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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二的眼睛一直盯着狼骚儿他们走的方向。“狼骚儿肯定脑子里有屎,让个小姐逮着短儿了。废物一个!”
方路点点头,也许这回洋二是对的。
“俩人从秋天就开始腻糊,狼骚儿还为这事寻死觅活哪!”看到方路怀疑的表情,洋二接着说:“你在小铺的时间短,你们家老太太都看见过,大白天的俩人就又摔又打的,狼骚儿都快成神经病了。”
后来洋二又说了不少事,有几件老妈白天已经说过了。直到阿图来打长途电话,方路才从他的废话堆里脱身。还是阿图的新疆话值钱,五分钟就收了他十块。临走他又拿了瓶二锅头,扔了二十块说先存着。
“告诉你,哥们儿楼房的定金已经交啦。”洋二得意地说。
“哪儿?”
“南三环边上,样板间都看好了,下个月就可以入住。”洋二兴奋地搓着手。“二十七万,80多米的两居室,牛逼。”
“不是三居室吗?”
“现在的间量大,两居室就八十多米,打着滚儿住都没问题。”洋二估量了一下小卖部的面积:“得有六七个小卖部这么大。”
“手续都齐啦?”方路没兴趣,可不得不搭讪两句。
“齐了,全套的,哥哥我现在也是业主啦。” 忽然洋二得意地拍拍口袋。“昨儿,你们家老太太终于把收的二百块钱假票给我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49)
“真的?”方路从心里瞪了老妈一眼,她要不是老妈,自己就该骂人了。
“钱是假的,事儿可是真的。”洋二在这条马路上是出了名的抠门,占了便宜自然美不胜收。
“我们家老太太怎么能跟你这路人同流合污?你让人抓住还得连累我们。”方路真想把他那条短腿拽长了。
洋二哈哈笑起来:“谁聪明也聪明不过你们家老太太,本来她死活不给,我告诉她:‘咱保证早晚把钱花到大眼儿的小卖部去。’老太太这才给我,你妈不白给。先在我这儿存着,瞅个机会咱保证能花出去。”
方路苦笑着摇摇头,自从大眼儿的小卖部开张,老妈就没一天不盼着大眼儿倒毙身亡或者鸽子窝着火,想办法坑大眼儿是她一直的心愿。赊帐、给民工取暖、每天变着花样地搞优惠都是她的主意。真可惜,要不是姥姥、姥爷死得早,老妈跟她几个叔伯哥哥似的上了大学,中美入世谈判还至于这么费劲,美国人早让老妈算计了。
小卖部的生意看起来杂乱实际上却很有规律,大宗买卖基本上跑不了那几家。啤酒的大主顾是八爷的饭馆儿,二锅头的主要买主是半拉人的施工队,卫生用品则大部分被狼骚儿发廊包了,至于香烟大多是过路客和民工买走的。小卖部唯一的无形资产—公用电话的最大贡献者则是阿图。其实阿图打电话的次数并不多,每周也就三、四次的样子,可他打的是新疆长途,每分钟一块四,时间还特别长,基本上打一次就得扔下五六十块钱。方路特地为他计算过,最多的一回他竟花了一百三十四块的电话费,可这家伙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有一次阿图打完电话告诉方路,他在老家有四个孩子。方路不禁为少数民族兄弟大声叫起苦来:“那可够你累的!听说你们穆斯林能娶四个老婆,是不是一个老婆给你生了一个?”其实方路知道他不是穆斯林,这么说不过是投人所好。
“娶四个老婆得有钱才行,所以我要拼命赚钱。”阿图呵呵笑起来,手不自觉地在腰包上摸了一把。他说汉语时专门把舌头卷起来,每句话的尾音特地突噜一下,不看长相还真以为他是维族呢。后来有个在新疆住过的朋友告诉方路,在新疆和当地少数民族打交道,人家要是不会说汉话,你尽可以相信他,绝对不会害你。可少数民族要是会说汉语了,可得加一百个小心,比汉人还油。方路想起阿图便试探着问道:“要是碰上总说维族话的假汉人呢?”朋友听后大吃一惊道:“完了,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离死不远了。”
“就你们那个破饭馆儿能挣什么钱?四个老婆?你能养活一个就不错了。”因为阿图总往方路家小铺贴电话费,老妈没事儿就为人家的生意着急。其实方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帮真假新疆人开饭馆明明是赔着本儿,可一个个肥头大耳,肚满槽平,悠闲得连声吆喝都懒得赚。全街的人早就为这事儿惊奇不已了,难道他们学会了阿凡提变银子的法术?
