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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位、荣光、尊崇,或许就是你萧琰一生之孜孜所求,”,乔津亭恬淡一笑,“但于我,却是过眼云烟,我之所以答应与他一生牵手,入宫为后,只不过是因为我曾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经历风雨却从不曾离弃了彼此,你明白么?”
其实,何须萧琰明白,她与他彼此明了,这已然足够。
“你的《高山流水》呢?你的《渔歌唱晚》呢?你曾经在我面前表示,你和他仅仅是知音,你不愿意进宫,怎么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萧琰霍然想起那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同样在御苑,乔津亭给她的回敬,此刻,正好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
往事杳如云烟,恍惚经历了千年万年,乔津亭恍然记起,一缕微笑扬上了嘴角,世事沧桑变幻,原本不在人的意料和算计之中,“是的,我是这么表示的,但是萧琰,如果一个男人仅为了一个心中的盟誓,可以为你放弃原本可以轻易入怀的塞外万里锦绣河山,拒绝倾城佳丽,你还会拒绝这个男人一生一世的请求么?”
万里锦绣河山不入眼!倾城佳丽如粪土!这就是宇文川远与乔津亭的盟誓!
萧琰身躯摇摇欲坠,伤心、痛恨、怨尤、酸楚如水波一阵一阵涌来,将神智一分一分地卷走,最后,唯有一声诅咒化入冰凉的幽语彻骨深恨中,“男人的心,如天边的云,何时停靠在何处,就算是你乔津亭,也未必算准了去,但愿来日,你不至于在孤苦寂寞中唱响《汉宫秋月》的凄清!”
这般恶毒,是诅咒乔津亭将来必遭宇文川远的离弃,被人所离弃,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萧琰如此,相信乔津亭亦是如此!
乔津亭的心微微一震,《汉宫秋月》!《汉宫秋月》的悲凉与凄怨怎能在她身上发生?“或许将来有这么一天,我与他恩义断绝,但是至少,我曾与他牵手共度,诚挚相待,两心相知,这,对于你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你说呢?”
还能说什么?萧琰手脚颤动,几次交锋,无一例外地惨败涂地,这一生,竟是如此的悲切,爱而不得其爱!但,还好,至少,恨却有目标,乔津亭,是她今生恨的目标!
“乔津亭,你等着,萧琰不会善罢干休!”转身,挺直脊梁,萧琰拖动僵直的身躯,转入花荫深处。素色衣裙扬起,怕是一如萧琰脸色的苍白和心境的荒凉。
乔津亭苦笑,今日,她竟陷入一场女人之间“争夫”的丑恶战争,虽是大获全胜,但有何喜悦可言?
凤鸣天阙之玉珏成双(10)
乔津亭目送萧琰走远,心境复又阴郁,缓步过“晟阳湖”,日色已渐昏。已到了用膳时分,想必此刻,宇文川远正端坐御膳之旁,翘首以盼。
宇文川远,为何你偏偏是九五之尊,一国之君?坐在“晟阳湖”之旁,任凭衰柳拂着削肩,冷风吹动衣袂,内心茫然,神思不知所往。
“少主!”一件天碧色披风覆上乔津亭的身躯,回首一看,是白蘋!“你怎么来啦?”
伴着乔津亭在微凉的石凳上坐下,“少主,你在想什么呢?皇上还在等着你用膳呢!”
叹了口气,遥望天际浮云如飞絮轻薄淡远,“白蘋,我……”乔津亭欲言又止,自己到底在烦恼什么呢?烦恼他是一国之尊?烦恼所谓的君君臣臣?烦恼将来她和她之间不能像平常夫妻一样可嗔可怒一任嬉笑怒骂没有禁忌?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如麻凌乱,紧紧缠绕着乔津亭,凝望着天际残霞暝霭,唯有将无名心绪隐入一声叹息之中。
白蘋突然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皇上!”
