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两人正是七大弟子中,还没有死在乱刀下的杨麟和王锐。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乱石和荒冢。
王锐用他的独臂,从骡车上提起口木箱,反手一抡,抛给了杨麟。
杨麟居然接住了,居然没有倒下。
可是支持着他身子的拐杖,却已被压入了地上潮湿的泥土里,他可以感觉到右腿根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王锐又从车上提起一大壶水,用力猛踢骡股,骡子负痛惊嘶,奔下山岗。
杨麟看着他眺肱水壶大步走过来,目中竟似充满了悲愤痛恨之意。
王锐道:“箱子里有干粮和刀创药,只要节省着用,足够我们在这里过半个月的。”
杨麟在听着。
王锐道:“葛停香绝对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有半个月的功夫,我们的伤也差不多能够好了。”
这片山岗就在双环山庄后。埋葬在山岗上的,至少有一半是死在双环门下的。
盛天霸—家人的尸体,也已被葛停香葬在这里。
王锐道:“白天我们一定得躲在棺材里,可是天黑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可做。”
他在紧咬着牙关,勉强抑制着心里的悲愤,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师傅和大哥的坟一定在这附近,我们虽然暂时无法替他老人家报仇,至少也得在他老人家坟前磕几个头。”
杨麟盯着他,慢慢的将箱子放在棺材里,忽然道:“我们同门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你跟我说过多少次话?”
王锐道:“不多。”
杨麟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本来是黑道上的人,你总认为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投入双环门的。”
工锐也在冷笑,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王锐冷冷道:“但我却还是冒着险,把你也带走了。”
杨麟道:“所以我不懂。”
五锐道:“你不懂?”
杨麟道:“你救我,绝不是为了同门之义,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同门兄弟。”
王锐沉默着,又过了很久,才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说真话?”
杨麟点点头。
王锐道:“那么我先问你,葛停香的功夫,比不比得上我们师傅?”
杨麟答道:“永远也比不上的。”
王锐道:“但是这次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已将师傅打倒。”
杨麟道:“那只因师傅当时喝醉了酒,而且醉得很凶因。”
王锐道:“他老人家怎么击腠的?”
杨麟道:“那天是他老人家与师母昔年第—次见面的日子。”
王锐问道:“你知道他老人家每年到了那一天,都会喝醉的吗?”
杨麟道:“我们师兄弟全知道。”
每年到了这—天,盛天霸总会将他的门下全都请入后院,痛饮去年春天就埋在树下的百花酒。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成功,全靠他有了个这么样的贤内助。
王锐道:“除了我们兄弟外,还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杨麟道:“好象没有别的人了。”
每年只有到了这—天,盛天霸必定开怀痛饮,尽情而醉。
但他却从不愿别人知道他也有喝醉的时候。他的仇家实在太多。他绝不能给别人一点机会。
王锐目光如刀锋,盯着杨麟:“这件事既然没有别人知道,葛停香怎么会知道的?”杨麟的脸色变了。
王锐又道:“我们是在后院喝酒的,无论谁要闯进去,都得先闯过六七道暗卡,我们必定早已有了警戒,可是那天葛停香去的时候,我们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那天葛停香突然出现时,就好象飞将军突然从天而降。
王锐的手紧握道:“他们去的一共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是怎么通过外面那些暗卡守卫的,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杨麟道:“所以你怀疑双环山庄里,早已有了他们的内线埋伏?”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怀疑他们的内线就是我?”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你救走我,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查明这件事?”王锐道:“不错!”
杨麟也握紧了双拳,闭上了嘴。
暴雨如注,在他们之间隔起了一重帘幕。
他们就象是两只负了伤的野兽一般,在暴雨中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锐才一字一字道:“你承不承认?”
杨麟突又冷笑,道:“其实我也有件想不通的事。”王锐道:“你说。”
杨麟道:“他们来的那十三个人中,除了葛停香之外,最可怕的,就是杀了盛大哥的那个灰衣人。”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他杀了盛大哥后,就转过来,跟另一个人联手对付你。”王锐道:“不错!”
杨麟冷冷道:“你一向自命是少林正宗,打的根基最厚,所以才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在下五门的师弟,只可惜你也不是那灰衣人的对手。”
王锐居然立刻承认:“不错,他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杨麟道:“他练的本就是专门为了杀人的功夫。”王锐道:“不错。”
“他杀盛大哥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但却没有杀你!”王锐的脸色似也变了。
杨麟道:“他本可杀你的,却放过你,而且居然还放了你一马,让你逃走,这件事我也一直都想不通。”
王锐问道:“难道你认为我才是内奸,所以他们才会放过我吗?”
