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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情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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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哎,灵丫儿,绣的花一定要是蝶恋花,可别绣什么鸳鸯戏水之类的。”我走到灵丫儿身边,弯下身,看着她手上的绣活儿。
“知道您不喜欢鸳鸯,喜欢蝶恋花,我怎么可能忘了。”灵丫儿抬起头,看看我,然后又低下头去做她手上的活计。
我站起身,猛然想到,灵丫儿刚说得出去转转,好主意。听说棋盘街那边有一家裱画店不错,尤其是里面的山水画,堪称棋盘街一绝。就到那儿去逛逛。说不定也能淘到什么东西。
主意打定了,说走就走,我冲灵丫儿喊到:“别绣了,再绣下去,你也就锈了。出去转转。”
灵丫儿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看看我,说:“主子,您想去哪儿?”
“棋盘街,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去房里拿点儿钱,回头给你买好吃的。”我转身就往门外走,留下灵丫儿一人在书房里。
棋盘街。
天坛和先农坛北墙外有一条由西向东的水沟,叫作龙须沟,意思是天街是一条龙,水沟就好像龙嘴的两条须。龙须沟穿过天街有桥,叫作天桥。再往北,是正阳门。北京内城九个城门里,只有正阳门是两个闸楼,两边进,正阳门瓮城里有两个庙,东边的叫观音庙,西边叫关帝庙,进城以后就是棋盘街。
从天桥到棋盘街,在顺治元年的时候已经颇有点繁华景象了,两边的店铺林立,多是一些古玩铺,这些古玩铺大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而且当中鱼龙混杂,很多人都是卖假货,骗人钱财的。所以我很少在棋盘街买东西,就算是买,也不过是路边街摊上的小吃或者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儿。
灵丫儿只要和我一块儿出门,我准保得给她买吃的,所以她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串炸豆腐。
她是只顾得上吃,我确是要找一家吕记裱画店。只不过,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它在哪儿,看来巷深哪闻酒来香,要知酒香,还得像水浒上的景岗山下的酒店一样,举个牌子,上书“三碗不过岗”。要不然酒做得再好,也没人知道,就像现在的这家我要找的吕记裱画店一样。听说不少王公子弟都到他那里讨几幅字画以装风雅,可是平头百姓谁知道棋盘街还有这样一家店,这样的店主,真该自我反省一下。我在心里暗暗的想。
前面就是岔路口了,万一走差了怎么办,不行,还得找人问问。
我拦住前面走过来的一个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的中年男人,问道:“这位先生,您知道吕记裱画店怎么走吗?”
被我拦住的人看看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找裱画店干什么?”
我心想,我找什么和你有关系吗,但是我现在是在求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回过头看看灵丫儿,这种问路的事,在戏里面不都是丫头干的吗,怎么我问了半天,这个丫头连声都没吭一声?只见灵丫儿光是低着头吃手上的油炸豆腐串,根本不理我。气死我了。
我转过头,冲那个人笑笑,说:“这位先生,我是替我父亲来问问的。”
“喔?”他的眼神一亮,“能去吕记裱画店裱字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姑娘看起来家学颇深呀。但不知姑娘的父亲是哪位?”中年人很客气的问我。
“家父山野村夫,不值得先生污了耳目。”我很客气的回到,但是我在心里却想,你是谁,你问我这么详细干什么?