低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罢了,你下去吧!”一只手扶在了柔肩上,一片令人留恋的温热暖入心田。
乔津亭盈盈站起,与宇文川远对面而立,迷茫的眼神在宇文川远挺秀的脸庞上停驻,细抚着他英睿的眼眸,坚毅的下巴,内心一阵颤粟,他就算是抛却帝王身份,仅是白衣一名,也是极具吸引力的俊秀男子,其神采风仪无一不牵动了人心。
轻轻甩了甩头,转眼凝视湖面烟光四起,你到底是怎么啦?乔津亭,为何今日竟是纷乱如此?彷徨如此?
“不能告诉我么?”宇文川远微笑着,宠溺的眼神轻轻抚慰着明显焦躁的人儿,她到底在烦恼什么?为何她的眼神竟是如此迷茫?焦躁不安?
“你是皇帝,你不是该自称为‘朕’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轻易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她所忧虑者,不过就是他的帝王身份,生怕尊卑之别生分了原本浓郁不可开化之炽情。
一愣,继而淡然一笑,扶着乔津亭轻轻坐下,“你认为我该自称为‘朕’么?”
一抹笑容在嘴角扬起,这就是她烦恼的结症么?“傻丫头,你何必自寻烦恼?”
是她自寻烦恼么?不是的,她只是渴望着能与他如平常夫妻一样的随意随适,如平常夫妻一样白首相守,如此而已,这是自寻烦恼么?不过,她怎能开口,让他废弃帝后之间的典章制度礼仪规矩?一反皇室千年旧制,颠覆人们口中的乾坤?
他不能明白么?或者就是视若等闲?
烦躁如湖水风烟飘忽,弥漫在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挥之难去。
“你去吧,让我一人静会,行不?”不去看宇文川远因担忧而微拧的浓眉,乔津亭低首,轻绞着绿衣,轻纱骤然起了波纹。
凤鸣天阙之玉珏成双(11)
“津儿?”宇文川远有些无奈,“不是说好了么?将你的烦恼交给我,让你的男人去忧虑,你忘记了么?”
“津儿!”乔津亭心弦颤动,这“津儿”二字,在平日里,他并不轻易出口,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对她的宠爱和怜惜。
宇文川远见乔津亭轻咬下唇,明眸烟笼,朱颜冷清,一阵心疼,一把将她拥抱在怀里,“告诉我,免得我寝食难安!你要知道,抛却帝王身份,我也仅仅是一名世俗男子,喜怒哀乐无一不由你来牵动!”
“抛却帝王身份”?乔津亭郁郁地望着宇文川远,躁动不安地扯下一只枯衰的柳条,“你为什么要是皇帝?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一个皇帝?”
宇文川远好笑又好气,看着乔津亭有些“无理取闹”的行径,却又备感有趣,这般的孩子气,在乔津亭的身上,当真是少见之极。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我这帝王的身份让你烦恼了么?”
“难道不是么?”话一出口,索性开门见山,“我不喜欢向我的夫君跪拜,我不喜欢我的夫君可以三宫六院,我不喜欢我的夫君……”
话没有说完,樱唇已被宇文川远用唇瓣紧紧堵着,埋怨和不满被深深淹没在迷离热切的缠绵之下……
天际的最后一抹残光沉入了湖心深处,但宇文川远眸底有明光在闪耀,额头轻抵着乔津亭的,喃喃低语,“在你面前,我何时端起了帝王的威仪?自从认定了你,我何曾有过三宫六院的念头?难道不怕你的软剑穿破我的胸膛么?我和你只作一对平常的夫妻,可好?”
“你……”乔津亭羞喜交集,不是为了逼迫出他的一句诺言,誓言轻如风,远不及人心贵重,只是眼下见他郑重兼揶揄,如风一阵吹散心头的阴郁,心情顿时明澈起来,或许,她真的是自寻烦恼了,情深如他,断不会轻易伤了自己。
“走,”宇文川远一把拉起乔津亭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阵小跑,风扬起两人飘飘衣袂,如一对仙人般,翩翩飞去。
“去哪里?”风中传来乔津亭清脆的柔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手在宇文川远的掌握之中,暖和一片。
“去你的‘娘家’!”宇文川远“呵呵”大笑,笑声融入夜色之中,此刻,他和她,仅是一对平常男女而已。
跃马扬蹄,“龙旋风”如电光飞逝,身后一队侍卫紧紧跟随,转瞬,皇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宇文川远将乔津亭圈在怀中,让宽大的披风紧紧裹住她窈窕的身躯,生怕寒了她半分,尽管深知她绝非娇弱的女子。
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意,乔津亭张目四望,只见夜色苍茫,山水尽在隐约朦胧处,轻轻捶了捶宇文川远的胸口,“什么是娘家?说清楚些!”
