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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队长!快打电话吧!人有的还有气,要赶快抢救啊!”杨树兴急了。万队长懵懵懂懂早吓糊涂了:“啊!打电话?给哪里打?”杨树兴说:“报告场部吧!让他们派一辆汽车或拖拉机来!快告诉医院,让他们快叫人准备抢救。”
万队长平时很厉害,这时那个厉害劲也不知哪里去了。拨着电话手都哆嗦几次把号拨错。打完电话他还是在那里愣着,哭丧个脸不知如何是好。杨树兴又提醒他说:“万队长!你到现场看看去吧!一会儿车来了好组织抢救啊!”万队长这才跟着杨树兴慌慌张张向现场走去。
全队的人都起来了,许多人到杀人现场去看,有人吓得哆哆嗦嗦,有人连看也不敢看,只是站得远远地问别人:“怎么回事?啊!谁杀谁了。”也有人胆子大,围在那里不走,看着这死了的伤了的想着各人的心事。医院里开来了一辆小卡车,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活着的、死了的、杀人的、被杀的一起装上车拉走了。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这样一个问题:他哪里来的刀子呢?这里不允许存刀子,尤其是他这批斗重点人,已经搜查过几次了怎么会有刀子?原来是班里一个大胡子私藏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刮脸刀。他胡子很多人们看见他常常使用,觉得也属必要就没当一回事。齐锡九也是个大胡子平时两人感情不错,有时也借他的刀子刮脸。批斗以后他才不借了,只是用指甲剪剪胡子,七长八短的像狗啃的似的十分难看。这天晚上他又偷偷找那个大胡子借刀,大胡子看他怪可怜的便偷偷借给了他,结果酿成了大祸。队长拿着那把杀人刀问是不是他的刀子时,大胡子吓得浑身哆嗦,只是“这这……”地哆嗦个没完,一直没说出话来,队长这时心乱如麻,倒是也没难为他,就把那刀拿走又赶快去场部了。
第二天全队召开大会,万队长又恢复了元气精神头来了,声色俱厉地说:“这就是当前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们看见了,现在阶级敌人要起来杀人了。我们有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不怕敌人造反。齐锡九罪大恶极杀人的要偿命……”他虽然气势汹汹但是从此以后,晚上再也不布置开批斗会了。人们一问晚上干什么,他总是回答学习报纸。
别看是盐碱荒滩上农场的小医院,这里可有出名的外科医生、教授。经过这些“右派”、“反革命”大夫的奋力抢救,两个有气儿的都抢救活了,一个是被杀的花班长,一个是杀人的齐锡九。王显能被割断了大动脉,失血过多,没能抢救过来。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9(4)
听完后几个人都觉得惊心动魄。杨树兴和唐玉好像还心有余悸,别人心情也很沉重,几个人都没说话只是一片沉默。倒是何仁山有话憋不住首先开了口:“白班长!你说发生这么大事儿怨谁?”没等白刚回答,口快的唐玉说:“你说怨谁?”何仁山说:“我说怨那些打人的,为讨好队长为自己取乐,整天琢磨着打人,这些人就该挨宰。”
“你说那个不对。”唐玉说,“打人的固然可恨,可是队长不让他们打他们就敢天天打人?”何仁山气愤地说:“我说那样的队长也欠杀……”唐玉觉得这话太出格儿了连忙警告说:“小何!可不能瞎说呀,这话可了不得!再怎么着也不能杀人,当然怨那杀人的。”
唐玉虽说怨那杀人的,但心中也充满了矛盾,觉得有的人被整得也真是没活路了。见白刚这半天不说话,便说:“白班长!你说这事该怎么看?”白刚叹了一口气,仍不想说什么:“这会儿的事情难说呀!”唐玉看着他像个闷葫芦似的着急便将了他一军:“我知道你有看法,还信不过我们几个呀!这里没有打小报告的人。”
“不是信不过你们,是这会儿的事情真不好说清啊!”白刚说,“每个人都有做人的尊严。即便像我们这不是囚犯的囚犯也是一个人,就应该当作一个人。可是现在随便打人、捆人、侮辱人,根本不拿人当人,这就必然激化矛盾。怨杀人的?有人不堪忍受,难免铤而走险。怨挨杀的?固然他们有责任,但有人纵容受人指使都怨他们这也不对吧?”何仁山高兴地接过去说:“你看我说对了,这事怨队长吧!”白刚说:“怨队长也不对,他不是同样受人纵容指使?”何仁山紧追不舍:“那你说怨谁?”
