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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一捆一万,你自己数吧。”他把箱子提到我面前,我环视一下他带来的人,眼珠子不自觉地往出冒冷气。那帮家伙知趣地躲远了。
“什么是皮包公司?”山林问,我们离开北京太久了,不少顺理成章的话,我们居然听不懂。
“香港怎么去的?白活!”麻疯哈哈笑着。“就是夹个皮包,到处拿嘴骗钱的公司。夜壶镶金边,光在嘴上,这样的公司满街都是。狼骚儿就是这种人?”
“他骗你啦?”山林问道。
“那孙子比你们哥俩简直差远了。去年他拿着份红头文件找我,说政府要打捞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全民集资,金银财宝大家分。掏一万,过三个月就给一万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差点信喽。后来我问他船在哪儿,他说在里海,你说这不是拿我打镲吗?好歹哥们儿也上过学吧,郑和的船怎么能跑苏联去?里海不他妈是湖吗?”麻疯越说越气愤,后来连脖子都粗了。
“你爱搭理他!狼骚儿的话还能信?”山林不以为然。
麻疯十分不满,他瞪着眼睛嚷嚷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人性?狼骚儿是你们的哥们儿,这不是冲你们哥儿俩的面儿?要不我知道他是谁呀?”
山林赶紧给他点了支烟:“我们哥俩没骗你就行啦,有假烟我们烧喽地不能给你。对了,他不卖菜啦?”
“卖菜对得起谁?人家早不卖了,去年他号称干公司,火了一阵儿。脑门子放光,天天打着领带在街面上晃悠,跟华侨似的。”麻疯边说边掐自己的脖子。
此时我把钱点清楚了,便问道:“你掐脖子干什么?”
“我一直就没弄清楚,你说领带有什么用?我说是给自己准备的上吊绳,咳,你说准不准,还真说对了。”麻疯单挑大指,一脸幸灾乐祸。
“让人绑啦?”山林问。
麻疯嘿嘿冷笑着:“让政府绑啦?为民除害,丫给判了三年。”
我和山林同时啊了一声,要说二头给判了我们都不会觉得奇怪,这家伙动不动就出手伤人,被警察盯住是早晚的事。可狼骚儿被判实在难得。“为什么呀?”我问麻疯。
“他的皮包公司被政府查办是狼骚儿有福气,要是碰上茬子非给狼骚儿办了不可,他是见谁骗谁,忒不是东西了。”麻疯最近可能快到更年期了,满嘴废话,词不达意,说了半天才转到正题上。最后才勉强说了点儿管用的:“他让人家告了,不知道狼骚儿用什么办法骗了五万块钱,后来还不起了人家就把他告了。这事也怪,怎么会有人相信狼骚儿鬼话?明儿我见了得好好跟丫学学……”
山林向麻疯带来的人挥挥手:“行啦,你们赶紧走吧,再等一会儿政府就来查办你们啦,政府要是把你们抓住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就欠拿针把你的嘴缝上。”麻疯气哼哼地带着人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山林忽然叹了口气。“狼骚儿这小子出来又有吹牛的资本了,你还记得他刚进工读学校那阵儿吗?”
“丫当时就盼着劳改呢。”我看了看不远处蹲着的阿三,顺手把运费拿了出来。“阿三,叫司机走吧。”我把钱扔给他。
“你说麻疯这笔得赚多少?”山林问我。
北京爷们儿全文(82)
“五六万吧。”我把地上的行李收拾起来。“今天,咱们住哪儿?”
“花市,那房子一直空着呢。”
晚上,我们一起来到花市,房子两年多没住人了,一进门我竟被熏了出来,那是股极刺鼻的大葱味。山林把前后窗户都打开了,阿三用扑扇轰了半天,我们才勉强坐下。山林恶狠狠地骂:“肯定是邻居看这房空着,冬天放大葱了,真讨厌。”后来山林叫阿三去街上买些熟食,我则靠在沙发里打盹。过了一会儿,山林把我叫醒了。刚睁开眼,我竟觉得一阵晕眩,吓得又闭上了。山林把我们的钱都摆了出来,花花绿绿的票子堆满了茶几,我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当时竟说不出话来了。山林拿出两捆人民币:“这个给阿三。”说完他又拿出三捆来:“这个还二头。”然后他举起手掌,当空一劈,茶几上的钱被切成了两半。“装袋,咱俩一人一半。”说着他便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两个旅行袋。
“这钱大部分是你挨刀挣的,我不能分这么多。”我浑身刺痒,额头冷汗直冒,恨不得抓起捆钱来咬上一口。
“没你,我能回得来吗?再说,要不是你反应快,咱们就和扳子一块给毙了,幸亏是咱俩搭档!换了二头我得死八回。”山林闷头装钱,根本没看我。
“悬乎!枪毙不了,咱们没那么大罪过。”我开始跟他一起往包里装钱。
山林突然抬头瞪了我一眼。“死不了也够戗。”说着他看了看屋子。“这房子只能住一天,明天得找新地方。赶紧装钱吧,阿三看见就不好了。”
“一会儿我回家。”说完,我把旅行袋塞到了床下。
那天晚上我有些喝多了,一个人回了家。到东侧路时,我便沿着护城河一直向西走。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土味儿。我扶着河堤上柳树,小心翼翼地走着。河水鳞鳞,月光在水面散成几大片银光。我真想用手去摸摸那来自天空的晃动的月光,可又怕一头栽下去。记得有位诗人说过:“独处是一种情绪”。乘着酒兴,我沿着河岸一路小跑,静静地憋着气跑。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忘了自己要跑向何方,只觉得有股东西在肚子里闷得难受。
终于我再次看到了那片排子房,远远望去,月光下那一大片平房杂乱得像迷宫,偶尔几股煤烟则添加了丝凄厉的感觉。
有人说人的肌肉也是有记忆力的,我的确连头都没抬就走进了我家的胡同。一抬眼,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可能是太紧张了,我侧身就贴在墙上,旅行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握上了腰里的家伙。那黑影左右晃了两下,突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我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这人是豆子。“你,你放学啦?”豆子认出了我,可能在他的印象里我永远是那个把他当汉奸追的小学生。
“放学啦!”我继续向家里走。
豆子跟在后面,一时想不起说什么。我快到家了,才听见豆子在后面嘟囔着:“我要吃肯德基。”
“什么肯德基?”我没明白,豆子这家伙怎么还会说出洋名来?
