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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动不了窝,老是头等警,挣九块大洋。多*鼓阍诮稚峡醇。。捍┳畔吹煤芨
删坏幕也*大褂,脚底下可还穿着巡警的皮鞋,用脚后跟慢慢的走,仿佛支
使不动那双鞋似的,那就准是这路巡警。他们有时候也到大“酒缸”上,喝
一个“碗酒”,就着十几个花生豆儿,挺有规矩,一边往下咽那点辣水,一
边叹着气。头发已经有些白的了,嘴巴儿可还刮得很光,猛看很象个太监。
他们很规则,和蔼,会作事,他们连休息的时候还得穿着那双不得人心的鞋!
跟这群人在一处办事,我长了不少的知识。可是,我也有点害怕:莫
非我也就这样下去了吗?他们够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呢!看着他们,我心
中时常忽然凉那么一下,教我半天说不上话来。不错,我比他们都年岁小,
也不见得比他们不精明,可是我有希望没有呢?年岁小?我也三十六了!
这几年在局子里可也有一样好处,我没受什么惊险。这几年,正是年
年春秋准打仗的时期,旁人受的罪我先不说,单说巡警们就真够瞧的。一打
仗,兵们就成了阎王爷,而巡警头朝了下!要粮,要车,要马,要人,要钱,
全交派给巡警,慢一点送上去都不行。一说要烙饼一万斤,得,巡警就得挨
着家去到切面铺和烙烧饼的地方给要大饼;饼烙得,还得押着清道夫给送到
营里去;说不定还挨几个嘴巴回来!
要单是这么伺候着兵老爷们,也还好;不,兵老爷们还横反呢。凡是
有巡警的地方,他们非捣乱不可,巡警们管吧不好,不管吧也不好,活受气。
世上有糊涂人,我晓得;但是兵们的糊涂令我不解。他们只为逞一时的字号,
完全不讲情理;不讲情理也罢,反正得自己别吃亏呀;不,他们连自己吃亏
不吃亏都看不出来,你说天下哪里再找这么糊涂的人呢。就说我的表弟吧,
他已当过十多年的兵,后来几年还老是排长,按说总该明白点事儿了。哼!
那年打仗,他押着十几名俘虏往营里送。喝!他得意非常的在前面领着,仿
佛是个皇上似的。他手下的弟兄都看出来,为什么不先解除了俘虏的武装呢?
他可就是不这么办,拍着胸膛说一点错儿没有。走到半路上,后面响了枪,
他登时就死在了街上。他是我的表弟,我还能盼着他死吗?可是这股子糊涂
劲儿,教我也没法抱怨开枪打他的人。有这样一个例子,你也就能明白一点
兵们是怎样的难对付了。你要是告诉他,汽车别往墙上开,好啦,他就非去
碰碰不可,把他自己碰死倒可以,他就是不能听你的话。
在总局里几年,没别的好处,我算是躲开了战时的危险与受气。自然
罗!一打仗,煤米柴炭都涨价儿,巡警们也随着大家一同受罪,不过我可以
安坐在公事房里,不必出去对付大兵们,我就得知足。
可是,在局里我又怕一辈子就窝在那里,永没有出头之日,有人情,
可以升腾起来;没人情而能在外边拿贼办案,也是个路子,我既没人情,又
不到街面上去,打哪儿升高一步呢?我越想越发愁。
十四
到我四十岁那年,大运亨通,我补了巡长!我顾不得想已经当了多少
年的差,卖了多少力气,和巡长才挣多少钱;都顾不得想了。我只觉得我的
运气来了!
小孩子拾个破东西,就能高兴的玩耍半天,所以小孩子能够快乐。大
人们也得这样,或者才能对付着活下去。细细一想,事情就全糟。我升了巡
长,说真的,巡长比巡警才多挣几块钱呢?挣钱不多,责任可有多么大呢!