“要不我说现在的事儿我也说不清呢!”白刚把眼一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愿意再说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连元帅、将军、省部级领导都在挨斗、挨打,除了高层还能怨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的确是说不清啊!对自己的前途,对这个国家,只有忧心忡忡。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60(1)
杨树兴和唐玉的到来,使这个禁闭室增添了一些生气。这些人在几年的劳动改造当中都养成了一种习性,不管让干什么不管放在哪里,都可以很快适应环境既来之则安之。因为他们吃尽了苦头受够了折磨,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肮脏拥挤吃苦受累挨冻挨饿冤枉委屈,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们都尝过了。所以在这肮脏龌龊的禁闭室里,一天吃着六大两,就凉水吃咸菜,受着莫名的委屈,因为有几个知己聚在一起,有时候倒自得其乐,经常找些开心的话题排遣些寂寞。只是有时饿得实在没有气力时,才相对无言闭目养神。
他们当中只有年龄最小的何仁山还保持着少年的火气,几个人闲聊时他侧耳细听有时还开几句玩笑,当大家都静了下来他却勾起了自己的心事,常常自言自语地念叨:“他们就是不讲理,知道我没问题了,为什么还把我关起来?”一会儿又说:“说我无理取闹,到底是我无理,还是他们无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老这样唠唠叨叨,也是让人心烦。唐玉性急便说:“少说句行不行?你跟我们念叨这个顶个屁?”何仁山的脾气也是很犟的:“我碍着你咧?”唐玉说:“你念叨得人心烦!”何仁山说:“连话也不让人说,你想把人憋死?”唐玉生气了要大声喊叫,杨树兴急忙出来劝解:“算了算了,都别那么大火气。小何心里也够难受的了。但大家都心烦,小何就少说几句吧!”这人总是那么有耐心,充当和事佬儿。
白刚现在的策略是尽量少说话,减少自己的消耗。一天六两粮食没有副食只能维持生命,哪能多说话?他们吵闹一般他不搭茬儿,让他们吵去算了。见他们真动了火觉得这些人都和自己不错,小何又小自己不能不管,便说:“一天六大两,你们哪来的那么大劲儿?有点力气留着好不好?我们要保住这口气,只有减少一切活动包括说话,以减少热量消耗,安静会儿吧!”
这些人对他还是尊重的,他一说人们也就安静了。不过他觉得小何一定还憋着一肚子气,只是不得已才安静下来的。同时觉得小何这么小,受了这么大冤枉,自己也有责任帮帮他。便对何仁山说:“小何!唐玉说得也对!你老自己唠唠叨叨没用,该想法尽快解决自己的问题。你和我们不一样,领导知道你冤枉没有问题,现在解决问题的钥匙在你手里。古城是全国有名的乱地方,两派在城里就动枪动炮整天打派仗,你要求回去谁会管你的事?别提这个要求了。领导不是说让你当农工吗?先答应下来省得在这里受罪。”唐玉觉得他有理了:“我早就说嘛!你老和我们唠叨有啥用?当农工怎么咧!你也算社会工和劳改劳教就业也不一样,比我们还高一等呢!”
