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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司面前阿谀奉承,私底下以教养为名虐待新进官员——以及年过五十好几,却只是个虚有其表的高官,一个不高兴就欺负菜鸟泄愤——一成不变的谣言,反正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流传出来。”
宋太傅把盏一饮而尽。
“这叫试金石吗?”
“不可或缺吧。”
霄太师饶富兴味的回应。这么多年不晓得看过多少次这个表情,宋太傅暗地叹了口气,微微摇首。
“名剑在铸造之际也需要经过不断重击敲打以测试其极限,不过他也差不多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等到春季除授大殿的时候就看陛下如何决定了。”
李树花瓣随风飘散,轻轻飞沾在霄太师的酒盅里。
“呵呵……两个月后有好戏可看了。”
“对了霄,你是不是应该解释清楚那个出席在这里的男鬼是怎么回事——”
“咱们来比酒量,你赢了我就听你的,只是还没分出胜负。”
“……还不等分出胜负,厨房的酒就先被一扫而空额!我刚刚去了一趟厨房,尚食官长气恼的连一坛也不肯给,况且跟你比酒量从来没有分出胜负过!”
“那就表示,以后还可以继续挑战呀。”
霄太师舔舐着酒盅杯缘,眯细双眸。宋太傅无可奈何地瞅着损友。
“你这个老奸巨猾!年纪一大把了还是改不了!”
“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肝脏还很健康嘛。”
霄太师喜孜孜的将沾有花瓣的酒盅一饮而尽。
第三章 春季新生训练实施中
“什么!……那、那个小盒儿居然不见了!?”
位于妓院的最顶层,听闻这项报告的半百男子汗如雨下,焦急的在房内来货踱步。
“我已经知会对方说找到东西了,这下要是弄丢了——别说高额报酬,就连难得的升迁机会也全部泡汤拉!”
“大官爷,您就消消气吧。”
一个悦耳媚声娇滴滴的传来,人比声音更为高雅美艳的美女斟了一杯酒,即便忐忑不安,男子依然往椅子坐下,两眼狠瞪一群流氓。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老子我花大钱养你们这群人简直白养了——”
“老、老爷,小、小的有些眉目,其实不是不见……应该是、被抢走了。”
“——被谁抢走!?拿得回来吗!?”
“这、这个……小的已经查到那个抢走小盒的家伙的落脚处,老爷应该也知道才对,就是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那个女官吏身边的小鬼。”
“什么?——那个小鬼吗?”
一群流氓面面相觑,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只好撒了点小谎。
“……因为、小盒掉落之后滚到那个小鬼附近,那小鬼眼明手快捡走小盒,一溜烟不见踪影,加上老爷已经做好安排让他无法投宿,所以根本不晓得他的下落。”
“没错没错,结果第二天咱们就看见他跟那个女官员走在一块儿——”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气死我也,意思就是脑袋再怎么样都藏不住低贱的血统跟身世就对了,不过——哼、无妨,料那个小鬼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男子蓦地噤了口,额上再次浮现汗珠。
“……不对,那小鬼跟那个小丫头走在一块儿……小丫头的靠山是红黎深。”
男子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红黎深下令李绛攸对他所做的事情。自从那次令他倍感屈辱的事件发生以来,黎深在男子眼中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再加上黎深是个“眼尖的小伙子”。假如那个叫秀丽的小丫头辗转把戒指交到他手上的话——
(戒指、财富、前途全被抢走。)
这下该如何是好?威胁小丫头跟小鬼逼问戒指的所在吗?可是很不凑巧他们现在正关在王宫足不出户,倘若逼问不成还被黎深知情,一切努力付诸流水。
目前黎深并未采取任何动作,这代表他很可能不晓得戒指一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妥当,那要怎么办呢?——男子闹中不停打转着各种念头。
“对了……!”
要是真品不见,干脆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告诉对方是真品不就得了。最早通报对方发现戒指消息的就是他自己,因此他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如此一来,必须在假戒指打造完成之前先下手为强,防范那两个小鬼一个不小心走漏消息。
先下手为强?男子笑了——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对付那些让他看不顺眼的家伙。
“所谓——死无对证。”
“大官爷?”
“蝴蝶,我临时有事,很抱歉今晚先失陪了。”
那真是遗憾,女子漾着谜样的微笑逸出一声叹息。
戴着面具的户部尚书在披阅公文之际忽地停下动作,顺手以指尖抵住下巴沉思顷刻,接着缓缓从批阅完毕的公文当中抽出十数张。
此时,景侍郎边叹气边走进门。
“……唉、小秀她们真可怜。”
“你有完没完?”
去年夏天,户部因酷暑天候之故导致官员陆续卧病不起,陷入前所未闻的人手短缺危机,于是秀丽假扮少年前往支持。景侍郎非常疼爱任劳任怨、辛勤工作的秀丽,并称呼她“小秀”,在得知她是女儿身的现今仍然不自觉如此称呼她。
“我就是不吐不快,没想到小秀分配到的工作,居然是到各部门打扫茅房!?杜进士则是擦鞋!其他进士都分发到各部门,每个人分配到的都是一般正常的工作……你能相信吗?理当是国家栋梁的第一甲两名进士,竟然要去扫茅房跟擦鞋!?”
