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甥跟乔丹的儿子是同学,知道吗?”洋二想起这事心里就滋润。这两年早没人叫他二头了,街上混的都叫他洋二,要是没有妹妹这层关系,能沾上这个“洋”字吗?
北京爷们儿全文(174)
“那是,那是,哪天你要是去美国了,还得帮兄弟一把呢。”狼骚儿满脸笑意地说。突然他手指外面:“看,看,那就是八爷。”
洋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工地上多了个大胖子。这家伙比豆子胖得多,他足足有一米九高,看不出有多大岁数,而那一尺见圆的脑袋是上窄下宽的,脖子也与下巴连成了一体,远看就像一个倒扣着的大果冻。八爷脸上的零碎也不少,密密麻麻的馊疙瘩如密布月球表面的环行山,一圈儿套着一圈儿。人胖,估计买不到合适的衬衫,以至酱紫色的肚皮露在外面,大肚脐眼儿能装三两酒。他正指挥着工人挖地基呢,还不时地向地上吐粘痰。“就这脏样的还开饭馆儿呐?”洋二很不屑地摇头:“也不怕把粘痰包到饺子里。”
“人家有的是钱,看见没有?后面那两间房是人家买的,这不又要盖两间吗?等饭馆儿弄起来,规模还真不小呢……”狼骚儿越说越兴奋,说到一半时口水差点流出来。
洋二忽然觉得外面这个胖子有些眼熟,而且那家伙走路小心翼翼,腰似乎有些问题。“这老小子腰有点塌。”
狼骚儿仔细看了看:“没准儿,道儿上混过的有几个没伤的。听说人家早先在涿州开饭馆儿,干五六年啦。”
此时工地上发生了点儿事故,一个小工一瓦刀下去把一块砖整个打碎了,飞起的碎砖沫溅了八爷一脸。只见八爷单手一扬,照着小工后背就是一巴掌。“你他妈找死呐?告诉你这都他妈是钱买的。”八爷嗓门大得邪乎,似乎隔着山都能把小耗子吓死,而且那声音沙哑得简直像有人在耳边搓沙子一样难受。
听到这个声音,洋二心里忽悠一下子。这人不是狗熊吗?十几年前在麻六家里碰上的那个,他怎么来了?那家伙身后的铁架子呢?这老小子怎么又成八爷了呢?洋二扭脸看看狼骚儿,好象那次他没去……
不久,八爷的饭馆儿装修好了,操作间干净明亮,与前厅只隔了块巨大的玻璃,在大厅里可以看见厨师挥汗如雨。店堂的窗户挂上了做工考究的纱帘,一水儿的全木桌椅。饭馆儿的规模不小,营业面积有八十多平米,后面还带有两个雅间,在这趟街他的饭馆儿算是拔份儿了。八爷是开饭馆儿的老手,临开张前他找人喷绘了几张一米见方的招贴画,贴得满街都是。招贴上是八爷穿白大褂的照片,八爷端着盘东坡肘子神采奕奕,笑容可掬地邀请邻居们光临指导。可第二天,不少招贴上的八爷就被小孩儿画了胡子、犄角,甚至有人在他脸上糊了一块烂泥。八爷被气得沿街叫骂了半天,凶像毕露,声如牛吼,慈爱的厨师形象彻底给毁了。
饭馆儿开张那天,八爷请了四六城的朋友来捧场,那群歪瓜裂枣把饭馆儿挤得满满的,八爷夫人说他是烧包,气得还没开席就回家了。那顿饭洋二作为高邻也在被邀请之列,八爷早把十年前那件事忘了。
开张宴会分外铺张,八爷一会儿在前厅风风火火的招待客人,一会儿急赤白脸地跑到后厨去督战。那天大厨差点让他扒下三层皮来,人家明明是川菜厨子,八爷却偏偏逼着人家做芥末墩儿,最后大厨一脸鼻涕眼泪地央求他高抬贵手,八爷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饭桌上老朋友们将八老板捧上了天,他自己也跟着推杯换盏、意气风发,差一点儿喝多喽。最后大厨端上一盘半尺多长的红烧胶东大刺参,大家知道这是主菜,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八爷动筷子。八爷眼望额头,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会儿,他喜欢这种万人瞩目的场面,是领导都喜欢。八爷这几只大海参已经发了四、五天了,又粗又大,真有面子!最后他嘻嘻哈哈地站起来:“哥儿几个,这是葱烧胶东霸王参,特点让他们去山东学的,营养可丰富了。以前这玩意儿叫海男子,你们瞅瞅,像不像?外加葱烧,绝对壮阳。”
