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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走进医务室怯怯地站在墙边。宋医生正在给别的犯人打针。她站起身来时叫米兰坐在长凳上,就走到洗手架上去洗手。
宋医生坐到桌子边,示意站在门边的郑大芬进来关上门。郑大芬惶恐不安地走到长凳边,紧挨着米兰坐下了。宋医生先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然后抬起头问米兰:“你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米兰被问得无头无脑,一时竟答不上来。
郑大芬捅了一下米兰说:“宋医生问你月经什么时候来的?你咋跟山洞里才出来似的?”
宋医生看了一眼郑大芬,郑大芬便住了嘴。窗子外面露出几张青乌疲倦的脸。宋医生转过脸去,连说了几声下午来,那些脸悻悻地离开时,都龇着牙咧着嘴。
米兰说:“出事之后,我的月经一直很乱。”
宋医生说:“在看守所来过没有?”
米兰说:“来过一次。”
宋医生走到药架上,拿过一个空瓶子递给米兰,叫她去厕所小便。米兰长这么大没进过医院,自然不明白宋医生拿这瓶子给她做什么。小便时她把瓶子放到厕所的水泥隔台上,完了之后又拿着空瓶子回到医务室。宋医生一看瓶子便火了。
“米兰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叫你小便在瓶子里。”
米兰茫然地站着。
宋医生命令道:到床上去,把裤子脱开。
米兰脱了裤子却不肯将腿张开。
宋医生说:“排开,排开,你怎么这样。”
宋医生用肘撞着米兰的大腿,米兰被动地张开了大腿,宋医生从盛器具的盒子里拿出扩宫器,在空中甩了几下,然后放进了米兰的身体。
米兰感到一阵眩晕的疼痛,她叫出了声。这种生冷的疼痛是米兰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米兰长这么大除了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进入自己的身体之外,她不知道还有器具这样的东西,能迫使自己暴露无遗。
米兰感到万分绝望,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眼角往外流,很快便湿了头下的被子。
宋医生示意米兰起来时说:“没事,月经不调我开药给你回去吃。”
米兰颤颤抖抖地站到地上,感觉下身一阵坠痛。
宋医生把药递给郑大芬说:“她的精神太紧张了,叫她按时吃药。”
寒夜风声凄厉。米兰一直睁着眼。有一只钟在郑大芬的床上,嘀嘀嗒嗒地走着,像人垂死前的脉搏那样虚弱漂浮。有人在睡梦里哼哼着,如一只无助的狗在饥寒交迫中发出无望的呻吟。
米兰的心里萦绕着绝望的凄怆和悲愤。天苍苍雪茫茫,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黑夜。在这无尽的日子里,死便是这个无边无际的结,一个温馨的结。米兰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有一种冲动。
米兰痛苦地认识到,在监狱里连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服毒、割腕、撞车、卧轨等等都根本不可能。上吊,用什么东西,吊在什么地方?这都是问题。连死都这样困难,活着又是一种什么滋味呢?终于她想起小时候听人说,人睡在床上,将带子扎在床坊上,脖子套进去使劲往下蹬,绳子便紧紧地缠在人的脖子上,即使不想死也毫无办法活了。
米兰穿好衣服下到地上,轻手轻脚地解下了屋内晾晒衣服的一根绳索,打了一个死结套在床上,然后她将头伸进去,身体滑离床沿,便悬在了半空。
米兰开始感到窒息,眼前开始凸现五颜六色的光圈,闪闪烁烁。她试图挣扎着将脚踩到地上,却无法使劲。米兰感到头部膨胀,像一个灌满气的球,只要手中的线一松,这球就会直冲到九霄云外,然后炸成碎片。米兰想用手攥住脖子上的绳子,手也已经不是自己的手。她无望地看着一个陌生的门槛上挤满了人,闹闹嚷嚷的,柚就站在人群中央,冷漠地看着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屋子里发出一声响动,有人划亮火柴下床不小心撞着了悬在床上的米兰,被吓得爹呀妈呀地乱叫,叫声惊醒了屋内所有的人,接着有人用电筒照亮了米兰。监房里一阵慌乱。最先跳下床的是郑大芬,她比任何人的紧张都更多了一层意义。米兰如果死了,她的组长立即就会被撤换掉,然后她就得跟别人一样到山上干活,那真是劳役无期啊。她抱住米兰爹呀妈呀地喊,破货烂货地骂,也不管米兰有气没气,抱着就往医务室跑,边跑边叫人去报告值班干部。
第三部分第41节 有颜色的锅(1)
米兰没有死。米兰被抢救过来了。米兰被排为抗改危险分子,通告所有干警。监狱是不允许自杀的。米兰被严格控制起来。
正如郑大芬害怕的那样,她被撤换下来,分到中队去劳动。
米兰想我不是抱定了要抗改的,今天这一步全是让郑大芬逼的,干部要是看不到这一步,反而认为什么责任都在我自身,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我这一辈子没有依靠过谁,难道还能在这监狱里依靠谁?
