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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是在听完文海的这句话的第二天消失的，直到今天前，他再也没有在墨轩出现过，所有的朋友都没了他的任何消息。文海的牛肉松再也没有被一小碟一小碟地端出来过。所以当服务员在电话中告诉文海文昭到墨轩来后，他无法不感到吃惊。
当文海赶到墨轩后，并没有立即出现在文昭的面前，他想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一声不响地凭空消失了大半年，又一下子突然出现。尽管他同铅儿的哥哥是很好的朋友，但铅儿同文昭之间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就连铅儿结婚的事情也是过了两三个月才从铅儿哥哥的口中得知。
危嘉出现的时候，文昭差点儿没认出来，要不是她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让他辨认的话，他一定认不出来，这个盈盈而来的美丽女郎会是危嘉。
黑色的低领衬衣，将一对浑圆坚挺的乳房衬托得轮廓毕现，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的休闲长裤，修长的大腿正撩人地前后交叉行进着，白色的高跟鞋在地上有节奏敲击着，乌黑的长头发随意散乱地飞扬在脑后，古代画像高手手下的典型的瓜子脸透出健康的光泽，绝对与现代一般的都市女郎脸上厚厚的粉底无关，手上只拎着一个黑色的坤包。就这样简单得近乎于苍白的打扮，却无处不释放出性感的气息。
文昭第一次发现，曾经成天跟着自己忙这忙那的毫不起眼的危嘉，脱掉那身标准的职业装后，居然是如此的美丽迷人，但文昭的脸上依然是一片淡然。经过了铅儿带给他的阵痛后，他的心早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危嘉的神情看上去很激动，走到文昭对面时，眼圈早已经红红的了，但她什么也没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文昭，一言不发地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眼前的男人百分百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文昭，那个让自己一见倾心却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着他的男人，可又总觉得多了一丝陌生——微笑背后那种隔世的沧桑和萎顿，这样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文昭的脸上呢？那个仿佛永远都不知道忧愁的无比坚强的文昭，难道会如此轻易地倒在一场爱情败仗上？为一个并不值得去爱的女人，至少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喝点什么？”
“随便。”
“这里可没有‘随便’这种饮料。”
“我们都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来杯咖啡吧，服务生，给她来一杯‘一往情深’”
两人没有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惊喜万分地激烈握手，也没有像分别多年的旧情人那样忘情的拥抱，那些电视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激动场景在现实生活中苍白得一塌糊涂，甚至糊涂到了扯淡的地步。尽管危嘉的心里都已经是波涛起伏，但她却故着镇静，连最基本的招呼都没有打。文昭还记得危嘉此前老爱喝一种浓浓的黑咖啡中心有一点白色牛奶的咖啡，但他始终觉得名字有点怪——一往情深，显得有些凄美和伤感。见文昭还记得自己爱喝的咖啡，危嘉刚刚干了的眼圈又升起了雾状的东西。
自从她第一次在咖啡馆知道这种咖啡的名字后，就一直深深地迷恋上了它。记得那天是危嘉到方舟文化公司上班的第三天，因为了赶一个急件，大伙连续在公司熬了两个通宵，文昭为了表示谢意，特地请大家到附近的一家著名品牌咖啡店喝东西，危嘉点的就是“一往情深”。
那时候的文昭，只能用四个字里形容——神采飞扬！那时的方舟公司成立还不到半年，各方面都还没有打开局面，但文昭总是有办法带领一帮手下从夹缝中找到生路，生意虽不十分兴旺，但也一天比一天有起色，总是会有单子可做。尽管都是些大公司不愿意做的万儿八千的小单子，这对刚刚成立还没站稳脚跟的方舟公司来说，无疑是救命的稻草。
北京情殇（14）
那时候，苏红下班后，总爱一个人抱着一本书或杂志，静静地坐在方舟文化公司并不宽大的办公室一角，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抬头幸福地看文昭一眼，文昭也总是趁大伙眼神不注意地时候，快速地奖赏苏红一个甜蜜的亲吻。
每当看见文昭亲吻苏红的时候，危嘉的脸上就会一阵阵发痒发热，心中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升腾，但这是不为任何人知的小秘密，同时总感觉苏红并非真心爱着文昭。
危嘉喜欢文昭！这个惊人的信息竟然危嘉自己说出来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文昭已经摆脱了苏红离去的悲痛，正同铅儿爱得死去活来。
记得那是方舟公司成立两周年的庆祝仪式上，说是庆祝仪式，也就公司的员工凑在一起吃喝一顿再唱唱歌而已。铅儿当晚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从不喝酒的危嘉当天晚上醉得一塌糊涂，然后就抓住文昭的衣领，口中直叫“我爱你，你知道吗”。
