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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爷们儿-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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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着话筒“喂、喂”喊了半天,电话里终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立刻把话筒握得紧紧的,汗珠从手背的毛孔里一颗颗地挤出来。“你在广元吗?”我轻轻问。刘萍象是自言自语。“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许久没传来回音,我舒坦得浑身直痒痒。“现在听见了?想不想见我?”……

我记下刘萍在广元的住址,在床上折了半夜跟头。我向往着广元的一切,江边的色情茶坊都是无比浪漫的。刘萍爱我,也许这份爱有些荒唐,却真挚明净得如亘古荒原上的千年积雪。我永远会沉浸在这份爱里,从梦境到现实,从地老到天荒。我的心在膨胀着,爱意充溢于身上的每一条血管,在这份爱中,我的心灵被净化了。后来想想,我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一阵阵的兴奋、希冀、彷徨接踵而来,但更多的是幸运。那时我终于明白,爱是撕肝裂胆,刻骨铭心的痛苦。前几天看了《神雕侠侣》,有人说杨过是神经病,可我却能体会到“直教生死相许”的依依恋情。如果需要生死相许的话,我会毫不犹豫且义无返顾。

工作就是这样,跑上三个小时的路,办正事却用不了五分钟。

我来到江边。初冬的阳光平和地铺在江面上,如无数片雪亮的银箔。江流缓缓,山色辽远,空气中充满水气。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我独自享受着宁静,享受着等待的温馨。没多久,刘萍款款而来,手里还领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叫方叔叔。”大老远刘萍就把我介绍给小姑娘,小姑娘快步跑过来,欠着脚,亲了我一下。

“真乖!”我头一回接触如此伶俐的小孩子,我拍了拍小姑娘的脸蛋儿。“几岁了?”

“四岁。”她一点儿也不认生。

“跟你妈一样可爱!”我把孩子抱起来。“叫什么呀?”

“赵萍萍。”孩子极其自然地搂住我脖子。

我瞥了刘萍一眼。“她爸姓赵?”

“我爸是少校。”萍萍非常自豪地大声说。

“什么?!”我脑袋嗡的响了一声,差点把孩子扔河里。

刘萍似乎早知道我会这样,她伸手把孩子接过去,眼神里甚至流露出挑战的意味。“没错。”

我望着江面,臭水河原来挺味儿的。

“都知道什么?”刘萍很平静。

“听说得判刑。”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不法分子。

“害怕了?”刘萍也望向江面,一条小船驶过来,船上渔家夫妇有说有笑,两个孩子站在船尾,竞相往水里扔东西,平静的江面出现几个水圈,水圈越来越大,船上大人哈哈笑着把东西甩给孩子们。 

“走吧。”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双腿麻木,嗓子干涩。

我们在小路上默默走着,谁也不敢把目光投向对方。沉默如江水将大地分割,沉默似远山上的重重迷雾,让我们相对却看不清彼此的面目。萍萍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着,她不时地回头向我们微笑或招招手,和煦的风把她黄褐色的柔软长发吹散,孩子每一次清脆的笑声都在江面回环良久。我忽然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趣,温馨似水。如果孩子姓方,一切就太完美了。“萍萍整四岁?”我问刘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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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不烦人,很懂事。”

“她在江油最好的幼儿园,每个月四百多块。当时她爷爷嫌贵不答应,幸亏我坚持。要是跟他们一起过,就成野丫头了,”刘萍聊起孩子来,自豪得很。

“不至于吧?”刘萍的这话让我颇觉刺耳,照她的意思自己也没上过幼儿园,岂不成了野小子?

“她叔有三个孩子,都跟她爷爷过,特野,将来都是小流氓。”

我无奈地晃晃脑袋,怪不得周胖子说我是流氓呢。“他在哪儿服役?”

刘萍的表情立时凝住了。夕阳的金色光芒从侧面照过来,她高翘的鼻子遮住一半阳光,面孔一半亮一半暗,宛如一尊雕像。“海南。如果——如果你害怕了,咱们现在分手。”

会给判刑的!我的心在疼,疼得心烦意乱。“你跟他离婚吗?”