杨麟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王锐也闭上了嘴。
两个人又彼此对视了很久,王锐忽然道:“那个人也姓王,叫王桐。”
杨麟冷笑道:“原来你认得他。”
王锐道:“我当然认得他,还在三十五年前,我就已认得他。”
杨麟很惊奇;“你今年岂非才三十六岁?”王锐道:“不错。”
杨麟道:“难道你一出世就认得他了吗?”王锐点点头。
杨麟耸然动容,失声说道:“他也是姓王,难道他是你的兄弟?”
王锐道:“嫡亲的兄弟。”
杨麟怔住。
他其实想不到他们之间竟会有这种关系,更想不到王锐居然会承认。
王锐道:“我们虽然是嫡亲的兄弟,但却已有多年未曾见面了。”
杨麟道:“有多少年?”王锐道:“十四年。”
杨麟道:“你投入双环门已有十四年。”
王锐道:“我脱离少林门下后,就已发誓永远不再见他。”杨麟道:“为什么?”
王锐的手握得更紧,目中又露出悲愤之色,缓缓道:“因为我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他;被逐出少林,也是为了他!”杨麟道:“我不懂。”
王锐黯然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出来的。”
杨麟道:“但现在你却非说出来不可!”
现在的确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否则两个同门兄弟,也许立即就会象野兽般在这暴雨荒冢间互相厮杀!
他们心里的悲愤和仇恨都已积压得太多,只要一点导火线,就立刻可能爆发。
王锐叹息着,终于道:“我们虽然同父,却不同母,我是嫡出,先父去世后,他就毒杀我的母亲,几乎也已将我置之于死地。”扬麟又不禁动容。
他当然也看得出王桐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
“你出家做和尚,就是为了躲避他?”
王锐点点头,道:“我投入少林,本是为了要练武复仇。”
杨麟道:“但后来你却并没有去找他?”
王锐长叹道:“因为我出家之后,受了少林诸长老的薰陶感化,就已将仇恨渐渐地看得淡了,何况,他毕竟还是我的兄长!”
杨麟道:“后来呢?”
王锐道:“谁知我不去找他,他反而来找我了。”
杨麟道:“他知道你已在少林?”
王锐道:“他说他一知道我的下落,就立刻赶来找我,因为他也已知道他以前做的太过份,所以来亲忠原谅他。”
杨麟道:“你当然接受。”
王锐黯然道:“我非但接受,而且还很高兴,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别的图谋。”
杨麟问道:“图谋的是什么呢”?
王锐道:“就是少林寺的藏经。”
少林藏经,在武林人的心目中,一向比黄金珠宝更珍贵。
只不过无论谁都知道,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可怕,所以谁也不敢左轻捋虎须。
杨麟动容道:“他去找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去盗少林藏经?”
王锐叹息道:“后来他虽然没有得到手,但我也被逐出了少林。”
杨麟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我是个孤儿,本来—直都在埋怨苍天对我的不公,现在我才知道,你的遭遇实在比我更不幸。”
王锐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今次居然会放过我。”
杨麟道:“他也是个人,每个人一生中,至少总有片刻天良发现的时候。”
王锐苦笑道:“他也许早巳算准,纵然放了我,我也逃不远的。”
杨麟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我都已相信你绝不是内奸。”
王锐道:“你……你真的相信?”
杨麟笑了笑,道:“你虽然有些自大,却绝不是会说谎的人。”
王锐看着他,目中的憎恶,似已变为感激。
杨麟道:“现在你若还认为我是内奸,就不妨过来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我根本无法辩白解释。”王锐没有过去。
两个人又动也不动地站在暴雨中,互相凝视着,却已不再象是两只等着互相厮杀的野兽。
王锐忽然冲过去,紧紧握住了杨麟的手,叹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你。”杨田道:“你知道?”
王锐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是内奸,就不会被他们砍剩一条腿了。”
杨麟道:“也许他们是想杀了我灭口。”
王锐道:“那么他们就绝不会让我将你救走,就一定要第一个杀了你!”
杨麟笑了。王锐也笑了。
雨虽是冷的,但他们胸膛里的血却已在发热。
王锐苦笑道:“这两天来,我们遭遇的不幸实在太多,心里实在太痛苦,总难免变得有点失常的,所以我才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恐惧本就会令人变得多疑,多疑就难免会发生致命的错误。
杨麟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内奸究竟是谁。”王锐道:“我想不出。”
杨麟道:“但这次双环门之惨败,一定是因为有人出卖了我们。”
王锐凄然道:“可是除了我们两个外,双环门下,已没有活着的人。”杨麟道:“还有一个。”王锐立刻问:“谁?”杨麟道:“萧少英!”