“他们都去吃了,在前门,学生都去了,你也去了吧?”豆子兴奋地看着我。
我当时还真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后来才听说那两年前门开了第一家肯德基快餐。北京市民就像打击侵略者似的,奋勇直前地要给美国人点儿颜色看看,一时间万人空巷,估计肯德基的老板是乐疯了。当时我估计那是家饭店,于是拍了拍豆子的肩膀。“你还没去吧?”
“我爸说,好几块钱一块呢,太贵了。”说着,豆子竟嘬了一下手指头。
其实豆子只能算是弱智那一类的,他能分得出好坏来,虽然我们小时候欺负他,可平时有好吃的也常给他一些,那是他为我们干活的报酬。“那你就自己去吃吧。”我掏出二十块钱,塞到他手里。“谁要都不给,就给卖给你鸡吃的那个人,明天就去吧。”说完,我掉头就走了。后来豆子在街上没少说我的好话,好多人认定了我发财的依据就是豆子的评论。
其实我那天挺害怕的,特别是走进家门的一刹那,腿都酸了。一进门我就看见了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那是我家在82年买的。当时老爸像请佛爷似的,把这玩意儿背回来,老妈则用三天时间给这个铁家伙缝了个布套,据说买一副电视罩要花两块多。此时电视正在播放着节目,老妈竟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可能听见我进来了,便迷迷糊糊地说:“又输了吧?饭在橱柜里。”
我知道她把我当成老爸了,看来老爸最近迷上麻将了,其实以前老爸就玩麻将,不过他们根本不叫赌,输赢不过是一两毛而已。“吃过了。”我把旅行包放在桌子上,开始满屋找开水。
“小兔崽子是你呀?”老妈像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仅仅一秒钟老妈的眼睛就红了,她指着我骂道:“你还回来呀?你为什么不死在外头哇?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呐?”
“这不回来了吗?”我尽量把声音压低,就跟上学时在外面耍了一宿似的。
老妈可不认为事情如此简单,她酝酿了许久,眼泪憋回去了:“我怎么养了你怎么一块料?一走两年,连个信儿都没有。街坊四邻还以为你给抓起来了呢。小兔崽子……”
“我叫麻疯送信啦。”我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出外两年多没喝过几回热水。
“那是前两月的事。”说完,老妈终于支持不住了,她捂着脸哭起来,泪水如汩汩的泉水,从指缝里往出冒。“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在外面折腾,丢人现眼。胡同里的街坊都说你进大狱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要知道你这德行,生下来我就该拿脸盆给你沁死……”老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叨唠,如果倒退几年她肯定会找掸把子抽我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83)
“行啦,我要是不认您能大老远跑回来吗?”我顺手找了条毛巾塞给她,毛巾递过去后老妈哭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在床边傻坐了半天,而老妈说了什么却一句没听进去。
突然老妈一把揪住我,急迫地问:“说,你这两年去哪儿了?”
“在广州做生意。”我曾告诉麻疯,见了我家人只说在广州做生意。
“做生意怎么连个信都不来?你是不是干犯法的事去了?”老妈揪得极紧,我真担心她会把我的扣子拽下来。
“忙!特别忙!”我赶紧挣脱开她,急赤白脸地说道:“您知道我在外面多忙吗?跟小机器人似的,两年里我连热水都没喝过,多不容易?还有工夫写信?您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我是为了咱们家,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不玩命挣钱行吗?”
