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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
一
我十二岁的时候,人们就看出我将来准会成为一个荡妇,而恰在这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结了婚,丈夫不在家,我就让别的男人到我的床上来,但我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个处女。
我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我看谁都不顺眼,也许别人看我亦是如此。毕业后,很多人看我年纪不轻,争先恐后地给我介绍朋友。说句实在话,我连正眼看都不看,这并非是我自视清高,而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意志,时间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过去了。
有一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我爱你,我在废墟等你!”。我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但为了梦中的召唤,在那个月落无语的深秋,我来到北京,直奔圆明园。
说来也巧,刚进圆明园路口,就遇见两年前在深圳认识的米丽。米丽是南方人,个儿不高,标准的南方女孩身材,如果不是她长着一双酷似幽灵的眼睛,我们早就成为好朋友了。不过,今天能在此相逢,就像久别多年似的,很是亲切。
“啊!没认错吧!洛桑!怎么会在这见到你?”她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没错,米丽,你怎么也在这?”我激动地望着她在想,莫非她也是为了梦中的召唤而来的?
“你在想什么?”
“不!没想什么,一切还好吧,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从她的问话中回过神来。
“半年前,你呢?刚来?”她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我。
“是啊,你看我包还没放下呢。”
“累了吧,走,先去我那儿,明天再找房。”她接过我手中的皮箱。
“不好意思麻烦你。”
“别客气,我们能再度相逢也是缘分,你说是吧,我做梦都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你!”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她的住处。
那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房子,阳光很好地照射进来,墙上的一幅幅画,使这简陋的小屋熠熠生辉。
如果你不看见她桌上的画笔,颜料以及她身上的色彩,你不会想到她是画画的,因为除了俗气之外,你很难从她的身上找到与艺术相关的东西。
我们谈了一会分别后的各自生活,然后我问她:“听说圆明园住了很多艺术家。”
“什么艺术家?狗屁!都是一群傻;。”她点了一支烟,装成很贵族的样子。
“他们画得不好吗?”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我不想谈论那群傻;!傻;!”她怒气地大声说道,好像谁得罪了她。
我感到莫名其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到那些艺术家,她就发火了呢?莫非她嫉妒他们,还是别的原因,但无论什么原因,我都觉得她有点神经不太正常。
我真想提起包就走,但是面对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我又不忍,于是我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去哪?”
“去遗址看看怎么样?”
这时,她用一双审视的眼睛看着我。
“你是来逛公园的吗?”
“不是,但我还是想看看。”
“那好吧!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如果她没事,让她带你去。”
“那就不必了,我怎好麻烦她呢?”
“没什么好不好的,只要她愿意就行。”
这人简直有毛病!但我又不好违背她,因为我怕她再发火,于是我便同意了。
大约十分钟,我们来到了米丽的朋友——苏滢的住处。刚一进院,米丽就大声地喊。
“苏滢,我给你带来一位新朋友。”话音刚落,只见一位和米丽差不多高的,散着发,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秀气女孩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米丽把我介绍给苏滢后,我们就进屋了。
苏滢的房间比米丽的大,不过是坐东朝西的,阳光只有下午才能进来。屋里也非常简陋,除了一张床外,还有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椅子。
屋里还有几个席地而坐的朋友,他们见我们进来,都站了起来,苏滢一一给我介绍。
当她把我介绍给路尚楠时,只见他两眼放射出奇异的光。这是怎样的一种光啊!没有贪婪,没有索取,没有豪夺,惟有激动与期盼。
他不属于英俊行列,披肩的乱发使他看起来像个野人,尤其他的眼睛更让人觉得他和现代人的不同,面对着两眼放光的“野人”,我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
这种害怕就像眺望着茫茫的大海,沉重的乌云正在缓缓地向海面上压来,蒙蒙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重,不一会儿,使海平线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那是一种雄浑的苍凉之美!然而此时此刻,我对这种美没有感觉。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也不时地瞟他一眼,这时米丽说话了。
“喂!路尚楠,你别那样看着人家!”
“米丽,你别神经!我怎样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愿意看,我喜欢看,你管得着吗?”
“你才神经!见到女人就盯着不放,你别忘了,她是我的朋友。”
“要是你,我还不看呢!”
“你敢看?”
在他们唇枪舌战之时,苏滢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
米丽生气地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然后狠狠地骂了一句:“傻…!”
