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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萍更没闲空去管自己的事。杨志明的样子看起来很难过，哥哥活着的时候，嫂子就没享过一天福，哥哥走了家里的烂摊子又留给了她。嫂子命苦，从无怨言。
“我回来看看咱爹，想带咱爹去医院。”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拉住王利萍的衣角，陌生地看着杨志明。他是杨光明的儿子，但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命苦。家里人都很疼他，母亲说看到他就会想起他死去的爸爸。
“小铃铛，过来让叔叔抱抱……”他抬着头望着志明身后的赵亚丹，陌生的面孔让小孩本能地往母亲身上靠近些。
杨志明的母亲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皱纹好像冬风刮裂的伤口，眼里的血丝突显地吓人。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娘。”杨志明的声音有些凄惨，眼里亮晶晶的东西在晃动着，他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的虚弱。发黄的皮肤，皱纹又都了几痕，手上的筋像要蹦了出来，干瘪着没有血色。杨志明上去捧着母亲的手，“爹呢，现在咋样了？”刚问完，志明发现母亲的脸色正在变，似乎预示着什么。杨志明猛地扯开门帘，穿过堂屋，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父亲靠在床头，两眼皮早已耷拉下去了。地上的一个盆里吐满了带血的粘痰。杨志明流露出像是丧失了亲人的可怜表情，一下子扑跪在父亲旁边，双手慌慌张张地捧起父亲的手。泪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杨林怀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上去使了很大的劲，眼皮一颤一颤，两眼湿润着不带一丝亮光。
“爹。”杨志明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志——明——你咋回来？”老人的声音像他的眼皮一样虚弱而又发颤。听母亲说父亲从医院回来后不久就没开口说话了，吃喝拉洒全在床上，全亏嫂子照顾着。
“爹，爹，咱去医院，咱有钱了。”哭声越来越苍凉。杨林怀像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爹，你什么也别说了，咱去医院。”说着便拉开盖在杨怀林身上的被子，轻轻地抱起他，发抖的身体让志明大吃一惊，泪水不断地涌了下去，杨林怀挣了两下没能摆脱儿子有力的双臂。杨志明泪流满面，转过头哭桑着对母亲说了声：“娘，去医院吧，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赵亚丹被感动着，愣在那里，她觉得自己好象是多余的，帮不上任何忙。这时她似乎意识到该去为杨志明打开车门了。
医院神圣而又庄严。病轻者害怕这里，病重者却把这时当成是一种最后的寄托，等待着白衣天使们的保护。
病房的楼道里静悄悄的，他们站在那里焦急地等着父亲的检查结果。志明拉着母亲的手，嘴里似乎在安慰着母亲“没事，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满脸严肃，径直走了过来。王玉秀有点胆怯，“我……我是。”
“我是他儿子。”杨志明大声插过了话。
医生的手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挪了出来，走过去拍着杨志明的肩膀说：“小伙子，跟我来一下。”商量的语气似乎在意味着什么。杨志明朝着赵亚丹客气地说了声：“你陪我妈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伯母的。”
杨志明跟着大夫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虽开了好几盏灯但仍旧显得那么黑。办公室旁挂潢了拍过的黑黑白白的片子，通过光可以看出这位大夫已经研究很长时间这些片子了。
杨志明坐在医生的对面，“我爸的病怎么样了？”慌张的表情再次笼在了他的脸上。医生顺手拿过一张片子，“咔嚓，咔嚓”的声音打破了整个房间的宁静。
“我就不给你卖关子了。”杨志明看着医生的双眼，使劲地点了点头，“你爸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如果动手术的话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
语音刚落，杨志明便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后在脸上，只听见深深地呼吸。这时哪一句话都是多余的，僻静的像是有人在这里埋藏。手术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五，但不肯定是没有希望的。
“动手术！”杨志明的声音像平静的火山突然爆发，势不可挡，“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愿意。”他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他从似乎没来这样认真过。
医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住志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祝你好运。我们会尽全力的。相信你的父亲会好的。”