米兰边走边想,待走进房间,叶青和小黑鸭迎过来,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小黑鸭被分到中队,叶青没有下中队,而是分配到图书室管理图书,这样她有更充足的时间参与各中队的唱歌、舞蹈的排练。监内缺乏能歌善舞的人才,叶青当然独领风骚,占尽天赋的便宜,令人眼红和嫉妒。
临走时叶青告诉米兰,监狱是一口有颜色的大锅,不管你是什么颜色,最终都得黑白红蓝混杂,在这里要有智慧才能使自己不被别人加害。米兰没有把叶青的话想清楚,就支支吾吾地点头。
外面的破钟又敲响了,监房里又响起惯有的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没有什么东西比吃饭更重要,更能激发起女人的热情。她们很快便在门口排好了队。记录专门负责观察米兰近段时期的动态,她不仅要把米兰控制在视线之中,视线以外的也得有个判断分析,吃喝拉撒睡全都管。她问米兰吃不吃稀饭,米兰摇摇头。记录就自言自语地说,不吃稀的,就吃干的,我打回来你要吃。
记录走后屋里空寂寥落,米兰认为时间就是这样空空荡荡的,直到将她完全吞噬。必须离开这里。想到离开这里米兰的心跳到了喉部,震得她的耳膜呜呜响。
躺在床上哼哼翻身的黄小琼,把头探出被子,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便喊道:“米兰,你能不能告诉干部,我要死了,放我回家?”
米兰没有理会。黄小琼继续在床上哼着,一边骂别人一边骂自己。骂自己的时候更像是骂别人,骂别人的时候却很像骂自己。因为她骂得很胆怯,骂得很留情面。后来米兰听着听着,觉得她分明开始骂自己了,便走到她跟前说:“你再骂一句。”
黄小琼的眼波里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神情,她躲躲闪闪地埋着头,见米兰并没有怎样,她仰起脸来说:“米兰,你是好人。你要救我,我不能死在这牢里面。”
米兰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心中翻出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米兰说:“你打算怎么办?”
黄小琼抽抽搭搭了半天,抹掉眼泪说:“我听说在这里要劳动,反正我就躺在床上。”
米兰想这狡诈的女人,是想好了坐牢的办法了。她没有再理黄小琼,回到炉子边坐下。打饭的队伍回到监房之后,便是闹嚷嚷的吃饭声。
新来的组长廖芳娇,在米兰面前念念叨叨地说了一阵。廖芳娇是个红脸,双眉像两只鸟的翅膀一样扑扇着。来监狱时只有十六岁,劳改了十多年,还有十多年。原因是廖芳娇一直没有安心劳过改,总是一有空就逃跑,抓回来了就加刑。恶霸一方的廖芳娇终于在三十多岁时幡然醒悟过来,最后得到了干部给予的悔过自新的机会。干部让廖芳娇当组长一方面是鼓励她,同时也约束她。
米兰闭着眼睛,耳朵里全是廖芳娇大声骂人的声音,她把炉子用火钎捅得霍霍响,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煤气呛得人直憋气。廖芳娇嚷着叫大家出去操练,众人手忙脚乱地跑出去之后,廖芳娇走到米兰的铺对面坐了下来。
廖芳娇说:“米兰,这监牢不是躺着睡着就能走到头的。这里也不允许谁装死装活的。我现在是组长,既然管着你了,你就得听我的。对于我你也可以满监房地打听打听,甚至到干部那打听打听,上至政委下至一般干部,没有不认识我的。话说到这里你自己想清楚,干部拿你没法治,我可不是干部。”
廖芳娇站起来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米兰,心里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母狗。”
春节很快要到了,整个监区进入了紧张的各项活动准备之中。操场上回荡着干部操练队列的洪亮之声和犯人整齐的踏步声。
各中队抽出来进行队列训练的干警,全都着装整齐,站在凛冽的风中,认真地喊着各种口令。大队领导也显出了高度的重视。因为再过两天,各级领导组成的检查小组,就要分片逐一对各大队的训练情况进行审查考评。考评办法是每两个大队为一组进行比赛,由考评小组进行评定。与其说是对犯人的考核,不如说是对整个大队干部的考核。因此,各队干警都非常重视。
好不容易到了比赛的日子,天又不凑巧,稀稀落落地下着冻雨。入监队的犯人刚把球场清扫干净,六大队参加比赛的犯人便进来了。她们进来之后很快形成几个大方块,然后原地休息等待。楼上的犯人见六大队的犯人已到,开了锅似的拥到楼梯外面看热闹,她们相互嚷着打手势,好让队伍里的熟人瞧见自己。
很快地各中队干部都进来整理自己的队伍。监房里有序地坐满了方块似的人群。参加比赛的与不参加比赛的人群分列两边,形成相互对垒的阵势。主席台设在没有参加比赛的人群这一边,也就在旗台的前面。
比赛是上午九时整举行的。主席台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男女干警,寒风中每个干警的神情,都显得更加冷峻。比赛开始以前,场里一阵骚动,人群里个个抬高脖子望着主席台上的领导。
米兰从来没有见过此等阵容,更是禁不住心中的狂跳。米兰因身体虚弱未能选出来参加比赛,她只能坐在观众场这边。