我们还没走出院子,我就隐约听到路尚楠的声音。
“洛桑,你别走!”
我心里一动,莫非梦中召唤我的那个人就是他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挽留我?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那样看我?
不!不可能!!
我想停下来,但我没有!如果米丽不气成那个样子,我或许停下来。
苏滢送我们出来时,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有时间过来玩。”
“没关系。”
我们无声地走着,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和米丽回到她的屋里时,她还在生气。
“你没必要和他生气。”
“不是我生气,你看他那脏兮兮,穷酸的样子,还到处粘花惹草,如果长相好也行,一副野人的样!”
“别看不就行了吗?况且他也没有做什么,眼睛是他自己的,怎样使用是他的权利。”
“如果我知道他在,我就不带你去了。”
“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少吃点,不然,晚上会饿的。”
说完,我们就来到一家餐馆。
当服务小姐把菜谱递给我们的时候,米丽说我们各自付一半钱。我说不用,今天我请客。她说那不好,她习惯于AA制,但我还是坚持我付。
吃完饭,我付了帐。
我们走出餐馆时,外面已经繁星满天。
望着满天的繁星,我想北京的星星和我家乡的星星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为了梦中的召唤,我却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假如没有梦,我会离开吗?我为什么要做那个梦?难道它是我愿望满足的企图?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是梦中的召唤?不!梦是神秘的,它是通往神奇境界的途径。
难道我是为了追求一种神奇的境界?是金钱?不!月亮下面的金钱,从没有使劳碌的人类有过片刻的安宁。是名利?不!不是!是自由。
生命只有在自由中才能开出鲜艳无比的花朵。
自由,就像阳光,它是人类生命的明灯,也是普照一切旅途的明灯,是我梦的明灯。
第二天上午,米丽说她有事情,没有陪我找房。
我一个人挨家挨户地找,碰到好一点的房主,还很客气,大部分房主都很凶,好像住房不给他们钱似的。他们先审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来北京干什么,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要住多久。
将近中午的时候,我总算找到了一间坐南朝北的房子,月租150元,这对于没钱的我来说已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虽然房子整天没有阳光,但我想先住下来再说。
晚上我去米丽那儿取箱子时,她要去看看我找的房子,当她来到我的房里时,不禁惊讶道。
“啊!这房子怎么住?”
我不解地望着她。
“怎么不能住?”
“你看不出这是新房吗?新房潮湿,对身体不好。”
我仔细地看了看墙壁,她说的没错,确实是新房,墙还没有干呢。
“怎么办?”
“重新找吧。”
“钱都交了。”
“要回来。”
“能给吗?”
“我想没问题。”
于是,我们去找房东,我客气地对房东说。
“大姐,这房子我不想租了。”
她一听我说不想租了,立刻瞪着她那一双不满的眼睛,大声地说。
“什么?不想租了?”
“是的。”
“不租拉倒!”
“您看能不能把钱退给我?”
“退钱?退什么钱?又不是我不让你租。”
“是我自己不想租。”
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那还废什么话?”
“可我一晚上也没住啊!”
“我这没有退钱的规矩!”
“你也太不讲理了!没住你的房要什么钱?即便要钱,也只能给你一天的钱。”米丽的声音也不小。
“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说说我怎么不讲理了?丫挺的!”她凶狠地对米丽喊着。
“你凭什么骂人?别自以为是!不就是住在北京吗?有什么了不起?”
我不知道房东在骂我们,因为“丫挺”这个词就像我初学外语一样,不懂它的内涵。它是北京人的专利,据说这个专利还获过什么奖。
我对米丽说我们走吧,不就是150元钱吗?倒不是我怕她,只是觉得没意思,我儿时所向往的北京就是这样!我为此感到难过和悲哀。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首都市民就以这样的风范来招待前来北京的同胞!