“没办法,谁叫对方是那位鲁礼部官大人。”
“……对了,我记得你那年也曾经接受过那位大人的指导。”
“是啊,我每天在厨房洗碗,黎深那小子则到马厩打杂。”
景侍郎的眉毛蓦地挑高。
“什么?居然要你们两人做这种事!?简直不要命了……这不是重点,为什么就这样放任鲁礼部官大人不闻不问?凭你们两人现在的地位绝对有办法逼他辞官。”
“有办法的人自然就能熬过来,别管那么多。”
“可是……”
“对了柚梨,把这些加进秀丽跟杜进士的工作量里头去。”
黄尚书把数十张公文硬塞给景侍郎。
“我记得打扫茅房跟擦鞋的工作在中午以前必须完成,中午过后他们就会在府库整理公文对吧,在他们两人回到府库之前,找机会把这些内容加进他们的工作当中。”
听见黄尚书语气冷淡的下达命令,景侍郎的怒气终于爆发。
“你、你这个人!我真是错看你了,什么时候了还要雪上加霜?除了分配到的工作以外,他们还得应付每个官员硬塞给他们的杂务,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那又怎样?总比待在一旁无所事事来得好多了吧,好了,快照我的话去做。”
“凤珠!”
“——快去!你既然是我的部属,先看看那份公文再来抱怨吧。”
气得面红耳赤的景侍郎目光撇向公文——看着看着表情开始产生变化,不断翻阅公文到最后低喃道“
“……凤珠,你……“
“去吧,我不想再听你叨念了。“
目送行礼告退的部属背影离去,黄奇人继续投入公务之中。
(……哼!非常之好!)
秀丽唰唰作响的用力擦洗茅房的地板。
“要是一位这样我就会因此矢志丧气那可大错特错了!叫菜鸟扫茅房算什么,我受雇兼差到现在已经不晓得扫过多少间茅房啦!”
气势十足的声音再防臭的布巾遮掩之下反而听起来含糊不清。
“等着瞧,到时一定要洗得闪闪发亮让鲁礼部官大人大吃一惊。”
中午以前把各部门的茅房打扫干净——这就是鲁礼部官分配给秀丽的工作。
加上影月分配到的擦鞋工作,当场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随即再下一刻几乎所有人转为大加嘲讽,笑说这样的工作很适合他们两人。
抗议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鲁礼部官的表情看不到一丝的缓和。
“负责分配工作的人是我,我的确是为各位进士安排‘适合’的工作,谁有异议吗?”
说着便撇了影月与秀丽一眼,两人随即答了声:“没有!”
影月仍然保持一贯温和的笑容,秀丽则摆出坚定又叛逆的表情。
我绝对不会被打到——她心想。
“啊啊话又说回来,实在是臭死了,再了不起的大官拉出来的东西都一样!”
粗鲁的措词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出自名门千金大小姐之口,怒气冲冲提起一桶水用力一泼,工作到此告一段落。等一下……
“差点忘了这个。”
秀丽把插着一株刚刚盛开的樱花花瓶摆在窗边。
“好了,这下茅房看起来比较像样一点了。”
试去额上的汗珠,走出门外,和煦的春风令秀丽杏眸眯细。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这个动作感觉让积累在心头的压力稍稍舒解了一些。
“瞧,那儿有只母猪!”
“脏死了,就算是猪也应该禁止母猪跑进来,茅房也不例外,只要是在神圣的朝廷晃来晃去就教人觉得碍眼,下次一定要上奏建议改进。”
“这主要不错。”
无论对方如何冷嘲热讽,秀丽依旧不发一语。两名官员见状便索然无味的冷哼一声,往茅房走去。
“对了,你听说那件事了没?——”
“听说了,似乎动用了蛮大的额度,到底是采购了些什么东西啊?”
两人一进茅房,秀丽便伸直脊背。双手感到发麻,由于握拳太紧而导致整片泛白的掌心留下深陷的指痕。
秀丽瞅着指痕,微微合上双眼,接着抬起头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让状元郎帮我擦鞋。”
望着眼前说的与做的截然不同,刻意丢出嘲弄与鞋子的官员,影月报以笑容。
“哪里——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虽然贵为状元,但影月仅有十三岁,而且没有王公贵族或名门世家做靠山。毫无权位的现在无拘无束。年纪轻轻便步上仕官之途的影月,经常接收到许多又嫉又羡的视线,善意的目光自然少之又少,因此对他而言,皇宫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感觉不像秀丽那么糟糕。
“据说你出身黑州的乡下,生活相当贫困,这些工作你常做吗?”
