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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哭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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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佑接过姐姐手中的行李,问道:“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之佑?”新颜像是在确定什么。
“对啊,是我啊。”少年的眉毛斜斜挑起,“你不会一下子连你老弟我都不认识了吧?”
看着这张年轻活泼的脸,新颜的眼前仿佛有银光流泻而过,那个月光一样的银发少年自然而然与面前这个朝自己热切说着什么的面孔重合在一起。新颜一阵恍惚,疑幻疑真,如在梦中。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抚上少年的脸,似乎想借此举来确定存在的真实。
之佑被姐姐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干笑道:“姐,你怎么了?”
新颜恍然回神,连忙收回手,掉开目光,低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吗?”
石定襄站在围栏后面看着这对姐弟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那女孩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还要苍白,因为刚才不适当的举动而起的尴尬潮红正慢慢褪去,微卷的齐肩长发垂在颊畔,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凝重深邃。他敏锐地感觉到,就在她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陷入巨大的困扰中。
似乎每个人都察觉到了新颜的不妥,可是大概没人比之佑感觉更强烈了。无论回家的路上,晚饭桌上,还是饭后的闲聊中,姐姐都出奇的沉默,一言不发,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被人问起什么话的时候,总要呼唤三两声才能换回她心不在焉的勉强一笑。比这更让之佑不舒服的,是他发现姐姐会时不时地看着他发呆,那目光缥缈得出奇,似乎是定在自己身上,焦距却穿过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汇聚在宇宙中的哪一点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多了,心里面免不了冒出丝丝的寒意,于是渐渐也没有了聊天的兴致。
寇家姐弟都心不在焉,看在石定襄的眼里,不免有些没趣,但他毕竟涵养过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从容地喝过茶,留下达什的画册,才告辞离开。之佑有些抱歉地把他送到电梯口,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替姐姐道歉:“她真的不是有心怠慢,大概是路上累了吧。过两天等她精神好些,咱们一起爬山去吧。”
石定襄倒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懂事,宽容地笑笑,说:“没事的,你别在意。不过你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要好好体谅才好啊。”
“心事吗?”这一说倒提醒了之佑,此时他打心眼里崇拜着这个青年学者,担心了一段时间的顾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石大哥,我姐姐她好像的确有点古怪呢。”
“做奇怪的梦?还有敏捷的身手?”听完之佑的描述,石定襄皱起眉头思索着,“梦的事情且不去说它,一个人物理上的能力没有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具有,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要找出这个原因是很重要的。”想了想,他掏出自己的名片,在背后写了几个字,交给之佑:“我认识的人很多,或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如果你姐姐愿意找出原因的话,让她联系我……或者,我过两天再来看她吧。”
不知为什么,听见石定襄这么说,之佑没来由地就感到放心,大力点头:“那就拜托石大哥了。对了,那个达什的画册,我看过之后,过两天一定还给你。”
“不着急。”石定襄微笑。
回到家里,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洗碗,父亲照例回到自己的书房去。只有新颜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什么书看着,神情异常专注,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染上淡淡的红晕。之佑凑到她的身后。
那是定襄留下来的达什的画册,之佑一眼就看出来了。画风的确很独特,色调晦暗,下笔却大胆泼辣。他们正在看的一幅,是一片衰黄旷野中,疾风劲卷,一个全身浴血的武人一
手死死拉着一个红衣女子,双眼圆瞪,面目狰狞,另一手高举弯刀劈向半空中一只血红的凤凰,凤凰的一个翅膀被斩落在地上,大半个身子在空中扭曲挣扎,金色的水珠从眼中飙出。那女子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去。画的上方用中文和英文标着名字:《凤凰的哭泣》。
之佑不由咋舌:“这么惨烈的画,那个印度人怎么想到的?”