“你说那个不行,那不耽误我一辈子?”何仁山急了,“我没问题在劳改部门干算什么?连个媳妇也找不上,要找也只能找个‘劳改变儿’。”白刚说:“会让你走的,政府有政策知道你没问题不能老不让你回家。”何仁山说:“政策管什么用?你看现在谁还听政策的?刘少奇、省委书记、省长都可以随便打随便斗,哪有这样的政策?”他早就不相信什么政策了。
“不能老这样啊!有一天政策会管用的。不仅有政策还会有法律!”白刚无限忧伤又意味深长地说。唐玉这时又和何仁山站到一边去了:“白班长!你还真相信有那一天啦?”
“会有的!几亿人口的大国,哪能总这样?总这样当官的造反的都会吃不上饭,他们也怕饿肚子啊!”白刚坚定地相信这一点。但也不无担心:“你们都省着点劲吧!争取活到那一天。就像那油灯似的,别把自己耗干了。把自己耗干了就一切都完了。”听了白刚的这一番话,虽然大家心事重重,但都安静了下来。
何仁山听了白刚的话,同意当农工出去了。杨树兴、唐玉的问题也弄清走了,就剩下白刚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理睬。除了张强云不时给他几句安慰人们把他遗忘了。
有一天管教科杨科长突然来到禁闭室,他是造反派最早解放的几个人之一,因为他只是个科长,根本算不上当权派走资派,平时管理非常严厉又没什么问题,只是对万队长熊队长看不上眼才把他打成了走资派,因遭许多人反对不得已把他解放了。他一来张强云便提起了白刚的事,杨科长立即找白刚谈话:“怎么样?这禁闭室你还没有住够?为什么这么顽固,连个错误都不承认?嗯?”
“我说了领导也不会相信。”白刚轻轻地说,“杨科长!我没有错误,承认什么?”“嗯?”杨科长好说这个嗯字,说到这个字的时候,总是歪起脑袋,用眼睛斜视你。停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今天又是这样等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地大声说:“你还是这么顽固?你已经吃够这个亏了,还不接受教训?你本来可以不到这里来的。但是右派问题就是不认错结果送到这里来了。你本来可以很早摘帽的,又因不承认错误结果错过了几次机会。最后领导看你几年来一直表现不错一再劝你,你才写了一个检查,只说了点个人主义等等,仍没承认是右派,领导照顾你还是勉强给你摘了,结果比别人晚摘五六年。现在又是你没有错误!总是你没有错误,难道都是领导错了?”
“队长说的情况不是事实。我没男女关系问题,没法承认。”尽管领导发了火,白刚还是不卑不亢,坚持自己的说法。杨科长说:“人们都说不到黄河不死心,你呀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你和那女人搂搂抱抱有人看见了,还是假的吗?嗯?”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60(2)
“那女人听她爹自杀后一下晕倒了,我抱住了她,放到了床上!……”
“狡辩!谁能证明?嗯?”没等白刚说完,杨科长大声喊叫说。
“旁边屋打鱼的老吴头看见了,他在场。”
“什么?他在场?有这回事吗?”他说谁能证明?那是他问案说惯了的一句口头语,是相信没人证明才这样问的。想不到白刚却真的说出一个证明人来,实在有点出乎意料。马上生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在队里我就说了,近在眼前,他们就是不去调查。”“告诉你,领导是欺骗不了的。”杨科长仍然不相信,“你要是说瞎话,我加倍处罚你。”
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白刚以为又会不了了之,想不到杨科长还真去调查了,老吴头说的情况和白刚说的一样。白刚这才得到解脱,仍回到菜园班当班长。管教科后来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万队长的安排时,非常不满。杨科长虽然平时对人们十分严厉,甚至有点过分,但终究还有个政策观念,造反派便一切都不管不顾了。但即便是杨科长也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所谓领导权威视为至高无上,知道错了也谈不到承认错误,觉得我给你解决了问题就是最大的恩典。这次弄清了真实情况白刚又回菜园当了班长,虽然不需要他们承认错误,但也没人向群众说明真相,只是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地回来,群众仍然蒙在鼓里,对白刚还是疑疑惑惑。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61(1)
