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仔细看清楚我的眼睛。”春姬以双手怜惜地捧起克洵沾满泪水、鼻水与鲜血的脸颊。
“没有这回事,你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语气坚定,她并没有说谎。
“你曾经说过把花瓣摘掉很可怜,所以要连根一同拔起。后来我们两人一起把花移植到庭院一角,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这样的你是不可能杀害任何人的。”
克洵呜咽着摇头。
“……我……已经不正常了。脑子里只想着……杀人。想学鸳洵大伯公那样破坏一切,重……重新开始,我现在只有……这个念头……”
“……学祖父大人一样?”
“茶……茶家已经病入膏肓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对祖父大人完全不了解,但是如同祖母大人相信祖父大人一般,春姬也相信克洵堂哥,你没有杀害任何人。有一个方法可以重新来过。”
春姬紧紧捂住克洵的一双手臂。
“如果你想重新来过,就继任茶家宗主吧。”
克洵一时听不懂春姬的话。
“……说什么蠢话……”
“什么蠢话?你不是一直为了茶家四处奔走吗?”
“可是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好!我已经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事到如今——”
“别闹了!”
严厉的口吻令克洵脸色一怔。
“你打算以一句什么都做不好敷衍了事,自行躲进安逸的避风港吗?所谓无可挽回的大错指的是什么?是叔父大人与大叔公大人的事情吗?反正无论我好说歹说,你都会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不对?即使藉由仙人的宝物得知真相,即使明白他们并不是你所杀,你还是会自责说:‘到头来等于自己亲手杀了人一样。’对不对?对你而言,重点不在谁杀了人,而是懊悔无法在事情发生之前即使阻止对不对?既然如此,即使真相就在眼前,你也会一辈子不断自责下去。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48 回复:'整理'彩云国物语 第五集 黑之月宴
“春……”
“如果你打算持续后悔一辈子,倒不如选择成就些什么吧。即使背负着罪名与懊悔,只要在有生之年尽力而为,一定会有所改变,也一定可以重新来过,不是吗?”
“春姬……”
“不过,如果你认为这个责任太过沉重,已经连一步也走不动的话,那我不勉强你,就请你继续留在这里。但我要离开,由我担任茶家宗主,克尽身为茶家一份子的责任以补偿罪过——这是在发现这个戒指之际,我所做下的决定。”
春姬手心的物品令克洵瞠大双眸。那是——
“鸳洵大伯公大人所佩戴的茶家宗主戒指……?”
“是真品。”
“不是已经……遗失了——”
“……是祖父大人手上所佩戴的戒指没错。”
这是秀丽小姐在进入庙宇之前所发现的微弱光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真正的宗主戒指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已经准备好背负一切。假如无法彼此分担,一个人扛下来也不要紧。
“这枚戒指,从现在开始,由茶春姬继承。”
简短说完,便将纤纤玉指套入粗糙的偌大戒指中。
还不等完全套入,另一只手挡住了她的手。
“等等。”
克洵从春姬的手指拔起正要套进的戒指。
“……我不能让你背负我必须补偿的罪过与懊悔。”
他说话时的眼神不再有迷惘之色。
克洵毫不迟疑到将戒指套进左手中指,也是鸳洵平时习惯佩戴的位置。
“你说的没错,我会一辈子为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赶到懊悔,直到今天这一天为止,我一路走来的道路如果是通往这个地方,那么无论真相如何,的确是我动手杀害了他们。如果能够早一点,选择另一条岔路的话——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结局。”
克洵脸色铁青。戒指十分沉重,一切的一切都累积在这其中。
背负的命运,竟如此沉重。
“我会一直不断回想起来,恐怕直到死亡为止都会梦见,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你说过,单单如此根本不会有什么作为。”
她的意思是,希望他往前迈出步履。忘不掉也无妨。希望他记住这一切,背负着这个痛苦和懊悔,不断往前走。
一如过去鸳洵所走过的相同的道路。
“……其实,我没有什么长处,做事也从来不曾成功过,可是……”
套在手指上的戒指,忽地发出光芒。
如同烟霭一般的身影让克洵和春姬——还有秀丽大吃一惊。
是一名外貌看似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然而克洵与春姬只消一眼便认出对方。因为每天都可以,在府邸望见一模一样的肖像画。
“鸳洵……大伯公……?”
