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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坐的万岁爷的小白脸，态度很和气，说话更和气。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只要你见着他，想看他不顺眼都难。譬如程适现下应该是个坐立难安的境地，被对面的人一双上挑的秋水眼这么瞧着，却浑身觉得像三九天里晒到了暖太阳。再两杯茶下肚，随口说了几句今年秋上晴天多，不晓得城外的风光好不好的话，也是找话叙的老套，被那人说出口，听在耳中就说不出的舒服。喝了几杯茶，倒像喝了酒似的轻飘飘地，险些连对面坐的人本是万岁爷的小白脸这岔事情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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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人，通身这么个斯文闲适的气度，谈吐随和里又透着儒雅，明明就是座上公卿的气派，怎么就去坐万岁爷的小白脸了呢？不过能让万岁爷忘了后宫佳丽三千瞧上的男人，不是如此的形容，又能是怎样的模样？的877a9ba7a98f75b90a9d49f53f15a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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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地顺口叙着，从城外风光叙到新修的城墙，程适于是道：“如若不是西奉门烧了这一回，我也做不了这个楷书。”万岁爷的小白脸是聪明人，立刻道：“御赐贡学可以考进士科，程贤弟如何考了明经？”的b42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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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摇头：“说出来丢人，兄台别笑话。入名领帖的时候跑错了地方，稀里糊涂报了明经，领的入试帖也没细瞧。等考的那天入了场才晓得是明经。不过也算撞了大运，不瞒兄台说，今科明经榜上末等最末尾的那个名字就是在下，若是考进士，更是去丢人了。”的e2a2dcc36a08a34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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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的小白脸笑道：“其实明经也罢进士也罢，等入了朝廷升迁还是靠政绩。却也没什么大分别。只是此时的官阶略低些。”的a96b65a721e561e1e3de768ac819ff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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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道：“我师傅也是这样说。不过在下考成这个模样，实在辜负了两位师傅的心血。师傅他两位老人家一个说书一个算命把我跟顾小幺拉扯大不容易。还好总算摸了个楷字做，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也算没白费。”的b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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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的小白脸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搁下茶杯，哦了一声。的36660e59856b4de5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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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也蓦然觉着同万岁爷的小白脸掏自己的老家底忒不妥了些，干笑一声，想转个话来说。对面的人开口道：“现在程贤弟入了朝廷，每月有俸禄，两位老人家可以过过清闲日子。不过说到算命，在下一向也想找个人卜个前程卦，令师傅想来是高人，待有时日能不能请他老人家帮在下看个手相？”的9cfdf10e8fc047a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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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应道，“那个自然。在我师傅处卜过卦的都知道他灵验。兄台若想卜卦去乐风观就成。你只说我师傅的绰号宋诸葛，没有人不知道的。”的d554f7bb7be44a7267068a7df88ddd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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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的小白脸含笑应道：“好。”的f47d0ad31c4c49061b9e505593e3db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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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风再转过，又扯了几句。万岁爷的小白脸搁下茶杯道：“看样子程贤弟还有别的事情，便不耽误你。在下也有些杂务要办，先告辞了。”的5878a7ab84fb43402106c575658472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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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站起来躬身拱手，小白脸离座，忽然回过身，望着程适道：“只是有几句话，唐突同足下说一声。官场不比别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下回若再同人吃茶喝酒，万不可像今日这样连名姓都不晓得就把自家老底都抖出来。”墨黑的眉峰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眼光在程适脸上扫过，拂袖出门。的1679091c5a880fa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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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抱着拳头在座上愣了愣，今天碰见的这个万岁爷的小白脸，还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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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九月的天，不算热也不算凉。司徒暮归在茶楼下眯着眼望了望路面上的枯叶，是回皇宫跟皇上复命，还是去睿王府找十五殿下？的0ff8033cf9437c213ee13937b1c4c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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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打起轿帘侍侯他上轿。帘子放下的当儿司徒暮归慢慢道：“先回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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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正适合在南书房歇个小觉。的9f396fe44e7c05c16873b05ec425cb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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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在秘书监里憋了十来天，出来一趟顿时觉得天地一片敞亮。先到街上找宋诸葛和刘铁嘴回家吃个小饭，然后换便服在街上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吃食。傍晚十分才回皇城。处所里的官员不得外带酒水入城，程适与守城的兵丁关系没有打好，不敢轻易犯险，老老实实只带了吃的东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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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一入处所，楷字们蜂拥而上。只有顾况向来不吃程适捎的东西，在自家房里看书。饭饱猢狲散后，天也二更，程适不情不愿地抹干净油嘴，去敲顾况房门。一次准一个人告假，什么破规矩。害自己要给顾小幺捎话。的3ef815416f775098fe977004015c6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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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让他进屋也让得不情不愿。程适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方才大模大样地道：“刘先生和宋先生让我捎几句话给你，让你天凉记得穿衣服，天热记得脱衣服。一定小心做事，谨慎待人。少说话，记住言多必失。其他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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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卷着书站着，哦了一声。的903ce9225fca3e988c2af215d4e544d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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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皱起眉毛，斜眼道：“顾贤弟——如今你我在一个楷书阁里，按礼从此我就喊你顾贤弟。顾贤弟啊，大家也算中了科举在朝廷里做文官的，以前再怎么着，客气总要有的。譬如愚兄我来给你传两位先生嘱咐的话，你就不说个谢字？”