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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对她来说是地狱,对我来说同样是地狱。我只有蹲在她的身边,轻拍着她的脊背,和她比赛流泪。
这夜,两个人整夜都没合眼。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直奔劳务市场
第二天,已经日上三竿,我们还是不想起床,就像躺在棺材里等着被泥土掩埋一样。
突然,周晓琳叫了我一声,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都到这时候了。”我宽慰她道。
“……要不,问张合锐借点钱吧?你又有他的手机号码,趁机跟他联络一下感情。”
“我饿死也不会问他借钱!”我想也没想,就叫了起来,“我和他联络感情?他怎么不先和我联络?一个人如果铁了心想找另一个人,一定能找到的!”
“咱们这不是落难了吗?退一步海阔天空……”
周晓琳的这句话,又一次把我对张合锐的怨恨惊搅了;同时也把我一直小心掩藏着的委屈惊搅了。平静下来之后,我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周晓琳,也许,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条出路。
天虽然照例亮了起来,可我们的前路却是黑暗一片。周晓琳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两个人起来洗漱时,我突然灵光闪现,揣着希望,对她说:“要不,先问你爸妈借点钱?日后有了马上还!”
“不!绝对不能!”她边刷牙边说,“我妈有心脏病,刚刚做了一次大手术,欠下的债比山还大,指望我挣钱帮着还呢……”
周晓琳这么一说,我心里刚刚点燃的一个小火苗,倏地就熄灭了。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比谁的命苦呢?很显然,她的家庭也非常不幸,可起码还拥有一对牵挂她的父母。单凭这一点,她就比我有福气。我爸死了,当然不能强求他在天堂里挂念我。可我妈总活着吧,却一走杳无音信。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的身份证被扣走了,在广州几乎活不下去了……这些我妈根本想不到吧?也许,她根本就没想过我。
洗漱完毕,两个人还是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希望一定是在门外的,窝在屋里就是等死。
正准备出门,门却被敲响了。敲门声很轻,不像是联防队的。
正疑惑时,一个细软的女声说话了:“有人在吗?”
我起身打开了门。这是一个漂亮女孩,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目光柔和。她的身材很苗条,甚至有些纤细,脚下是一只行李包。
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她苍白的脸色和一身白衣提醒了我:“你……是不是那个大出血的……”
“是的,刚从医院出来。”女孩说,“听老太太说,他们被派出所抓走了?”
“对,昨晚上,绑在一条绳子上拉走的。”我说。
“哦,谢谢你……我叫阿美。”她说着,提起行李包就进来了。
“你……没叫老太太把隔壁的门打开?”周晓琳的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排斥。
“如果我继续租那间房,就得替他们还半个月的房租。”阿美看我们不明白,解释说,“房子是那两个男人出面租的,我们六个女孩不过是他们的摇钱树。”
“你们凭什么当他们的摇钱树呀?”我不解地问道。
阿美重重地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才说:“像我们,能长期在酒店里做,前提是他们把各种关卡都打开了。如果单枪匹马,随时可能被抓……他们平时不给我们钱。他们给谁结帐,就意味着谁已经老了,被踢开了。现在他们被抓了,我他妈算是白给他们干了半年多。”
听了阿美的话,我和周晓琳都挺吃惊的。用身体换钱,竟也这么复杂,这个世界的组织化已经伸展到了每一个角落。
沉默了一会儿,阿美又说,“哎,你们还没找到工作吧?”
看来她不是个让人防备的人。我就把这些天来的情况告诉了她,并特别强调了身份证被扣的事情。
“我身上也只剩几块钱了。”阿美说,“我想先在你们这里住几天,最多住五天吧,我就有钱租房了。”
“五天?你去哪儿挣够租房的钱?”我挺纳闷儿的。
她对着天花板吐了个烟圈儿,把烟蒂丢进了门外的垃圾桶。之后,神秘地笑了一下,毫不在乎地说:“女人有身子,世界上有男人,还怕挣不到钱?”
