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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示威记（3）
迪克·切尼号称是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副总统，很多人认为他才是布什政府的真正政策制订者，因此人们也“恨布及切”，对布什的愤怒，很多都发到他的头上。他曾经担任首席执行官（CEO）的哈里伯顿（Halliburton）公司未经竞争就得到了重建伊拉克的巨额订单，切尼作为公司的前首席执行官也着实大捞了一把，这对切尼的名声是个很大的污点。美国的家政女皇玛撒·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由于在股票买卖上说谎，最近被判入狱，有人代为打抱不平，举出标语牌说：“玛撒的牢房应当属于切尼！”看得我灵感大发，下次要有机会，我也要举个标语牌：“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今天的太阳非常好，虽然是在曼哈顿的高楼大厦之间，也晒得人们满头大汗。我的策略是：每走一个街区，就出来在背荫处乘一会儿凉，正好可以等这一批队伍走过去，加入下一批新的队伍——因为今天来游行的人实在太多了，搞笑的创意也层出不穷，如果总跟着一群人走，未免有遗珠之憾。
好在每一个新团队的到来都是很好辨认的，他们往往都打有自己组织的大旗或者横幅，衣服也基本是统一的色样，尤其是他们的团体不管人多人少，一套鼓乐是必然少不了的，只要听到远远的一阵鼓声喧嚣而来，就知道又有一个新的团队赶上来了。随着行军的鼓声，团队里的人都踩着鼓点，摇摆着且舞且行，并跟着鼓声一齐喊口号。
比如这个团队：她们跳了一阵，就喊：“不要克里，也不要布什，给我们一个选择！（No Kerry， No Bush， Give us a Choice， Give us a Choice！）”看来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激进组织，民主党和共和党一起反的主儿。果然，她们很快就喊出了她们真正的声音：“一、二、三、四，布什克里去打仗！五、六、七、八，我们每个州都需要纳德尔！（One two three four， Bush and Kerry go to war！ Five six seven eight， We need Nader state to state！）”很是合辙押韵。
纳德尔是美国著名的工人权利活动家，是比民主党还要左的左派，迹近于社会主义者了，因此很投合叛逆期的年轻人心理。在2000年的大选中，如果不是纳德尔在好几州抢走了极左翼的选票，戈尔就已经赢得总统宝座了。为此，民主党对他极有微辞，上次推他为总统候选人的绿党，这次也不再找他了。不过，纳德尔自己却越战越勇，今年又作为独立候选人来参选，并且也确实在很多州都登上了选票。他的极左立场深受激进的年轻人欢迎，因此在今天的游行队伍里也显得声势浩大。他们打出的标语牌自然是克里布什一起反，只有纳德尔才是正确的方向，如下面这张照片里的“布什＋克里＝战争；纳德尔＋加米欧（纳德尔的竞选伙伴）＝和平”，以及用克里和布什的头像点缀的问题“选择在哪里？”。
对于“选择”的问题，他们自然也早有答案。一阵鼓声之后，只听见他们齐声喊道：“我们需要纳德尔来发出我们的声音，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是一丘之貉！（We need Nader to give us our voice， Republicans and Democrats there's no choice！）”
纳德尔的看家绝技是工人权利，当然他的追随者们也不会忘记在口号里表现出来：“钱要用在工作和教育，而不是战争和占领！（Money for jobs and education， not for war and occupation！）”
这些琅琅上口的口号，非为他们所独有，所有的组织都有一套准备好的口号，还印在传单上，随着队伍的行进到处分发，让其他散兵游勇也跟着一起喊。不过，纳德尔毕竟太激进了，虽然这些年轻人们激情十足，但大部分人要么只是反布什，要么是支持克里的，跟他们一起喊的不多，举着克里的牌子的人倒不少。
总的来说，游行队伍里什么样的政治观点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共和党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大家都反对战争。比如下面这个举着“一个反战的共和党人”的老先生。
还有这一位：“内布拉斯加共和党人反对布什！”
共和党的一大旗帜是“爱国主义”，以至于任何反战的人，他们都给扣个不爱国的帽子。有人在标语牌中说：“我爱我的国家，可我憎恨它的战争！”
我在游行中看到的一个很有趣的场景就是：一位穿着白色吊带上装的女士弯着身子，让一位男士在她的衣服后背写上：“我是一个爱国者！”而我今天最欣赏的一个标语牌则是这句美国国父、也是我最佩服的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的名言：“异议是爱国的最高形式。”
这个观点很是符合我这样的自由党人的胃口，类似的还有这张焦距没有调好的照片上的标语：“政府即暴力！”