的4b04a686b0ad13dce35fa99fa4161c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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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拿着书做势拱了拱手：“有劳程贤弟，愚兄惶恐得紧，多谢。”的01882513d5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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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适站起来掸掸袖子：“罢了，既然宋先生嘱咐我我比你年长些要多照应你，小枝小节愚兄也不与你多计较。天快三更，愚兄先回房去睡，顾贤弟你也早些歇着吧。注意晚上点灯莫走水烧了房子。烧了你不值甚么，烧了秘书监的房子那罪名可大了。仔细着些。”的4f6ffe13a5d75b2d6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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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面无表情地道：“多谢程贤弟嘱咐，夜晚风凉，贤弟走好。睡前打水洗脸的时候仔细着青苔滑，莫栽进井里。淹了你没甚么，若连累秘书监其余人今后要到外面挑水用，多费的工夫就大了。程贤弟你一向有个东耳进西耳出的毛病，愚兄这句话千万要放在心里。”的08b255a5d42b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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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门槛内外再一拱手，程适转身，顾况上门。的6512bd43d9caa6e02c990b0a8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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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夜半，却有人无眠。的eed5af6add95a9a6f1252739b1ad8c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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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值夜小太监常青靠在柱子上偷偷打了个呵欠。当奴才的命苦，当万岁爷的奴才命更苦。万岁爷睡了要看更防火捧夜壶；万岁爷醒着要掌灯候命捧茶壶。都是一夜不能睡。常青眨眨倦眼，偷偷伸头看看帷帐边负手站着的人影，又瞄瞄沙漏，怯怯地从嗓子眼里细细挤出一句：“皇上，三更了。”的979d472a84804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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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的身子一动不动，常青又试探地怯怯道：“皇上，奴才，服侍您，歇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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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那里还是没动静，常青老老实实地缩回柱子边。按侍侯万岁爷半年多摸出来的规矩，万岁爷今儿这形容，十有八九跟睿王殿下有关系。的eecca5b6365d9607ee5a9d336962c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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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近一刻钟，常青听见万岁爷开金口慢慢道：“传朕的话，明日朕有兴致在御花园小宴。请睿王进宫。”常青恭敬地应了，出殿门传话。只要传了这句话，底下就能服侍万岁爷睡下；万岁爷睡下，奴才们今日算都能安生了。的eb163727917cbba1eea208541a643e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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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大好。楷书阁事情很多。礼部最近上本奏请编撰忠义谱，录自本朝开国到前些年叛乱时的忠臣义士事迹，以传后世。呈自御前准奏，传旨交由秘书监编撰。的1ecfb463472e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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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监得了圣旨，从上到下一片欢喜。翰林院一向蓄意包揽朝廷所有典籍编撰，这次打从礼部递本的时候就摩拳擦掌，没想到皇上居然将编撰一事指派给秘书监，可见在翰林院想挤兑秘书监还早得很。的88ae6372cfdc5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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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令大人指派监丞大人亲自主笔，又点了七八个人协助。连天加夜先赶出一卷，送到楷书阁手录出十份供朝廷收藏。其余刻版印发至各省州县。的6395ebd0f4b478145ecfbaf939454f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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楷书郎大人领着十五个楷字手不离笔地赶抄。十部抄本中给皇上的一本由楷书郎大人亲自抄写。收录典库的三本每本各由两个老楷字手抄。老楷字只有五个，楷书郎大人将十个新进楷字的字迹细细比较，点名顾况补缺，与五位老楷字一道抄写三本典库藏书。的51ef186e18dc00c2d3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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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领命，能得楷书郎大人赏识自然欢喜。十个新楷书与五位老楷书的座位不同，一个在外厅一个在里阁。顾况按楷书郎吩咐立刻收拾笔墨暂进里阁坐。新楷书们都拱手对他笑道恭喜恭喜，只有程适坐着不动，抬头无所谓地瞧他一眼，哧了一声。的884d247c6f65a96a7da4d1105d584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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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到快晌午，纸用完了，老楷字让顾况去通事或者典簿大人那里领些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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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事大人不在，典簿大人刚接了监丞大人吩咐有要紧事办，说下午才能给纸。顾况回楷书阁禀报了楷书郎施大人。施大人道：“也罢，正好方才校书郎大人说要一本经考又抽不开身，你先拿这个牌符到翰林院去借来。”的0efe32849d230d7f53049ddc4a4b0c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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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又遵命袖着牌符再往翰林院去。秘书监与翰林院不对付，连司部衙门都离得老远。顾况对皇城不熟，东拐西绕有些迷向，偏偏今天路上匆匆来回不是蓝袍子就是红袍子，只有退到路边拱手弯腰的份。逮不到人问路。幸亏远远看见有巡察的卫兵，顾况忙提步过去，走到一个带岔道的路口没留神，险些撞上一个人。顾况谨遵从九品下的本份，弯腰一揖。闪眼间却看清楚那人穿的不是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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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没听过席之锦的教训，匆忙间只想着不是穿官服的兴许可以问个路，抬头恭敬地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大人，往翰林院去如何走？”的da8ce53cf0240070ce6c69c48cd588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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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定在那人身上后，顾况傻了。眼前的人却是个年岁绝出不了弱冠的少年，虽穿的不是官服，头上却束着玉冠，身上穿着淡紫的长袍。一张若美玉般俊秀的脸上分明等于明白刻着贵人两个字。顾况心中飞也似的盘算，若此刻跪下磕头，不唐突反倒成了唐突。还不如装糊涂到底，拼个明白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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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人将双眼定在顾况脸上片刻，甚是和气地道：“从这条路向前走再往左侧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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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况一揖到地道了一声谢，跌跌撞撞地疾步去了。不晓得刚才的人是哪位皇亲国戚，十分想再回头瞧一眼，又没那个胆子瞧。的5807a685d1a9ab3b599035bc566ce2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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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况从翰林院取了书，再回到秘书监，也将要到晌午小休。回处所吃饭的时候，几个楷字将他团团围住，席之锦打头，小声道：“方才去翰林院，那波穿蓝袍子的有没有给你脸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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