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可是……”青鸢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只因为她太明白主人那平静的微笑后面,包含着什么样的决绝,“可是就算没有朱凰,这两年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丛惟反问,目光前所未有的清冷,看在青鸢眼里,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二百七十一代,太长的时间了。”丛惟淡定地笑着,“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不见天日,我们无法摆脱宿命,不如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青鸢发现在他的笑容里,自己丧失了逃避的勇气,只能怔怔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拉起自己的手臂,将那朵光芒握入她的掌心。无可抵挡的温暖从掌心宣泄而入,顷刻间流转全身,她似乎能看见自己的全身,都隐隐散发出那种金色的光彩。太长时间以来,早已习惯了的阴冷消弭无踪,暖意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让你不用再隐藏在阴影中,我让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下,而你,替我把这团生命的光,传给一个人。”
红色绵厚的气旋将新颜接纳进去,然后在她身后合拢。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浅红色的世界,放眼四望,无论头顶还是脚下,还有四周,都弥漫着浅红色的气团,就像一团棉花糖的内部一样,将她包围。新颜合目垂首,仔细倾听。这个空间将外界隔绝,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安静的仿若死地,除了自己体内的心跳,甚至连自然界中本应该有的一点点天然的声音也听不见。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脚落下去,触感轻软却不虚浮,明明被托住,却又好像没有切实踩稳。这里的一切都介于现实和虚幻之间,这是一个异度空间。
她冷静地站了一会儿,面对一无所知的前路,却没有一丝退缩的余地。陟游的情况让她担心弟弟,因此必须要了解那边的情况。然而这不是她坚持追来的唯一理由。
“怅灯……”她大声喊,“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来了。”声音毫无阻碍地远远送出,一丝回音也没有,仿佛全部被那些凝固的气团吞没。她的目光中带着少有的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出来吧,你不是想要见我吗?”
从白隼堡返回凤凰城的途中,通道突然受到外力的骚扰,混沌中怅灯带着那个黄衣的女孩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自然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立即追上去。对方一直与她保持若干距离,仿佛就在她的面前,却不是她气状的身体所能够触摸的。新颜立即明白,狡猾的怅灯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巧合,他想见她。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一贯那么厌恶这个人的,尤其痛恨因他的缘故发生在烟罗城的一系列变故,却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不顾一切地追来。甚至连对丛惟都没有坦白。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背叛了丛惟,却无法控制地做了这样的事情。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角落里一丝微小的变化,新颜转过身去。气团微微起伏变化,渐渐形成一个轮廓。她冷眼看着,无形的煞气在周身流转。
终于那个轮廓从周围的气团中脱出,正是少了一只手臂,扭曲了半边身体的怅灯。“又见面了,朱凰大人。”他的身影更加缥缈,如果说以前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一团灰尘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团无法凝聚的散尘,稀薄而飘忽。只有那呛尘一样的声音,听来还是让人无比地难受。
“那女孩呢?”她冷冷地问,偏头想了想,忆起那个名字:“那个叫黎殷的女孩子。”在逐渐恢复的记忆中,也时不时地能搜索到她鲜黄明艳的身影。
“她现在还不能交还给朱凰大人。”
“呼”的一声,一道火龙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扑到了面前,轰然而至的热焰让怅灯不得不避。“到底人在哪里?”她又问,宽广的红色袍服无风自扬,仿如一朵怒放的火焰,映亮整个空间。
怅灯死死看着眼前这个在短短几天内脱胎换骨般张扬起来的女子,良久,忽然促声一笑:“朱凰大人人虽然回来了,却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新颜不跟他废话,又是一道火焰从掌心喷出:“说!”