我也非常同意这个标语牌上的话：“一个愿意牺牲自由来换取安全的国家，必将同时失去、也不配得到自由和安全！”
这句话当然是冲着所谓的《爱国者法案》来的，该法案乘着“9。11”的东风，在国会通过，授权“有关部门”可以合法地侵犯公民的隐私权甚至人身权利，是美国各种人权组织所极力反对的一个靶子。下面这张标语牌也是冲着它来的：“危险，人权法案！”
在这样的场合里自然也少不了其他要求权利的组织，比如同性恋，他们对布什是恨之入骨，因为布什总是摆出一副虔诚的基督徒模样，引用《圣经》来反对同性恋，甚至曾经试图修改宪法来禁止同性恋婚姻。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反对布什的游行机会。
纽约示威记（4）
还有要求堕胎权利的，这也是布什的死敌。
堕胎在美国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双方都可以摆出无数理由来，就不用我再来评论了。这位女士对堕胎却有个极为独特的视角，她的标语牌上的画面背景是一群看上去冷酷无情的中年白人男子，配着的文字说：“77％的反堕胎组织者是男人，他们100％不会怀孕。”
最有意思的是这位女士，身上的女权口号T恤居然还有中文。
参加游行的还有一些环境保护主义者，他们挥舞着一面地球大旗。布什政府为了保护大企业的利益，退出了《京都议定书》，这使环境保护组织极为不满。
美国媒体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在路边经常可以看到他们抓住一个游行者，进行采访。
我正随着人群往前移动，忽然前面的人们都站住了，对着街边的一座建筑大发嘘声。再仔细一看，那座大楼上挂了个横幅“欢迎共和党全国大会”，显然是个共和党代表下榻的旅馆。在大楼的阳台上还架着一个摄像机，往下拍着游行的盛况。大家走到这里时都停了下来，对着他们大喊：“布什下台（No more Bush）！布什下台！”
不过，无论人们怎么群情激愤，阳台上那几个戴着墨镜的人，还是依然故我，不是脸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就是自得其乐地在聊天。还好，没有哪个特别义愤的青年会冲进旅馆，打砸抢这些胆敢昧着良心和布什一伙做生意的卖国商人。事实上，由于共和党全国大会的来者众多，又得到全国媒体的高度关注，众商家都是不退反进，纷纷抢占这个大好商机。比如共和党开会的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对面，就有这么一个百威啤酒的广告，自称是“老大党”的选择。
其实，纽约作为全美国的自由派大本营，显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布什，那一小撮唯利是图的坏分子，并不会影响我们对纽约人民的总体判断。我们在游行中，可以不断地看到来自纽约人民的支援，他们在看热闹之余，晒太阳的百忙之中，也有个别积极分子打出了自己的标语，比如这个挂在公寓楼上的巨大横幅：“拯救美国，打败布什！”
还有些同志就干脆走人身攻击的极端了：“我的灌木（指布什）闻上去像大便。”
一边走一边看热闹，慢慢地也就走到了这次游行的目标：麦迪逊广场花园，共和党全国大会的主会场。到了此处，看到会场外面挂的大幅“欢迎”，以及“。gopconvention。”的大会网址广告，大家都像公牛见到了那块红布似的，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人们的情绪陡然亢奋起来，一起对着会场大喊：“布什下台！ 布什下台！”
这次口号持续的时间特别长，不像在其他地方，喊了一阵子口号大家就懒了，我们在斗牛场里逛了一个下午，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人群在会场前站定，大喊了一阵“布什下台”之后，又开始喊：“无耻（Shame）！无耻！”先是一起喊，后来站在我前面的一位女士蹦了出来，由她领喊，别人跟上，这样一唱一和，更有节奏感。
如此喊了一会儿，群众又换了一个花样，一群人依旧喊：“无耻！无耻！”另外一半改喊：“你们不受欢迎！（You are not wele！）”这是针对会场前的“欢迎”横幅来的。横幅下站了不少人，有的是警察，剩下的看样子都是共和党的工作人员。大家一边喊，一边伸出手来用力地指向他们，那架势，简直赶上偶像歌星的演唱会了。
喊口号还不过瘾，大家见那帮人无动于衷（在我们之前大概已经有好几万人在这里示威过了，他们有啥要动于衷的也早该动完了），又改来嘘他们。随着嘘声，人们还举起双手，大拇指向下地挥动，意思是鄙视。
在一片嘘声中，我旁边的一位猛男开始大吼：“布什撒谎，万人命丧！布什撒谎，万人命丧！”他反复吼了几声后，周围的人便也跟在后面一起喊，又成了新的一轮口号攻势。
这时，后面的人群已经赶上来了，他们在会场前站住，先来一轮“无耻！无耻！”算是炮火侦察。我们也跟在他们后面喊了几句后，便继续往前移动，把地方腾给他们。在往前走时，那位刚才领喊的女士又开始喊：“谁的国家？”大家答：“我们的国家！”一问一答，她喊得激情四溢，大家也答得坚决果断。再听后面的人群，口号也已经改为“布什下台”了。
在会场前站着一些警察，不过我们和他们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大家只顾喊口号，对他们如同视而不见，而只要我们不干什么出格的事，他们也不会管我们，因此双方什么接触也没有。