“你们北京人脑筋太死,其实赚钱很容易,发财也不是什么难事嘛。”阿图眯眼一笑,撇开两条腿得意地走了。
方路趴在柜台上苦思良久,这家伙的样子居然挺神秘,似乎没拿一千多万北京人民当回事。哎!少数民族的心思我们永远难以理解,要不人家叫少数民族呢,而假少数民族就跟稀有动物差不多了。
“嘿!不做买卖啦?”不知什么时候,徐光走进了小卖部。
方路递给他一支烟。“有买卖才做呢,没生意就得干熬着。”
“可开春啦!”徐光饶有深意地瞧了方路一眼,他坐到柜台后面,眼睛骨碌骨碌地围着发廊转。
“开春怎么了?”方路不明白他的意思。
“春天老鼠出洞,各个外企都在招人。我们公司准备招聘几个业务经理,你的水平应该没问题。”徐光道。
“我他妈才中专学历,还进过两回局子,荷兰人也不是傻子。”方路全然没当回事。
“你不会去中关村买一个?清华、北大的都有。”
“假的,人家看不出来?”方路觉得这事骗不了别人,《围城》里的方鸿渐好歹还出过一回国呢,自己却连大学的门都没进去过。
“跟真的一样,甭说荷兰人连外星人都看不出来,我们单位就有好几个拿假文凭的,甭怕。再说了,进局子的事你自己不说谁知道哇?别的事我帮你运做,只要进去了就好办。”徐光很有把握。
方路靠在椅子上,脚尖轻轻地在屋墙的铁皮上敲着。外面正在刮风,一株爬山虎焦黄的叶子从窗户上耷拉下来,它在风中悠闲地摇摆着,舒展着,似乎在向方路招手。前几天老妈又种了几棵爬山虎,等到夏天整个小卖部又会被它们包起来。扭脸望去,自己身后货架子上花花绿绿的零碎儿已经越堆越高了,小铺的地面也是刚用砖头铺过的,此时不知有种什么东西在方路心里漾来漾去,久久难平。有人说,生命需要支点,可现在他已经无法想象离开小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了。老妈把小铺当成了儿子,方路却把它当成了情人,一个倾心呵护的情人。可那女人又是什么呢?方路又想起那女人,自从开上奥拓后,她很久不在小卖部买擦手巾了。有时她开车从门口过,隔着玻璃方路觉得她的眼神高傲而冷漠,似乎不可接近。就当她是个梦吧,一个幸福的梦,一个未来的样板。
“你们这条街可够热闹的,耗子满街窜。”徐光见方路没抻茬儿,觉得脸上无光,马上换了话题。
“你见着什么了?”方路问。
“我昨天晚上加班,十二点多才回来。路过东街的时候……”他伸手指了指街面,满脸笑容地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你信不信我看见你们家对面发廊的老板正蹲在马路边哭呢。”徐光双手弹钢琴似的点着发廊,一脸困惑的笑意。“唉呦!那叫伤心,‘呜呜’的都哭出声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50)
“什么?”方路着实吃了一惊,狼骚儿又犯什么病了?于是他一五一十地把狼骚儿最近的光辉事迹说了一遍。
徐光听完了方路的介绍竟没一点儿吃惊的表示,他满不在乎四说:“鸡头爱上小姐有什么新鲜的?我有个朋友跟一个军婚的女的搞上了,跑到监狱接受了三年再教育还死不改悔呢。”
方路照徐光后背就是几拳,徐光起身想跑,可小卖部里地方太小,最后他被方路逼到了角落里。方路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道:“我他妈最不爱听别人提这事,你不知道吗?”
