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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主 第三十三章（1）new
“还有，原告向法庭提交的17、18、19号证明，就本案争执的架空层车位权属问题，原告多次向被告提交了产权异议申请，请求被告暂缓确权，被告也给予受理。但被告没有向法庭举证证明曾履行公告程序以及曾履行关于异议不成立的告知程序。请注意，早在上个世纪末金海市颁布了《城市房屋权属登记管理办法》和《城市房屋产权产籍管理办法》两部法律，清晰地规定了严格的房屋权属登记程序中不能或缺‘公告’这个环节，同时还规定‘对登记申请有异议的，经登记机关调查核实，决定驳回异议的，应当书面通知异议人。’遗憾的是，被告至今没有向原告以书面或口头形式通知‘驳回异议’。”
她最后以金铃般声音和铿锵有力的语调结束自己的陈述：“综上所述，被告对第三人之间就长乐花园涉案的部分架空层停车位的独立交易行为，以房屋交易名义进行受理、登记、确权、发证等一系列具体行政行为，属于‘主要证据不足，违反法定程序，超越职权，滥用职权’的违法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五十四条第（二）项的规定，请求法庭依法判决撤消被告的上述确权发证行为，并承担本案的诉讼费。陈述完毕。谢谢！”
赵明感觉跟在拍戏一样，自己的情感在跟着角色的内心动作线走，内心在随着剧情跌宕而起伏。其实早就熟悉这篇洋洋万言的代理词内容，而且还多次参加讨论和修改，然而今天在法庭上专注投入地聆听李慧流畅和略带一点情感的陈述，却另有一番感觉。他在心底为她叫好，若不是法庭纪律约束，他一定会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喝彩。他在李慧陈述的过程中，多次观察法官和人民陪审员以及被告代理人聂副处长的表情，从他们专注和认真的神情，好像看不出他们有理由有信心辩驳原告律师的陈述内容。
当法官指示被告代理人陈述辩词的时候，聂副处长脸上一块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而且还偷眼瞄了一下原告和旁听席。这种表情在报考艺术院校表演专业的众多考生中是常见的，这是一种内心没有“信念感”和肢体紧张在身体上的一种反应，赵明看出聂副处长此时心里是矛盾的复杂的痛苦的，但是他又不能不代理本单位领导在这里宣读辩词。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小，在气势上明显低了李慧一大截。他根本不敢正面回答李慧提出的问题，闭口不谈为什么在没有法律依据和广大业主对架空层产权提出异议和多次投诉的情况下，给被告第三人颁发产权证，除了照本宣科两页辩词之外，就是翻来覆去地说什么至今没有一部法律有肯定业主委员会诉讼主体资格的条文，要求法院裁决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为诉讼主体不适格，驳回原告的起诉。他最后带有暗示性地提请法官必须高度注意到，本案如果裁定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胜诉，必将会在金海市引起“地震”，影响到金海市的房地产业乃至全市全省的经济发展，因为金海市绝大多数开发商（包括政府办的房地产公司）都把架空层卖了云云。
陶律师与聂副处长的表情完全不同，他的发言透出一股流里流气，在被告补充辩论的时候，除重复聂副处长上面的内容外，加了一条什么“根据谁投资谁收益原则，南建房地产有限公司投资建架空层，开发商当然有权处分架空层的产权”。他还攻击业主委员会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经济能力的乌合之众的松散型结合体。如果业主委员会败诉，造成被告经济损失，业主委员会根本没有财力赔偿。
赵明听了被告人辩词，觉得他们的法律依据和证据都显得苍白无力，根本站不住脚，尤其是陶律师的发言更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他本不想讲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请求法官允许他当庭补充陈述。得到法官许可之后，他霍地一下站立了起来说：“尊敬的法官……”李慧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他没有反应，仍然站立着。
“请原告坐下来陈述。”法官打断了他的发言。
赵明此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站立发言不合中国的法庭惯例，他立即坐了下来，说：“对不起！尊敬的法官、陪审员，我们刚才已经很清楚地听出来，无论是被告代理人聂副处长还是被告第三人南建房地产有限公司的陶律师，他们的意图就是要否定业主委员会的诉讼主体资格，让法庭做出‘业主委员会诉讼主体不适格，驳回起诉’的裁定。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竟可以全然不顾我们的代理律师在‘代理词’第一条，已经就从业主委员会的成立具有合法性，区法院对长乐花园物业纠纷案的判例，它的团体性明确的健全的组织机构，它有法定的和业主大会授权的小区共有或共用的设施、设备、物业管理用房、公共资金的管理权和支配权，同时，本次诉讼是长乐花园百分之九十三以上的业主签名授权业主委员会作为原告主体，以及被告的具体行政行为与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等等法律依据和难以批驳的事实与理由。