙,敢问贵客高姓大名?’那人傲然道:‘紫阳大仙门下,黑蝙蝠杜望舒是也!’
“慕容夫人道:‘只是不知贵客此来何为?’杜望舒道:‘说起这来意吗?倒是跟她们灵秀宫一个目的,你丈夫手里的那件宝贝,我师父也想分一杯羹,只可惜,嘿嘿,他慕容斌当真不在庄上,若不然,他也不至于做缩头乌龟,而让你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出来对敌了。’
“说到这里,他朝着慕容夫人抱了抱拳,’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多耽搁了。夫人不会也让在下回答出一个问题,才肯放行吧?’慕容夫人道:‘不敢!’只见那杜望舒长笑一声,双臂轻轻舞动,身子像一只大鸟似的,无声无息地跃过墙头,向远处飞去了。那慕容夫人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才让众人散了去。我可是又等了片刻,才敢寻着原路回去,跟师兄谈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我们都慨叹不已。
“第二天一早,那个姓胡的管家过来请我们去前厅用饭,慕容夫人依旧没有出来相见。姓胡的却把一碗姜汤亲自端给了我,我不明所以,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管家一脸坏笑地说:‘这是少奶奶特意吩咐厨房给师父您熬的,她说你昨晚上经受霜打露冻,怕着了风寒后,埋怨我慕容世家招待不周,所以让小的给您熬了这汤。’我听了这话,差点把吃到嘴里的饭喷出来,好厉害的女人,她到底还是查觉了我。如此以来,我和师兄也死了想她打听慕容斌消息的心,吃罢了饭,让庄里的人用船把我们送出了太湖,这便赶回来了。”
扑朔迷离意气风发
灵德禅师听他讲完,沉吟了片刻,问慧真道:“你先前跟我说,那慕容斌在江南一带暗地里招兵买马,消息可否属实?”慧真道:“禀明方丈,这件事我也是从丐帮的王云峰那里得知,弟子从刚才两位师弟的话中也听出了些眉目来,只怕慕容世家行事诡异,是跟那些鲜卑文字有莫大的关联。”灵德禅师道:“这样的话,你不妨再去和丐帮通些声气,这么多江湖朋友都在查寻慕容斌的下落,想他也躲不了多久。”
慧真合十道:“弟子谨尊法旨。”于是退了出去,径直去知客院寻王云峰和周春霆。
王云峰近些时日一直在苦练“降龙十八掌”,周春霆还是沉溺于对佛法的研究,三人见面后,慧真因为知客院人事闲杂,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提议一起去五乳峰山脚下的乔山槐家,随便看望一下那个契丹婴儿,也就是现在的乔锋。
三人出了寺门,先下少室山,然后才转去五乳峰。慧真这才把慧晶和慧明在姑苏慕容世家的所见所闻讲给了二人听。
王云峰听罢道:“你们可知道他慕容斌‘移花接木’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周春霆道:“不就是说他武功渊博之
极,似乎武林中的每一门每一派的成名绝技,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所以对敌时便能使用对手的武功将他杀死?”
王云峰冷笑道:“他起名叫慕容斌,原也有自夸文武双全的意思,但你想,学如渊海,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
他又如何能学得尽?就算他想学,也要有学的地方,但是,各门各派的功法除了本门弟子之外,对外多是禁而不
传的,他若不是巧取豪夺,又怎能当得武功渊博二字?”
慧真听了他这话后,合十道:“善哉善哉,王贤弟此话说到了要害处,贫僧甚至怀疑,那慕容施主告知我等契丹
武士要潜入中原,盗取我少林寺的武功秘籍,其本意便是想引起我寺中的混乱,好乘机下手有所图谋。”周春霆
听他这一说,叫了起来:“我知道了,他这是想浑水摸鱼,偷取少林寺的武学。”
王云峰愤愤地道:“想那次慧真师兄做客丐帮分舵时,他慕容氏突然造访,传了那个消息,因为事关重大,加上
少林和我丐帮在江湖中都是威名显赫,他慕容斌即便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如此欺瞒树敌,所以都信了他的话。
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此人。”慧真道:“贫僧倒是以为,你丐帮暗中追查他慕容世家的底细,只怕是也早犯
了他的忌讳,所以才利用契丹武士这件事,把丐帮也拖下水。”
王云峰听到这里,脸上青筋暴起,道:“这个消息若果真是假的话,那他慕容斌的奸计可真是得逞了,我丐帮在
黑石谷一役中,五大长老便折了三个,当真是元气大伤。”
周春霆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心惊,道:“那慕容斌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到头来还不是要闹个身败名裂?”王云峰沉声道:“大凡是奸雄之人,做事必然不择手段,从我帮中细作搜集来的证据上看,他慕容斌行事如此处心积虑,绝不是仅仅想称霸武林这么简单。”
慧真默默地沿着山道向前走着,这时叹道:“说起来惭愧,贫僧当年跟这慕容施主一见如故,竟是被他的外表给瞒过了,其人谈吐文雅,学识渊博,更兼处处显示一副侠义胸怀,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便会认定他是世上少有的奇男子。”
王云峰也颇有感触地道:“这般的大奸大恶之徒,也的确是少见。他这一番谎言,竟是一箭双雕,牵累了少林,折损了我丐帮,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周春霆插口道:“应该是一箭三雕,王大哥切莫忘了那个萧燕山,还有那块银牌的事,保不准他正是想假借我们的手除掉那人,好得到那块牌子的。”慧真听了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们一路上边走边说,无移时便到了乔山槐所住的山谷,早见那乔妻坐在那棵大枣树下纺纱,旁边放了一个木制摇车,乔锋身上裹了被子躺在里边。半个月不见,他愈发长得精神了,见了人居然能呀呀地发出叫声来,手脚也不停地上下摆晃,好像从不知道累似的。
三人看着他那红扑扑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不由得又想起了雁门关黑石谷的那惨烈的一幕。谁能想到,这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巨变,竟然便是因为一个人的一番说辞而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