徐光见他真急了,赶紧道歉,好在两人是多年朋友,怒气一会儿就过去了。
后来方路才听说,因为狼骚儿答应了给前任女朋友五万块钱。毒火攻心的节子头天晚上跑了,而且是带着狼骚儿的钱跑的,徐光见到他时,这小子正独自伤心呢。不到半天,东街便被这条新闻搞得鸡犬不宁了,大家奔走相告,像发现了第八块大陆。八爷说节子拿走了七千,洋二说拿走了一万二,晚上蛐蛐儿说得更邪乎:“没错,肯定是两万,是揣在裙子里跑的。”
方路和老妈没加入他们的行列,老妈早就说过:“欢乐没好喜,有狼骚儿哭的时候。”
当天下午,狼骚儿彻底把方路家的公用电话霸占了,他魔怔似的狂呼了节子二十多遍,可哪次电话响都不是他的,最后方路都不好意思向他要钱了。
不过两天的工夫,狼骚儿平时酷得打绺儿的头发忽然垂了下来,眼窝深陷,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他手里掂着手机,没事儿就围着小卖部转悠,一开始他还心急火燎地见谁接电话都瞪眼,生怕别人坏了他的好事。后来,脾气逐渐没了,连表情都懒得转换了。那天晚上,他又跑到小卖部打传呼,这次终于有人回电话了。“我的好妹妹!你帮我劝劝她吧,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就十分钟的路,来一趟行不行?车费我报销,要不我去接你?……得!小祖宗您就别拿架子了好不好,就算我求你……”狼骚儿打完电话,背着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方路在小铺里贼眉鼠眼地望着自己,便到马路对面溜达去了。
此时蛐蛐儿叼着烟跑进来。
“你也不怕你们老板把你开回陕西去?”方路给他誊了块地方坐。自从上次为蛐蛐儿募了捐,他可把方路和老妈当成好人了,没事就来坐坐,有时方路竟觉得他取代了豆子的位置。更让方路惊奇的是,蛐蛐儿从此再不结巴了,而且说出了口流利的北京话,难道那次车祸把他撞开壳了?
“刚修好了两辆卡车,谁不得喘口气呀?”说着,他从货架子上拿了一盒烟。“您甭管,我自己写。”他拿起帐本,一笔一画地在洋二帐本上写起来。其实蛐蛐儿的变化非常大,说北京话不过是表面现象。蛐蛐儿最大的转变是再不拿洋二当人了,他清楚修车铺离不开自己,于是处处与洋二做对,甚至公然占他的便宜。洋二自知理亏,更不敢得罪摇钱树,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了。
“光往帐本上写管什么用?把本写满了也不是钱。”方路早认可了他的做法,反正是洋二掏的钱。
“下礼拜,告诉你下礼拜我们老板能收回一笔钱来,一万多呢,到时候你找他要去呗。”蛐蛐儿是方路家的免费信息员,洋二何时有钱他们家是摸得清清楚楚,这样也少走了不少冤枉路。其实洋二和徐光虽然收入不一,情趣各异。但花钱的方式却差不多,有钱的时候可着劲地造,没钱了只好记帐,好在徐光有个会藏钱的老婆,每个月的大部分工资都入柜上,而洋二却经常漂底。为了他赊帐的事儿,方路和老妈探讨过无数次,最终还是挤垮大眼儿的决心坚定了老妈的立场。
蛐蛐儿忽然指了指对面转悠的狼骚儿道:“哎!他干嘛呢?”
“好象在等人吧?”方路也不清楚狼骚儿在等谁。
“我今儿上午去前门给我们家老板买药,你猜看见谁了?”蛐蛐儿似乎怕狼骚儿听见,特地压低了声调。
方路把帐本收起来。“看见你老板娘啦?”
“得了吧你,就他?他还真没那个道行,没准我们老板这辈子得打光棍儿了。”蛐蛐儿满不在乎,看得出他对洋二一点儿尊重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瞧见节子了。”
方路使劲瞧了瞧对面的狼骚儿:“真的?”
