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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在夸大同性间友谊的力量,就像我和裴裴在山上誓言相许永远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直至头发花白,仍像如今这般要好。我认为友情即便没有爱情那般炽烈,亲情那般紧密,但会更恒久稳定。但裴裴的“无情”却给了我沉重打击。
那么我呢?真的就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侠骨柔情,义薄云天吗?现在想来,虽然我自认对我的女性朋友赤胆忠心,但我的文字里却极少提及同性的友谊,而对哪怕是无聊的爱情却也大书特书。或许在骨子里也认为友谊无关紧要。女性之于友情,大概都这般的全无心肝。
《在疼痛中奔跑》八:芊芊(2)
当时我并没有这么想,裴裴的举动除了让我替她心疼之外,更有一种感情和自尊的受伤。尽管我回家后冲着桑大哭大闹,埋怨就是因为有了他,我忽略了对裴裴的关爱,致使她悲哀绝望,痛不欲生。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不知道裴裴自杀的真实原因,但明白无论什么原因都与我无关。
庆幸的是,裴裴在燃烧书信时升起了过浓的黑烟,被一个看林的人大声呵斥,受到惊吓的裴裴惊惶逃离,仓促中失落了整个环节中至关重要的火柴,致使她自焚的计划流产。她因陋就简省略了最后的环节,所以,极侥幸地保存了完整无瑕的形体和容颜。
年轻人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几天后她就可下地行走,一个月就完全恢复了元气,过量的安定甚至对她的智力也没有任何影响。
她的表面修复得如同刚刚剥壳的鸡蛋,完好无瑕,没有一丝裂缝。没有人会看出,这个柔柔怯怯,似乎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文弱少女,曾决绝地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没有一丝胆怯、犹豫和徘徊。
裴裴的绝望无助反衬出我的“丰盈”和“富有”。就如裴裴所言,起码有了自己所钟爱的职业,又有了虽然简单粗暴,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男朋友。相对于裴裴的一无所有,似乎也应该满足了。
当时的我,还不能懂得每一种“完美”的背后,都潜伏着巨大的危机,正所谓“福兮祸所依”。每当我认为自己手中满握着幸福,我必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每当我留恋现状,希望将这一切凝固,它却总是瞬息万变,沧海桑田。每当我对某事稳操胜券,志在必得,必然会鸡飞蛋打。总之,每当我自我感觉良好,洋洋得意之时,必要跌得头破血流。
市台文艺部拟举办凤凰城首届青年歌手大奖赛,我心无城府,把此事原原本本对桑和盘托出。我总是有这个毛病,对人,尤其是身边人不设防,像玻璃人一般,毫无秘密可言。说好听一点儿,是天真,单纯,不好听一点儿,就是二百五。
桑听说此事,眼睛一亮,立即表示他要和市台叫板,也要做大奖赛,且处处要胜过市台。
我一听,急了,这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内奸”、“叛徒”?
他无所谓地说:“你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小角色,市台成或败都与你无关,但我如打败了市台,将是最大的有功之臣,这对于我的前途和发展很重要。”
桑始终对自己的才华和“地位”非常自信,他总认为在这方面我永远无法与他抗衡。所以,他把自己发展好,我“夫贵妇荣”就好了。我承认在进台之初确实是这样,他是颇有成就的中层干部,而我不过是一个临时工。但那是因为他比我大10岁,比我早进台8年的缘故。他的才华已经差不多展露到极限,而我,才刚刚开始,从长远来说,他的才华并不足以掩盖我,或许还恰恰相反。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些,我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非常佩服和崇拜的。但我知道此事不妥,两台的关系如同敌我矛盾,他这样做,等于我“叛变”了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市电视台。
桑不顾我的感受,兴致勃勃地找老齐邀功请赏去了。老齐大喜过望,认为是打击白台的最佳时机。斗争开始了。
桑将比赛日期提前到市台的前两天,把所有的奖品都提高一个档次,并逐一到各歌厅找到他相熟的歌手,动员他们到地区台报名。
比赛的结果,是所有有实力的歌手全部都涌到了地区台,而市台的比赛则门前冷落鞍马稀,如同儿戏。
达到了老齐和桑最初的目的,地区台欢欣鼓舞,市台则气得七窍生烟。
桑受到了老齐在大会上的口头嘉奖,称他为此次打击市台的嚣张气焰立下了汗马功劳。桑为此激动万分,他一直非常看重这样的“荣誉”。
等我到了台里,我看到了一张张阴沉愤怒的脸。
大家都不再理我,看我的目光怨毒得仿如利剑。一个平素里和我关系不错的男孩竟然走到我身边,当面斥骂我“泄密者”、“叛徒”。
我惊恐极了,畏怯地说:“不是我……说的……”
“还说不是!桑都已经亲口告诉了所有的人,是你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连所有的细节你都讲得清清楚楚。桑说你的心其实是向着地区台的,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为此,老齐表扬他是‘大义灭亲’。”
我被打击得面如死灰。
桑说过不“出卖”我的,可是,他……
事实上,每一次我有什么秘密,比如说外出考试等均是他泄密给单位,让我辩无可辩。我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因为我的前途在他心中真的无足轻重,还是故意要让我四处无法立足,好永远依附于他。