“我还没媳妇呢,壮什么阳啊?”洋二在另一张桌子上笑道。
“那怕什么的,现在都是未婚青年,已婚水平。你又不是豆子,吃多了还怕没地方出火?”八爷笑着举起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海参碎尸万段了。
“八老板!”眼看盆碗朝天,酒宴将终,有个早年的朋友走过来抱住八爷的肩膀。这家伙没少喝,舌头已经分成三瓣儿了:”你怎么成八爷了,咱可是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以前从没听说你行八呀?是不是嫂子行八,您就坡儿下啦?”说着他喊了起来:“大伙知道他以前叫什么吗?狗熊!小时候他脑袋大,身上黑,瞧现在人家养的,发面似的。”
饭馆儿里哄笑成一片,洋二却独自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没认错,这家伙的确是当年的狗熊。此时他想起了条子胡同五号,想起了麻六、想起了已经被撞死的山林。十年了,不知道东子是不是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大排行,家里大排行我就是行八。”八爷笑着说,他把酒杯端到朋友嘴边:“要不咱哥儿俩再喝一个?”
“甭管叫什么,现在八老板是发啦,您瞅瞅,您瞅瞅。”朋友没理会八爷的酒杯,反而拍着他的的肚子道。“这叫福像,天生来的,了得吗?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呀?要知道我跟着你干,怎么也能弄口粥喝。”此时有人跟着嚷嚷起来:“那是,八老板是什么人?咱们是围着钱转,人家是钱围他转。”另一个声音叫道:“人家狗熊娶了个好媳妇,咱八嫂有旺夫运。有几个跟我那媳妇似的,天天嘟噜着张猪脸就知道要那个……”
北京爷们儿全文(175)
“这他妈是骂我,大家伙谁跟谁呀?”八爷知道这位小时候一起混的朋友已经下岗了,媳妇正和他闹离婚呢。他想把朋友按回到座位上,可这家伙把胳膊架了起来,身子左右摇晃,八爷是有劲使不上。
“别说这个,别说这个,现在有钱就是爷,是大个的。我们这帮人是完喽,就您有出息,总不能看着我们喝西北风吧?”朋友大张着嘴,眼睛一个劲往八爷口袋里瞅。八爷怕他闹事,拉着他死活不敢撒手。
“别拉我。”朋友突然把八爷甩开,他站在饭馆中央大笑起来。此时在座的宾客们见势头不对,有的过来劝慰,像洋二这样的干脆偷偷退席了。朋友笑得过火竟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这口气才上来,他手指众人道:“干嘛呀?告诉你们我没多,我就是不懂,操他妈的,下岗怎么了,下岗丢人哪?美国还有下岗的呢。谁能跟八爷比?八爷是什么人物?人家是大个的,人家牛!我没那两下子,离婚?离就离,我就不信了我……”
八爷见朋友真喝多了,赶紧叫伙计把他抬到雅间去。几个伙计架起朋友就走,这一来朋友不干了,他红着眼睛胡乱叫唤着,腿脚还一个劲地踢蹬着:“干嘛?干嘛?我没钱,我就是没钱,有钱的全是大个的。就是抢,我也没枪啊?谁给我一把枪?谁给我一把王八盒子?我——我——”
八爷向伙计一使眼色:“快去灌醋。”
酒鬼搅了宴会的兴致,不久大家先后告辞了,八爷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便独自坐在屋里琢磨事。桌子上杯盘狼藉,满地是烟头、餐巾纸,一大片酒瓶子像地雷似的埋伏在桌椅下面。此时服务员过来要收拾桌子,八爷伸手道:“别收拾,我看着舒服。”说着他叫人搬来把躺椅,坐在剩菜堆里抽起烟来。
一会儿八爷突然站了起来,他在签到簿上找了半天,然后喃喃自语道:“今天六哥没来?”