一直望着画面发呆的新颜似乎受了震动,匆匆向后翻去。下一幅是一个螺旋形建筑高耸入云,无数银色球体在建筑的周围浮动;再下一幅是一片旷野,旷野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山脚下绵延不绝的高大城墙;接下来的一幅是一条着火的河流。之佑看见心中突然一动,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一样。
新颜继续翻,各种风格诡异怪诞的画一一呈现,之佑看着,渐渐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似乎这些画之间,彼此有着某种联系,无论空间或者时间上,这些画都是一个整体的存在。当画册书页不停翻动的时候,这个存在于另外一个次元的世界便流动起来,表现出某种奇异的生命力和真实感。
“等一下!”他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然出手压住画册,姐弟两人的目光都固定在其中一幅画上。之佑看着那幅画,一字一顿地说:“姐,这幅画我们都见过。”
画面上,影影绰绰有着城堡树林的轮廓,一轮蓝月幽幽泛着荧光。
凤凰城高大的黑色城墙后面,是有数十万居民的繁华的城市。形状如展翅巨鸟的城区沿着城墙向东西两翼拓展,三纵三横六条主道将整个凤凰城分割成九个街区。南北向的玄坛道是凤凰城的中心,也是凤凰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如同世上所有繁华都市的中心,玄坛道上酒楼歌馆林立,人潮熙攘,舞乐升平。凤凰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自然也是精明商贾们的乐园,无论是汲取日光精华的熏霓水,还是能模仿凤凰鸣叫的梧桐箫,甚至天峰上能将雨丝凝结的至宝冰魄,连同从各地运来的其他奇珍货物在这里都能找得到。凤凰城看上去和别的城池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一样。
市井中不时能见到手执铜钺的银盔武士,玄色大披风上金色凤凰标志宣告着他们的身份,凤凰城主亲属卫队。沿玄坛道越是向北,银盔武士就越多,待到北部云荒山脚下的时候,几乎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卫哨沿山脚密密铺展开,阳光下远远就能看见一片明晃晃的反光。这里是凤凰城守卫最森严的禁地。从凤凰城进山只有一条山道,即使是银盔武士也严禁靠近。偌大凤凰城,不,甚至这整个世界,能随便出入这个禁地的人,不出十个。千百年来,甚至没有人能明白说出那个禁地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只是有一个神秘的传说广为流传:凤凰城主之所以能主宰这个世界,就是依靠这个禁地中的某种神秘的力量。
一片巨大的阴云从凤凰城上空掠过,引得城中诸人引颈相望。上百只鲜黄的鹂鸟叽叽喳喳围绕着那片巨大的阴影上下翻飞起舞,一时间鸟声喧腾,竟压过了玄坛道上车来人往的叫卖嬉笑声。有些初次来到凤凰城的人被这样奇异的情形吸引,忍不住跑到户外,仰着脖子努力张望。而久居凤凰城中的、习惯以老凤凰自称的凤凰城住民却是人人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是银凤大人回城了吧?”也有听说过,却第一次目睹的人不确定地请教。
“嗯,是啊。你看那一大片黑压压的阴影,就是银凤大人的坐骑大鹏鸟。”
“真的啊?那么大的鸟,可怎么驾驭啊?”
“要不然人家是银凤大人呢。”周围一片哄笑。
突然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当年朱凰大人在的时候,青牛凌空,脚踩祥云,霞光四现的盛景才叫热闹呢。”
四下里一时间静下来,有人叹息地应了一句:“朱凰大人……哎……”便再没有了声音。
初来乍到的人不明所以,悄悄问道:“朱凰大人怎么了?”