诚然，不久前区法院不但认可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诉讼主体资格并裁决其胜诉的案例；市中院准予立案，并且于今天在此开庭审理，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了处于弱势的业主群体，在金海市还是有苦有地方诉，有冤有地方伸，有理有地方讲，法律已经让我们作为原告挺着腰站到了这里，我们感到非常非常的高兴！”他侧目瞅了一眼对面的被告席，“不过，也有人感到不高兴，因为他们对我国民主与法律逐步完善，国家法治的进步，对业主委员会这个新事物的诞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或者更甚者是置之不理，公然抗礼，至今依然坚持业主委员会没有诉讼主体资格的错误观点，我相信法庭不会因为被告翻来覆去阐述的那些苍白无力的所谓理由，而漠视业主委员会这个中国新生事物的出现，剥夺法律赋予业主委员会的合法地位，允许不良开发商对业主（也称购房人）的肆意掠夺。是的，大多数的普通业主，在经济势力和在对抗外力侵犯方面，的确是处于弱势，可是，按理说在社会主义国度，我们在法律面前应该算是强势团体，因为我们是合法守法的。我们知道，目前我国政府还不是有限政府，然而我们一直以为，政府是主持公道，保护弱势群体和伸张正义……”
业主 第三十三章（2）new
陶律师低着头不停地挠抓头发，突然发音：“法官，这里不是舞台，原告啰里啰嗦的讲这些都解决不了他们的诉讼主体资格问题，请求法庭终止他的辩论。”
李慧举手喊道：“我反对！”
旁听席上的业主也喊道：“反对！”
法官面无表情地说：“请保持法庭肃静！原告继续陈述。”
陶律师悻悻地乜视了一眼旁听席。
赵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旋开自带的保温杯盖子喝了一口水，压低一点儿嗓音，让本来富有共鸣的男中音更增添了一层圆润，接着说：“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却有一些政府部门或个别官员，比如像房地产管理局、房地产交易中心，明知南建房地产有限公司不具备销售长乐花园架空层停车位的合法文书，明知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受绝大多数业主委托，多次以口头或者书面形式向被告表示了对长乐花园架空层权属的要求，可让人惊讶的是，被告无视长乐花园近千户业主的恳切诉求和强烈反对，一意孤行，为被告第三人办理产权登记并颁发产权证。
“是的，被告房地产管理局和房地产交易中心有着强大的公权力，可是它的发证单位是遵照有关法律进行审查和实施行政行为吗？根据刚才被告两位代理人的辩解及其所提供的实际行政行为事实，显然不实，它滥用了这种公权力去为第三人南建房地产有限公司侵占权属长乐花园全体业主的架空层大开绿灯，为第三人的恶意侵权提供了‘政府公权力’的保证。但法律的信仰已经在我国越来越多的公民心中萌生，人治和权大于法的历史惯性也即将成为过去，法律是至高无上的正义之剑，起码对许多跟我一样的人来说，是这样看待法律的。
“因此，我们今天才勇敢地举起这支正义之剑，运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虽然中国大陆经历几千年封建皇权统治与患有官本位的痼疾，它的伦理体系完全迥异于西方法治的伦理文化基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草民们的天真与美好的想象；即使确有极少数皇亲国戚或高官被打入天牢，他们只是宫廷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真正意义上的民告官，老百姓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好了，有了《行政诉讼法》，我们才能够站在原告席起诉政府官员的违法乱为，这是中国法治的进步。
“我也在这里非常善意地提醒法庭注意：金海市社会能不能和谐与安定，关键在于小区的文明和谐建设，全市或许有数百家开发商，可是却有成千上万个住宅小区，数十万上百万户业主，被告刚才威胁法庭说如若判定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胜诉，金海市可能引起‘地震’，因为金海市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新建小区的架空层被开发商卖了，他们完全可能发出愤怒的吼声和强烈的反对。请问，如果没有依法而判定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败诉，难道就不怕全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业主奋起维权吗？
“是的，我们没有否认这几年开发商为金海市的GDP迅速升高和城市外表面貌的变化有过贡献，然而，这难道能够以此作为纵容不良开发商违法侵权和破坏传统道德与社会风气的借口，作为某些官员违法乱为的理由吗？当然不行！绝对不行！”
他越说越激动了：“按理说，开发商应该对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感恩，应该对广大购房人感恩，如若没有国家优惠政策，没有国家银行的大宗贷款，没有购房人预交购房款，难道能有开发商暴富的今天吗？令人痛心的是，他们不但钻国家政策和法制不健全的空子，打擦边球，甚至明火执仗，无所不用其极地欺骗善良的购房人，把购房人当成冤大头，而且……”
法官用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提醒说：“请原告注意陈述内容和时间。”