往上说,对上司们事事得说出个谱儿来;往下说,对弟兄们得及精明又热诚;
对内说,差事得交得过去;对外说,得能不软不硬的办了事。这,比作知县
难多了。县长就是一个地方的皇上,巡长没那个身分,他得认真办事,又得
敷衍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哪一点没想到就出蘑菇。出了蘑菇还是真糟,
往上升腾不易呀,往下降可不难呢。当过了巡长再降下来,派到哪里去也不
吃香:弟兄们咬吃,喝!你这作过巡长的,。。这个那个的扯一堆。长官呢,
看你是刺儿头,故意的给你小鞋穿,你怎么忍也忍不下去。怎办呢?哼!由
巡长而降为巡警,顶好干脆卷铺盖家去,这碗饭不必再吃了。可是,以我说
吧,四十岁才升上巡长,真要是卷了铺盖,我干吗去呢?
真要是这么一想,我登时就得白了头发。幸而我当时没这么想,只顾
了高兴,把坏事儿全放在了一旁。我当时倒这么想:四十作上巡长,五十—
—哪怕是五十呢!——再作上巡官,也就算不白当了差。咱们非学校出身,
又没有大人情,能作到巡官还算小吗?这么一想,我简直的拚了命,精神百
倍的看着我的事,好象看着颗夜明珠似的!
作了二年的巡长,我的头上真见了白头发。我并没细想过一切,可是
天天揪着心,唯恐哪件事办错了,担了处分。白天,我老喜笑颜开的打着精
神办公;夜间,我睡不实在,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就受了一惊似的,翻来覆
去的思索;未必能想出办法来,我的困意可也就不再回来了。
公事而外,我为我的儿女发愁:儿子已经二十了,姑娘十八。福海—
—我的儿子——上过几天私塾,几天贫儿学校,几天公立小学。字吗,凑在
一块儿他大概能念下来第二册国文;坏招儿,他可学会了不少,私塾的,贫
儿学校的,公立小学的,他都学来了,到处准能考一百分,假若学校里考坏
招数的话。本来吗,自幼失了娘,我又终年在外边瞎混,他可不是爱怎么反
就怎么反啵。我不恨铁不成钢去责备他,也不抱怨任何人,我只恨我的时运
低,发不了财,不能好好的教育他。我不算对不起他们,我一辈子没给他们
弄个后娘,给他们气受。至于我的时运不济,只能当巡警,那并非是我的错
儿,人还能大过天去吗?
福海的个子可不小,所以很能吃呀!一顿胡搂三大碗芝麻酱拌面,有
时候还说不很饱呢!就凭他这个吃法,他再有我这么两份儿爸爸也不中用!
我供给不起他上中学,他那点“秀气”也没法考上。我得给他找事作。哼!
他会作什么呢?从老早,我心里就这么嘀咕:我的儿子楞可去拉洋车,也不
去当巡警;我这辈子当够了巡警,不必世袭这份差事了!在福海十二三岁的
时候,我教他去学手艺,他哭着喊着的一百个不去。不去就不去吧,等他长
两岁再说;对个没娘的孩子不就得格外心疼吗?到了十五岁,我给他找好了
地方去学徒,他不说不去,可是我一转脸,他就会跑回家来。几次我送他走,
几次他偷跑回来。于是只好等他再大一点吧,等他心眼转变过来也许就行了。
哼!从十五到二十,他就愣荒荒过来,能吃能喝,就是不爱干活儿。赶到教
我给逼急了:“你到底愿意干什么呢?你说!”他低着脑袋,说他愿意挑巡警!
他觉得穿上制服,在街上走,既能挣钱,又能就手儿散心,不象学徒那样永
远圈在屋里。我没说什么,心里可刺着痛。
我给打了个招呼,他挑上了巡警。我心里痛不痛的,反正他有事作,
总比死吃我一口强啊。父是英雄儿好汉,爸爸巡警儿子还是巡警,而且他这
个巡警还必定跟不上我。我到四十岁才熬上巡长,他到四十岁,哼!不教人
家开革出来就是好事!没盼望!我没续娶过,因为我咬得住牙。他呢,赶明
儿个难道不给他成家吗?拿什么养着呢?
