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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小理要忍气吞声,笑脸相迎。
结果,小理为这些琐事付出的代价是——心里总是没底,终日心事重重。
为了安心工作,小理毅然把孩子送进了幼儿园,可是没想到孩子这么快就生病了;生病了不要紧,还要至少在家休养半个月。
一想到孩子像以前一样,在家里吃着一堆一堆的零食,那种刚刚平息了不久的心事重重立刻又回到了小理的身体中。
小理无法阻止胡思乱想,无法使自己一头钻进工作之中。她不时地看看手表,多希望时间慢点儿过,让她平静下来。
“小理呀,写稿子呢?”毛主任的半个身子突然探了进来,截断了小理的思路。
“啊,我正在写。”
“书记刚打来电话,催呢。”毛主任笑呵呵地说,轻轻带上门出去了。其实,他知道小理没在写稿子。毛主任绝对是个好领导,他从来都是善待任何下属的。
“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能耽误主任交办的工作。”小理捶捶自己的头,拿起笔来。
“铃铃铃铃……”小理的手机响起来,声音格外张扬,像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坏女人发出的怪笑。 (140625)
日期: 03/13/06 21:28
“别抽了。”小理拿过王爱军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爱军又麻利地点燃了一支烟,垂着眼睛,没有勇气看小理,“你不笑话爸吧。”
“不,不笑话你。”
王爱军有些感动。
“我只是笑话我自己,怎么有这样的爹;笑话我妈,怎么有这样的丈夫;笑话陶陶,怎么有这样的姥爷;笑话革文……”
王爱军的脸红了,“女儿啊,千万不要像你妈妈一样,哪句话都像刀子,把人捅个半死。”
在那家小巧干净的茶馆里,一向英姿勃发的王爱军像个犯人一样被警官似的女儿审视得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让她去医院?”
“一个月前,刚做掉了一个,人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啊。”
“她是人吗?你拿她当人了,还是她拿自己当人了?”小理捂着嘴把头扭到一边,一阵恶心在胃里荡漾开来。
小理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遇到在视觉上或是心理上感受不舒服的东西,就要呕吐。
“小理,别这么说,爸受不了。”
“我受得了吗?我受得了吗?我跟你说,我早就受不了了!”小理呜咽起来。
旁边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吵架,吃吃暗笑着。是的,在青春面前,男人是常胜将军。单从外貌和气质来判断,王爱军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出头。
“是,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太多了,爸知道。可爸也没办法。唉,咱一家三口都毁了。”
“怪谁呀?”小理凄然一笑。
“怪命运之神的安排吧。”
“命运之神吃饱了撑的,有工夫管你?”
“那你说怪谁?”王爱军被女儿训斥得不知所措,又无力反驳,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
“千怪万怪,怪你和我妈不该结婚,怪你和我妈生了我!”小理盯住父亲,伤心欲绝地说。
从对婚姻开始郑重思考的那一刻起,王爱军和刘凤琴就在内心深处痛恨自己和对方的结合;从对生命开始郑重思考的那一刻起,小理就无比伤感地痛恨自己的诞生。他们背负的都是人生最无奈、最沉重的问题,对一个本该好端端的家庭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幸了。
这近乎无助的痛恨像一张黑色的网死死罩着小理一家,让他们的努力和挣扎变得徒劳。
其实,小理说得也不对。如果真要追究到底的话,错就错在他们是——人。
“你敢确定她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小理认真地问父亲。
王爱军没有直接回答女儿,而是说:“小理,不只是你,所有的人都会对婚外的感情有看法。但是,你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我总是希望你对爸的苦衷会多一份理解。”
小理低下头,冰一样的心开始融化。
“那我妈怎么办?”出于做女儿的本能,小理问父亲。
“小理,爸早就想跟你商量你妈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了有关医生,她一直以来的表现是一种病态。大夫说,她根本不适合婚姻生活,离婚对她来说是个解脱。小理……”王爱军猛吸了几口烟,拿烟的手剧烈地抖着,努力克制着眼中的泪水,“要不是你妈苦苦相逼,爸不会走出这一步。你想想,爸是正常男人啊!”