“会。”

此时萍萍跑回来。“妈妈,我要吃饭,饿坏萍萍了。”

“马上去。”刘萍把孩子抱起来。

我跟在后面,脚步沉重,心绪难平。兴奋、恐惧、甚至有些怀疑,不相信刘萍的承诺,不相信她真的是军婚,甚至不相信自己身在广元。我又开始怀疑最近的经历是不是一场性梦,这个梦太有戏剧性了!

“听说和军人离婚不容易。”吃饭时,我继续追问。

刘萍连头都没抬:“不会那么快,我也不想马上离。”

“你们感情好象挺真挚。”我的话明显带着刺。            

“其实他比你强多了,我——我也的确爱过他。”刘萍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甩过脸去不让萍萍看到。“但谁也不是玩偶,等我下半辈子有了着落,绝不会在这个家混下去。再说你也太小了,应该摔打几年。”她突然破涕为笑,带水梨花般看着我。“就怕你等不及。”

我斩钉截铁:“我一定要养得起你们娘俩,别弄金子了。”      

刘萍摸着埋头吃饭的萍萍。“方叔叔多好哇!连萍萍都想着呢。”萍萍嚼着菜冲我笑笑,嘴唇已辣得又亮又红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有事我会找你的。小县城人少口杂,什么事都藏不住。”

“你也好安心存两年钱。”

“我上半年才开始管金矿。”刘萍冲我挤挤眼。“最少两年。”

“以前呢?”

“随军。”

“海南不是挺好吗?”

“可惜不是海口、三亚。我总不能老死在山沟里吧?谁没有追求……。”刘萍举着筷子在空中机械地比划。

当天晚上,我们一直熬到十二点,才把萍萍哄睡,萍萍似乎对我的存在很不理解。后来,我们默默地躺下,在黑暗中无声地探寻着对方的身体,每一次发现都是新的惊喜,每一次惊喜都有新的意义。在沉默中爆发,在沉默中死去。暗暗长夜里,只有我们的眼睛是明亮的,我甚至能看到刘萍睫毛的微微颤动。

一夜醒来,我无意中向旁边的小床望去,却发现一双极度惊异、仇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萍萍脸朝着我们,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她不错眼珠地瞧着我们。我几乎在孩子深棕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哎,哎!”我使劲推醒刘萍,下巴拼命向萍萍床上甩。刘萍欠起身来看,也吓了一跳。“我的天!”我只觉着刘萍的裸体在面前一闪,她就扑到了另一张床上。她抱住萍萍一个劲地哄,可孩子依然目不转睛地瞧着我。 

刘萍好话说了半个钟头,萍萍才答应去吃早饭。吃饭时,萍萍仍然不时地瞪我,瞪得我心里直发毛。“这孩子不会恨上我吧?”我偷偷地问刘萍。

“瞧你吓的!三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几天就忘了。”刘萍笑得勉强。

我的确让萍萍吓坏了,或许是神经质。“我们下个月放假,我想从成都走。”

“下个月我也回成都。”

“我们成都见。”我在桌下抚摸了一下刘萍的膝盖。

回到基地我又收到徐光的一封信。徐光在信中告诉我不可与有夫之妇接触云云。他引经据典,谈德论道,就差劝我到共产主义社会进修了。这小子要是知道有夫之妇还是个军婚,非当场昏倒不可。读信时,我设想着徐光惊鄂万分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种事徐光一辈子也理解不了,他天生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乖孩子,成不了什么大器,顶多混个丰衣足食。徐光还告诉我,他新认识了一个哥们儿,叫张东。此子才情横溢,待我归京,便介绍我们认识。

此后一个多月,队里忙着收工、验收。领导视察时,川北基地秩序井然,接待有方。工程被总公司评为优秀工号。队长乐不可支,每天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可周胖子却说,队长是做梦娶媳妇,白高兴。他以前在运动队时,领导们想让谁退役走人,就让他当优秀运动员。明年公司领导层改选,队长还得干瞪眼。我对这种事没兴趣,谁提升也轮不到自己。我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周胖子看不上我猴急的模样。“你是想妈呀?还是想二锅头哇?”