“朱凰大人!”怅灯眼见再没有躲避的余地,忽然大喊了一声:“你追过来不是为了杀我的吧。”
火焰突然凝住,仿佛一条着火的线,悬在两个人之间,橙红的热焰触角不安地跳动着,停留在离他鼻尖不远的地方,仿佛一条随时会扑上来的蛇。
新颜看着他。
怅灯苦笑:“如果朱凰大人要杀我,这丫头就是我最后的一道护身符。可是如果我对朱凰大人还有别的用途的话,怅灯的这条命好歹有个保障。”
新颜点点头,将那火焰略微收回些,不再烤灼他的脸:“把她给放了。”这算是承诺了不取他的性命。
怅灯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如此凌厉锋健的朱凰大人,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吧。他指了指身边的气团,“就在这里面。”气团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鲜黄色的小鸟破壁而出,呼啸一声,从那口子飞身而出,凌空展翅而去。
片刻之后,气团又无声愈合。这一开一阖,由怅灯控制,竟然收放自如。新颜怀疑地打量他,这个人,永远充满了令人惊讶的力量。“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
“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怅灯的惊讶似乎是真心的,半晌喃喃道:“我以为您全都想起来了,没想到,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新颜有些厌烦地闭上眼。自从苏醒之后,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说这句话,“朱凰大人还没想起来吗?”每一个人,都似乎期待她从自己的记忆中发掘出什么秘密,除了丛惟。对于她的记忆,丛惟只字未提,纵然只是匆匆见过两面,她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和故事应该是最多的,如果说有什么记忆是她真的渴望想起来的,便是与丛惟之间的事情。可是他却从来不逼她。新颜知道他的沉默里更多是一种纵容的宠溺,从他的目光中,她能感觉得到。反倒是另外的这些人,这些被她抛闪到记忆之外的人,却总在不停地责问,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还记不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似乎到了这个地步,她理所应当该记得一切。可是为什么记忆还都只是零乱碎片,却无法将之拼合呢?这一刻,在又一次的追问面前,她突然有种奇怪的领悟,大概不是无法想起,而是因为不愿意吧。所有的记忆都在那里了,她却一直没有要探究个清楚的觉悟。新颜小时候曾经接受过开发智力的训练,专门培养过记忆力。她知道记忆其实是相当主观的一样东西,如果潜意识里某段记忆不受欢迎的话,那么多半就会被遗忘。
不受欢迎吗?她淡漠地笑,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这么不受欢迎,以至于自己要去忘掉,她自己也好奇。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知道什么的话,就告诉我,不要等我自己记起来。”她凝视着对方灰色的眼睛,“你希望我想起什么来?”
第三十四章
一场怪异莫名的昏天暗地之后,整个凤凰城明显地凋落了下来。至少凤凰城主亲随扈军的首领赫蓝是这么觉得。那一天的事情,他也亲身经历。突然间黑暗笼罩大地,遮天蔽日,仿佛整个世界都一下子跌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绝望的恐惧。
虽然之前不久,他还刚刚险死还生,惊魂未定,然而那生与死瞬息之间的惊心动魄却远
不及之后那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带来的令人绝望彻骨的寒冷。无法视物的黑暗之外,更为恐怖的则是五官俱闭,明明上万个人在场,竟然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甚至连呼吸都仿佛不曾被感觉到。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那样隔绝孤立的环境中,恐惧占据了整个心思,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有任何行动的意识。之后问其他人,竟然所有的人都是完全一样的经历。
逐渐地谣言纷起。有人说,是凤凰城主的逆天失道导致了天现异相;也有人说,凤凰双翼折损其一,本就是至为凶险不祥的预兆,纵然凤凰城主竭力掩饰挽回,也无力回天,那一日的昏暗,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却是天下将要大乱的前兆;更有人说,凤凰城主已经丧失了身为主宰的能力,这样下去这世界定然会毁于一旦,有识之士当尽心竭力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
无论是什么样的解释猜测,矛头都是直指凤凰城主,赫蓝私下听来,心里有数,知道这样的谣言出现并非偶然,大概是有人刻意散布的。只是主宰是那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容人如此泼污抹黑呢?赫蓝这些日子来跟在丛惟身边,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一套城府深沉的行事方式。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暗暗留心,想要为主人揪出那散播谣言的人。
然而即使赫蓝也不得不承认,无论那些谣言有没有根据,凤凰城主如今的确有些失意寥落。银凤朱凰同时下落不明,这两人手下倚重的人,一个重伤,一个昏迷,而一向寸步不离左右的青鸢竟然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堂堂主宰身后,只剩下一个师项。赫蓝虽然性情朴直,心思却敏锐精细,冷眼旁观,总觉得无论是主人还是师项,这两个人之间表面上虽然亲切平和,却总有股疏离的潜潮,彼此暗中规避推拒,各行其是。
赫蓝有时候忍不住想,连自己都能察觉出师项不寻常的心思,为什么主人还是要视若无睹,将师项留在身边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身边已经没人了吗?
站在云荒山的半山腰,回望山下广阔的凤凰城,屋瓦连绵,城中街道纵横,玄坛道如同一支笔直的仪仗,遥指着外面的梧桐原。玄坛道如今也清冷了许多。世事变迁,往往最先体现在市井当中。前两日还因为朱凰回归而熙攘热闹的玄坛道突然冷清下来,各地来的商人们几乎在一夜之间离开了凤凰城,就是本地的居民,也以各样的借口避了出去。玄坛道上只剩下神色忧愁的老凤凰们,聚在一起喝闷酒。那些谣言,多数就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去的。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似乎高高坐落在云中的摘星楼。天色如铅,灰暗阴沉,重重压在头顶,似乎摘星楼中的人从窗口伸出手去,就能探入云层深处。空气潮湿凝厚,一层层,仿佛看不见的纱缠裹在四周,令人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以来,这种令人不安、风雨欲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然而就是因为不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令人越发地不安。
这种不安已经开始在所有人中间蔓延。赫蓝甚至发现,连自己管辖的黑氅护卫们,也开始出现了情绪骚动。只有一个人,似乎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那就是凤凰城主自己了。
丛惟一如既往地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青鸢的突然消失。面对师项的疑问,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青鸢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没理由阻拦。”
谁都知道这话不确切。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会把凤凰城主的需要放在自己意愿之前的,那就是青鸢了。她就像是丛惟的影子,而一个影子,是不会离开她的主人的。丛惟越是对青鸢的去向含混以对,师项就越显得不安。几乎每过一会儿,就会让人去看看,青鸢回来没有。时间过得越久,派人打听得就越频繁。最后连赫蓝都看出不对了,忍不住问道:“师项怎么这么关心青鸢?”