可恶的男人并不言语,只是纵马在平川奔腾,不一会,马匹进了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竟有一座庄园,娴雅地倚在竹林的怀抱里,恬静舒适。
乔津亭仿佛回到了流云山庄,这竹,分明就是森森凤尾,这庄园的匾额之上,龙飞凤舞地写就“留云在轩”四字!
“你……”乔津亭霍然回头,明眸亮过了高挑的茜纱宫灯,“这就是你说的,我的‘娘家’?”
宇文川远轻吻着乔津亭略有微凉的脸颊,轻笑出声,“难道是我的娘家不成?
今后,你若是和我生气了,你就回‘娘家’来,免得我到时千里奔波,万里追妻!“
乔津亭心头喜极,千言万语仅化作一缕微笑,指着“留云在轩”四字,悄声询问,“你是怕我像流云一片转瞬无踪么?”
凤鸣天阙之玉珏成双(12)
宇文川远有些不易察觉的羞赫,“呵呵”一笑,“我已经将你留住了,不是么?所以我不担心你会像一片流云飞逝无痕迹,乔,我们彼此都不需要担心了,从流云山庄相识至今,走过几度惊风暗雨,你在我心中,已是如泰山一般,就算是沧海桑田,也难以撼动其万分之一,明白么?”
乔津亭望着“留云在轩”出神,许久,方才细语呢喃,“是的,不需要再担心了,我很傻,是么?”
贴在乔津亭的耳际,一声轻笑随风流逝,但又忒分明,“真的是很傻,不过,我倒挺喜欢!”
一记粉拳捶来,带着娇嗔,却又万分的不舍。
宇文川远“哈哈”一笑,抚着乔津亭满头秀发,“进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的,此情此景,就如流云山庄的草木摇情,花落有声,乔津亭怎能不喜欢?一路行来,亭台楼阁隐在苍绿凤尾霜染丹枫之中,“烟雨阁”、“落日轩”、“明湖”无一不从流云山庄的建筑中脱胎而来,但又在似与不似之间,让乔津亭备感亲切却又不乏新鲜。
挽着乔津亭的手,宇文川远缓步走在流水潺潺的小桥之上,前方,是宫人提着纱笼,行走在蜿蜒幽径之中,灯火隐约,犹若天上的星星,乍明乍暗。
乔津亭仔细查看树木花草,尽管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似乎还可以辨析“留云在轩”是新近修成。“这宅子,是特意为我修建的么?”
“是,也不是,”宇文川远凝视着天际朗星,“这座庄园原本是母后生前所修建,在我幼年之时,常与母后在此憩息、玩乐,后来母后西游,我就没有再来了,自上次你离京而去,我命人按照流云山庄的格局重新修葺一番,就成了现在的模样。乔,你和母后,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在这里,可以和你、和母后一起,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还是将来。”
握紧了宇文川远的手,细看他眼角隐有亮光,轻声宽慰,“我会和你一起,与你母后一起,陪伴你,一辈子!”
凝眸一笑,取过随从手上的披风,为乔津亭挡住夜晚的寒凉,“大婚的日子已经选好了,就在一个月之后,大婚那一天,将你抬进‘端阳门’,过太华殿,宝华殿,直至凤鸣殿,洞房,就设在历代皇后下榻的凤鸣殿,你看可好?”
乔津亭低眸浅笑,“我可以将于叔接过来么?我和于叔,就像亲生父女一般!”
“你就算不说我也一样会做到的,到时,流云山庄的人都会到来,他们一起送你出阁,高高兴兴的!”