“姑娘相必对在下戒备了?”中年人笑着说。
“路人问路而已。”我决定把话挑明,我只是问你路,你知道就告诉我,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问我那么多。
“呵呵,在下就是吕记裱画店的老板,所以才敢斗胆问问姑娘,否则,在路上贸然对姑娘相问,可就显得唐突了。”中年人把拿在左手里的扇子在右手上敲了敲。回道。
“你是老板?”我不相信的问他,一个在街上的陌生人随随便便就和我说他是老板,这让我怎么相信。
“在下就是。姑娘若是不相信的话,随在下走走便知。”
“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好。”万一他是坏人,把我卖了,怎么办。
“那好,姑娘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往左看,就能看见这家店。”中年人用左手的扇子向他身背后指指。
“说不定一会儿在下还能碰见姑娘呢。”他冲我弯弯腰,从我旁边绕过去,向我的来路走去。我回过身看看他,然后拉着灵丫儿就往前走。真是,莫名其妙遇见了一个疯子。
“主子,他为什么问咱们老爷?”灵丫儿用手帕擦擦手,然后将手帕掖起来。
“我怎么知道,整个一疯子,别理他,咱们走。”

顺治十年,春(中)

在这条街的尽头,岔路口旁边果然发现了这家吕记裱画店。店面其实很大,但是因为这条岔开的路人比较少,所以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
门开着,但是不见什么人走动。我踏上台阶,朝店里走去,灵丫儿跟在我的身后。
进了门,我看看周围的环境,店很清净,是两层。在进店的当口摆着一张普通的案子,案子上放着文房四宝,案子后面是一个厅,厅的中间摆着四张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和一张紫檀圆桌。桌子上放的茶壶还有茶杯倒是普通货色,只不过在楼梯口旁边的高几上倒放了一件淡绿色青玉莲子折枝摆件,木雕托,看上去很贵重。
店里很素雅,倒是颇有点古风。
一个伙计看我进来,赶忙跑过来,说:“呦,这位姑奶奶,您看点儿什么?”
“随便看看,你们老板在吗?”因为刚碰见了一个自称是裱画店老板的人,所以我就打算见见这位老板。
“呦,真不巧,我们老板刚出去,但是他肯定一会儿就回来。”
“你怎么知道他一会儿就回来?”我看看站在我眼前的伙计。
“一会儿有一位我们老板的贵客来,所以老板肯定回来。”伙计给我解释。
“贵客?什么贵客?”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您看,您是去隔壁的衣料铺子逛逛,还是在下给您倒一杯水,您在这儿等?”伙计笑着说。
“我就在这儿等。”
“那您往里面坐,小的这就给您二位倒水。”伙计把我和灵丫儿让到厅里。
我冲灵丫儿摆摆手,叫她和我一起坐下。
水很快倒来了,不过可不是白水,是茶。
京津地区流行的是香片茶,就是绿茶与茉莉花混合而成,而取其芬香。我在家里就常常喝这种茶。
但是伙计端上来的茶显然和我平常喝的不一样,虽然也是由绿茶冲泡的,但是间杂的花色却不是茉莉花,而是一种黄色的花,很香,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我端着茶杯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
“姑娘在看什么?”突然有一个声音从我的头顶响起,我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掉到地上。
我把茶杯端好,拿稳,然后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到的人正是我在路上碰见的那个自称是老板的中年人。我清清嗓子,依旧坐着,看着他的眼睛,回了一句:“我在茶杯里见到一条蛇,所以才仔细看看。”
“呵呵。”他笑了出来,显然是听懂了话里之话。
他一撩衣摆,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往灵丫儿这边侧侧身子。
“在下刚才是不是惊扰姑娘了?”他偏着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也毫不客气的回盯着他的眼睛,“是啊,鬼吓人不可怕,怕的就是人吓人。”
“在下先给姑娘赔礼了。”他向我拱拱手。
“客气。先生真的是着这家店的老板?”我先看了一眼灵丫儿,然后再看看他。其实我从一进这家店我就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吕记裱画店的老板了,因为,在一楼大厅的后面,挂着一幅自画像,像上之人正是这位街头偶遇之人。
“不错,在下就是吕在山。”他身子稍微往后一靠,回答道。
“那就是我失礼在先了。”我低下头拿起桌子上放的茶杯,放在手里把玩着。
“街头忽然打扰,还是在下的不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心里想。
“那姑娘可否告诉我,姑娘刚才在看什么?”他看着我用手把茶杯转来转去。
“我想知道这茶里面放的花是什么?”