白刚出禁闭室以后就快过春节了,这两年每年春节,妻子都是在这里过的,他多么期待着这一次的见面哪。但在春节的前几天,接到妻子的一封信,说今年要深入开展斗、批、改。省里决定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斗、批、改工作队一律在大年三十儿才准离村。路上交通不便,怕过年困在途中,所以今年春节不能去了。
白刚接到信愣了半天没说话,心里一下子凉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了这一天,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次难得的团聚又让革命化给革掉了。农历的除夕,年三十儿,自古至今就是一个欢乐的节日。老人们说这一天过得愉快、顺利,预示着一年的吉祥如意;要是这一天不顺利,甚至说句不吉利的话都会一年倒霉。这个节日也是个团聚的节日,出门在外的人只要有办法,都要千方百计地在这一天赶回家过个团圆年。
夫妻两地分居更是少不得在这个节日团聚,这一点不仅是一种传统简直成了人们一种权利。当然这道理不适合正在劳动改造的人,可是解除了劳动教养摘去了右派帽子,按照国家的说法就算回到了人民队伍重新做人了。为什么还不能在春节去看看亲人,求个夫妻团聚?
就是不能团聚,越是在人们团聚欢乐的节日,这里越不能让你回家团聚。你要出去捣乱怎么办?出去破坏怎么办?要说重新做人你就是做了这样的人,被怀疑的人,受着监控的人,名义上是人,实际还是把你当作鬼。
你要知趣就老老实实遵守;不知趣就会自寻苦恼;你要不服气,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白刚对这种情况虽然非常不满,但他是个“知趣”的人,向来不在这种时候找麻烦。老婆也很知趣向来不在这种时候难为他让他请假,总是想法自己来看他。但今年连她也不能来了,妻子在信中虽尽量安慰他却解脱不了他的苦恼。年三十儿这天白刚无精打采百无聊赖。别人找他打扑克下象棋他根本没兴趣,只想默默地过一个孤独的枯寂的春节。
正在他百无聊赖十分苦恼的时候,想不到高队长却通知他:“场部来电话说你老婆来了。”他喜出望外,飞快地往场部赶。不知怎么,十来里地,他还带着行李脸盆等物品,不一会儿就到了。妻子正在黎公宿舍里休息,屋子里还有几个人陪着聊天。白刚的亲人佳节意外来团聚,高兴的不仅是白刚一个人,他的要好的伙伴们也特别高兴。
首先得到消息的鲁金马上来帮助打扫客房。他没去职工队还在大队值班。这里的客房就是在职工宿舍最后一排留了几间房子。每间房子里只有两个光板床铺,一个快散了架的桌子和两个破凳子,还有一个用砖头砌成的炉子。可是墙角的垃圾堆积如山,地上满是破报纸和包装纸,床底下是丢弃的小孩尿布,破碎的脏裤衩之类的东西,门窗上糊满了七零八落的报纸、牛皮纸。鲁金和白刚打扫垃圾,糊窗户,黎公帮助生炉子,很快几个人把屋子整理好了,炉子也生了起来。
晚上,还没到开饭时间,鲁金便主动给他们两个打了饭来。成了就业职工,个人的活动余地终究是大了一些。虽然每个人仍有粮食定量,但粮票是发给自己掌握的,每顿饭买多少就随便了。职工单有职工食堂,管理人员炊事员也都是就业职工。熟悉的人还可以走走后门,不到开饭时间也可以早点打饭,还可以多买点好菜。鲁金长期在大队部当班长,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熟人很多,这次他又多买了几份肉菜。白刚留鲁金一起吃,他说什么也不肯,放下饭菜就走了,他要让他们说说私房话。苦难的夫妻长期分离,见面后有多少话要说啊!可是见面后这么长时间,他们还一直没有单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