“行了,别说了。”小理打断了父亲的倾诉。
唇亡齿寒,孩子像法官一样出面解决父母的感情纠葛,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王爱军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小理看着父亲的脸,一瞬间,想起了父亲的千好百好。
父亲不同于母亲,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他很疼爱小理,只是他的疼爱不同于别的父亲——对于王爱军来说,婚姻就像一辆失控的汽车,载着他奔向难以预料方向的未来,除了惶恐,他已经无法体验别的情绪;在那个让人窒息的家里,如何才能向妻子和女儿表达他的爱成为这个男人沉重的负担。
王爱军总是趁妻子不注意的时候才对女儿流露出父爱——他把削好的铅笔放在女儿的文具盒中,然后一边吸着烟,一边默默地看女儿写作业;他要等刘凤琴起身盛饭的时候,飞快地把一块红烧肉扔在女儿碗里,然后又做出冷冷的表情;无论多晚回来,他都要悄悄地翻女儿的衣兜,把她兜里的小手绢洗干净,左抻右拽板板正正地挂在晾衣绳上,却不对女儿说……
如果王爱军能拥有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他会是一位天下无双的好丈夫、好父亲。
但是,王小理不愿意承认这些,因为她不能容忍父亲把心给了别的女人。
对待父母,儿女是自私的,固执的。他们总是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恩爱一生,总是期望能够得到一份健康完整的亲情,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还没有诞生之前,他们的父母就已经制造了那份爱难以产生的种种根源。
小理和王爱军商量的结果是:小理劝刘凤琴答应王爱军的离婚请求,王爱军出一笔钱打消美汀生下孩子的念头——那个女人叫美汀,和小理同岁。
临别的时候,小理从化妆包中拿出一面小圆镜子。她无奈地对父亲说:“你和我妈就像这面裂成了两半的小圆镜子,我总想把裂痕修补得好一点儿,结果我发现,不只是这面小圆镜子,连镜子中的景物都永远是分裂的,根本弥补不了。”
“现在我突然明白,不如把你们彻底分离开。”随着一声脆响,小镜子在小理手中一分为二,“爸,你看,不论哪一半,都能映出我完整的脸。”
“趁你们还年轻,赶紧开始新的生活吧。”最后,小理终于给了父亲一个让他企盼了许久的安慰和鼓励的笑容。
如果把生活比作一张考卷的话,父母一直是困扰着小理的一道难题。做吧,难度太大,凭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出来;不做吧,考试的成绩就会一塌糊涂。
和父亲分别后,王爱军鬓角上新增的白发不时浮现在小理眼前。
她不得不也不能不再一次开动脑筋,再一次殚精竭虑地解答父母这道难题。
她期待着命运能赐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0
这世界上只有陶陶才能让刘凤琴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面对着外孙女,她弯下腰,张开手臂,眼神炽热,无限慈爱。
每当看到母亲这种绝对稀有的神情时,小理的心中都会翻涌出很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刘凤琴细细地端详着陶陶,小理则专注地盯住母亲。
母亲老了,烫过的头发有些凌乱,深深的皱纹拥挤在眼角,伸出的双手粗糙而苍白。
但是,那种纯粹而舒展的笑容却强烈地反映着一个五十岁女人的美。
是的,刘凤琴从来都是漂亮的,只是她不懂得欣赏自己。
她更不懂得欣赏别人。
女人应该懂的她都不懂。
得出了这个结论,小理的心情立刻灰暗了,她惋惜地叹了口气。
刘凤琴永远也不会觉察出女儿为她生发的感慨,她只顾笑眯眯地对陶陶说:“来,让姥姥看看你长胖没。”
陶陶生来就畏惧姥姥,她像以前一样躲闪着刘凤琴,径直向屋子里跑去。
“这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呢!你是老王八蛋!”陶陶从屋子里跑出来,涨红着小脸大声叫。
沉思中的小理一下子被惊醒了。
“唉,母亲呀,您连一个让我对您产生美好想像的机会都不给我。”小理在心中说。
刘凤琴从来就是这样粗鲁,她一成不变的粗鲁体现着她一成不变的单纯,一成不变的单纯造就了她一成不变的粗鲁。
小理斟酌着词句,把和爸爸说起的“镜子理论”重复了一遍。
大道理无论罩上多么华贵多彩的外衣,一站在无情的事实面前,就会苍白无力。同样,在无奈的生活面前,小理的“镜子理论”也没能像她想像的那样解救她的父母和她自己。
“哎呀,到底是老王家的人呀!”刘凤琴弄懂了小理的来意后,忿忿地说,“你是想让我成全你爸,是不是?”
“妈,怎么能说是成全我爸呢,不离婚你就幸福吗?”
“少放屁!”刘凤琴又开始动粗了。
“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粗鲁呢?你觉得满嘴脏话的女人很可爱,是吗?”
“还‘你觉得满嘴脏话的女人很可爱,是吗?’”刘凤琴尖声尖气地学着小理刚才的样子,叫道,“少他妈的来这套,翅膀硬了,瞧不上你这个没能耐的娘了,是不是?”
“妈,咱们就事论事,别说伤感情的话。”小理主动缓和了语气,“现在,你们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根本就没有意义,还不如一切重新开始。”
“是啊,重新开始,说不定你那个小后妈还能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呢!”刘凤琴对着地板直直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又直直地看着小理,小理立刻看出母亲眼中的脆弱和绝望。
陶陶噔噔噔地跑过来,小理趁机说:“去,让姥姥抱抱,妈给你买脆脆糖。”脆脆糖曾是个屡试不爽的诱饵,但这次却失灵了,陶陶一溜烟跑了。
“唉,连孩子都烦我,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刘凤琴黯然地说。
喧嚣着的刘凤琴是可恶的,安静着的刘凤琴是可怜的。小理深切地体会着母亲的伤感,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窗外,一个老头凄厉地喊着:“磨剪子嘞——锵菜刀……”
“这么冷的天,老头儿还出来磨刀,真是的。”小理没话找话说。
“找个营生解闷儿呗。”刘凤琴说,语调中透着凄凉。
“妈,你很孤独,是吗?”
