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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沉猛然抬头,目光直逼林若诚:“我也一样,想把你在地上摔个嘴啃泥!”
在四个人当中,钱明军算是谦谦君子,刘沉和林若诚都是火爆脾气,有时半夜在宿舍争恼了,跑到操场上去比划一阵,直到筋疲力尽双双躺到地上才罢休、才消气、才过瘾。两人真正和沈娜认识直到结为好朋友,也是因为这。有的同学好心,怕两人闹出事来,又不想让老师知道,就去告诉当班长的沈娜。沈娜呢?一来二往习惯了。眼前,看见两个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她恍惚又回到了年轻的校园时代。
刘沉和林若诚,几乎同时走到客厅中间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架子一扎,同时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较劲扳起跌来。几番较量,酒劲儿没有全过的刘沉倒下了。林若诚也不拉,闪在一边。刘沉一语不发,从地上一撑起来,两人同时伸手,又搭在了一起,这次倒地的是林若诚。随着时间朝前伸延,两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最后,双双松手平躺在那里。
沈娜:“怎么,都不驴踢了?”
因为每次过后,林若诚都要笑着来一句:“咱们是两头拴在一个槽上的叫驴。”并得到刘沉的认同。沈娜就又可气又可笑地称两个人的较量为“驴踢”。听到这话,两个人对视一眼,站了起来。
刘沉说:“若诚,我信你的话了。”
林若诚说:“不信,我们就接着来。”
刘沉摇头,说:“你知道,是谁把你和宋琳在一起的照片夹到沈娜书里去的吗?”
林若诚和沈娜几乎同时问道:“是谁?”
这些年,这件事始终是缠绕在两个人心头的谜。
17男人与亲情(3)
就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抄起电话,传来刘兆和焦急的声音。
“刘市长,总算把您给找到了,打手机,关机;打电话到东阳,不在;打到临水乡,又不在……现在总算找到了……”
刘兆和是个稳重的人,或者说是个好脾气,如果不是火烧眉毛,不会急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沉不高兴地说:“刘兆和同志,你先啰嗦这么一大篇,就是有重要的事,也给你耽误了。”
刘兆和忙道:“是是……刘市长,是这样,熊灿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猴急猴急地连夜朝外搬家,被职工发现后给拦下,可能是这小子———我猜———嘴太狂,把群众给惹火了,汽车被掀翻,家具被砸烂,接着,群众冲到他的办公室和家里……”
刘沉头皮一炸:“人怎么样?”
“只有那个叫夏大虎的保卫处长,为表忠心充大,让揍了,熊灿趁机躲到一个仓库里,被群众围个水泄不通,说再不出来,他们就要开铲车朝里冲。”
“我马上就赶过去。”刘沉这边刚放下电话,旁边的红色保密电话跟着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来。
是白向伟的声音。
“刘沉同志,远方的事知道了吗?”
“白书记,我已经接到报告了。”
“你现在马上赶到市委值班室,并和我随时保持联系。”
“白书记,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赶往远方的路上。”
“那里的情况我比你熟……”
嘟、嘟、嘟……对方手机早挂断了。
刘沉快速摁电话键:“兆和同志,我是刘沉,马上派一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我家里……”
林若诚摁断电话:“刘沉,我知道你想抢时间,可警车会激化群众情绪,还是我送你去。”
“好吧。”
走到门口,刘沉突然转身,对林若诚和沈娜说:“那个人,是我。”
奔驰车的优良品质得到了充分展现,像风一样瞬间冲到了大门前,这车速岂止十个五公里,激怒的武警一边挥动红旗一边放栏杆,刘沉沉着脸:“冲过去。”
准备刹车的林若诚,把脚使劲踩到油门上,随着“嘎嚓”一声响,木栏杆随着车子甩到十多米外,把路灯给击碎了。
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一辆又一辆汽车被甩在后面,林若诚忍不住问:“刘沉,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刘沉目光跟着车灯,死死地逼向前方:“爱。”
“你明知道,我对宋琳的好不是爱。”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拒绝她?”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总不能做得太绝了吧?”