被问的人一概摇头叹息,压抑的沉默卷过整条玄坛道。也有老凤凰满面忧虑地望着朝北部高山飞过去的大鹏鸟喃喃自语,“凤凰双翼折损其一,这是千百年来从没有过的啊。”
大鹏鸟飞过凤凰城,越过云荒山第一重山岭,直进入禁地最深的谷地。谷中是一片金黄色的沼泽,沼泽的边上,有一座螺旋形的城堡,一层层旋转着,高高耸入厚重云层,即便是在大鹏鸟的背上,也无法窥见这城堡的全貌。二十几个闪着银光的球体浮在城堡的周围,上下疾飞,无数圆形的窗口闪烁出火光,连天色也映得暗淡下来。
陟游拍拍大鹏鸟的背,突然纵身,从半空中高高跃下。大鹏鸟稍微一斜身子,冲上云霄,瞬间就已不见了踪影。急速的降落,令他身上流转月光般银色,袍服如蝴蝶翅膀一样在空中翩舞,仿佛银色流星划过天空。一直簇拥着大鹏鸟的上百只鲜黄色鹂鸟忽然一起追随着他俯冲下来。其中十只分左右依附在陟游向两旁伸开的手臂上,紧接着二十只又附在之前那十只的身上,然后更多的鹂鸟层层叠叠地分左右附上来,宛如在陟游的身上展开一对巨大鲜黄色翅膀,就像有人指挥一样,同步扇动。一时间整个山谷中鸟鸣啾啾,回音袅袅,热闹非凡。
陟游如同身上生翼一样飞过山谷,稳稳降落在螺旋城堡的附近。脚一着地,手臂上的鹂鸟们就哗啦一声四下飞散,只剩下一只颜色最鲜明艳丽的,在他头顶叽叽喳喳盘旋不停。
陟游抬头看着那黄色鹂鸟,笑着招呼道:“好了好了,黎殷,你也下来吧。当心青鸢又要责怪了。”
话音未落,一个银光球体倏地一下落在他的身旁,如花瓣一样裂成六瓣,向四周散开,当中一个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色中的人影,正是青鸢。
鹂鸟十分伶俐,一看见她立即知道不好,“哎哟”尖叫了一声就朝陟游冲过去,与此同时一道青烟箭一般向它射了过去。
陟游毫不迟疑一闪身挡在鹂鸟身前,挥舞袍袖,银光流转,将那缕青烟驱散。他对青鸢赔着笑脸道:“青鸢,青鸢,你就饶了黎殷这一回吧。”
鹂鸟落地,化为人形,娇俏的脸色吓得惨白,圆圆地瞪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不敢落下来,半天才瘪着嘴哭丧着脸说:“青鸢姐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露在蒙面黑布外面的墨黑眸子中带着淡淡的怒气,青鸢盯着嬉皮笑脸的陟游,半晌才努力用平板的声音说道:“云荒泽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即使主人也不会大声说话,银凤大人却总是带着这群鸟在这里哗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是是,”陟游点头如捣蒜,“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青鸢你就别计较了。”
青鸢冷冷看着他,明知道这位银凤大人嘴上说的好听,肯定转头就忘,却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只得无可奈何地低头行了一礼:“那么就请银凤大人好生管教手下。”
“一定,一定。”陟游满脸诚恳地保证,冲黎殷挤挤眼。黎殷多聪明,立即明白,化啼为喜“咕”地轻声一笑,化作鹂鸟远远飞走。陟游这才再转向冷眼看着他们的青鸢,正容问道:“主人可在?”
这本是一句废话,青鸢一向与凤凰城主形影不离,她既然出现,凤凰城主自然就在附近。若换作别人听见陟游如此问,定然会回一句:“这还用问?”但青鸢性格极其端严,还是认真回答:“是,主人正在等大人。”
螺旋城堡在外墙没有入口,任何人想要进入,都必须搭乘那些闪着银光的圆形球体。那些球体有一间房子大小,两个人在其中宽绰有余。陟游他们一直向上升,直入云层深处,入口在螺旋的顶端。
黑袍广袖的凤凰城主在一间有着水晶天顶的房间门口迎接陟游,远远看见两人从球体中出来,脸上已经挂出淡淡的笑意。他上前一步,阻止陟游向自己下跪行礼,一边说“回来就好”,一边转身走进房间。青鸢待两人进去,自己独自守在门外。
房间里一色深棕色桐木器具,没有窗户,却有着向整个天空敞开的透明天顶。室内除了一张书案两只木椅外,还有三张靠背半斜的躺椅,分别铺着金银红三色绣垫,并排置于房间中央。陟游老实不客气地当先走过去在银色躺椅上躺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地说:“哎呀,多久没在这里看星星了?丛惟啊,还是你会享福,不像我啊,简直就是奔波命。”
如果青鸢听见银凤大人直呼凤凰城主的本名,一定又是一番责难。然而凤凰城主面上浅淡的笑容却更真切了些,在书案后坐下,看着中间金色的躺椅,淡淡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在那里躺过了。”
陟游偏头看着他。很久有多久,两个人都明白。
凤凰城主将头靠在椅背上,仰头瞪着水晶天顶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唇角微微扬起,说:“刚才看见你的大鹏鸟和那群鹂鸟从头顶上飞过,怎么样,又被青鸢教训了吧?”