是的,儿子当了差,我心中反倒堵上个大疙疸!再看女儿呀,也十八
九了,紧自搁在家里算怎回事呢?当然,早早撮出去的为是,越早越好。给
谁呢?巡警,巡警,还得是巡警?一个人当巡警,子孙万代全得当巡警,仿
佛掉在了巡警阵里似的。可是,不给巡警还真不行呢:论模样,她没什么模
样;论教育,她自幼没娘,只认识几个大字;论赔送,我至多能给她作两件
洋布大衫;论本事,她只能受苦,没别的好处。巡警的女儿天生来的得嫁给
巡警,八字造定,谁也改不了!
唉!给了就给了啵!撮出她去,我无论怎说也可以心净一会儿。并非
是我心狠哪,想想看,把她撂到二十多岁,还许就剩在家里呢。我对谁都想
对得起,可是谁又对得起我来着!我并不想唠里唠叨的发牢骚,不过我愿把
事情都撂平了,谁是谁非,让大家看。
当她出嫁的那一天,我真想坐在那里痛哭一场。我可是没有哭;这也
不是一半天的事了,我的眼泪只会在眼里转两转,简直的不会往下流!
十五
儿子有了事作,姑娘出了阁,我心里说:这我可能远走高飞了!假若
外边有个机会,我楞把巡长搁下,也出去见识见识。什么发财不发财的,我
不能就窝囊这么一辈子。
机会还真来了。记得那位冯大人呀,他放了外任官。我不是爱看报吗?
得到这个消息,就找他去了,求他带我出去。他还记得我,而且愿意这么办。
他教我去再约上三个好手,一共四个人随他上任。我留了个心眼,请他自己
向局里要四名,作为是拨遣。我是这么想:假若日后事情不见佳呢,既省得
朋友们抱怨我,而且还可以回来交差,有个退身步。他看我的办法不错,就
指名向局里调了四个人。
这一喜可非同小喜。就凭我这点经验知识,管保说,到哪儿我也可以
作个很好的警察局局长,一点不是瞎吹!一条狗还有得意的那一天呢,何况
是个人?我也该抖两天了,四十多岁还没露过一回脸呢!
果然,命令下来,我是卫队长;我乐得要跳起来。
哼!也不是咱的命不好,还是冯大人的运不济;还没到任呢,又撤了
差。猫咬尿泡,瞎欢喜一场!幸而我们四个人是调用,不是辞差;冯大人又
把我们送回局里去了。我的心里既为这件事难过,又为回局里能否还当巡长
发愁,我脸上瘦了一圈。
幸而还好,我被派到防疫处作守卫,一共有六位弟兄,由我带领。这
是个不错的差事,事情不多,而由防疫处开我们的饭钱。我不确实的知道,
大概这是冯大人给我说了句好话。
在这里,饭钱既不必由自己出,我开始攒钱,为是给福海娶亲——只
剩了这么一档子该办的事了,爽性早些办了吧!
在我四十五岁上,我娶了儿媳妇——她的娘家父亲与哥哥都是巡警。
可倒好,我这一家子,老少里外,全是巡警,凑吧凑吧,就可以成立个警察
分所!
人的行动有时候莫名其妙。娶了儿媳妇以后,也不知怎么我以为应当
留下胡子,才够作公公的样子。我没细想自己是干什么的,直入公堂的就留
下胡子了。小黑胡子在我嘴上,我捻上一袋关东烟,觉得挺够味儿。本来吗,
姑娘聘出去了,儿子成了家,我自己的事又挺顺当,怎能觉得不是味儿呢?
哼!我的胡子惹下了祸。总局局长忽然换了人,新局长到任就检阅全
城的巡警。这位老爷是军人出身,只懂得立正看齐,不懂得别的。在前面我
已经说过,局里区里都有许多老人们,长相不体面,可是办事多年,最有经
验。我就是和局里这群老手儿排在一处的,因为防疫处的守卫不属于任何警
区,所以检阅的时候便随着局里的人立在一块儿。
当我们站好了队,等着检阅的时候,我和那群老人们还有说有笑,自
自然然的。我们心里都觉得,重要的事情都归我们办,提哪一项事情我们都
知道,我们没升腾起来已经算很委屈了,谁还能把我们踢出去吗?上了几岁
年纪,诚然,可是我们并没少作事儿呀!即使说老朽不中用了,反正我们都
至少当过十五六年的差,我们年轻力壮的时候是把精神血汗耗费在公家的差
事上,冲着这点,难道还不留个情面吗?谁能够看狗老了就一脚踢出去呢?