“想我妈。”我哼哼着说。

“歇菜吧你!在西安呆了四年,还会想妈?我八岁就离开家了,我妈姓什么都快忘了。”

“谁能跟你比?这鬼地方我熬不下去了。”我当然不能说实话。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便过了元旦。川北的冬天阴冷,年关将至,大家也早没心情干活了,一天到晚抱怨晚上冷,吵着要安土暖气。最后队长开会时不得不宣布提前放假。

“咱俩一块儿走?”周胖子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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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儿事,回北京再请你喝酒吧。”我嘿嘿干笑。

“还有猫腻哪?”周胖子心知肚明。“留神啊,别让四川姐姐给你掏空了。”

“去你大爷的!”







第五章:裂变

列车驶进成都,我的心收紧了。窗外是繁华锦绣的蓉城,刘萍就生在这个城市,这城市对于我同样重要。我第一个冲出站台,站外是入冬来少有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暖烘烘的,很远我看见刘萍在铁栅栏后向自己招手。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雪白的丝绸衬衫扎在裤子里,胸前还系了条飘带,头发在脑后拢成把小刷子,褐色的短风衣搭在小臂上。真飒!象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刘萍自然地挽住我:“没晚点?”

我有点夸张地冲她咧咧嘴。“你可真不象二十八的人。”

“四十岁的老太婆?”

“整个一个十六七的女学生嘛。”

“胡说!”刘萍打了我一巴掌。

“真的。”我轻轻拥住她。“特青春!我倒觉得自己有点老。”

“倚小卖老,真不害臊。”刘萍瞟着我,手指在自己脸上一刮。忽然她又安静下来。“和你在一块儿我倒真觉着又回到学生年代了。”

“那时认识他的?”我不失时机地问。

刘萍浓密的睫毛立刻垂下来,她脱离我的手臂,独自走向人群。我跟在后面,那轻灵的背影于人群中是那么出众,洁白宽大的衬衫不时勾勒出几条优美的曲线,稍微有些发黄的头发在背后轻甩着,醒目动人。

刘萍伸手叫了辆出租车。“锦江饭店。”

“饭店远不远?”

“第一次来成都吧?”刘萍奇怪地看着我。

“是啊!”我明白,锦江饭店绝对是挺有名的宾馆,后来才知道锦江饭店就是成都的贵宾楼,而刘萍并没回家。

又回到大都市了,满眼都是街上滚滚车流和蚂蚁般的人群,我竟然觉得自己是从上个世纪回来的。连最讨厌的红绿灯都那么亲切,其实我更适合都市生活,要在铁路公司呆久了,没准真会变成傻子!

来到刘萍的套间,我觉得她实在太奢侈了。";这不是拍电影吧?” 

“活着就是享受吗?不懂享受的人只能当和尚。”刘萍不以为然,她从卫生间拿出一双薄薄的拖鞋扔给我。

拖鞋很软,象是纸的。我穿着它在橡木地板上来回走,真轻!跟光脚的感觉差不多。“房间多少钱一天?”

“四百八。”

我向窗口外吐吐舌头,当时我的工资不到三百。这里是饭店顶层,秀丽的锦江就在不远处的闹市区中穿过,偌大的都市笼罩在一片矮矮的云雾里。刘萍在看电视里的英语节目,我却听不懂几个单词,百无聊赖之际,我忽然想起旅行带里那包东西,赶紧找出来交给刘萍。

“你就没想打开看看?”刘萍掂着那包原封未动的金子,赞赏地瞅着我。

“我还想吃几块儿呢。”其实我从没动过打开瞧瞧的念头。

“傻小子,明天我带你在成都好好玩玩儿。”刘萍走过来吻我。

我早迫不及待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极度疯狂。我把刘萍扑倒在床上,用双臂和支成一个温柔的笼子,刘萍则拼命地撕打着、咬着,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拽下来。舒适的房间转眼就变成了猪圈。我们翻滚着,漫骂着,低吟着,毫无顾及地把每一块肌肤当做生命的全部而加以挥霍。我们笑着,吻着,甚至能咬上几口。第二天我一觉醒来,竟发现身上青肿多处,对着镜子我不禁笑了起来:“每次看见你,我都跟猫见了耗子似的那么兴奋,根本控制不住。”

“一只馋猫。”刘萍从后面爬过来,把脸放在我肩膀上。“你真棒!”