陟游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这丫头是越来越不讲情面了,如果不是我出手快,黎殷的命就交待了。”他看着身旁红色的躺椅,突然叹了口气:“要是蔻茛在就好了,青鸢最怕她。”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个房间,陟游喃喃低声道:“丛惟,陟游,蔻茛,如今少了一个,凤凰失去了一只翅膀啊。”
丛惟突然问道:“她好吗?”
陟游知道他问的是新颜,想了想道:“不算太糟吧。完全记不得我们了。”
豆大的雨点落下,丁丁冬冬敲打在水晶屋顶上,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将水晶模糊掉了。丛惟冰蓝色的眼睛透过雨雾,望进苍穹深处,良久淡淡说道:“记不得了最好。”
第十章
    “记不得了最好。”即使爽朗如陟游,听见这样的话也不免起了些微惆怅。他看着主人平静澄澈若天峰寒潭的冰蓝色眸子,脑中闪现的却是一幕幕铁马金戈,千军列阵的记忆。带着血腥气的风似乎仍在耳边呼啸;伙伴们畅饮欢歌的矫健身影似乎仍在眼前跃动;还有因纵横沙场而沸腾的血液,似乎仍在血脉中奔流不息,然而此刻环顾四周,这间酝酿了无数奇谋豪情的密室虽犹在,却因少了一人而显得空旷压抑。
“丛惟!”热血上涌,陟游大步走到那黑袍紫发的男子面前,语调因激动而跳跃:“难道真的就这么放弃了?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看起来也不甘心就这样忘记,也很困扰啊。”
如冰的蓝眸瞬息间闪过光芒,丛惟的声音却依然平静无波:“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话虽如此,热血少年如何能甘心?陟游冲口道:“可她是蔻茛……”
“她是新颜!”丛惟略微提高声音,打断陟游的话,强调道:“不是蔻茛。”
陟游张大嘴,愣了半天,突然泄气,苦笑着坐回去:“你说的对。”
丛惟安静地看着他,冰蓝的眼中已不复见波澜。他拍拍掌,青鸢闻声进来,手中托着一只碧玉酒瓶和两只同色的酒杯,放在他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丛惟苍白纤长的手指举起一只酒杯,眼睛看向陟游。对方沮丧神情立即消散,两眼发亮,跃跃欲试地问:“新酿的?”
丛惟不语。与陟游银光流转的袍服同色的液体从瓶口流出,宛如月光的精魄,在杯中聚拢。丛惟右手微抬,装满了银色酒液的碧玉杯被空气托起,朝陟游缓缓飞去。他不等酒杯到面前,伸臂一下抓在手中,送往唇边。
丛惟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放在鼻端下嗅着,眼睛却望着陟游,若有所思。
“好口感!”有着丝缎一样光泽的液体入口清&;#65533;,仿佛有生命一样顺着他的喉咙轻柔滑下去,暖暖的热气随之从身体深处升上来,醇香的气味似乎融入血液,流转全身,不过一瞬间,连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睛也似乎更加璀璨有神。“丛惟,你酿酒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老在想,把你酿的酒拿到外面去卖,只怕比熏霓水还赚钱呢。”
“听说,在那边的世界,酒要越陈越好。”他慢慢说着,眼睛的焦距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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