倘若我们是老外,她将把中国人的脸丢尽了!但话又说回来,倘若我们真是老外,她也不会这样嚣张!否则,那被称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也不会变成废墟!这就是柏杨先生写的“丑陋的中国人。”
飒飒的秋风勾起了我片片思绪。
记得儿时做过一个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来到一个景色秀丽的小岛上,岛上有好多花草树木,有百鸟歌唱。我一边欣赏岛上的美景,一边聆听着瀑布震耳欲聋的旋律,心中不觉产生一种奇幻的愿望。
这个愿望使不愿回到家中,于是我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后来走到一片森林之中,我害怕极了,想走出去,但我却迷失了方向。
忽然到了一个小山的脚下,那小山的顶上已经披着了阳光,而明日的阳光还在今夜的黑暗之中。
望着那熙熙攘攘的繁华,我想起乡村的黎明,曙光薄弱,清新畅达,凉爽的秋风,使人感到秋的舒爽清快,勤劳的农夫已经下田劳作。
漫步在幽静的小路上,溪清水澈,草绿花红,而今却置身于都市的喧闹之中,像秋夜中的寒风,漂泊流浪于天涯,一种淡淡的忧郁在我心中升起。
我不知这种忧郁来自何方,正当我忧郁万分之时,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我好像看到了他向我投来的眼神,那是一种希望的眼神。
猛然间,我好像受着太阳的照耀,心情豁然开朗。我的精神振作了,我的勇气回复了。
这勇气能使我走上崎岖的路途。我多想喊住他,但他很快消失在夜的尽头。
随后的两天,我依然找房。
晚上我去苏滢那里,我们谈了许多关于艺术方面的问题。苏滢学的是美术专业,她受不了学校那种传统的教育,没有毕业就从大学里逃了出来。
老师很不理解她这种行为,父母也为此感到伤心!
但她为了艺术,还是选择了流浪。
“房子找到了吗?”
“没有。”
“我房东的姐姐那儿有房,离这不远,但晚上得给她家孩子讲课。”
“想请个家教?”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房东叫来。”
“好吧。”
苏滢把房东叫了过来,他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后,便把我带到他姐姐家。
他姐首先问我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今年多大?家住哪里?学的是什么专业?来北京做什么?能否教她读初中二年级的女儿?我按照她提出的问题,一一作了回答。
如果不是准备写作而不想去上班,我决不会忍受她的无聊提问!就像一个没落的艺术家忍受一个农民无聊提问一样。
农民的女儿去了美国,艺术家为了追求他的艺术而没饭吃,然后这个农民问他。
“你知道我女儿是什么毕业吗?”
“知道。”
“你知道电脑是由什么组成的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电脑是由1、2、3组成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家都是种地的吧?”
艺术家感到自尊心受辱,但为了爱情,他不得不无奈地回答农民。
“不!我父母都是教授。”
“那你怎么一天就知道画这种破画呢?”
“这就像你种地一样!”
如果这个艺术家不爱农民的女儿,他决不会忍受这个农民的无聊提问。
这就是生活。
她提供我一间西房。
这间房子比她院里的简易房好些,每月按200元算,如果我愿意在他们家吃饭也可以。
为了节省时间,我决定在她家吃饭。这样,我们就没谈一个小时多少钱,其实按照当时的标准每小时20元。
我们讲好每天只讲两小时的课,但没有一天不超过两小时。星期天也没有休息,可我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然而你不计较她却计较。
有一次,她来到我的门前大声地喊。
“小洛,你今天烧了多少煤?”
我打开房门,望了她一眼。
“我没数,你自己数吧!”
她像葛朗台数金子一样数了数煤。
“哇!这怎么行?一天烧了八块煤。”
“天这么冷,八块煤多吗?”
“你还嫌烧得少?”
我不想理她,把门关上,我决定不住了,明天就去找房。平心而论,八块煤在那寒冷的冬天一点都不多,一块蜂窝煤才一角二分钱,十块煤才一元二角钱,每天我多给她女儿讲半个多小时的课多少钱?
我觉得没意思,这种小市民的心里简直让我受不了。这时,我的长篇小说《雨中的玫瑰》已接近尾声。
当我准备搬家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路尚楠和另一个写诗的男孩,叫张涛。
这次见到路尚楠已是两个多月以后了。
在这两个多月之间,我听米丽说他找过我几次,但米丽没有告诉他。不仅米丽没告诉他,米丽还告诉苏滢,不要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他。
我知道米丽讨厌他,而我忙于写作,两个多月以来,几乎很少出来。
其实在我心里,也偶尔想起过他。觉得他有点特别,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次在路上相遇,他显得非常高兴。
天很冷,他穿着一件破旧了的大衣,头发还是很乱,两眼还是放光,只是比以前暗淡了一些。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疲惫和焦虑。
“你住在哪?怎么总也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