“比他还棒?”

“他是当兵的,身体比你强。”刘萍谈起她老公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就象聊起一个朋友。

“我身体不行?”

“你天生的棒!”  

第二天我喊着先去武侯祠,要瞻仰一下孔明风采,另外我听说陈麻婆豆腐店就在附近。到了地方,我竟以为刘萍走错了路:“这不是朝烈庙吗?朝烈是什么玩意儿?”刘萍无奈地推我一把:“亏你认识这几个字!朝烈皇帝就是刘备。”

“刘备?看看他也行。”我大度地耸耸肩。

“武侯祠在朝烈庙后面。诸葛亮在成都办了很多好事,成都人怀念他就约定俗成的把这一带叫武侯祠了。”刘萍咂咂嘴,“你以后真该多读几本书。”

“这事你们成都人明白,可故宫我就比你熟。”

“不见得。”刘萍的口气十分坚定。

我突然想起她是学历史的,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我赶紧转换话题:“你也姓刘,是不是刘备那枝在成都嫡传?”

刘萍皱着眉琢磨了一阵儿:“刘禅后来走了,应该不是。” 

“也可能是私生子传下来的。”

“一点儿正经都没有,你们方家祖上可没什么名人。”

“有。”我当然不服气。

“谁?”

“方腊。”我很高兴能想起一个,可鬼知道老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绿林人物!”刘萍哈哈一笑,“你不会是强盗的后代吧?”

我叹息一声,什么事都蒙不住她。转了多半天,人也累了,我对人文景致失去了兴致:“还有地方可玩儿吗?”

“你哪儿都好,就是文化素质低。”刘萍无聊地跟在后面。

“我中专毕业。”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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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军校本科生。”刘萍瞟着我。

后来我在监狱的三年里废寝忘食,读书不辍,狱警们竟以为我要考大学呢。有次他们找来个傻乎乎的记者,想让我介绍一下重新做人的感受。其实原始动力不过是刘萍眼角飘出的一丝不屑。每每想起刘萍的眼神,心里都有一种灼痛感。

“本科有什么用?”我酸溜溜地搂着刘萍的肩膀,“不如多看你几眼呢。”

“除了那事你什么也不懂。”刘萍没回应我的亲热,她又叫了辆出租车要去杜甫草堂。

在杜甫草堂,我怕露怯尽量少开口。仅仅转了一个小时便无处可去了,我发现成都的公园都太小,都是袖珍的。下午我们又去了文殊院,这座大庙号称巴蜀第一禅林,香火极盛,善男信女虔诚得不得了。刘萍说文殊院是西南有名的佛寺,宗教地位仅在峨嵋之下。为禅林这两个字,我又被她好一顿奚落,都说四川姑娘辣,今天算是领教了。“往后我多读几本书还不行?不读是孙子!”我指着文殊院中的一座铁塔起誓。那塔又高又细,上下一边顸,似乎很不稳当。

“生气啦?真生气啦!”刘萍哼哼着鼻子,趴在我背后撒娇。

我觉得两团温暖的棉花团,在背上游弋,怒火立时烟消云散。“没有,我是该多看点书,要不将来守着个学问大大的夫人,还不让人笑话。”

“贫嘴!希望你说话算数。”她喃喃细语。

如丝的细细莺声再次让我心潮起伏。“我对着铁塔和庙里的大小菩萨起誓,将来我方路只爱刘萍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说着,我的眼圈有点发湿,这本来是玉玲要求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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