我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所有节目都被停了,上镜亦被取消,在单位,所有人都对我报以冷脸白眼,没有一个人理我,没有一件事可做。大家嫌弃和厌恶我,像面对一只老鼠或苍蝇,就差人人喊打了。我这一辈子,谦良忍让,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如此不受欢迎过。
而这一切,都是拜桑——我身边最亲的人所赐。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去到了白台办公室。
白台并没有骂我,也没有责怪我,他只是叹息着说:“这件事,哪个台输或赢都并不重要,无非是赌一时之气,对谁都没有什么根本的意义和影响,甚至对桑也没有,他们都不会因此有任何好的或坏的改变。这件事,唯一对一个人有影响,这个人,就是你——杨芊芊。本来你人缘很好,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大家都很器重你,可这件事你伤了大伙的心,一时谁也解决不了,甚至连我也不能。杨芊芊,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女孩,却因为家庭关系处理不好,弄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真的,很遗憾。”
《在疼痛中奔跑》八:芊芊(3)
我明白了。我像喝醉了酒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忍住眼泪,说:“白台,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栽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
我飞奔出门,泪飞顿作倾盆雨。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奔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觉万念俱灰。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我热爱主持人这个职业,可是,我考上了地区台,却因为变成了桑的女朋友而被取消了出镜的资格。地区台没有我的位置,市台接纳了我。我勤奋,我努力,我的工作得到了同事的首肯和观众的喜爱,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主持人了,可是,因为桑的这一举动,我再次被赶出电视台,无法立足。
凤凰城,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吗?没有了!没有了!
我跑回家,捂着被子伤心绝望地痛哭。
由于对电视的苦恋,我把桑当做了电视的化身,热情澎湃地奔向了他,自以为是奔向了电视。“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一直以能冲上电视的顶峰,成为一名优秀的节目主持人为最大的梦想,无上的光荣。就像一个最痴情的少年郎,苦苦追求着他的挚爱。其后的多年,希望和机会是那么频繁地青睐我,诱惑我,就像猎狗鼻子前的红萝卜,不断地在我面前招摇,我却总是在冲刺的最后关头,由于桑的阻挠而功亏一篑,被拦在界外。
感情和电视相互影响,相互牵制,最后搅成了一团乱麻,就像已经扩散的癌细胞,已经难分因果,难以割除,最后只有双双走入穷途末路。
我没有再去上班,我觉得自己犯了这么令人无法原谅的错误,没有脸再去见白台,再见我的同事。
是的,当时的情形便是如此严峻,完全可以上升到“人格、人品”的高度。现在想起来,只觉当时两台的纷争可笑至极。仅仅因为两个台长的个人恩怨,便演绎得如此剑拔弩张,如火如荼。谁能想到数年后白台长会调离,而老齐会被轰下台。而撤地设市后,两台居然会合并成一家,当年吵得面红耳赤的“对手”,如今亲亲热热地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一起吃饭一起打麻将,相逢一笑泯恩仇。
20岁的我,是如此的清高,看重荣誉甚于生命。我可以赖着不走,谁也不会开除我,可是,我没有那个脸皮,也觉得没有必要。我向白台递了辞职信。
白台当时因病住院,信很晚才到他手中。他看信后希望找到我,试图挽留我,但我已经做了别的选择。据说白台因为我的走很遗憾,说,杨芊芊是有才华的。
我再次成为了无业游民。
这时候,走的念头,在我心中萌生,百转千徊,无休无止。
历史上的凤凰城,一直有着“夜郎自大”的恶名。
当年汉武帝派使节唐蒙代表朝廷前来收服夜郎(凤凰城属夜郎的一部分),夜郎王多同宴请唐蒙,酒酣面热之际,问唐蒙“汉朝和夜郎谁大”,这就是那个著名的成语“夜郎自大”的来历。夜郎当然没有汉朝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夜郎王就此被人讥笑了千百年。
夜郎王既然能成为王,自然应该是相当有智慧之人,而之所以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恐怕就是因为凤凰城长期处于与世隔绝的封闭状态,自给自足,像陶渊明的《世外桃源》里所言,“不知秦汉,无论魏晋”,被大山阻隔,不知山外的世界有多大,也就不足为奇了。
20世纪90年代之后,各种政策纷纷放松,一直束缚国人的户口、粮票、工作档案等种种关卡渐渐失去效应,市场经济带来了人才的自由流动。一颗颗不甘平庸的年轻的心在梦想着飞越这雾霭沉沉的大山,飞到另一个广阔灿烂的天地。
走,成为这个城市一股涌动的暗潮。每每听见谁去了北京,谁又去了深圳,谁谁甚至去了香港、海外……而每一个出去的人似乎都有了不错的发展,成为滞留在原地的人心中的英雄和楷模。人们谈论起来,无不啧啧赞叹,艳羡和嫉妒兼而有之。
千百年来关起门来自给自足的大山虽然还保持有平稳安静的表象,但它的内里暗暗地骚动起来,就如一股股的岩浆,汹涌着,渴望寻找机会喷薄而出。曾有一位省委领导半调侃半认真地说:贵州再不大力发展经济,改变现状,不但孔雀要东南飞,连麻雀都要东南飞了!