细心细致如此,实是不枉了相知相惜相爱一场,乔津亭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步伐,定定凝视着宇文川远,无语微笑。脉脉情丝,尽在相视一笑之间。
相谐来到“留云在轩”最幽静的处所——“流云飞度”,“今后你我若是得了浮生半日闲,便可下榻于此,坐看西山日出月落,你看可好?”宇文川远亲手推开房门,一室馨香扑面而来,“看看,可否喜欢?”
淡红纱窗拢住了一室温暖,壁上宫灯流溢着盈盈暖光,乔津亭含笑环顾一室,见粉红罗帷轻飞,袅袅如烟雾;檀木案台上,青铜雀鸟微张小嘴,吐出暗香缕缕沁人心脾;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绣枕鸳鸯戏水,大红绣被龙凤呈祥,在深秋的夜晚中,一派喜气,一片温热,顿上心头。
“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人重新布置,好么?”这般布置,分明是为日后大婚所布置。
羞意上心头,乔津亭坐在床榻之旁,手抚着柔软丝被,“不,我喜欢!”
宇文川远突然神秘一笑,挥手让侍女内侍退出了室外,低身摸索了一会,突然,一声轻响,床后的轻纱慢慢卷起,一道缓缓打开的门出现在面前,乔津亭定睛一看,这居然是一间密室。
凤鸣天阙之玉珏成双(13)
密室之内有幽灯数盏。
宇文川远拉着乔津亭的手缓步入内,沿着长长的石阶,直往密室深处走去。
密室之道蜿蜒曲折,机关密布,宇文川远仔细地给乔津亭讲解着,一直走到密室的尽头居然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密室的出口是一个隐蔽的山洞,掩映在草木葱茏之中,非是有心人根本难以察觉。出了山洞,眼前居然是天高云远的原野,只见明星和弦月在空,映照着平川衰草,乔木参天。
“这又是什么地方?”今夜所见,让乔津亭又喜又惊,不明白宇文川远在故弄什么玄虚。
来到一片枣林深处,宇文川远拉着乔津亭的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方才密道是母后生前所建,母后来自萧氏一族,与萧行洛是近亲,母后为人,心机深沉,心思缜密,为了万一起见,就在父皇沉溺在对你母亲的思念中不理政事之际,瞒着父皇偷偷修建了密道,就连亲近如萧家也未得知。”
乔津亭听宇文川远提及自己的母亲,一阵沉默,情之一字,纠缠交错,对错是非如麻般凌乱,如今,母亲当年避而远之的皇宫,自己竟然不久就要入主宫阙,成为大魏朝的皇后,如果母亲得知,不知是喜是怒。
先皇后与先皇夫妻一场,以怨愤、猜忌、隐瞒而收场,夫妻之情淡薄如斯,情何以堪?
“乔,你可知道,我因何带你到此?”空林寂寂,偶尔有几声残鸦啼叫,倍增一分阴寂。
一阵冷风吹来,扫落枣林数片残余的落叶,落在乔津亭的披风之上,苍凉惶惑。
望着宇文川远,眼眸有明了的光芒闪烁,微笑着,“你是担心将来有不测之事,故将密道之事提前告之于我?”
赞许一笑,宇文川远抚着乔津亭的脸颊,大手所到之处,是一片怜惜、爱抚与温热,“我身为帝王,天下固然为我所有,但觊觎皇位者,也是多不胜数,古来帝王,恐怕多是枕戈而眠,夙夜忧心。我,宇文川远,自然也是一样的。乔,身为皇后,富贵荣华金银珠宝,尊崇名誉,无一不缺,但在你眼中无疑是一堆粪土,所以,和我一起,你能得到的,不过是与我一起忧心大魏朝的国运、民生的艰辛和自身祸福,除此,再无其他!”
乔津亭取下宇文川远身上的一片枯叶,怜惜地将柔软的双手握住宇文川远的,并不言语,此生,能与他共赴时艰,这已然足够。
两相凝望,笑生双靥,乔津亭慢慢偎进宇文川远的怀中,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其实,我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