丛惟此时就会淡淡一笑,重又将全部精力放在那一碧若海的葡萄园中。
如今,没有了青鸢,在他身边守护的,就是赫蓝。从旁边看着那黑袍广袖的身影被葡萄叶海遮住,因着风时隐时现,赫蓝常常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慌。这个人,明明近在眼前,却分明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冰蓝若湖水的眼睛,如此的清澈,以至于让人无法从中发现任何的痕迹。这种因为清澈见底而高深莫测的感觉,总是会让想要探究他的人感到无比的挫败。
不只是赫蓝,还包括了师项。
“绯隋还在昏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她醒来。”师项这样向丛惟汇报,心中惴惴不安。虽然丛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地上那株葡萄幼苗上,然而那侧着的身影,看在师项眼里,却似乎充满了讥讽。
果然,丛惟淡淡地问道:“怎么?连师项也有无可施为的病人吗?”
师项深深弯下腰去,没有回答。赫蓝却分明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某种光芒,陡地一惊。
听不见回答,丛惟终于从葡萄幼苗上转移开些许注意,看着师项,“如果她不醒的话,就没办法查出她突然失控的原因,是这样吗?师项?”
“是。”师项抬起头,“我从她身上无法找到任何被下咒的痕迹,如果说是有人控制她,那就只有可能是对她的意识做了手脚,如果她不醒来的话,我无法查明。”
赫蓝甚至觉得师项是个勇敢的人了,竟然能够这样直视丛惟如冰锥一样尖锐清冷的目光。
丛惟想了想,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点点头道:“那就再想办法,让她醒来吧。”
“是。”师项答应着,等了一会儿,见丛惟不再说什么,便道:“如果城主没有别的事情了……”
丛惟静静地打断他:“师项。”
“是。”师项赶紧答应了一声,等着他进一步的吩咐。
丛惟看着手中嫩绿几乎透明的葡萄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地说:“我知道那边的世界,人们相互之间不能理解彼此的语言。”
不明白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题,师项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听朱凰说过,在那边不同的地方,语言是不一样的。”
“知道是为什么吗?”丛惟这样问,却并不期待任何答案,自顾自说下去:“在那边,有这样一个传说。一开始,他们那边本来也没有语言之分的。那时的人们向往天上神的生活,于是便造了一座通天之塔,想要借以上天。”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目光投向被云雾缭绕的云荒山顶,说:“那塔一定比云荒山还要高吧?居然真的通到了天上,惊动了天神。于是天神震怒,降下惩罚,令他们无法理解彼此的语言,并且毁掉了那塔。”
若是新颜在的话,自然会明白他说的是巴比伦塔的传说,也立即能指出其中不确切的地方,然而无论师项或者赫蓝,都对这个传说闻所未闻,也对其背景一无所知,反倒能够从他的话中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师项感觉到紧紧握住的手心沁出汗来,他是个聪明人,听出了丛惟语气中隐讳的警告:天神若震怒,必然降下惩罚。
勉强笑了一下,他说:“看来,人们还是要小心的,不要惹天神生气的好。”神,或者是像神一样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凤凰城主,都是不可招惹的。他明明白白地解读出这样的警告。
丛惟深深看着他,目光复杂,也说不出其中蕴藏的是警告,还是怜悯,对他的回答是满意抑或是失望,只是盯着他看,似乎想透过重重外表,看进他的内心,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分剥开来,仔细研判。师项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被分解成了尘埃,无限渺小,不可遮蔽,这种被俯视的感觉令他心中充满了无可排遣的挫折感和隐隐的愤怒。
赫蓝冷眼旁观,能清晰察觉到他的这种心情。不可与神作对,这无论如何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即使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样的道理,即使这是天条一样的铁律,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男儿来说,这种对于某件事情的无力感都不能不说是一个打击。然而与师项不同的是,在赫蓝的心里,如同神一样的丛惟,却是一个切实的被膜拜的存在,与其说他对于天神无限尊崇,不如说他的崇拜,都是给了这个男子。也因此,当他将丛惟看作是神的时候,反倒能够平静地接受不可与神作对的告诫。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师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