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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过了双颊。
梁朝伟抓住我的手，把我揽在怀里。
终于，洪水泛滥了起来，我哽咽得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四周一片静谧，泥土的芬芳把我们团团围住，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而天，突然亮了。
第二十四节 梦里乾坤
那一年我16岁，正是春光灿烂的季节。
我们住在科拉斯城，有阳光，玫瑰和舞会。
当然还有人。
但是没有精灵，没有巨兽，更没有龙族。
蜥蜴人是小丑，变形生物是白痴，黑暗精灵是自以为是的摆设。只有人类，是科拉斯城的主人。我们拒绝精灵，拒绝野兽，更拒绝龙族。所有的臣民都坚信，人类是万物之灵，将成为宇宙的主宰——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不是么？
所以我们拒绝，我们另类，我们不为人所容，我们不为人所知。
我们上演自己的悲欢离合。
那一年我16岁，16岁的我已经不在乎自己做了16年的孤儿。
因为我有爱着我的洛斯。
洛斯是城主的次子，温文而雅。
我以为我们会结婚。
可是没有。
城主要我嫁给他的长子钱德，做科拉斯的王妃。他以为这是对我父母最好的交代。
可是不是。
我只要洛斯。
于是我们私奔了。约翰将我们偷偷送到船上，临行送我一件布衣。
我依依不舍，洛斯神色忧郁。
船将抛锚，约瑟夫也跳上了船。
我后来才知道，是他说服了洛斯跟我私奔。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要说服洛斯，是因为他自己想借机离开科拉斯城，去魔法帝国耐色瑞尔学习所谓高深的魔法。
我更是后来才知道，约翰由于为我们放行，被暴躁的钱德判了叛国罪，烙上了耻辱的百合花。
可我们五个人，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每日形影不离，在宁静的科拉斯城享受阳光，玫瑰和舞会。
黑暗跟藤蔓一起延伸着。释放出逼人的杀气。
没有风，空气也完全静止了。令人作呕的瘴气驱之不散，紧紧地贴在人的肌肤上，刺激着敏感的鼻孔。那是生物腐蚀的味道。密密匝匝的树冠遮蔽了整个天空，乌压压地压向头顶，阴森森地射出透骨的寒意。
除了艰苦跋涉的军队，再没一丝生气。
“将军，我们探不到路了！”先锋乔伊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慌乱地向威廉将军报告。
“不要慌，别让公主知道。”威廉将军温和地说。谁知话音未落，就传来一片士兵的惨叫声。
既而一团火球射向呻吟的士兵。火光照亮之处，黑黢黢的藤萝正缠绕着士兵蜷缩的身体，长蛇般蠕动着，一头扎进他的躯体，进进出出。未几，只剩一具白骨。
“放火！”公主冷冷地看着前方，下了命令。她身穿一袭看似简单的布衣，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无情的眼睛。坐下的红马甩了甩尾巴，漫不经心地瞟了瞟藤萝。
一时间，火光四射，无声地焚烧着枯藤朽木，黑烟腾腾，窒息的空气沉沉地压在整个队伍的心上，恐惧添塞了心房。
“柯拉斯诚的勇士们，握紧你们手中的剑，向中间靠拢。”威廉将军边下命令边靠近了公主，护在她身旁。
公主却不理会，不屑地说：“我们是来取柯拉斯之戒的，不是来逃亡的。畏畏缩缩停滞不前，就能保住你们的命么？愿意的，提起剑朝前走，有人挡路就杀了他；不愿意的，赶紧爬回去别在这儿拖累我。”说完，竖起权杖发出微微的清辉，径自踏着灰烬前行。
路上泥泞不堪，不时有士兵陷进沼泽，甫一呼喊就已没了顶，余下几个脆弱的气泡。公主咸不在意，命威廉将军一路斩杀突如其来的幽冥。军士人心大振，暂时忘却了恐惧和黑暗。正杀得起劲，公主突然勒住了马。
“威廉，”公主轻声唤道：“路不对。”