赵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的，他们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道德的践踏，对社会主义社会生态的污染，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尊敬的法官和人民陪审员，我在结束发言之前，补充一点事实，刚才原告律师已经提到开发商在开盘广告和售房合同书上，均没有约定架空层停车位归属开发商，而且，当两年前我们购房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欲购买架空层车位，开发商售楼部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说：架空层业主只能租用，而不能买的，这一点等一下许多业主可以作证，原来与南建房地产公司一起开发长乐花园的合作公司也可以作证。南建开发商是在我们入住两年后才开始销售架空层停车位，才单方面撕毁架空层车位租赁合同，强行将业主的车辆拖出架空层停车位。另外，我们当时曾经要求公布长乐花园开发建设成本账目，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架空层建筑成本是独立预决算的，并没有列为销售房价组成部分，业主委员会将放弃架空层权属要求。奇怪的是，开发商却迟迟不给答复，原因是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我们当时也向房地产交易中心萧建主任表示，只要该中心能够拿出能够证明架空层产权属于开发商的法律文件及财务审计证书，我们即放弃对架空层权属的要求，惊讶的是金海市房地产交易中心到今天还拿不出来。为此，我在此谨代表长乐花园九百余户业主恳切请求法官先生依法公正裁决，谢谢！”
赵明发言后，场上出现了短暂的静默，他知道这种静默是一种赞同，更是一种思考。他侧身看了看旁听席的邻居们，他们都投来赞许的目光，有的还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业主 第三十三章（3）new
此时被告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法官，我想发言可以吗？”
“被告第三人，你是？”法官说。
“我叫陈玲，是长乐花园7号楼的业主，也是架空层137号车位的产权人。我要说明的是：一、我支持业主委员会维权，赵主任和业主委员会不是为他个人，而是为我们大家维权的。二、我因为刚搬进来不久，不太了解长乐花园业主前期艰难的维权史。我是在南建售楼部小姐不断打电话推销架空层停车位，说长乐花园只剩下几个停车位了，再不买就没有了，而且答应给八折优惠的情况下，才购买架空层停车位的。当我去办产权证的时候，才知道并没有多少业主购买架空层停车位。这是开发商一种欺骗手段。我在这里表态，只要业主委员会胜诉了，我绝对不会侵占属于全体业主的利益，马上找开发商退款去。完了。”
“法官先生，我也说两句。”坐在陈玲边上的一位男性业主站起来。
“可以，请坐下说。”法官说。
“我也是长乐花园业主，姓朱名建，我跟陈小姐一样都是善意购买架空层停车位的。当时我出差在广东，售楼小姐打了好几次手机给我，也是说车位快卖光了，劝我赶紧买。我是在电话里定购的，我再说一次我和我太太绝不是恶意侵占邻居们的公共财产，也绝不是要跟业主委员会对着干。我也表态，只要法院判定架空层停车位属广大业主，我一定退还。”朱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打印好的文件，走到法官面前递上去，“法官，这是我的证词。”
法官接过来后，转对另一个第三人，说：“那位第三人，你有话要说吗？”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忿忿地说：“我有产权证，车位就是我的财产，业主委员会没有权利侵犯我私人利益。”
法官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带有一点牛气地回答：“我叫袁利达，袁世凯的袁，利益的利，到达的达。也是长乐花园业主，但我没有参加投票选他们，所以不承认这个业主委员会所作的任何决议。”
陶律师好像抓了一根稻草，急忙说：“我说业主委员会并不能代表业主嘛！”
法官乜斜一眼，说：“注意法庭秩序。”
李慧举手说：“法官，我要问被告第三人两个问题。”
法官说：“可以。”
李慧说：“请问袁利达先生，你知道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是经过全体业主公开投票，民主选举，以多数票当选的吗？”
袁利达答：“嗯，好像他们有张贴过一张公告，是我老婆告诉过我。”
李慧再问：“好，我再问你，长乐花园业主委员会选举工作是在区房管局、街道办事处和社区居委会指导监督下进行的吗？”
袁利达答：“好像是吧。”
李慧又问：“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你看见过张贴在大门口宣传栏上的业主委员会成员名单和赵明当选主任的决定吗？”
袁利达答：“有看过一眼，知道是赵明当主任，其他委员的名字记不住了。”
旁听席发出了一阵笑声。
赵明侧身朝坐在旁听席上的邻居们会意一笑。
李慧看了看赵明和邻居们，然后轻松地对法官说：“尊敬的法官，我的问题提完了。”
“嘭”的一声响，法官举起法锤敲了一下法台，宣布今天庭审结束，明日再审。
《业主》 尾声
业主 尾 声（1）new
两个冬天以后的一个阳光和煦、气候宜人的早晨。
赵明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就要下楼。苏姐知道他下楼的目的，但却故意地问：“你这么早下去干吗？”
“咦，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