此时脑子里很少过事儿的八爷突然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青海的岁月,想起在涿州那阵子,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睛都有些湿了。咳!自己现在有钱了,头些年想都不敢想呀……。
忽然那位喝醉了的朋友从雅间里跑了出来,他捂着小腹愣愣磕磕地问八爷:“厕所?厕所在哪儿?”
八爷不耐烦地指指卫生间,他知道朋友还醉着呢。
不一会儿,朋友心满意足地从厕所走出来,神智似乎已经恢复了。他指着满屋狼籍道:“八哥,你怎么不叫他们收拾收拾啊?”
“我看着舒服,这全是我的产业啊!”八爷哈哈笑道。忽然他觉得朋友有些不对劲,于是仔细打量了起来。突然八爷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偌大的身子把朋友下身挡住了。原来这位大爷在厕所痛快之后,没拉拉锁就跑了出来,那玩意儿一直在外面挂着呢。
三
补漏灵与西黄丸
八爷是地道的北京人,多少辈子混下来竟连一个外地亲戚都没有,百分之百的土著。按说他也是好人家出身,八爷的爷爷早年间在菜市口开了家首饰店,专门盗卖云南的翡翠(后来菜市口开了家北京最大的金店,不知是否与此有关)。首饰店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老八爷更是黑白两道通吃,官私两面都挂着号。八爷的父亲是南城当年有名的八大少爷之一,无论走到哪儿,一提老八爷的名号全北京都得给面子,据说南到保定,北到承德,老八爷都算号人物,其实谁都清楚这是冲他们家的钱。
在那个时代,生意好并不见得是好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有一次一帮东城的混混儿来菜市口搅局,眼看铺子不保,老八爷就在首饰店门口和人家摆开阵式,远近来了好几十口子,有替他们家担心的朋友,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八爷的爷爷真是个人物,当场熬了一锅油,呼啦呼啦的热油翻滚,所有的混混儿都吓晕了,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耍什么幺鹅子(花招)。
老八爷穿着长衫从店里走出来的,就跟迎接老主顾似的。“老少几位辛苦啦,这个店本来不是我的,几位要拿走我也不敢拦着。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各位就赏口饭吃吧?”说着老八爷作了个罗圈揖。
混混儿们相互瞧瞧,撇着嘴谁也不搭茬儿。当年抢老店是黑道上生财之路,京津两地的方式都差不多。哪地方的老店要是生意兴隆又落到地痞们眼里,那这家店就悬了。混混儿一来,要么老店有撑腰的,比如说黑道的朋友、官府里掌权的;要么店主就得跟人家硬磕,拼一个你死我活。要是没这两个条件,就只能把店铺送给人家了。当时的硬磕也有好几种,打群架是最低级的招数,场面上的爷们儿是根本瞧不上眼的。最服人的是单挑,一对一的自虐,看谁先不敢下手。这里面的花样很多,什么跪钉板,剁手指头,挺长的竹钎子整个从脸上叉过去,反正谁先服软谁走人。赢家一般能过上几年太平日子,谁要是再来搅局,那就得拿出比当年更厉害的手段,要不就别去丢那个人。
老八爷见没人搭理他,知道今天不拿出点儿真格的,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于是单手高举,大声叫道:“老少几位您上眼,不是我耍横,谁今天要是来这么一下,这家店就是您的啦。”
有个混混儿头抱着膀子,嘎嘎笑起来:“我就从来没见过生炸活人的,您老要是有这个胆儿,将来谁要是打您家的主意,我们哥儿几个就活劈了他。”
“有几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他爷爷眼都没眨,一下子就把胳膊捅进了油锅里,刺拉一声,等他爷爷再把胳膊拿出来时,那条肉胳膊已经成了黑焦碳。痞子们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哄而散了。当时的地痞都是站着撒尿的,说过的话板上的钉,从此再没人敢打老八爷家首饰店的主意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76)