“你不怕被抓?” 我和周晓琳异口同声。
“你们不怕被饿死?”她毫不留情。
“我们准备去找一份端盘子的工作,总不难吧?”周晓琳直了直脊背,表示比阿美高贵。
“哈哈!在广州没身份证,白做人家也不敢要啊,老板要受重罚的!”阿美笑道。
我和周晓琳这才彻底懵了。
阿美找来拖把,麻利地把地板拖了两遍。天气炎热干燥,地板很快便干了。她从行李包里抽出两条长裙子,铺在地上,再用行李包当枕头,和衣躺下了。
“在医院睡不好,我得补足觉,夜里要出去,没得睡……”她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要不,你睡我床上吧?反正我们现在要出去。”我觉得她蜷在地板上怪可怜的。
“没事,我刚来时草坪都睡过。”她没有睁眼,毫不在意地说。
我和周晓琳又出去碰运气,不过今天不用再买日报了,直奔劳务市场。这个劳务市场设在一个大院子里,几棵遮天的大榕树下人头攒动,“人”是这个市场上的商品,确实很像我想象中的古罗马奴隶市场。
我们不好意思挤进人堆里任人挑选,就溜着墙根儿,张大眼睛,在墙上贴着的层层叠叠的招聘广告中,寻宝样地淘洗着。招聘服务员的确实不少,我们最后选定了两家,一家是露天酒吧,一家是海鲜酒楼,这两家招的人多,竞争不会很激烈。
露天酒吧在海珠桥附近,海鲜酒楼临近机场。一天下来,车费花了不少,结果却和阿美说的一模一样,没有身份证,招聘者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摇着头拒之门外了。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妓女成了贞女的恩人
天准时黑了,肚子准时饿了。周晓琳身上只剩下八块钱,坚持回去煮饭吃。
刚回到住处,房东老太太就叫住了周晓琳,说她家人刚来了电话,要她回来之后一定往家里打个电话。
老太太这里就有公用电话,周晓琳却犹豫地看着我,不肯走近电话机。我赶紧拍了拍口袋,示意她放心去打。
周晓琳愁眉苦脸地抓起了话筒,拨了几次,才完全拨对了号码,开始说武汉话。还没说两句,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用手背揩了揩眼睛,竭力地在脸上堆出一层笑,声音夸张地喜气着,像是一根快要绷断的弦。我站在旁边,望着这张哭笑交缠的脸,眼圈很快便热了起来,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铅块,哽得酸痛。
五块钱,随着电磁波,很快流进了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收好钱,一双突出的眼睛鹰一样地审视着我们,不客气地说:“还没找到工作是吧?月底一定得交房租哦!”
人一没了钱,气也就自然短了。我们垂着头,快步逃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女孩子挣不到钱就丢脸了!快学学阿美吧!”老太太继续说。
回到房间,我发现阿美已经不见了。她的行李包还放在屋角,估计是出去挣钱了。
我和周晓琳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浑身瘫软,根本没有起身做饭的力气了。窗下有一只黑色的小甲虫,正卖力地往上爬,爬了一阵,掉在了地上,接着又往上爬。足足花了十多分钟,足足摔下来十几次,小虫子终于爬上了窗台,到达窗外。
“锁锁,现在你告诉我,什么叫尊严?”周晓琳怔怔地望着窗口,说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说着,我的喉头又哽住了。
“我刚才在电话里骗我妈说,我们都在高级写字楼工作,每月工资两千多块……”
“你骗她是对的……”
“对了,还记得在超市看见的那条狗吗?穿金戴银的。”
“我们一开始就不如那条狗,不是现在才不如!”
周晓琳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锁锁,你觉得阿美和咱俩,谁更有尊严?”
“跟没有温饱的人谈尊严,根本就是他妈的扯淡!”
深夜,阿美穿着一件白色缀花边的长裙子,妖艳着回来了。
她把挣来的两百块钱从包里掏出来,叫我们看,要请我们出去吃夜宵。我这才记起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胃都痉挛得疲惫了。可是,因为跟她不熟,我和周晓琳都推谢说不去了。
“不会是嫌我这钱脏吧?”她笑道。
“当然不是。”周晓琳说。
“不是的。”我也真心地说。
“那还推什么?看你们瘦成什么样了!”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们,出了门。
巷口就有一个做夜宵的大排档,光着膀子的胖师傅挥舞着大勺,笑容满面地招呼我们。
“靓女,想吃点什么?”火光把他的脸映照得红通通的,泛着油光。他是快乐的,底层人就是这样经营着赤裸裸的快乐。而那些高级酒楼、旋转餐厅里,上等人也快乐着,不过他们的快乐总像包着一层钝化的膜。
阿美点了三个粉汤、三只炸鸡翅、一叠辣椒炒田螺和三瓶啤酒,总共花了三十二块钱,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炸鸡翅,好像一辈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好像就这么吃上一辈子也不会厌。周晓琳则絮叨地对阿美说着感激话——妓女成了贞女的恩人。
一瓶啤酒下肚,我醉得晕头转向。以前和张合锐一块儿喝啤酒,三瓶都没醉过。愁肠易感,今天的例子就是我了。
“我刚才去了一家豪华酒吧,陪男人喝酒。”阿美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怎么找到男人的?”周晓琳很好奇。
“不用找,打扮得妖艳点儿,往酒吧里一坐,骚男人就苍蝇一样围上来啦。”
“就是陪男人……喝喝酒吗?”我有些疑惑。
“是呀!如果有本事讨男人喜欢,他可能会把你带出去……”她说,“不过,我宫外孕做了手术,医生叮嘱三个月不能让男人碰,不然会影响生育的!”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都是自生自灭的命
我和周晓琳听了她的这番话,都臊得不行,忙低下头吃东西。
“大不了叫他们捏捏摸摸,一场酒陪下来,就能挣一二百呢。”她又说,“说句实话吧,现在你们挣钱的门路,就剩男人这一条了!在广州没有身份证,可以说寸步难行!”