其实，在整个游行地段，到处都可以看到警察。不过，“和平正义联合会”既然有个“和平”的宗旨，当然是极力主张要平和地游行的。本来，当初他们还计划在中央公园游行的，被市政府以“保护草坪”的理由否决了。由于纽约市长布隆姆伯格（Bloomberg）是个共和党人，大家都怀疑这是故意刁难。有激进分子就声称将不顾禁令，仍要去中央公园示威，结果“和平正义联合会”的组织者出来说，希望这是一次无暴力的游行，大家要遵守警方的指挥。后来，从电视新闻看到，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去中央公园示威了，但由于人数很少，大概一百人都不到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大多数人还是听从组织者的号召，在曼哈顿的市区里平和地游行。
纽约示威记（5）
我今天从中国城出发，一路都是向警察问路才到的游行地点，其实我的行头，一看就是来参加游行的，他们却也没有对我另眼看顾，仍然把我指到了正确的地方。除此之外，我就几乎感觉不到警察的存在了，只有一次在乘凉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站在我旁边，那时我又热又渴，就问他们：“这游行什么时候结束？”女警察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我觉得一个小时前就该结束了。”看来他们也疲于差事。
离开麦迪逊广场花园后，整个游行就基本上结束了。这时，街上的一个福克斯（FOX）电视台的巨幅广告又让人们发现了新的目标，因为福克斯在美国的各大电视台中是比较偏右的一个，今天前来游行的基本上都是左翼，当然不会喜欢它，于是给它来了一阵“福克斯电视台，马屁精！（FOX sucks！）”，算是回光返照，功德圆满了。
其实，不仅福克斯，就连我觉得已经算偏左的有线新闻网（CNN），也有人不满意。他们打出一个标语牌，从美国广播公司（ABC）、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到有线新闻网、国家广播公司（NBC），统统是马屁精，而最最爱拍马屁的，自然还是福克斯。
过了这个广告牌，再转一个弯，人群就越走越少，慢慢地稀疏起来，游行也接近结束了。在路边，可以看到刚才敲锣打鼓的一个团队在休息，地上也是一片狼藉。
这时，街边却又出现了一群所谓“反示威者”，即来和示威者们叫板的。有人举着“支持布什总统、信耶稣”的牌子，人们到了他们跟前，自然都会嘘他们一下，不过他们也见惯了，仍然高举着牌子，顽强地站在那里。可是我总疑心他们是反讽，因为他们的标语牌上还印着各种武器的式样，我从来没见过任何标语牌以武器为正面符号的。但我问了一下别人，他们都说：“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而且起劲地嘘这些人。
另外有一帮人就确实是在搞笑了，而且这笑也搞得确实高明。由于今天是一次反战游行，大多数人是左翼甚至极左翼，自认为是社会主流的右翼自然不满，挖空心思来嘲笑他们。比如这个标语牌，针对左翼的反战呼声，上面写道：“战争不是答案”，中间印着左派青年奉为偶像的切·格瓦拉的大幅头像，下面接着说：“除非你是社会主义游击队。”这个讽刺真是绝妙，可惜我没看见那些来参加反战示威的“共产主义革命青年军”看到时会是什么反应。
左派经常以“公平”为号召，把持其他政治主张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都称为“极右翼”，下面右边这张标语牌就搬了那张著名的签署独立宣言的油画，称他们是“右翼极端分子”，而油画里的人物包括托马斯·杰斐逊、本杰明·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以及其他美国国父们。另外两张标语牌分别写道：“极权主义才害死了区区一亿人，我们应当再给它一次机会！”，“投票给绿党，这样我们就同样贫穷了！”看看左下角那个人笑得多么开心，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讽刺是多么得意了。
这帮人办了个网站，叫“共产主义者支持克里（munistsforkerry）”，当然，他们不是真的共产主义者，更不是真的支持克里，而是讽刺克里是个共产主义者。幽默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最喜欢的标语牌是这个，将克里和马、恩、列三大革命导师并列。我后来到他们的网站去看过，果然有趣得很，一切都是模仿苏联的惯用宣传模式，标志便是那个四大革命导师头像，还有一面红旗，上面是俄文写的“Kerry”。
示威者走到这里，或者大放嘘声，或者跟他们争论，乃至对喊口号。我却觉得这些人着实有趣，正要上去搭话，两个示威组织者却一路清场过来，对大家说：“我们不用和他们浪费时间，这些人不值得我们注意。大家往前走吧！”我只好继续往前走。
不过，仍然有很多人留在路边，看后续部队的表演，我走了一阵之后，便也留在街边观看。在最后压阵的好像是“和平正义联合会”自己，他们打出了数不清的“说不”的旗帜。
还有人抬出上帝来反战，因为布什总是以虔诚的基督徒自居，平时说话做事都好像是秉承上帝的旨意一样，甚至敢冒“政治不正确”之大不韪，把他发动的战争叫“十字军”。这张标语牌说：“上帝是爱，而非战争”，说得确实很好。战争本身的是非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