1949年初,老八爷死了,北京解放了,不久八爷家的首饰店被合营了,他老爹是个花花大少,提笼驾鸟,吆五喝六的主儿,自从断了财路便日趋消沉。他生下八爷后没几年就穷死了,而八爷的老妈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老公死后没几个月就失踪了,听说是跟别人跑了。所以八爷没上过几年学便自谋生路了,不久就成了混混儿,由于身体庞大,哥们儿都叫他大熊。当时的八爷的确继承了老八爷的光棍劲儿,为人仗义,没少为朋友两肋叉刀,祸事自然也惹了不少,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八爷就被送到青海去了。
八爷刚从青海回来的时候因为被晒得黝黑,朋友又改叫他狗熊了。那时他的腰伤还没好,整天背着个大铁架子,连街都不敢上。后来麻六说:“等伤好了,你跟我学修自行车吧。”
八爷当时才三十几岁,精力充沛,野心勃勃,一门心思要挣大钱,觉着跟麻六去修自行车太丢份儿了。他嘴里答应了,心里却一直盘算着干别的。
其实八爷想挣钱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的,人家想结婚。别看八爷人丑,却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一条胡同里长大的,感情特好。八爷去青海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把调戏自己女朋友的一个痞子给骟了,那小子差点儿弯回去。八爷犯事后,女朋友专程去青海看了他十四次,在邻居亲戚的冷嘲热讽下硬是等了他十年。八爷从青海回来后,一门心思想结婚,然而结婚是需要钱的。八爷便疯魔似的寻思挣钱的道,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抢银行了。
后来有个兄弟从河南回来,在八爷面前吹嘘说自己学了门技术,保证能挣大钱。八爷指着他的鼻子道:“老哥我现在快饿死了,你看着办。”兄弟是和他从小长起来的,还算仗义,没几天真把手艺教了他。
原来这东西叫自动补漏灵,是门给自行车补胎的技术,据说这技术是从河南传出来的。其好处是不用再把车胎拆下来,而是将一种液体顺着车胎边的缝儿倒进去即可,的确是快捷方便,补个胎用不了三分钟。八爷个头大,脑子却不笨,很快他就把手艺学到手了,不久他便在街面上摆摊营业了。其实所谓的自行车轻便补胎技术,不过是把糖稀熬化了而已,倒在车轱辘里,固化后能给内胎外层镶上层膜,开始这东西在北京卖得挺火。但所谓的自动补漏灵根本不管用,天冷的时候尚可支撑一阵子,可天儿一热糖稀化了立刻就玩儿完了。最致命的是涂上这玩意儿,内胎外胎粘在一起,一旦再破了整个车胎就废了,再想修必须把整个内胎都撕下来,这可害苦了不少人。八爷可管不了这许多,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没钱连老婆都娶不上。他晚上和未婚妻在家里熬糖稀,然后分袋包装,白天就跑到街上去卖。八爷清楚这玩意不管用,所以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今儿在菜市口混,明儿就跑到西单去了,后天没准又在东四转悠了。就这样起早摊黑地干了几个月,眼见腰包见鼓,八爷已经在盘算婚期了。
有一天八爷正在崇文门向一群外地人兜售自己高科技的宝贝,突见有个三十多岁的家伙推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跑过来:“就是你,就是你,今儿我看你往哪儿跑?”他急赤白脸地指着八爷:“总算找到你啦。”
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这两天没丢钱呀?”
“想得美。”来人气哼哼抢过八爷手里的补漏灵:“这玩意儿可把我坑苦了,整整换了一条胎,你两毛钱的东西就害我花了四块多。我告诉你,我就没骑出三里地去,这不是坑人吗?”
“谁呀,谁呀,我根本不认识你,少找事啊。”八爷一把将补漏灵抢了回来,塞到兜里,然后他瞪着眼睛嚷嚷道:“别人骗了你那是你活该,什么玩意儿做不出假的来?看着挺漂亮的大姑娘,拿水一冲脸皮就跟麻袋片儿似的,你让别人骗了别到处胡赖。我可告诉你,我这叫自动补漏灵,货真价实,美国配方,专补自行车车胎。知道吗你?”
“拉倒吧您,就您这模样我能人错喽?我问您,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