“这说明你对沈娜的爱,还不够彻底、纯粹!”
一段沉默。
林若诚粗粗的喘气声。
“你爱沈娜,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那些天,你不觉得咱们扳跌频繁得不正常吗?”
汽车拐上化工路,远远地,一辆奥迪A6在同样疯狂地朝前冲,刘沉扫了一眼车牌,说:“是白书记的车,超过去拦下它。”
两辆车在窄窄的马路上并排飚了足有两百米,奔驰车才超过去慢慢降速拦在中间,刘沉伸手推开车门,要下又扭脸回来:“林若诚,你不要拿眼瞪我,想扳跌,我随时奉陪。”
宁远早跳了下来:“干什么,会不会开车?”继之看清是刘沉从车上下来,人早悄悄退到了一边。
白向伟说:“刘沉同志,你现在,应该是在东阳蔬菜示范基地。”
刘沉说:“白书记,虽然王定一同志临调走时,作为送给我那个岳父大人的礼物之一,把熊灿安排到远方,但毕竟在任命文上签字的是我。前有因,后有果。……我说大班长,你就再好脾气一回吧。”
白向伟哪能不明白刘沉的意思,也至此,才真正有了两个人捆在一条船上的感觉。
“刘沉同志,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刚才不是喊我班长,既然是班长,只要上任一天,对发生的事都是要负责任的。”
一辆四轮拖拉机开过来,两个人向旁边走了走。
刘沉说:“路上,我已经打电话通知马长路同志和赵时明同志到你的办公室去开会,群众都愤怒了,我们纪委、检察院的同志,怕是再不能无动于衷。否则,就是麻木不仁了。”
白向伟不再坚持:“那好吧。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两人紧紧握手。
白向伟说:“你决定,要不要给你那位泰山大人汇报一下,熊灿可是他的爱将。”
刘沉十分把握地说:“他的消息,肯定比你我得到的要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离开临河了。”
白向伟还有点不信,沈均的晚饭是返回临河吃的,说好在这里住上一夜。这时,宁远拿着手机走过来,低声说:“白书记,沈书记让你接电话。”
沈均永远自信的声音。
“白向伟同志,你们临河的事情可真多呀!接到远方集体闹事的报告了吧?我刚在省城下高速,不在临河住,就是想赶回家睡一个安稳觉,看来是没指望喽。”
白向伟话中有话地说:“沈书记,正因为临河的事情多,才劳你三番五次地跑着费心嘛。”
17男人与亲情(4)
沈均显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生气地说:“白向伟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临河的事情插手太多,给你们添乱了?有话直接讲,不用藏三掖四地发牢骚嘛。”
“沈书记,我哪里敢,我们对你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不管你敢不敢,我不仅仅是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还是省委分工联系临河的,这件事,我同样还是要说的。第一,要正确对待群众意见,对那些煽动闹事惟恐天下不乱破坏社会稳定的人,要严惩不贷;第二,要注意保护我们的干部,党组织培养一个干部很不容易的。现在的许多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到庙里烧香磕头,都是祈求各路神仙保佑子孙将来做官,可转过身来,却又把所有的领导都统统骂得一钱不值。”
白向伟心里急着远方,趁沈均停顿的空隙,忙说:“沈书记,那就这样吧,我们会记着你的指示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沈均早生气地把手机给摁断了。
沈均的确知道这个消息比他们两个都要早。先是熊灿,再是孙庆。仿佛有一种预感,他当时没有接电话,而是等两个人拨打手机的时候才接,沈均不愿自己搅到漩涡里,当熊灿希望他出面救自己时,被冷冷地拒绝了:“我现在回了省城。”
合上手机,当即急急忙忙喊秘书离开了临河。他料到白向伟、刘沉会晓得他知道,在上了高速后,想了一下,拨打了白向伟的手机。他没有想到白向伟会和刘沉这么快走到一起,更没想到很“软”的白向伟居然也跟他耍起了花腔,记着他的指示,而不是落实,难怪他要生气。
白向伟没有时间去想沈均的感受:“刘沉同志,我们分头行动吧。”
两人刚要转身,孙庆闪了过来。刚刚,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均身上,他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看见。很显然,他对白向伟和刘沉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点没想到。
“两位班长都在这儿,那我正好一块儿汇报了。我已经通知公安,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只要两位班长一声令下,防暴队马上就可以冲进去救人,闹事的也一个也溜不掉。”
刘沉说:“孙庆同志,你怕是早就知道远方出事了吧,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汇报?”