“桂花。”
“桂花?”我抬起头看看他,他肯定的点点头。
“姑娘想必没有见过桂花了?”他拿起另一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没见过。”我很诚实的告诉他。
“看姑娘的装扮应该是满族人,这就难怪了,桂花一直栽种于淮河流域及以南地区,姑娘来自北方寒冷之地,肯定是见不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口抿抿茶水。
“我是没见过,可是我却知道。”我在书里见过桂花,但是真真正正见真的桂花,这还是第一次。
“喔?那姑娘说说看。”他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我。
我知道汉人士子都看不起满人,说我们是未开化的蛮人。我一直不服气这种说法,所以我决定让这位吕先生看看我们满人是不是真的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桂花有一个很美的传说,传说古时候两英山下,住着一个卖山葡萄酒的寡妇,她为人豪爽善良,酿出的酒,味醇甘美,人们尊敬她,称她仙酒娘子。 一年冬天,天寒地冻。清晨,仙酒娘子刚开大门,忽见门外躺着一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汉子,看样子是个乞丐。酒仙娘子摸摸那人的鼻口,还有点气息,就把他背回家里,先灌热汤,又喂了半杯酒,那汉子慢慢苏醒过来,激动地说,‘谢谢娘子救命之恩。我是个瘫痪人,出去不是冻死,也得饿死,你行行好,再收留我几天吧。’仙酒嫂子为难了,常言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像这样的汉子住在家里,别人会说闲话的。可是再想想,总不能看着他活活冻死,饿死啊!终于点头答应,留他暂住。果不出所料,关干仙酒娘子的闲话很快传开,大家对她疏远了,到酒店来买酒的一天比一天少了。但仙酒娘子忍着痛苦,尽心尽力照顾那汉子。后来,人家都不来买酒,她实在无法维持,那汉子也就不辞而别不知所往。仙酒娘子放心不下,到处去找,在山坡遇一白发老人,挑着一担干柴,吃力地走着。仙酒娘子正想去帮忙,那老人突然跌倒,干柴散落满地,老人闭着双眼,嘴唇颤动,微弱地喊着:‘水、水、……’荒山坡上哪来水呢?仙酒娘子咬破中指,顿时,鲜血直流,她把手指伸到老人嘴边,老人忽然不见了。一阵清风,天上飞来一个黄布袋,袋中贮满许许多多小黄纸包,另有一张黄纸条,上面写着: 月宫赐桂子,奖赏善人家。福高桂树碧,寿高满树花。采花酿桂酒,先送爹和妈。吴刚助善者,降灾奸诈滑。仙酒娘子这才明白,原这瘫汉子和担柴老人,都是吴刚变的。这事一传开,远近都来索桂子。善良的人把桂子种下,很快长出桂树,开出桂花,满院香甜,无限荣光。心术不正的人,种下的桂子就是不生根发芽,使他感到难堪,从此洗心向善。大家都很感激仙酒娘子,是她的善行,感动了月宫里管理桂树的吴刚大仙,才把桂子酒传向人间,从此人间才有了桂花与桂花酒。这个传说可是有的?”我喘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看着他。
他点点头,一副等我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于是我就只好继续说下去。
“桂花的名称很多,因其叶脉形如圭而称‘圭’,因其材质致密,纹理如犀而称‘木犀’,因其自然分布于丛生岩岭间而称‘岩桂’,因开花时芬芳扑鼻,香飘数里,因而又叫‘七里香’、‘九里香’。唐代王建在《十五夜望月》中有‘冷露无声湿桂花’,柳宗元‘露密前山桂’,白居易‘天将秋气蒸寒馥,月借金波摘子黄’,宋代陆游则有‘重露湿香幽径晓,斜阳烘蕊小窗妍’。我说的没错吧。”
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中有几分惊讶,他干咳了几句,说:“在下确实很少见和姑娘一样有才学的满人。”
“那你现在见到了?”我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
“见到了,想必安郡王也才知道自己族里还有如此人才吧。”他说完这句话,脸向门口望去。

顺治十年,春(下)

安郡王?岳乐?我扭过头,也朝门口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口的几案旁见到了在元旦那天见到的那位安郡王岳乐。他斜靠在几案上,左手拿着一个卷轴,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字画,听阿玛说,安郡王算是满人中少有的喜欢汉学之人。他看见吕在山看见他,冲吕在山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在另一把椅子也就是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把手里的卷轴顺势放到了桌子上。灵丫儿赶紧站起来,我一把把灵丫儿拽下来,让她坐到椅子上。伙计赶紧过来给岳乐上了杯茶。然后又弯着腰退下去了。
岳乐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的绫子袄,腰间系着石青色腰带,带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玉佩。很素,但却还是很引人注目。衣服的料子以及挂着的玉佩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非富即贵的主儿。
岳乐见我盯着他看,笑了笑,说:“这位姑娘也是旗人?”