“你瞎折腾啊?要是上了大学呢?上了大学会受这个累。”老妈的口气立时缓和了下来。“你现在还没过岁数,听说到二十三呢,你再补习一年……”
我疲惫地看着她,自从出得学校大门,我就没打算回去。“就知道上大学,上大学有什么用,全是一帮书呆子。”说着,我把电视关上,拔掉全部电源,一下就把电视机抱了起来。老妈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抱着电视就往外走,快出门时老妈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干嘛?”她问我。
“我让你看看。”说着我便朝胡同口的垃圾堆走去,来到近前一甩手就把电视扔了出去。哐铛一声,电视机冒了阵白烟,零件淅沥哗啦地散了一地。
老妈惊叫一声:“你撑的?”说完,她双腿发软,一下子靠在墙上。我笑着把老妈扶进屋里,她坐在床上,嗓子里像吹哨似的嘤嘤响着。“你要气死我是怎么着?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明天我给您买个新的,二十一寸的彩电,带遥控器的,保证您喜欢。”我蹲在旁边给她捶了捶背。
老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你就是要气死我,二十一寸彩电三千多块哪?我天天看你得了。”
我一把旅行袋的拉锁打开:“您看看。”
老妈只向旅行袋里看了一眼,就又躺下了,这回她把眼都闭上了,手指一个劲抽搐。大概过了五分钟,老妈突然坐起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做买卖。”我把旅行袋塞到桌子下面。
“做什么买卖能挣这么多钱?你到底干什么了?”老妈边说边打量我的脸。
我神秘地笑了笑,还是让老妈掌握些把柄好:“做什么买卖都能挣钱,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就是逃了点儿税,跟别的没关系。”
“你就是不老实。”老妈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你再把钱拿出来让我瞧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第二天我去找二头,听家里人说,我走这两年二头经常来家里坐,冬天还帮着买过几次煤。二头家变了,彩电、录音机、冰箱都置办齐了。他父亲还是那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他躺在床上告诉我,二头有几天没回家了,现在基本上是住在店里。我很奇怪,二头这家伙也发迹了?打听好地址,直接去了。
二头的门脸就在大院附近,我记得以前那里是家军人服务社,现在被二头改造成批发烟酒糖茶的杂货铺。我进门时,二头正指挥两个大嫂往货架子上搬东西呢。我站在门口笑着说:“早知道今天,当初就应该长高点儿。”。
“你呀!”二头脸都没回就听出了我的声音,他转身窜了过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他当胸就给我一拳。
“昨天。”我躲开他,开始打量起这个门脸,房子有三十多平米,看样子后面还有库房。“不错呀,驴槽子该棺材,你成人啦?”我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二头走路一掂一掂的,似乎一腿长一腿短了。“你的腿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二头光彩照人的脸上立刻蒙了层灰。他苦着脸拉我坐下:“别提了,哥们儿已经是废人了。”说着,二头竟扶着我的肩膀竟掉了几滴英雄泪。
我最看不得男人哭,特别是二头这样的人,从小我就没见他哭过。后来他把我拉到门面后面的库房里,长叹一声。“哥们儿这两年可倒霉了,你不知道……”
“行了,行了,怎么跟狼骚儿似的?有点出息好不好?”我听得很不耐烦,当年狼骚儿在医院里就是这副德行。
“是,是,是。”二头一个劲点头,这小子变脾气了,要是从前我这样挖苦他,二头早扑上来一顿老拳了。“你们失踪后,我一直在市场上卖菜,你说咱也没招谁惹谁的,咳!……”二头的样子很是难过,我使劲捂着嘴才没笑出声。这小子居然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看来他早把自己欺负人的事忘了。“咳,去年冬天我回家,刚把三轮车停好,胡同里楞冲出三十多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我还没答话就让人家一顿臭揍,当时我就不醒人事了。”二头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等哥们儿醒了一看,躺在医院呢,哥哥我让人剁了三十多刀,差点死喽。”说着二头解开衣服,前胸、后背的刀疤的确不少,有几处刀口都连在一起了。
“你得罪谁了?”我皱着眉问。
二头懊丧地一拍大腿:“谁知道哇?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那天天都黑了,根本就认不出人来,而且那帮孙子一句话都没说,肯定是早算计好了。”
“腿怎么回事?”
“腿筋让人家剁折了。”二头一屁股坐在货箱子上,长吁短叹,样子很可怜。“哥们儿攒的钱都给医院了,白干。”
“我们还欠你不少钱呢。”我想起了山林那三捆钱。
北京爷们儿全文(84)
二头无奈地摇摇头:“当时哪儿找你们去?我还以为你们进去了呢。幸亏了我妹夫……”
“你妹夫?谁呀?卫宁结婚啦?”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大庆的形象,当时二头是死活不同意他们搞对象,难道真是他?
“大庆呀,你认识。”二头抬头看了看屋里的货色。“多亏了我妹夫,我住了半年多医院才没死,人家给我掏了两万多呢。我出来没事干,大庆就托他爹帮我承包了这个门脸儿,本钱都是人家借我的。”
“那你可得报答人家,大庆对你不错呀。”我恼怒地点上了支烟,这年头有个好爹就是牛逼。“卫宁怎么样了?跟大庆结婚啦?”
二头说起卫宁竟眉飞色舞起来:“我妹妹中专毕业了,现在跟大庆一起跑出国的事呢,她说年底就能跟大庆一块儿出去,护照都办下来啦。人家要到美国去结婚,还说到时候请我去呢!”
“你去干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