我们心中都这么想,所以满没把这回事放在心里,以为新局长从远处瞭我们
一眼也就算了。
局长到了,大个子胸前挂满了徽章,又是喊,又是蹦,活象个机器人。
我心里打开了鼓。他不按着次序看,一眼看到我们这一排,他猛虎扑食似的
就跑过来了。岔开脚,手握在背后,他向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他一个箭
步跳到我们跟前,抓起一个老书记生的腰带,象摔跤似的往前一拉,几乎把
老书记生拉倒;抓着腰带,他前后摇晃了老书记生几把,然后猛一撒手,老
书记生摔了个屁股墩。局长对准了他就是两口唾沫,“你也当巡警!连腰带
都系不紧?来!拉出去毙了!”
我们都知道,凭他是谁,也不能枪毙人。可是我们的脸都白了,不是
怕,是气的。
那个老书记生坐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团。
局长又看了看我们,然后用手指划了条长线,“你们全滚出去,别再教
我看见你们!
你们这群东西也配当巡警!”说完这个,仿佛还不解气,又跑到前面,
扯着脖子喊:“是有胡子的全脱了制服,马上走!”
有胡子的不止我一个,还都是巡长巡官,要不然我也不敢留下这几根
惹祸的毛。
二十年来的服务,我就是这么被刷下来了。其实呢,我虽四十多岁,
我可是一点也不显着老苍,谁教我留下了胡子呢!这就是说,当你年轻力壮
的时候,你把命卖上,一月就是那六七块钱。你的儿子,因为你当巡警,不
能读书受教育;你的女儿,因为你当巡警,也嫁个穷汉去吃窝窝头。你自己
呢,一长胡子,就算完事,一个铜子的恤金养老金也没有,服务二十年后,
你教人家一脚踢出来,象踢开一块碍事的砖头似的。五十以前,你没挣下什
么,有三顿饭吃就算不错;五十以后,你该想主意了,是投河呢,还是上吊
呢?这就是当巡警的下场头。
二十年来的差事,没作过什么错事,但我就这样卷了铺盖。
弟兄们有含着泪把我送出来的,我还是笑着;世界上不平的事可多了,
我还留着我的泪呢!
十六
穷人的命——并不象那些施舍稀粥的慈善家所想的——不是几碗粥所
能救活了的;有粥吃,不过多受几天罪罢了,早晚还是死。我的履历就跟这
样的粥差不多,它只能帮助我找上个小事,教我多受几天罪;我还得去当巡
警。除了说我当巡警,我还真没法介绍自己呢!它就象颗不体面的痣或瘤子,
永远跟着我。我懒得说当过巡警,懒得再去当巡警,可是不说不当,还真连
碗饭也吃不上,多么可恶呢!
歇了没有好久,我由冯大人的介绍,到一座煤矿上去作卫生处主任,
后来又升为矿村的警察分所所长;这总算运气不坏。在这里我很施展了些我
的才干与学问:对村里的工人,我以二十年服务的经验,管理得真叫不错。
他们聚赌,斗殴,罢工,闹事,醉酒,就凭我的一张嘴,就事论事,干脆了
当,我能把他们说得心服口服。对弟兄们呢,我得亲自去训练。他们之中有
的是由别处调来的,有的是由我约来帮忙的,都当过巡警;这可就不容易训
练,因为他们懂得一些警察的事儿,而想看我一手儿。我不怕,我当过各样
的巡警,里里外外我全晓得;凭着这点经验,我算是没被他们给撅了。对内
对外,我全有办法,这一点也不瞎吹。
假若我能在这里混上几年,我敢保说至少我可以积攒下个棺材本儿,
因为我的饷银差不多等于一个巡官的,而到年底还可以拿一笔奖金。可是,
我刚作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