当时吓坏了一大帮人，但文昭只是将危嘉当成一名快乐无忧爱打爱闹的小女孩，认为她是喝醉了说胡话，根本没将她说的话放到心上，公司其他的职员虽不这么认为，但他们知道铅儿正同文昭处于热恋之中，危嘉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的，尽管她先铅儿认识文昭。男女之间的感情中，时间所占的比例和能够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这件事情还是被铅儿知道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再也不容许文昭同危嘉单独呆在一起了。只要她们两人在一起，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下里随便聊聊，铅儿都会想方设法地挤在他们中间或在周围一个十分醒目的位置上晃来晃去。因为铅儿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明白了一个真理：男人的爱都是非理性的，都是刹那的生理冲动让感觉发生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由欲到灵的改变。
17
在苏红离开文昭的那些日子里，铅儿仅仅作为一名合租伙伴，对文昭无微不至的照顾并没有引起文昭丝毫的另眼相看。每当铅儿帮他打扫房间时，他不但没有丝毫的谢意，反而有几丝不耐烦，因为铅儿打扫房间的时间正是他宿醉未醒睡意正浓的时候。要不是看在她平时工作很努力，又是朋友介绍来的，更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下属，他早就赶她出去了。
尽管文昭烂醉如泥已成家常便饭，但他醉后写诗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每当铅儿从文昭喷着酒腥味儿的嘴边看到那些诗歌时，她的心就会痛苦地紧缩成一团，她总是一边悄悄地抄录着那些诗句，一边看着熟睡中的文昭，每当这时，文昭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不再显得那么邋遢了。奇怪的是文昭的心早已经被爱伤得支离破碎，但他的诗歌却总是歌颂着爱情的美好，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两首发泄着内心所遭受到的伤害。在这些有限的发泄内心伤害的诗中，铅儿最喜欢的是那首《爱情这混蛋》，每次读着都会有所感动。
我在清晨醒来呼吸的第一缕空气里
嗅出了
你轻盈的呼唤
那分热烈的熟悉
让我误以为
你还在我身边
那只伸出去
轻揽你的手
无言地告诉我
这
只不过是
一个错误了很久的习惯
孤单的灵魂
永远都只能
行只影单
为了追寻
你渐远的容颜
我曾长久地
住在东海岸边
无论我
怎样地日思夜恋
除了涛声
我始终看不见
你走过的
那片沙滩
苦涩的大海边
徒留下
我孤单的脚印
一串串……
我要到
离天最近的地方
去看看
但无论我怎样努力
都只能看见
洁白的云和蓝蓝的天
苍穹回荡着
我的怒喊：
爱情，你它妈的真是个混蛋！
有一天夜里，都快凌晨两点了，铅儿屋里的等依然亮着，此刻的她正在房间里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按往常的惯例，文昭最晚也会在凌晨一点左右回到住处。难道他喝醉酒在路上出什么事儿了？铅儿好几次想出去找他，可又不知道文昭是去那里应酬了，打遍了公司所有人的电话，没有一人知道文昭到底去了哪里。
当时针指到凌晨两点的时候，铅儿终于坐不住了，她想出去找找，哪怕只是到小区附近碰碰运气。
都市的凌晨真是冷寂啊！冷寂得似乎找不到一丝活物的痕迹。花家地小区属于早期的拆迁安置房，住在附近的农民土地被快速地城市化后，他们也在一夜间洗掉了腿上的泥土的粪便，将分到手的回迁安置房急不可待地出租后，穿上鲜亮的廉价皮鞋成了城里人，并立即对外来民工摆出了一副“京城爷们”的架子。铅儿一边想着这些“土鸡”变“凤凰”的变故，一边急急地走出了小区的东门。
花家地小区拥有数百栋楼房，分别开有东西南北四个小区出口，离文昭所住的112栋最近的就是东门，文昭回家一般都是走这道门。
尽管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四周一片死寂，那个年轻的保安小伙子正靠在拦车的横竿柱头上打瞌睡，但东门出口处依然停着几辆拉黑活儿的小车和三轮。看见铅儿走了出来，原本已经打盹眯觉的司机如同隐君子嗅到了毒品的巨变一样，一下子就从睡梦边沿蹿了出来，争着要铅儿上他们的车。当铅儿摆手拒绝后，他们并没有像遇到其他客人那样，没拦着活儿就无精打采地继续回到驾驶室眯觉，而是两眼放着绿光地死盯着铅儿丰满坚挺的乳房和浑圆的臀部。对于长期在深夜趴活儿的黑司机而言，凌晨遇到一位独行的艳丽性感的妙龄女子，在暧昧的路灯灯光和夜色映衬下，在构想着她的各种身份版本的时候，哪怕仅仅只是饱饱眼福，也无疑是一道不错的“宵夜”。有人终于忍不住由此及彼地想到了正睡在自家炕头的老婆，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朝家的方向急驰而去。
北京情殇（15）
铅儿出了东门，朝着小区外文昭平时走的路线找了下去，只顾一边朝路旁的花木丛中探望，看是否能发现文昭醉卧其间的身影，一边急急地朝前走去，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身影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就在她走到离小区北门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时，一直跟在铅儿身后的人影快速地蹿上前来，人还没到眼前，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就灌进了她的鼻孔。
铅儿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就感觉到一只滑腻的手搭上了握在右手中的钱包，就在铅儿感觉到钱包即将脱离自己手掌的刹那，一束强烈的汽车灯光从拐角处的马路上打了过来，那只滑腻的手似乎本能地犹豫了一下，耀眼的车灯的壮胆和对方短暂的一刹那的犹豫给了铅儿机会。（2004年6月23日午夜11时许望京）