正式比赛开始时郝政委言简意赅地讲了几句鼓励广大犯人安心改造,争取早日回家的话,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一列上场的偏偏是入监队。秦枫身着警服,腰里扎着军用宽皮带,戴着白色手套,比平日显得英姿挺拔多了。她小跑着进入场内,庄严地向郝政委行了个军礼,之后报告了参加队列比赛的人员情况。军人出身的郝政委听完秦枫汇报后,作出了操练的指示。郝政委旁边坐着教育科科长、狱政科科长,以及从男犯大队抽出来参加考评的领导。他们个个全神贯注非常认真。整个监区出奇得静,秦枫喊口令的声音在空中飞扬,很快就被寒风包裹住了。
第三部分第42节 有颜色的锅(2)
米兰正提心吊胆地看着操练,有人从背后捅了她一下,回头看时乔萍萍站在队伍后面冲她招手。米兰向记录请了假走出人群,跟着乔萍萍走到墙角。乔萍萍问米兰知不知道她在一中队伙房,米兰摇摇头。乔萍萍还说米兰的事她都听说了,平时忙没时间来看米兰,今天瞅着比赛这个空跑过来看看米兰。
米兰的心里涌过一阵感激之情,乔萍萍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递给米兰。乔萍萍告诉米兰陈艺分到六大队去了,如果今天看见陈艺来参加比赛,一定叫米兰转封信给陈艺。米兰便觉得很为难,六大队来了那么多人,大家又都穿得一模一样,怎么去找陈艺呢?即使找着了,也不可能跑过去交给她一封信,自己被看管得这么严。正想着记录跑过来,叽叽咕咕地骂了一通,乔萍萍与记录对骂了几句便走了。记录气无处出,只好冲米兰发泄。
米兰本想跟记录对骂,转念一想就算自己骂赢了她,掉过头她到干部那里一告,自己还有说话的余地吗?经过这次死难,米兰也稍稍变聪明起来,她至少已经明白不能跟组长、记录等人蛮干硬顶,那简直就像是跟干部顶撞一样,也许后果还要严重些。米兰转怒为笑,这个笑对米兰来说只是肌肉动了动。
米兰说:“其实乔萍萍是好心,她叫我拿鸡蛋给你吃。”
米兰递给记录一个鸡蛋。记录接过鸡蛋看了看说:“我也不稀罕她的鸡蛋,下次请你不要和她嗦。”
米兰和记录一人握一个鸡蛋坐回人群中。有了这样一次经验米兰觉得做人也并不是太难。她想起叶青的话,找依靠必须从身边开始,自己接近干部的机会太少了。这时米兰的心里似乎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场上的比赛还在进行,米兰的心情也随之振奋起来。米兰悄悄回头看记录,记录跟没看见她似的调开目光看比赛。场上操队列的是六大队的犯人。这时米兰看见了队列中的陈艺。陈艺比在看守所胖了些,脸也比那时黑了,一脸的疲惫和慵倦。米兰想我不如把信给记录,请她转给陈艺。米兰跑到记录身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记录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收起了纸条。
实际上米兰没有料到轻信人的后果。她没有想到记录拿了她的鸡蛋和纸条,就等于拿到了立功的证据。米兰被叫到谈话室,是夜里散了学习之后。这次谈话只有秦枫一个人,她把炉中的火弄得很旺。一边整理报纸一边和米兰说话。
米兰显得局促不安,她摸不准秦枫找自己谈话的根本目的是什么。秦枫对米兰近几天的情绪变化,作了表扬和肯定。秦干事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米兰的心不禁咚咚地跳起来。
秦枫在与米兰漫不经心的谈话中,充分表现出说话的随意性。她想使米兰完全放松,以至于无论谈到什么问题,都不会给米兰的心理形成新的障碍。秦枫问起米兰最近学监规的情况,米兰似乎明白了什么,脸变得绯红。
秦枫却冷静地说:“你怎么那么傻呢?学习是让你按照条规约束自己,你想过没有,本大队里各中队的犯人之间都要求不准往来,窜监窜组,更何况六大队的犯人呢?”
米兰深知自己的愚蠢,便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只把两只手相互捏着,并不抬起头来说话。秦枫又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她问起廖芳娇的情况,似乎也只是随便问问。米兰对廖芳娇虽不了解,却也能直觉地感到她的霸道,便如实说了。
秦枫平静地听着,看不出有丝毫不快的表情。米兰虽然有过几次接触干部的机会,但她从内心是抗拒交流的。而这次她却意外地说出了对干部任用的人的意见。她不知其中奥妙,所以也没有任何顾虑。
秦枫显然对米兰能与自己对话而释然,在她的改造记录中,米兰是个难以找到穴口的人,没想到意外的情况突然使米兰愿意开口说话了。秦枫是个善于抓住时机并利用时机的干警,自然又对米兰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同时也坦然地说起自己当初分配到这里的感受。
秦枫告诉米兰自己不是本地人,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很痛苦。渐渐地习惯了,面对许多的本来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还得去整理,而今也就无所谓了。米兰听了很受感动,她认为秦枫是一个非常有水平的干警,便有了很想说话的冲动。素来沉默惯了的米兰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