“那可不,节子在快餐店吃饭,和一个男的特亲热。”蛐蛐儿说着说着,哈哈笑起来。
“哼!”方路鼻子里直痒痒,如今蛐蛐儿没有以前朴实了,东街真是个酱缸。“狼骚儿是神经病。”他解恨似的说。
“本来就是!”蛐蛐儿清楚狼骚儿和洋二是发小的兄弟,所以狼骚儿的丑事自然而然地加到了洋二头上。“他和我们老板一样没出息!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会看上小姐?节子是什么人,拎条黄瓜都颤悠的鸡!狼骚儿还拿她当一宝了。”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方路不相信蛐蛐儿会说出这么损的话来。
“八爷,今天八爷碰上我……“蛐蛐儿的话没说完,就见有个小衣襟短打扮的小姐走到狼骚儿背后。初春的夜风很凉,她却穿了条皮裙,走起路来大腿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蛐蛐儿眼睛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不是头年在新子发廊干过的,叫什么来着?”蛐蛐儿歪着脖子问。
其实方路也认出来了,可小姐的模样似乎都差不多,很难把她们区分出来,他根本记不起这小姐叫什么。古人不是说“野鸡没名”吗?估计先辈们也为这事发过愁。但看样子狼骚儿等的肯定是她。
此时狼骚儿已发现了身后的小姐,挺老远的就能看出他惊喜莫名的样子。狼骚儿指手画脚地拉住小姐说着什么,一会儿神态兴奋,一会儿又沮丧得连方路们都能听见叹气声。小姐只是表情沉重地倾听着,不见她开过口,甚至连头都没点过一次。最后,狼骚儿双臂上下挥舞起来,他尖声高叫着:“我容易吗我?我容易吗?为了她,为了她我都离婚了,儿子都不要了。我是为了谁?钱不是人挣的吗……”他声嘶力竭地叫了一会儿,后来竟带着哭音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51)
这时蛐蛐儿碰了方路一下,他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几家店铺,只见数不清的脑袋在发廊、饭馆和修车铺门口里出出进进,时隐时现。不用问,马路这边的几家买卖肯定也和他们一样没心思做生意了。狼骚儿有本事,居然能让一群钱串子暂时忘了对金钱追求。方路望着哈喇子一直挂在嘴角的蛐蛐儿,突然无端地自卑起来,蛐蛐儿他们是群市井小民,可咱好歹看了那么多书,是东街上最有学问的人,怎么也这副德行?人这东西,没准儿骨子里都是男盗女娼的,只不过有些人是伪君子,譬如自己,有些人是真小人,譬如洋二。
终于他们看见一脸庄重的小姐开口了。她摊开手,像大姐姐似的苦口婆心的样子让人感到滑稽。她足足说了十分来钟,狼骚儿一边儿点头一边儿争辩着什么,最后他诚惶诚恐给小姐作了个大揖,脸上流出的感动能装满一水桶。
不一会儿,狼骚儿心满意足地拉着小姐向小卖部走来。蛐蛐儿不怀好意地看了方路一眼。
“这事跟我没关系,他们不是来找我的。”方路用眼角狠狠剜着蛐蛐儿,恨不得抽他一个嘴巴。
“你先跟她说吧。”狼骚儿拉着小姐,边走边说道:“干什么呀,说走就走。不能老跟小孩似的。”他们来到方路的柜台前,狼骚儿拿起话筒递给小姐。“别忘了说你的名字,她不给我回。”
小姐放下话筒,突然手指着狼骚儿笑起来。
“你乐什么呢?”狼骚儿的脸上怒意明显,可又不敢发作。“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思笑?”
“原来我在你发廊干的时候,就知道你抠门儿,可您还老说人家洋二是焐着钱下小的。”小姐侧着脸,眼睛上挑,满面媚态,一脸讥讽。在方路印象里这是她离开发廊后第一次回来,再不是解放前了,平等意识深入人心,当面挖苦自己的老板可能是各阶层人士共同的追求。
“我怎么抠门儿啦?满大街撒钱才不抠门儿?”狼骚儿很不服气。
“都什么时候了,您不用自己的手机还跑到人家这儿打公用电话?真知道节省!”小姐揪了下狼骚儿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天线。
狼骚儿抬手在鼻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