“抢劫啊……救命啊……”铅儿使劲一抽手就脱离了那只滑腻的手，一边尖叫着，一边拽着钱包没命地转身朝小区北门跑去，惊恐的女高音刺破了凌晨的空气，让人的心一阵阵紧缩，如同身临其境到了某部恐怕片中，听说当天晚上附近至少有一半的居民都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噩梦。一直跑到小区门口值夜班的保安面前，铅儿才敢停住叫喊回头望去，才发现刚才的人影并没有追赶上来，才来得及细细地喘上一口气，刚才的惊险场景让她全身起了一阵抽缩，寒意浓浓的秋季，铅儿的额头上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小姐，出什么事啦？”小区北门原本还在打瞌睡的保安，早在铅儿尖利的叫声响起时就醒了过来，正揉着有几一分迷糊的眼睛朝铅儿跑过来的方向张望，除了神色张皇的铅儿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后面有人想抢我的钱包。”铅儿喘息着回答着保安的问话。
“什么人也没有呀。”
“可能跑了吧。”
“要报案吗？”
“算了。”铅儿想了想，那人恐怕早已经跑得没影了，报警除了带着扰警的嫌疑外，也起不了什么实际作用。
“你要去哪里？我们帮你叫辆车吧。”除了站在岗位上的保安外，保安室里又走出来了一位保安，得知情况后好心地问道，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当他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铅儿后，眼神亮了亮，然后再一次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不了，我就住里面。”
“哦，要不要叫家里人出来接你？”
“不用了，谢谢你们。”
家里人？我就是出来找家里人的。两位保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困惑：这女的肯定是做小姐的，她是怎么啦？到附近刚做完业务吗？这么晚了怎么不直接坐车回家呢？
是啊，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哪还有良家妇女单身在外行走的？更何况铅儿在刚才慌张的奔跑中，胸前的纽扣已开了一颗，大半个雪白的乳房正随着剧烈的呼吸而蠕动着。
看着眼前的保安和他们眼中无声释放出的饥渴的气息，刚刚惊魂稍定的铅儿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些报纸上经常报道的，哪里哪里的保安入室作案劫财劫色、哪里哪里的保安强奸了几名夜行的妇女的事情，吓得她立即转身进了小区，快速地朝112栋的方向跑去，这样的一惊一吓，铅儿完全断了继续寻找文昭的念头。
18
铅儿神情慌张地跑回住处，哆嗦着手好一会儿才将门锁打开，拉开门闪身进屋，将房门死死地关上，随着那声在凌晨显得有些过于吵闹的“嘭”的一声巨响，她的心才安适下来。经过刚才的一惊一吓，浑身上下都是粘乎乎的汗腻，如同沾上了一层腐烂的皮质。
铅儿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刺鼻的酒醒味儿就钻进了鼻孔，突如其来的异味让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大的喷嚏。衣衫凌乱、头发蓬松的文昭歪着脑袋斜靠在马桶边，脑门上还破了一块儿皮，血迹早已经凝固了，胸前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污渍，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连铅儿一连几个大声的喷嚏也仅仅只是让他的眉头邹了邹，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旁边的浴缸里堆了一层乱七八糟的呕吐物，正散发出一阵阵恶臭。这样的情景铅儿此前也曾遇到过，但今天却让她莫明的难过，忍受着刚才在外所遭遇到的惊吓和委屈，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铅儿先仔细地看了看文昭脑门上的伤，发现只是破了一层皮，也就安心了，接下来铅儿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不可待地将文昭扶到卧室，给他洗洗脸，再将现场打扫一翻。
默默地重新拉上卫生间的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全身散了架似的难受，无限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了出来……无尽的担忧和怨尤已将铅儿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泪水决堤的洪水般冲出了脆弱的眼眶。从小犯有洁癖的她从第一次为文昭打扫腥臭的现场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对文昭的感情不仅仅只是合住伙伴和上下级关系那么简单了，但文昭长期的无所顾及地肆意妄为，让她的心感到有些不堪负荷了。铅儿好几次都想搬出去住，但又实在放心不下文昭。如果说此前她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和合伙住房人而不得不忍受文昭外，最近一连有好几个大学同学在附近租房时，希望她能搬出去合住，并且价格还比现在的每月800元便宜不少，但她从没有动心。
既不愿意看见文昭长期生活在苏红离去的痛苦中，又不忍因满屋的腥臭而离开文昭，茫然地打开电视看着那些凌晨播放的电视购物广告，铅儿的眼前晃动着的却是文昭以前神采飞扬地模样，她知道，凭她在文昭心目中的印象和地位，只不过一位工作能力还不错的员工和朋友托他照顾的小丫头片子而已，是无法令他有所改变的了，尽管除了没有京城户口，她自认任何一方面都不比苏红差，铅儿只想做最后的尝试，她找出了向波的电话。
北京情殇（16）
“向波，你好，我是铅儿。”
“哦，铅儿？出什么事情啦？”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没什么，你说吧，什么事情？”
“文总喝醉了，头也破了，你能过来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