威廉将军猛地一惊。方才只顾得在公主身后杀怪，丝毫不曾注意到，原本浓郁的瘴气已经淡了许多，路上竟有了班驳的月影。抬起头，一轮皎洁的圆月赫然悬在树梢。先前密密匝匝的树林自动让出晦涩的小径，似乎有意要给领他们走。
威廉将军尚自迟疑，却听公主道：“威廉，走。”
威廉将军以为是在唤自己，忙引马上前，却见公主自顾自地前行，方知她是在唤她坐下的红马。失意，忧伤顿时集在心间。然后整合部队策马向前，紧紧地护在公主身侧。
不多时，一队人马竟然出了森林，聚在一条大道上。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借着月光甚至可以看到远方的农舍。而身后的森林显然自动掩藏了刚才的小径，黑黝黝地散发出骇人的敌意。
公主显然被激怒了，眼里现出仇恨的火焰：“威廉将军，烧林！”
威廉将军一怔，道：“恐怕不行，林子又潮又大。”
公主也只是一时气愤，吼出之后，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轻声道：“随我进林。”
可是身后的队伍早已疲惫不堪，又刚刚领教过了森林的恐怖，全都畏缩不前。威廉将军立马在前，大声道：“兄弟们，拿好你们手中的剑，注满勇气，来履行你们的誓言，向国王展示你们的忠诚！”众将士不忍离开自己敬爱的将军，便都下了狠心，跟了进去。
沉重的雾气极不情愿地被他们掀开，马上把他们裹在了里面。一队人马顶着内心的恐惧，磕磕绊绊地在林中行走。似乎仍是被牵引着，路在缓缓下滑。没有光亮，只有公主的权杖闪烁着点点光辉。大家又浸入在先前压抑，恐惧的状态。突然，腥臭的腐尸气息扑面而来，冲得人们头晕脑胀。威廉将军试着向前探了探，发现前方是一条河流，死气沉沉地挡在那里。马儿不停地打着喷嚏，自动地向后缩了缩。
威廉将军皱了皱眉，退回去道：“乔伊，洛克，你们去个顺着河流的方向探路！其余人马原地等候！”这些话就像是用被子蒙着说出来的，没有一点气势。
乔伊和洛克领命离开了部队。没有风，树枝却哗哗作响，似是在策划一桩阴谋。其余人留在原地，不安地挤在一起，像一群依偎取暖的野鸭。大家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与敌意，不禁把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缩成一团。冷不丁，一根枯枝掉下来，砸在山姆头上。他从马上滚下来，哇哇乱叫。可还没跑两步，就被地上突然隆起的树根绊了一跤。顿时，地面上隆起了粗细不等的树根，地面震动不已。
公主释放出照明火球，看到黝黑的树木盘根错节，向他们步步逼近。瘴气压顶，火球在突然间熄灭！
来不及犹豫，公主下令道：“全体人马，缘河前行！”
众人如得了赦令般，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歪歪扭扭地逃亡，想要极力摆脱压在心头的恐惧。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觉得步履维艰。就在众人信心殆尽的时候，前方现出了两团黑乎乎的人影。
“乔伊，洛克！”威廉将军奋声高呼。众人心里顿时松弛下来，期待得到好消息。
乔伊跟洛克缓缓地走过来，手中却没有牵着自己的马匹。
“前面的路怎么样？”威廉将军问道。乔伊和洛克迟缓地抬起头，目光呆滞，不置一词。威廉将军心头诧异，冷不防被乔伊抓住了左腕，一股彻骨的冰冷袭遍全身。他暗叫不妙，转眼见二人身着素白的裹尸布，手指上戴满了寒气森森的金戒指——二人显然已经成了地底幽灵！
全队人马立时陷入一片混乱，惟有公主笔直地坐在马上，远远地朝乔伊放了一个火焰球。乔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威廉将军趁机缩回左手，举起右手的剑朝他砍去。