克洵怔怔地喃道,宛若水中倒影一般的青年微微一笑。
——……你果然来了,克洵。
“大…大伯公大人……”
抬手打断话语,时间不够了——青年低哝道。
——年轻、善良的你做了相当艰难的决定。一旦继任茶家宗主,未来将会经历更多的艰难。心地愈是善良就愈容易落泪……不过,没关系。绝对不能舍弃善良的天性,不能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每当心如刀割时就尽情大哭一场,然后继续往前走。绝对不能弄错需要守护的对象,尽管自己一身染血,也不能让你保护的人受到伤害。这将成为你的骄傲……
克洵的眼眶不听使唤的涌出泪水。应该立定的目标,应该前进的道路。他希望走在与眼前的人相同的道路上。
——你要成为一个温柔又坚强的男人。如同我有英姬的陪伴一般,你有春姬的陪伴。你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克洵——我以“克服”的“克”来命名的人啊。
伸出的手划过空无一物的空气。如同刚才出现之际一样,不着痕迹的消失无踪。以紧握的拳头拭去泪水,克洵继续说道:
“……不过,一步一步慢慢走,要追上鸳洵大伯公大人的话……”
一直不断的追随那人曾经走过的道路,他愿意为了总有一天能够眺望相同的天空而努力。
“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几乎接近永远,春姬。”
“我明白。”
“我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或许会害怕得想要逃之夭夭,因此……”
春姬跪了下来,缓缓垂下头。
“春姬会永远陪伴在克洵堂哥的身边,支持克洵堂哥——”
克洵正眼凝望倚在墙边注视着一切的秀丽。
“……红州牧大人,我——”
她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因为他称呼她“红州牧大人”。
秀丽放松紧握州牧官印的力道,发出比自己想像来得更为平静的声音。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明白现在做下决定的意义吗?”
“是的。”
秀丽微笑后双手交叉,以州牧身份对着地位显赫之人行礼致意。
“那么,我茶州州牧红秀丽,在此见证茶克洵大人继任茶家宗主,由衷表示祝贺之意。关于这次事件在一切调查清楚、详细确认之后,将追究宗主责任,稍后将另行通知。”
“一切遵照大人的指示。”
接着克洵抱起父亲如同枯木般的尸体,泪水不听使唤地不停滑落。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我即将成为茶家宗主,用一辈子的时间赎罪,绝对不要再让自己后悔——来,跟我走吧,您就在太阳底下,好好安眠吧……”
风在流动,空无一人的地底庙宇吹进一阵风,冷不防化成一名年轻人的形貌。
“……鸳洵。”
他叫唤着老友的名字。经过半晌,才听见回答。
不见人影。仿佛一切消耗殆尽一般,只留下声音。
——…结束了……霄。幸好…来得及……
“我带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飘荡在静谧的府邸四处,将一切蚕食鲸吞的黑暗已经消失。
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没想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居然会想到利用小庙——
“我带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当初只是要他亲眼目睹他不惜牺牲生命所挽救的茶家的下场。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的老友唯一一件不得不半途而废的大事业做个了结。
让他看见继承他遗志的人,全新时代的开启,让他安心的长眠。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并不是这片黑暗让茶家的人疯狂。它一直待在这里——全是当事人经不起诱惑的缘故。当初明明这么说过,你还——”
——最后的善后工作。既然要帮就帮到底,这样我才能放心地走……
“你这个笨蛋,的确是死性不改。甚至来不及见英姬一面——”
——当初是哪个笨蛋不让死人好好安眠的。
“我不希望你平白牺牲——!”
当时他反对,但朋友一旦有所请求,他根本无法拒绝。
这个顽固的家伙为了替愚蠢的胞弟收拾善后,贯彻自己的意志直到最后。
“我希望……你安心的离开……可是你这家伙在最后的最后……”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似是叹气的温柔笑声。
——我走了,霄……
接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鸳洵走了。前往连身为仙人的他也无法接近的地方。他的魂魄镇守在庙宇的最深处,阻止缓缓窜出的黑暗。
唇瓣颤抖着。
“……安息吧,鸳洵——祝你有个好梦。”
毕生也忘不了,与亲爱的友人共度的这段奇迹般的五十年。
英姬忽地抬起脸,望向紧闭的门扉。
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来了”——
接着,房门开启。
“英姬大婶婆大人!”
见一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年轻人飞奔进来,英姬投以严厉的目光。她只想问一件事,手腕一翻,羽扇以突刺的动作直指年轻人。
“你有决心继承那只戒指,并且遵循我丈夫走过的道路吗?”
面对英姬足以令整个茶氏一族为之胆颤心惊的眼神,克洵毫不退缩。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因此,当我一路走来时,恳请大婶婆大人多方给予协助。”
“——说得好。”
英姬嫣然一笑。
真的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年轻人。
然而一族之中,唯一继承鸳洵优秀本质的只有克洵。
明白自己的弱点,才能变得更强。正因为一无所有,才不会舍弃重要的事物。只要具备才能,便可以不断充实。“没有所谓不足之处”。
“幸好即使赶到,来吧,你也赶快准备。”
“准…准备……?”
“傻孩子!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快点更衣去!”