“嗯,是的——啊、不过我从来没有擦过这么高级的鞋子。”
无论外人怎么冷嘲热讽,影月总是保持微笑,有时反而更容易引起反感。不少人在穿好鞋子准备离去之际,会佯装不小心故意踹踢影月。
然而影月的笑容从来不曾消失过。
“今天是第四十九人了——再来一个人就满五十人了。”
“那就麻烦你了。”
轻轻摆放在擦鞋架上的高级鞋履让影月抬起头来,接着微微一笑。
“——我这辈子头一次擦国王的鞋子——”
“嗯,孤也是头一次请人帮孤擦鞋。”
刘辉兴致盎然的蹲下身来注视影月擦拭自己鞋履的动作。
“……原来鞋子要这样擦才会愈擦亮啊。”
“依鞋子不同,擦布的种类也不一样哦——容易磨伤的鞋子就要用软布来擦。”
“唔嗯,这就叫做老祖先的智慧吗?还是豌豆知识?”
“……您指的是生活小常识吗?——”
两人的对话中断了片刻,在细小的擦鞋声中,刘辉缓缓询问道:
“辛不辛苦?”
影月的笑容愈发加深。不会——他答道。
“擦鞋也可以学到不少事情。”
“……这样吗?本来想鼓励你再忍耐一下,还是算了。”
“我没什么,反而您最好多关心一下秀丽姐,她比我辛苦好几倍。”
刘辉轻笑起来。
“孤明白——影月。”
“是?”
“这个、给你。”
望着递过来的小包袱,影月攲斜着头。不经意打开一看,忍不住瞠大双眸。
“遇到什么状况的话,这个就可以派上用场。”
“呃、可、可是这个——是不是应该给静兰大哥比较妥当……”
“不……静兰目前无法随时留在秀丽身边。”
即使留在身边,也无法如同影月一般大方现身——就像现在一样。
这就是所谓阶级有别。
“鞋子擦好了,请看。”
见到影月递来的鞋子,刘辉发出赞叹,简直如同全新一般。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您要不要与我一同用午膳呢——”
“唔嗯……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总是笑脸迎人。”
一脸正色全无丝毫揶揄之意的国王让影月面露苦笑。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而且我只希望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人生只有一次而已——带着笑脸过日子不是比较快活吗?”
“——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豁达。”
“啊哈哈——每个人都这么说,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缘故吧——”
轻描淡写的说道,影月开朗地笑了。
中午的洪亮钟声响起。
“……你又来了。”
瞅着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悠然自得伫立在一旁的刘辉,秀丽气得全身打颤。
“怎么可以不来,不是说过孤是你的随扈吗?接下来孤会随时随地如影随形跟在你身边,只有你一句吩咐孤会立刻出现。”
“——这比中邪还可怕,况且根本不用我吩咐你就会主动出现。”
“不对,孤是准备紧紧黏着你不放、就像抹了浆糊一样,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这样反而让我更担心!”
中午十分,秀丽与影月固定来到府库附近一处人迹罕至的池塘用膳,因此秀丽毫不客气的大吼:
“——你以为你是谁啊!?”
“放心好了,只有朝中重臣才知道孤的长相。”
“重点不再这儿吧!”
影月一如往常为眼前的两人捏一把冷汗。
“就算需要随扈,那就跟先前那样找静兰来不就得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静兰只是守卫,在十六卫当中属于中阶武官,想入宫的话势必受到相当多限制,最主要是他的职务并非担任他人的随扈。”
“所以你才……”
话说到一半,秀丽倏地噤了口,接着羞愧的低下小脸。
“……没什么。”
此时刘辉的目光瞥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刘辉明白——有个人正屏气凝神躲在树荫之中。即便担心不已,现在的静兰却无法现身。
“你们两人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既没有官位也没有职务做为后盾,哪天突然下落不明也不会有人介意,孤也无法公开派人搜索、兴师问罪。”
“——意思是我们会有生命危险吗?”
面对开门见山的疑问,刘辉毫不犹豫的颔首,未加隐瞒。
“最糟糕的情况是这样没错,到处多的是那种只因看不顺眼就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鼠辈,况且打从一开始,采用女性官吏一案便遭受强烈反弹,到现在仍然不见缓和,即使有人任意跨越界线把你跟影月赶走也不足以为奇。”
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影月正准备递出三副筷子之际,忽地失手掉落,他连忙捡起来以手巾擦拭。
“影月也是?”
“照理说来是秀丽你比较危险,不过当时一群王公贵族为新科进士大开宴席,影月不是陆续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吗?连敬酒也推得一干二净。”
“说的也是,那时他二话不说就断然拒绝。”
“呃?可是我才十三岁而已,况且我都表明我不会喝酒了。”
“应该是拒绝的方式不对吧,不会喝酒的话只要假装有喝下去就行了,在宴席上当面拒绝敬酒,只会让那群高傲的王公贵族感到颜面无光、自尊心受损。对于提亲之事向来都是表明敷衍,之后再私下婉拒,这是在上位者的乐趣,假如在众人面前推辞就等于表示:‘跟你结为亲家?噗哈哈哈哈!把脸洗一洗再来吧!’”。
一定又是霄太师送给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书,秀丽心想。她开始为国王这阵子的读书偏好感到忧心忡忡。
从来不知晓这个不成文规矩的影月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是、是——这样吗!?”
“对于王公贵族而言,难得赏脸想接纳一个无权无位的平民百姓成为自家女婿,影月的拒绝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