杨志明慢慢地走了出去，看到吓怕了的母亲，赶紧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快步走到母亲跟前，“娘，去看看爹吧？”刚要走却被母亲一把拦住了，一道道深沟信的脸庞对着杨志明的眼睛，“大夫说什么了？”杨志明突然笑了，脸上的内带笑不笑地绽开了，笑声也是那样的苍凉，“大夫说，明天就给爹动手术，让我们放心去陪陪老人。”话还没说完，拉着母亲的手转身朝父亲的病房走去。
手术成功了，今天什么事情都会像去雾一般被人们忘记杨志明跟医生说过些什么，但失败了呢……没有人知道杨志明现在说完这话心理有多么的难受，或许哥哥会理解的……
三个人的病房只住了杨林怀一个病人，他的咳嗽声像是要震破整个楼房。王玉香坐在他的旁边，一直给父亲掖被角。
“老头子，你的病很快就要好了。”王玉秀难得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那样的舒心，像是天空早已放晴了。杨志明看着父亲又露出了刚才那皮绽违心的笑，他不知道他的选择能不能让母亲笑到最后。多虑的心让他战士不会那样的舒心，不到百分之五，不到百分之五啊……
“爹，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医院里挑了最好的大夫作主刀，你的病会治好的。”他一眼又一眼地望着父亲，猜想着明天的手术，他怕极了，万一……母亲怎么办呢……他不敢再往下想去，焦急的他只想用一家人现在的高兴去打发这一夜。
阳光明媚，照在草坪上青得逼人的眼，医院的路像白布一样干净、整洁。等父亲病快好了，一定要陪父亲在医院里好好散散步……杨志明想着想着，医院突然过来叫着开始动手术了。杨志明像是刚刚从梦境里走出来一样，愣了一下，和医生们一起把父亲朝手术室里推去。家人被拦在外面，手术室的门毫不留情地被关上了，指示灯亮了。
杨志明非常紧张，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口干，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做祈祷。小铃铛坐在他母亲的怀里拉着奶奶的手一晃一晃，嬉嬉着，赵亚丹在志明的旁边一句话也没吭，像是被冷落的羔羊，但羔羊理解这样的冷落。此时只有杨志明坐立不安了，他觉得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他们与世隔绝，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只留下一个让人默默的守候，这守候似乎是压在了心头，一刻都不敢放松，哪怕是吐出一口多余的气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志明焦急地一次次撩开手腕去看时间，只看到小铃铛早已躺在妈妈的怀中睡着了。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杨志明“呼哧”一下子站了起来，王玉秀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吱纽，吱纽”手术室的门开了，大夫们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带头的是那个找他谈话的主任医师。杨志明跑到他跟前，“我爹，他怎么样？”只见医生摇摇手。突然杨志明像瘫痪了一样，浑身软了下去，泪水一连串地砸了下去，杨声明 咬紧牙，紧紧地握着拳头朝墙上打去，世界就要灭了。
“医生，不是说好了他会好的……”王玉秀在后面哭着喊着。大夫们一个个地走了，“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母亲试图想拉住那些冷面的医生，小铃铛也被惊醒了，大声地哭着，王玉秀突然晕了过去，王利萍和赵亚丹赶紧过来扶住了。
“娘，娘……”
一切都像是脱缰的野马，乱糟糟的。杨志明听到叫声，赶紧跑了出去。
“娘……”他朝母亲疯狂地叫着。没走的那个主任医师赶紧让他们把老人扶到长椅上。母亲醒了，醒来就带着哭声。
医院不再平静，也不再是病人家属的寄托。阳光是如此的险恶，为什么总给人以美好的畅想，到后来却把人捅得半死不活。花坛里杂草逢生，小路也变得那般恐怖。这里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父亲去了，哥哥会知道的。
李家丽回来了，对着父亲的灵位哭了整整两天。
父亲下葬的那天，杨志明张罗得很大。他说，父亲生来没享过一天福，为了孩子们操劳了一辈子，他要让父亲风风光光的走。
那夜，他像抽了蛇骨一样瘫在父亲和哥哥的坟头，哭干了泪，说了许多胡扯的话……
第十六章
过去的总该要过去。爹去了，也许是好的，他承受的痛苦太大了，去了天堂也好，他不再承受病痛的折磨，让他老在天堂享受清福吧。
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像生活中的玩偶被捉弄的无话可说。生活让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去做什么，没有任何属于自己自由的空间。
“要不把伯母和嫂子一块带去吧？”赵亚丹看出了志明的心思，腼腆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飞来，软绵绵地落到杨志明的心头。
“不用了，我刚到公司，不想再麻烦你们了，慢慢来吧。”杨志明有点凄凉地说着。赵亚丹满脸不好意思，像是没办法办好一件事一样，但她知道现在公司里的住房也很紧张，要那么大的房子确实也不太容易，便不再开口了。
杨志明正式上班那天，赵亚丹带着他进了办公室。办公室清一色，加上他也就四个男人。不过条件还不错，九十平方米的房子，玻璃窗大得不敢让人靠近，旁边放了一台空调和几株饶有精神的植物，青青的颜色渲染着整个房间。
“赵秘书。”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笑着走了过来，只见旁边的两个人也赶紧站了起来，像是出于一种礼貌。杨志明开始为认识一个秘书而感到自豪，他想不到一个秘书竟然让人这么敬畏。
赵亚丹甜甜地对着这个老男人笑着：“老李，”她侧了一下身子接着说，“他是你们办公室新来的，往后可要多帮帮他呢。”