既然郡王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能再装作漠视了。我站起来,灵丫儿看我站起来,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头微低,双手相交贴于左侧小腹前,安了一下,说:“请安郡王安。”身后的灵丫儿也跟着说了一句,“请安郡王安。”
岳乐摆摆手,我发现他的手指很长,而且不算粗,但可以看出中指比其它指头还是粗一些的。
“在这儿就免了吧,”他转过头,对着吕在山说:“吕师傅,您今天的香片儿不放月季,改放金桂了?”
“是啊,这还是去年收下的,炮制干了,也一直没用,前两天突然翻出来,就拿出来用了,再不用,可就真的是毫无味道了。”说完,自己笑了笑。
我和灵丫儿在岳乐和吕在山说话的时候,已经重新坐到椅子上,她低着头端着杯子喝她的茶,我就一直看着说话的两个人。
吕在山笑完,用手指指我,对岳乐说:“郡王看来也不认识这位姑娘了?”
岳乐摇摇头,说:“不认识,吕师傅认识吗?”
“我也不认识,我原以为满人中通晓汉学的没几人,现在看来是走眼了。”他说完,扬起嘴角,自嘲的笑笑。
岳乐端起茶抿了一口,把茶杯放回桌子上之后,才说:“我也没想到,通晓汉学的还都是些女子。”
吕在山扬起手指,指着岳乐,吭的一声笑了,说:“郡王精通汉学,那郡王也是女子了?”
“哪里,小人也。”
岳乐说完这句话,两个人相视而笑。
我在旁边又赶着插了一句:“那吕老板今天碰到的不就是女子与小人了?看来,您今天的日子不好过呀。”
吕在山楞了一下,站起身,又开始笑开了,如果说他刚才在听完岳乐的小人之语后是笑,那现在简直是大笑了。
“呵呵呵呵,哎呀,不行了,我要是再坐着,我的肠子非得笑断不可。”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岳乐也笑了,但是他的笑和吕在山的不一样,吕在山是开怀大笑,而岳乐只是拉动了嘴角,浅浅的笑了笑。这种笑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的心里有事。
一年后,我才知道,他在裱画店里和吕在山谈论风雅的时候,他的继福晋轻车都尉达尔呼他之女纳喇氏已经在几次落胎之后又怀上了一胎,而岳乐在吕记裱画店出现的一个月后,他便去了归化城,等到十月金桂飘香的时候,他从归化城回来的时候,继福晋已经难产而死,孩子也胎死腹中。
岳乐见我一直盯着他,冲我笑笑,站起身,拉着还在笑得直摇头的吕在山坐下,对他说:“吕师傅,您别笑了,我一会儿还得进宫呢。”
吕在山收起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岳乐,说:“郡王还要进宫?”
岳乐点点头,没说话。
吕在山看着岳乐放在桌子上的卷轴,说:“郡王今天来是来交作业的?”
作业?岳乐还要给吕在山交作业?我好奇的看着两人。
“是啊,上次吕师傅布置的作业我今天拿来了,以后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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