孙庆不在乎地说:“我这不是想先采取措施争取主动嘛!”
实际上,孙庆的车就停在岔路口不远的地方,看到白向伟和刘沉的车过去后,才跟了过来。他不会傻到让自己第一个出现在现场。
白向伟严厉地说:“我和刘沉同志都在临河,调动警力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请示?”
孙庆闪烁其辞:“这么做,也是沈书记的意思……”
白向伟更加严厉:“可我和刘沉同志,才是你的直接领导,你需要的是对我们两个负责!孙庆同志,我看你也还是要想想的。”说完,他和刘沉向各自的车走去,谁也没有再看孙庆一眼。
看着白向伟和刘沉各向一方,孙庆愣怔了一下,骂道:“他妈的,什么意思?”最后,想想还是跟上刘沉,朝远方方向驶去。
远方日化厂破旧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上面用大粗铁链子上了锁,愤怒的工人一齐紧靠着挤在里面,没有言语,只有冒火的目光。看见刘沉,干警自动地闪开一条路。
闫明忙着跑过来:“刘市长,你放心,连家属区全都给包围了,警力不够,我们把联防队员也都给调来了,保证一个都跑不掉。”
紧挨着大铁门站在前面的是刘奇那样的老工人,目光冷冷地瞧着刘沉。刘沉很多年前当秘书时,跟前任省长郑同来远方搞工业改革调研时见过他。刘沉记忆最深的是刘奇的乐观:“改呗。咋改,国家还会忘了我们这些老工人,还能少了大家的饭吃?”
他冷冷地反问道:“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什么要跑?”
闫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闫明,你们公安不是向全市群众承诺命案必破吗?怎么临河边的女尸案到现在都没有破?”刘沉伸手向大门里的工人一指:“抓他们,你倒是在行得很、起劲得很!”
闫明本来是想表功的,没想到会挨一顿臭骂,委屈地去望孙庆,孙庆脸紧绷着,只好咬牙自己担:“刘市长,我们不也是担心社会稳定……”
“命案不是更大的社会稳定?把人给我全部撤走,瞎胡闹!”
“做不了主,就别乱发号施令。”
闫明气恼地瞪了孙庆一眼,招手把所有的干警全部给撤走了。
孙庆青着脸,恨得在肚里直咬牙。
工人们紧张的情绪开始松动,有人在小声议论。
“啥意思,他们不是市里派来的?”
“我刚才,腿肚子都转筋了。”
“瞧你那熊样,市里只要肯把熊灿那个败家子抓进监狱,不吭声我就到公安局去自首。”
“车也没想砸,不知怎么就动起了手……”
事情的起因是赵四辈这几天突然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在抢救中,很快花光了家里仅有的存款和从亲戚家借来的钱,医院毫不通融地下达通知:再不交钱,停止用药。惟一可以商量的姐姐赵玲又突然消失,漫天不见踪影,赵传去找熊灿,希望看在赵四辈为厂里工作一辈子的份上,能借些钱给父亲治病,犹豫着走到熊灿家楼下,只见并排停着三辆大卡车,夏大虎正吆三喝四地指挥人朝车上搬东西,顺嘴一问,得知是熊灿上调市机关了,要搬到市政府家属院去住。对赵传的请求,熊灿先是不理,继之见他不肯走,掏出十元钱朝他手里一塞,说:“小兄弟,远方这个烂摊子,谁陷进来,谁倒霉,有门路让赵师傅也赶快想想办法调走。借钱,这厂里还可能有钱借吗?要真有花不完的钱,龟孙才愿意走呢!”