正说着，只见一个圆圆的脑袋探了过来，“赵秘书，只要是您带来的人，我们都会当成是贵宾看待的，哈哈哈……”滑稽的笑声被那个叫老李的咳嗽声震回去了。
赵亚丹对着那张‘富态脸’笑了一下，转过身给杨志明指着老李说：“这是咱们企划部的代理办公室主任，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以后要多听听老李的经验。”杨志明对着老李敬畏地笑了一下。
“赵秘书，你就放心地交给我了。”老李像往常一样一本正经地说着。
“好，那就谢谢你了。”带着笑声转过身朝志明使了个眼色便走了。门被轻轻地合上了。杨志明突然感到有点紧张，面对三个陌生的男人他该说什么呢，上了这么多年的学，都给上成书呆子了连话也不会说了似的：“大家好！大家早上好！我叫……
“你叫志明吧，上面下了通知，你可是个高才生呢！呵呵。”老李的笑声总是那么的真实跟慈祥，“志明，来来来，坐！”只见那个刚才说话的‘富态脸’对着老李憨笑了几声便退了回去。
“志明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老李又正经了起来，而且摆出了一副官架势，“我呢，赵秘书刚才也提过了，以后就叫我老李吧。他呢？”头向着旁边的‘富态脸’探了一下，“小马，马俊辉。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的，但做起事来也挺认真的。”换上别人，这样的夸奖早就低头谦虚了，但小马就是小马，接过话题就说：
“咱们四个大老爷们整天呆在一间屋子里，不嘻嘻哈哈找点乐子非要闷死不可。”话一出口逗得一阵憨笑。
“他呢？”老李指着坐在办公桌旁的小伙子说：“王世杰，小王工作特别卖力，虽然才到公司一年可就做出了很大的成绩。”一句话都还没说的小王站了起来，看上去比杨志明还要腼腆，对着志明笑着说：“志明，你好！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里来。”
杨志明的笑容堆满了脸上，“我懂的太少，以后还要麻烦大家了，我会努力工作的。”这里好象不适合这么正规的话，话尾刚末，气氛一下子塌了下来，屋子里针一般的宁静。还是老李有经验，接着大叫一声：“来来来！把这个桌子誊开，让志明坐到我对面。弄好了，今天中午我请客。”
“李主任这么大方啊！”小马的声音有点挑逗。
“来了新同事嘛，应该庆祝一下。”
接着便是一阵冲破房顶的笑声……
杨志明总是会傻笑，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一帮同事。一个慈祥的老李，一个开朗的小马，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木讷的小王。他知足了，他褊起衣袖决定在这里大干一场。
老李的资历让他的话足以服众了，但小马却不欣赏他对人的表扬，因为他早已猜透了老李哪个葫芦里卖的才是真药。
“志明啊，你上次交的策划书写的不错，上头决定采用了。”
“那都是主任您指导的。”
“哈哈哈，好好干，进步挺快的。”老李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志明的肩膀便出去忙他的工作了。小马见主任出去了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身跑过来坐在志明的办公桌上大大咧咧地说：
“你知道吗？老李想让一个人听他的，就会使劲表扬这个人。这是他的高招也是他的损招。别信他的！“话音刚落，却又换了一个调，笑眯眯地说：”赵秘书对你挺不错的啊？”杨志明抬头看了一眼他诡秘的笑容，笑着说：“高中三年同学当然要照顾一下了。”
“不是，我是说那个！”
“哪个？”杨志明莫名其妙地望着小马，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说：“没有。”
“没有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坐在一旁的小王“扑哧”一下笑出来。杨志明这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带着捉弄的笑容一下子把小马从桌子上推了下去。
记得有一次小马把玩笑开得更过头：
“志明，赵秘书人长的不错啊！好好把握，有一搞哦！”说着便一阵好笑。他这副无赖的德行，只会拿女人的问题做话题。杨志明有点生气，懒得理他，也许这是在掩饰自己以前和亚丹有过什么也不算的一段。这时还是老李上来解了围：“一边去！志明可是结了婚的人了，人品正着呢！少在这儿瞎弹弹。”
这下可激发了小马的斗志：“结了还可以再离嘛！哈哈哈……”杨志明对这些违背传统的思想有点无奈，或是觉得不能接受这种太现实的东西。
志明跟小王很能谈得来。一个腼腆的人遇上一个更腼腆的人，腼腆的人就不再腼腆了。
小王很孤僻，就是小马再挑逗的嘴也跟小王搭不起话来，小王只会吱上几个可怜的字，多数还是笑笑就过去了。小王遇上志明，算是找到了知已。他们两个聊的都是些有板有眼的正经东西，哪跟小马一样，大多数是冲着赵秘书或是别的女人来的。
老李是领导，他在办公室里的位置很多时候是空着，而小马又是呆不住的人，时间长了，办公室里常常只剩下小王跟志明。
“志明，给！”只见小王端了两杯水递了过来，“休息会吧。”志明接过水笑了声：“谢谢”。
“你刚到公司，有很一些事情还不懂。”小王靠着桌子没有看志明，轻轻地抿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话让志明听起来有点迷糊。平时不爱说话的小王今天怎么会冒出这么个话头来。志明没有吭声只是咧开嘴笑了一下。他慢慢地放下茶杯接着说：“公司里的事情太复杂了，好多时候都是做给领导看的，要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小王看起来更深沉了，像一位先哲在教他的弟子领悟什么一样，面色严峻。
杨志明越听越迷糊，刚才工作的他像是一下子穿越了时空隧道。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苦笑着说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