王锐道:“他已不能算是双环门下的人。”
杨麟道:“但双环门中秘密,他知道得却不比我们少。”
王锐道:“你认为是他出卖了我们?”
王锐不说话了,双拳却又握紧。
就在这时,突听“格”的一响,竟是从旁边一座荒墓中发出来。
墓已颓败倒塌,露出了棺材的一角。
破旧的棺材里,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了。
一双灰白色的手,手里还托着个酒杯。
棺材里的这个人,无论死活,都一定是个酒鬼。
王锐和杨麟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但现在对他们来说,人却比鬼更可怕。棺材里是什么人?
托着酒杯的手,正在用酒杯接着已渐渐小了的雨点,已接满了一杯。
手缩了回去,棺材里却发出了声叹息。
一个人叹息着,曼声而吟:“但愿雨水皆化酒,只恨此生已非人。”
王锐、杨麟又对望了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他们竟似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杨麟突然冷笑,道:“你已不是人!”棺材中的人又在叹息。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只不过是个非人非鬼,非驴非马的四不象而已。”
又是“啪”的一声,棺盖掀起,一个人慢慢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满脸刚长出来的胡碴子,还带着一身连暴雨都不能冲掉的酒气,只有一双眼睛,居然还是漆黑明亮的。
杨麟盯着他,一字字道:“萧少英,你本不该来的。”
雨已小了。
暴雨总是比较容易过去,正如盛名总是比较难以保持。
“我的确不该来,”萧少英慢慢地爬出棺材:“只可惜我已来了。”
王锐也在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已知道本门的祸事?”
萧少英凄然而笑,道:“我虽已见不得人,却还不聋。”王锐道:“你知道我们在这里?”,
萧少英点点头:“我知道赵老大是条够义气的好汉!”
王锐道:“所以你算准了我一定会去找他?”
萧少英道:“我也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王锐问道:“你还知道了什么?”
萧少英道:“我还知道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叫斜眼老六到这里来挖墓。”
王锐道:“所以你就跟着来了。”萧少英又点点头。
王锐道:“你算难了我们一定会来?”
萧少英笑得更凄凉:“不管你们来不来,棺材里都是个喝酒的地方,就算我醉死,这里也没有人会把我赶走。”
王锐看着他,眼睛里似已露出了同情之色。
杨麟却在冷笑,道:“你本来明明可以做人的,为什么却偏偏要过这种非人非鬼的日子。”
萧少英淡淡道:“因为我高兴。”
杨麟闭上了嘴,面上巳现出怒容;
王锐忽然说道:“箱子里还有酒,拿出来,我陪你喝两杯吧。”
萧少英笑了,杨麟沉下了脸,冷冷道:“你还要陪他喝酒?”王锐叹道:“他虽已不是双环门下,却还是我的朋友。”杨麟冷笑,道:“他算是哪种朋友?”
王锐道:“至少不是出卖朋友的那种朋友。”杨麟道:“他不是!”王锐道:“他若是那个出卖了我们的人,我们现在就早已真的进了棺材。”萧少英突然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寞;“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肯将我当做朋友的!”
他斟满酒一杯,递过去:“来,我敬你一杯,你用酒杯,我用酒瓶,我们干了。”
满满的一瓶酒,他居然真的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王锐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样喝酒?”
萧少英道:“这么样喝酒有何不好?”
王锐道:“这已不是在喝酒,是在拼命!”
萧少英缓缓道:“只要还有命可拼,又有何不好?”
他眼睛里又露出奇怪的表情,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王锐。
王锐忽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叹声道:“你真的愿意拼命吗?”
萧少英慨然道:“我至少还有—条命!”
王锐的声音更嘶哑:“你愿意将这条命卖给双环门?”
萧少英道:“不是卖给双环门,是卖给朋友。”
他用力握紧王锐的手:“我虽巳不是双环门的子弟,但双环门却—直都有我很多朋友!”
王锐的手在发抖,喉头已被塞住。
他实在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肯承认自己是双环门的朋友。
萧少英慢慢地接着道:“何况,我就算不去找葛停香,他也绝不会放过我的。”
王锐道:“为什么?”
萧少英淡淡道:“双环门虽巳不认我这个不肖弟子,可是在别人眼里,我活着是双环门里的人,死了也是双环门里的鬼。”
他的声音虽冷淡,可是一双手也已在发抖。
王锐日中不禁露出歉意,黯然道:“你虽然错了,可是我们……我们说不定也错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少英已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