“全体人马，上！”公主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慌乱的人群这才回过神来，提剑上前。地底幽灵越聚越多，空洞的眼睛泛出恶狼般绿幽幽的光。众人惨叫不已。威廉将军贴在公主一侧，一不留神，后背一片冰凉，竟被硬生生地扯去一块肉！威廉忍痛不发，公主却是一阵心痛，脱口道：“小心！”威廉心头一热，忍不住看了公主一眼，却见她已经扭过头看着前方的地底幽灵。
情势愈加危急，公主不禁忧心如焚。自忧虑间，空中降下漫天电光，噼里啪啦地砸在幽灵身上。刚才还气势汹汹猖狂不已的幽灵瞬时没了踪影。随着幽灵的消失，眼前登时明亮了起来，柯拉斯古墓突兀地呈现出来。众人先是震惊，而后欣喜若狂，转瞬又忧虑重重，不知是谁杀尽了嚣张的幽灵，更不知来人是友是敌。
缓缓地，自月下走来一个男子，金发飞扬，脸上荡着玩世不恭的笑。
“愚蠢的女人，照你这样打法，只会让他们去送死——尤其是你心爱的夫君。”
威廉将军脸色一红，公主却愤怒不已，眼里喷射出怒火。她端正地坐在马上，冷声道：“你是谁？”
“约翰。”来人弯下腰简单地行了一个礼。
“约翰先生，”公主问：“你来做什么？”
约翰轻轻笑道：“钱德老家伙，也就是你敬爱的父王，求我来帮你取出柯拉斯之戒。”
公主被他的无礼激怒了，可旋而有想到了这个人的法力之高。是的，单凭她跟威廉是取不出戒指的。念头一闪，她淡淡道：“你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了。”
不料约翰却哈哈大笑起来，在公主听来尤为刺耳。
“让一个像你这么高傲的人屈服可真是有趣得紧。”约翰不失时宜地补上一句。
公主“腾”地红了脸，火烧一般。可她一言不发，策马来到墓前。
那是一堆乱石，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其中一块巨石森然立着，上面刻有繁乱的咒语，顶上刀削般锋利，阴森骇人。
公主绕石转了一圈，盯着墓碑，轻蔑地说：“那就有劳阁下打开墓门，取出圣戒了。”
约翰微微一笑，来到石前细细看了一番。公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威廉将军。威廉将军已经止了血，草草地包扎了伤口。他面无血色地凝视着公主，似是在看护一件心头的珍玩。
耳边传来巨石的爆裂声，碎石飞溅。阴森森的黑洞赫然现在眼前，散逸出阴阴的鬼气。
公主下马，下令道：“威廉将军率众守侯。”也不看约翰一眼，径自进了墓穴。约翰呵呵一笑，燃起照明火球，跟了下去。公主小心翼翼地踩在狭窄幽长的石阶上，赫然又看见了绿幽幽的眼睛，心头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约翰这次却没笑，而是紧紧地护在她身旁，傲慢地注视着地底幽灵。众幽灵畏缩地闪在一旁，眈眈相向。
阶梯陡然缺失，公主一脚踏空，又被约翰像抓小鸡一般一把抓住。公主此时五体投空，狼狈不堪。约翰这才把她放下来，塌进光彩照人的墓室。柯拉斯国王端正地坐在光芒四射的宝座上，双目炯炯有神，宛如活人。在他的右手食指上，闪闪发光的正是柯拉斯之戒！公主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取，却又有些畏缩，不禁瞟了约翰一眼。
“你可以去取了。”约翰柔声道。仿佛怕惊醒了座上的国王。
“当然。”公主故作镇定地说，又定了定神，方大步过去。
谁知刚迈出第二步，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面前突然跳起了一具磷光闪闪的骷髅，骨骼咯吱一响，猛地向她击去。公主心下大惧，抡起权杖打在他头上。骷髅晃了晃，似是不堪重击。公主趁机后退一步，从权杖中喷出白炽的火焰。骷髅不躲不闪，向公主抓来。公主躲闪不及，抡杖相迎，又放出一团火焰。骷髅却毫不退缩，掐住公主脖颈。公主心下凄凉，暗道不妙。谁知骷髅甫一碰到白袍，立刻连退数步。公主窃喜，使全力击向它颈椎，骷髅登时瓦解。公主深呼吸一口，松了口气，不禁气恼约翰不肯相助。却见层层骷髅饿狼扑食般围住了约翰。公主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转眼又见众骷髅散为骨架，唏哩哗啦地落在了地上。约翰掸了掸衣服，四下看看没有危险，才又看着公主，坏坏地笑了。