在这种“走”的大潮影响下,我那颗渴望发展的心被撞击得隐隐发痛。是的,凤凰城没有我的梦想。这里的节奏是缓慢的,悠然的,不疾不徐,怡然自得的。曾有在外发展的朋友回凤凰城待了一周有余便拔腿而逃,称这里是令人享乐沉溺的温床,待久了就会筋酥骨软,昏昏欲睡,会消磨掉所有的雄心与斗志。
而且,要想当一名真正优秀的节目主持人,在凤凰城纯属痴心妄想。从某种意义上说,电视是“富人”的艺术,玩儿的就是“钱”。没有相应的硬件设施,比如说灯光音响摄录设备,再好的创意,再好的主持人也是白搭。在一个小电视台当节目主持人,就好比写东西出了本自费书,名义上也算是出了书,可说到底,也基本属于“自娱自乐”的范畴,和唱卡拉OK没太大区别。
我这一生,对电视的付出之多,简直是罄竹难书。就像一只飞蛾,执著地要扑向火焰。我一直想为电视而燃烧,却得不到燃烧的机会。以至于当我终于可以亲近它时,竟由于过分认真小心而哪儿哪儿都是错。所谓是“关心则乱”。到了后来,每到出镜的头一天晚上,我必彻夜失眠,除了大剂量的安定,什么都无法奏效。而每当做大型晚会,则又是感冒又是发烧,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九死一生。
《在疼痛中奔跑》八:芊芊(4)
可是,由于地域和条件的局限,我却从来没有做过一档自己真正满意的节目。面对屏幕上的自己,总有千万个挑剔。直到多年后的一天,我终于彻底地背弃了电视,非但不做,连看都不看。可是,当我轻而易举地在别的领域获得成功,有记者访问我:“这一生,你最爱的职业是什么?”我茫然四顾,低声作答:“当然是,电视!”
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几乎要掩面低泣。
是的,没有舞台,何处施展?
我本就不甘心窝在凤凰城的小电视台,成为一名“电视熟练工”,日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毫无新意,麻木不仁地过活。如今,我在此地又被拒之门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为何不走?
恰在此时,广东一家电视台需要综艺类电视节目主持人,我的专业老师推荐了我,节目样带寄过去后,电视台十分满意,当即敲定让我马上就任。
绝望中又有了一线生机。
我总是这样,无论处于多么狼狈的境地,总是会有机会源源不断地找上我。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我拥有无数选择的机会,而每一个机会都比现状好。这让我无论面临如何的山穷水尽乃至后来遭遇灭顶之灾,也不会完全地绝望。因为我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自身的价值。我相信只要离开桑,不管什么时候离开,我都会有非常光明的前途。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我和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坚决不同意我去广东,他列举了种种女孩去广东的悲惨遭遇,试图说服我那里是一个充满陷阱的大火坑,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傻丫头一去便会深陷泥潭,万劫不复。我坚决要走,我在凤凰城已经没有了出路。桑最后气急败坏地怒吼:“你这一去,分明是要和我分手。广东有的是大款,你一去不知有多少苍蝇会围上来,你还会看得上一贫如洗的我?”
我立即声明绝不会为了金钱背叛他。
他说:“就算你再回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要你了,因为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已经不纯洁了,还不如现在就分手。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拖累你!”
我的心激动得“怦怦”乱跳。是的。听到他说出“分手”二字,我竟有刑满要释放的感觉,仿佛这近两年来,我一直在盼望等待着他说出这两个字。我仿佛看到了繁花似锦的前程正光灿灿地向我招手,而面前有一道鸿沟,只要我说出“分手”二字,便可轻轻跨越,奔向美好辉煌的未来……
可我不敢流露出欢喜,我怕这样会显得自己太自私。既然已经要和他分手,我不愿再深地伤害他。我强压抑着自己,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轻轻地说:“好……吧……”
我以为他真的会如他所说,黯然而决绝地转身离去。没想到,桑竟然暴跳起来,怒声骂道:“什么,你竟真的要分手?这两年我对你赤胆忠心,可你为了一个工作,就要将我抛弃!你竟那么自私,只顾自己的前途,不管我的死活!”
最后,他扬言要杀了我的老师,因为是她给我联系了工作,才使得我要离开他。
我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我吓得哭了起来。在我的心里,他杀了我便也罢了,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难道因为别人帮了我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吗?我为何如此不祥?为何连累得身边的人都如此倒霉?
可是,如果不离开凤凰城,我就完了。我该怎么办?我哭得死去活来,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最后又拖泥带水地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第二天,我应邀主持了一档晚会,回到家中,已经是11点,母亲还坐在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