17男人与亲情(5)
赵传朝后退了两步,突然把钱朝熊灿脸上使劲一甩,狂喊着向楼下奔去:“熊灿那个败家子要甩手走人啦……”
声音悲愤已极,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
“瞧瞧,跟个神经病似的。”熊灿摇摇头,冲搬家公司的人喊:“快点弄、快点弄,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熊总,这些人素质低,犯不着和他生气。”夏大虎朝跟前凑了凑,让身子矮下来:“熊总,我怎么办?”
“等我先过去稳住脚跟,那么大个局,还能没有你个合适的位置。”
“好哩。”
夏大虎答应一声,伸手把沙发一抡扛到肩上,“噔噔”跑得比搬家公司的人都快,边跑,边嚷着要搬家公司的小心别碰坏东西。
工人们越聚越多,闹明白后,纷纷上前质问。
“市场经济,八仙过海,真没办法,就是让强的人更强,你们谁有本事,也折腾着调走,哪怕用邓娅和人睡觉的办法也行,我拦过谁?闪开、闪开,别耽误人家搬家公司的事儿。”熊灿跳上宝马车,对司机说:“冲,一冲就全都闪到一边了,哪儿有不怕死的。”
司机一踩油门,没想到立在前面的赵传硬挺上了,一下子被撞倒,车虽然及时刹住了,但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龟孙揪下来”,刘奇几个老工人伸手拉开车门,把熊灿给拽了下来。接着,谁又喊了一声“把他的乌龟壳也砸了”,人们几乎连想都没有想,马上四处找砖头石块,转过身来,噼里啪啦地朝车上一通乱砸。
刘林卖劲地边砸边喊:“真他妈痛快、真他妈痛快!”接着,带头朝后面车上的东西砸去。
熊灿和夏大虎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刘林干脆肩膀使劲把熊灿给顶到一边。他气急败坏地打沈均的手机,沈均当即骂道:“饭桶,市委宣布都没有宣布,你搬个什么家?我是省委副书记,难道让我替你去地雷?”
熊灿无望,犹豫半天又给孙庆拨打了电话。孙庆已经接到沈均的指示,当即给闫明下了命令。闫明反应的确是神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熊灿仗着人熟,后面又有人撑腰,气急败坏地:“闫局,凡是砸车砸东西的,一个都不能轻饶。”
闫明抖着手铐吓唬着:“是谁、是谁……”
大家一瞬间的怯意,不由得一齐朝后躲了两步。
夏大虎存心要表现自己,手一指刘林,说:“我全看见了,是他喊的,也是第一个带头砸的。”
闫明把手铐“咣啷”朝地上一扔:“自己戴上。”
工人“呼啦”把刘林围了起来。
刘林一下子激动得有一种英雄般的感觉,把上衣扒掉一扔:“抓吧,砸你个贪污犯、败家子,把老子判了死刑也是英雄,奶奶的!”
闫明清楚众怒难犯的道理,当时,没把情况想得这么复杂,只当是几个对熊灿有成见的人在寻衅报复,为了显得落实领导指示雷厉风行,留下个果敢干练的好印象,只带三个值班人员就过来了。眼前的工人何止成百上千,只要谁一鼓动,集体朝前一拥,混乱之中只怕自己都难幸免,就在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将近八十岁的夏大虎的老父老母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夏父满头稀疏的白发,颤抖着身子,他原是厂里的党委副书记、离休干部,眼瞅着儿子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脸面早就给丢光了,走到跟前,“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