公主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柯拉斯国王，似乎想要把他的阴魂镇住。良久，阴气逐渐减少，公主大踏步走到国王跟前，道：“以柯拉斯后人柯拉斯公主维多利亚的名义，借用你的十万阴魂，去守卫遭受侵袭的柯拉斯城。”说完，她慢慢取下冰冷的戒指，戴在自己的食指上。墓室顿时地洞山摇，乱石纷纷下坠。公主被约翰匆忙拽起，踉踉跄跄地奔在狭小的墓道上，平生都不曾如此狼狈过。
墓室轰然倒塌。公主心有余悸地回过头，见身后只剩一个巨大的坑池，杂乱的砖石狰狞可怖。可是瘴气却瞬间消散，整个森林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启明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威廉将军将马牵到她跟前。公主从容地上了马，坐得笔直，瞟了约翰一眼，猛地一出手，一条银光闪闪的绳索豁然飞出，将约翰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丢在地上。
“柯拉斯王室的尊严是由得你随意侮辱的么？”公主狠狠地瞪着他。又扬起头，轻声道：“威廉，走。”
马蹄飞驰。
维多利亚公主和威廉将军率所剩的数百人马，踏碎了遍地银光。群马精神抖擞，跃过威多尔古河，奔驰在亚多得古道上。
突然，“嘎”地一声，一只乌鸦掠过头顶，栖在枝头，对月而啼。
对面冲来一人一马。
来者背负一支箭矢，脸色惨白，绝似来自异界的幽灵。鲜血淋漓，流淌在幽冷的月光下。
“报——”相隔尚远，他便奋声高呼。虚弱的身体滚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威廉将军策马上前，发现竟是他留在城内的侍卫安塔，心下骇然，亲自下马扶他起来。
“将军，”安塔气息微弱，喘气道：“城破了…国王下令…不许公主…回城…”
公主听到不许自己回城，不禁怒火中烧，骂道：“混蛋！”
可安塔已经听不见了。话刚传完，他便化作斑斑泪痕，镜像般地破灭了。
众人识出那是老国王惯用的镜幻术，立刻明白柯拉斯城定然危在旦夕，顿时悲愤不已，齐刷刷地看着维多利亚公主和威廉将军。谁知，一向冷漠无情的维多利亚公主竟也双目无神，显然也已惊呆了。未几，仿佛被人推了一把，她翻身从马上跌下来。众人皆惊。公主口吐鲜血，眼睛却有了神采。她从容地拉过缰绳，上马，坐直，下令道：“回城，去营救你们的妻小！”
我们逃到了海上的孤岛，定居，称王。
海水平静，依偎着安详的小岛。白鸥环绕。
我们有了孩子，起名奥尔温，却跟幼时的钱德一般玩劣。
约翰有时会来。
他现在四处游荡，更加玩世不恭。可他永远都是我们五个人的主心骨。
我求他做奥尔温的老师，传授闪电系的魔法。
岛上的生活安逸祥和，有阳光，玫瑰和舞会。
洛斯仍然喜欢把玫瑰插上我的鬓角。
洛斯仍然陪我看日出日落。
可他眼中现在只有忧伤。
因为我们的私奔酿成了老国王的猝死。
所以他痛苦。尽管他有我。
我无语。
钱德始终没有放过我们。
我身披白袍，登船迎战。洛斯噙泪相视。
我心痛。
于是我败下阵来，任孤舟随波漂荡。
偏偏又听到了洛斯为我痛哭流涕。
他爱我。
所以我不能弃他而去。
我远远地放出照明火球，黑夜里盛开出绚丽的烟花。
洛斯翘首以望。
我舒适地坐在木舟里，喜上眉梢。
我满心欢喜地漂过去，以为这将是我的一生。
可是我没能漂过去。
钱德将我带回了科拉斯城。
我平静地住了下来。
因为肚中还有洛斯的孩子。
钱德给她起名维多利亚。
空中蒙着惨白的雾，将太阳氤氲成毫无生机的橙黄。
柯拉斯古城渐渐呈现出残败的城郭。黝黑，无神。
“伊奥林，举起大旗！”威廉将军吼道：“向前冲！”
城墙上的敌军听到响声，立刻纠集起来。少主奥尔温玉树临风，俯瞰疾行而来的柯拉斯骑兵。
“自取灭亡。“奥尔温轻蔑地一笑。突然，像是被蛰了，他哆嗦了一下。敌军中最为显眼的是身着布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