望着受到催促,才以犹豫不定的脚步走出房外的克洵,英姬扶住额头。接下来,视线停留在随同与克洵擦身而过的春姬一起进房的秀丽身上,随即站起身,垂头致意。
“妾身乃茶鸳洵之妻,缥英姬,您是红州牧大人吧,此次茶家为您带来不少麻烦,在此由衷表示歉意……可否请大人继续陪伴一阵子?”
秀丽随即明白话中的含意,微微一笑。
“是,我正有此意。”
“感谢大人。不过,春姬……选择那傻小子,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想我一定可以如同祖母大人一般幸福的。”
瞅着恢复银铃般声音的孙女,英姬欣慰地笑道:
“呵,如同我一般吗?好吧,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总之好好努力吧。”
身为茶州司牧却被安排在最末座,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面对接连不断、恶意中伤的嘲讽与讥笑实在令人退避三舍。
“……呃……总觉得,会让我想起进士那个时候——”
“是这样吗?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官胆量这么小啊——”
影月目光骨碌碌的多次注视大厅。
“……果然,朔洵公子与克洵公子不在。”
“老是不见这些人的踪影。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房间……构造上有点奇怪……”
燕青叩叩敲着手边的地板与梁柱。
此时,茶家的婢女们默默进门。陆续在众人面前摆放菜肴,在杯中斟酒。位在末座的燕青等人自然是排在最后。
其中一人接过酒杯,临时念头一转,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记得茶鸳洵就是这样毒害本家男性子嗣的对吧。”
恶质的玩笑。然而由于众人过去颇为忌惮的茶鸳洵与其妻缥英姬并不在场,因此解脱感与怨恨的反动藉由这句话整个爆发出来。
讥讽与咒骂声当场一发不可收拾。
“真是个手段肮脏的篡位者。”
“自以为深受陛下信赖就得寸进尺,旁系出身只会动外脑筋、碍眼的家伙。”
“呵、呵!嚣张不了多久的,瞧,那家伙的血亲只剩下一个哑巴孙女,这正是所谓的天谴,谁叫他不迎娶茶家的千金,才会落到这般下场。”
“那可恶的仲障,已经以宗主自居,对咱们颐指气使的,自大狂妄的东西,他以为咱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众人的视线转向影月和燕青。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跟莫名其妙的外人的承认,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帮助吗?”
“不必等仲障了,就我们在场几位举杯庆祝吧。”
这样也好,众人立刻出声赞同,高高举起酒杯。
而此时直觉敏锐的燕青察觉到了。
地板——不,不只地板——
“……难道仲障老爷子他……”
低喃之际,从庭院闯进一个人影。
“浪州牧大人——!”
“彰——这么说来…”
“燕青大哥?”
“影月,暂时不要动,彰,你绝对不要从那里进入。”
燕青随即接连拿起摆在桌上的餐盘,全部掷向婢女们正准备进入的门口。
杯盘碎裂的声音清澈响亮,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燕青郎笑道:“我本来是很不想对漂亮姑娘说出这些话的,不过各位绝对不能再往里面踏进一步哦——否则,我就毁掉这座别院,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静得令人害怕。
全速疾奔而来的柴彰,高声大喊之后跪了下来,不停气喘吁吁。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发出就算涨破也不足为奇的噗通声,如雨般的汗水流进眼睛,痛得几乎落泪。即使如此,仍然对燕青的话大表惊讶。
“屋顶已经倾斜了。这栋房子的构造很奇怪,梁柱少得可怜,了解吗?而且地板很薄,重心也偏了,到处都是可以轻易毁坏的构造……所以呢,先请身材轻盈的姑娘们一位接着一位进入庭院。”
燕青以嘹亮的低沉嗓音,若无其事地说道。
婢女们按照燕青的指示,徐徐地走进庭院。燕青一边监视,一边对着柴彰说道:
“——那么,彰,你已经告诉仲障老爷子了吗?”
“……是的。”
“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恐怕已经亡故了。”
处在依然肃静无声的大厅,这句话显得特别响亮。
终于,凝滞的空气软化,喧哗声此起彼落。
“什么……你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仲障是死是活不关我们的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个时刻——远处传来一阵足以划破黑夜的叫声。
燕青抿嘴一笑,合掌一拍。
“噢,来得分秒不差,不——愧是悠舜。”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悠舜是指郑悠舜吗?”
“哦,反正姑娘们都离开了,大声说话应该不要紧——影月。”
“是。”
影月站起身来,虽然紧张得脸色苍白,却仍然预期坚定地高声宣布:
“这次,茶州各郡太守业已提报到茶家到目前为止所犯下诸多非法行为、可疑事件、蛮横行径的证据。搜集齐全的文件经由郑副官以及州府官员再三讨论之后,认定必须加以逮捕,我以州牧杜影月之名通过这项议案。从今天开始,将藉由州牧权限,全面搜查茶家。尤其想与各位好好详谈,因此敬请各位留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