刘凤琴斜睨着小理,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别再折磨自己了,和爸离了吧,我陪你。”
“休想!”刘凤琴重又恢复了斗志,“除非我死了!”
陶陶把小脑袋探进门来,“姥姥别死,姥姥死了,我妈妈就成了没妈的孩子,就像根草了。”
小理笑着说:“傻孩子,妈妈要是一根无忧无虑的小草倒好了呢。”
刘凤琴听出了女儿的弦外之音,撇撇嘴。
房子的供暖特别不好,刘凤琴穿着小理的旧棉袄,蜷缩在床上,脚上盖着个小棉被,胸前放着正织到一半的陶陶的小毛裤——和小理说话的时候,她一刻也没有停止编织。
小理的心酸酸软软地疼起来,她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陪母亲住一夜。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2
咕咚!一声奇怪的闷响惊醒了熟睡的小理。
“妈——”小理本能地喊了一声,却发现母亲的位置是空的。
刘凤琴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厕所门口,双眼紧闭。
“妈,妈!”小理抓着刘凤琴的手,大声喊。
刘凤琴微微睁开眼,狠狠瞪了女儿一下,留下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喊什么喊,我又没死。”
等小理费尽力气把母亲搀扶到床上的时候,她惊骇地发现——母亲的嘴歪了。
带着白沫的口水顺着刘凤琴的嘴角往下淌,不仅如此,一股大便的味道在房间中弥漫开来,刘凤琴大便失禁了。
“妈——”小理万分悲痛地大哭起来。
刘凤琴突然闭了眼,浑身抽搐了几下,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人生的路途是由很多偶然因素决定的。所谓命运好的人就是因为他们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碰到良性的偶然,可为什么母亲的一生却偏偏遭遇了那么多的恶性偶然呢?
为什么非要陪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母亲住上一夜呢?为什么非要与她彻夜长谈、彻夜争论呢?为什么非要为本来就不幸的母亲又一次制造了一个恶性的偶然呢?
为什么?为什么?
王小理坐在浑身插满了塑料管子的母亲身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一遍一遍地谴责自己。
生命垂危的刘凤琴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只剩下一口气。
她的呼吸急促尖锐,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灶旁拉动着的风箱。她的胸脯随着呼吸的节奏急剧地起伏着,幅度大得十分夸张。
憔悴不堪的小理把头抵在革文的后背,眼泪不停地流淌。革文不时地拍拍她,无声地劝慰她不要过于悲伤。
王爱军的双眼一直望向窗外,对妻子曾经爱恨交加的心情此刻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茫然与麻木。他就像一个战绩不俗的拳击手,突然失去了对手,也失去了观众,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四周长久地发呆。
空,空,空。
迟早是一场空。
面对着这间病房里并排躺着的三个垂死的危重患者,所有的健康人都会对人生产生这样的感慨。
刘凤琴患的是急性脑网膜出血,大夫说,由于出血面积过大,生还的希望很小。
“能苏醒过来吗?哪怕一会儿?”小理问。
“看造化吧!”大夫这么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小理照大夫的要求,不时地为母亲擦嘴角、擦身体、吸痰。
记忆中,母亲没拥抱过她,更没亲吻过她。
小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母亲的脸。开始的时候,竟有些惶惶然。
对她而言,母亲是这样陌生。
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在母亲的额角发际处,有一粒鲜红鲜红的朱砂痣;她竟然从来不知道,母亲有着那么细腻白嫩的肌肤,尤其是她的臀部,那么有弹性,是刚刚发育成熟的少女才会有的……小理意识到,她从来也没能走进母亲的心,因而永远也不会知道母亲曾经在想些什么了。
但是现在,小理宁愿相信,一贯简单而粗暴的刘凤琴的内心世界也是简单而粗暴的。
简单一些的人,生与死都会容易一些。
母亲就是母亲,母亲没有不爱孩子的,只是爱孩子的方式因母亲们的性格不同而迥异。刘凤琴的性格决定了她爱女儿的方式,这种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女儿对母亲的感情中,畏惧总是牢牢地占据着上风。
如今,在死神面前,强悍了一生的刘凤琴彻底地认输了。
她那任人宰割的无助样子让女儿王小理五内俱焚。
小理不时地抚摩着母亲的脸颊,心里呼唤着:“妈妈呀妈妈,醒醒吧,女儿爱你啊!” (140625)
日期: 03/13/06 21:33
王爱军一直坐在妻子的身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像老了十岁,变得迟钝而木讷。
凝视着与死神抗争的妻子,王爱军真切地领略了人生的终极。
他用他的一生换取了刘凤琴的一生。
他们咬牙切齿地打斗,他们一个回合一个回合地较量,他们以为会决出胜负,但他们没想到结果竟是同归于尽。
小理对父亲的变化除了心痛,还隐隐地生出些许的喜悦。
父亲终究还是爱母亲的,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