“你可不可以先借给我们一百二十块,把暂住证办下来……”周晓琳试探地问。
“不可能!”她严词拒绝,“在广州,不是亲爹亲妈,没人会借给你们钱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和周晓琳都羞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我不借钱,不过可以带你们去挣!”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唉,吃饭的钱都没了,还有什么想不开?女人没了钱,身子还有贵贱之分吗?”
吃罢夜宵,我的肚子饱涨起来。酒足饭饱真好,如果不为明天的早餐发愁,该是多惬意的事呀。阿美在一个小卖店里买了一盘蚊香。她说她睡地板,没蚊帐,必须点蚊香。不然的话,浑身被蚊子咬得七零八落,皮肤不光鲜,就没男人看得上了。
回到住处,三个人都睡不着,阿美白天已经把夜里的觉睡完了。我和周晓琳睡不着,是因为明天晚上,就不得不去开辟另一种生涯了。
直到天蒙蒙亮时,三个人才停止说话,疲惫地睡去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钟。
又是阿美出钱,三个人一块儿去菜场买了一条淡水鱼、半斤瘦肉、一把豆角和一把青菜。阿美特别强调晚饭不能喝酒,去酒吧又得喝,醉得不醒人事,容易被男人“跑单”,也就是白白陪男人喝了酒,却拿不到钱。
饱饱地吃了一顿晚饭,阿美催促我们两个先去洗澡,并嘱咐出门一定要穿裙子,穿裙子才显得婀娜多姿。要是穿个严严实实的裤子,骚男人就会绕道而行啦。
我和周晓琳听了阿美的话,都从行李包里找出一条无袖长裙,除此之外,没有更性感的行头了。我穿裙子的时候,手不听使唤,抖个不住,心也不听使唤,一样地跳个不停,结果把裙子的前面穿到了后面,被周晓琳提醒之后,半天才反应过来。
周晓琳坐在小镜子前,木着一张脸,学着阿美的样子,机械地把化妆品往脸上涂。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铁了心要做某一件事,就根本不会再犹豫了。
她们快要打扮好了,我还没把香粉均匀地抹在脸上。我的心在翻江倒海,颠簸着我的手,也颠簸着我的脸。我的心难以平静,手就不停抖动。镜子里的我,活像个花脸猫。
周晓琳收好化妆品,嚯地站了起来,面对着我,表情有些悲壮,又格外绝望。她盯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夺过我手里的粉扑,蘸着盒子里的香粉,纷纷扬扬地朝我脸上狠擦。她的模样有些恐怖,像个正在发作的偏执狂人。被她这么折腾着,我哭了,泪水是在一种不自觉的状态下流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毫无意识的流泪状态。失去张合锐之后,我曾痛苦之极,却也没有进入过这种状态。
我的泪把脸上的妆弄乱了。而周晓琳并不说话,只是扯下一片卷纸,擦掉我的泪。紧接着,她又用粉扑饱蘸香粉,在我脸上狠命地擦。还没涂匀,我的泪又流了下来,她就又扯卷纸擦。这么来往几回之后,她终于受不了,高声喊道:“别为自己不值了,都是自生自灭的命!”
周晓琳的声音炸雷样地在我耳边回响,我的耳膜在生生地疼,泪也流得更厉害了。周晓琳没了耐心,狠狠地把粉扑砸进粉盒里。散装的香粉扑了出来,纷纷扬扬地洒了我一身。
“都到这时候了,还何苦揪人家的心呢?你要是以为自己金贵,就在家里等着被饿死吧!周晓琳歇斯底里地说,“你就当个宁死不脱的贞女吧,看看日后能不能被万古传诵!”
阿美收拾好东西,举着一张调色盘样的脸,朝我走过来。她的嘴唇血红血红的,像刚吃了活孩子,非常吓人。眼影则是深蓝色的,低下眼皮时,就像个鼓鼓的小锅盖儿。
草根女孩的命运
广州,我把爱抛弃
陪酒生涯
“周晓琳,你就别再刺激锁锁了。” 阿美说,“想当初,我比她还脆弱呢,第一次硬是被姐妹们拉出去的……”
接着,阿美叫周晓琳坐下来,又往她脸上涂了一层香粉,眼影和嘴唇也都加重了色彩。
“你们都把自己打扮成淑女了,这样是找不到生意的。卖笑女的妆和淑女妆的区别就是浓厚、庸俗、低贱!”阿美说着,笑了笑。
阿美说罢,又站在我的面前,用纸巾把我的脸抹干净。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你就不会哭啦。”阿美边说边往我脸上涂香粉。
听着阿美的话,我强忍着泪水。哭有什么用呢?在这种时候,自己金贵自己简直是太滑稽了,同时也是令旁观者厌恶的吧?起码周晓琳已经非常厌恶了,不然不会对我说难听话。这种时候,我们不需要相互坍台,而是需要相互鼓劲,脸皮一抹,把自己扔进男人手里,再从男人那里换来钞票。暂住证一定得办,身份证一定得拿回来……我就这么忍着泪水,想象着将要到来的屈辱,脸上的肌肉很快就处在一种强直状态了,一张脸也很快就跟周晓琳的一样木着了。
“咱们得抓紧时间!八点前要赶到,才能捡到好货。”阿美看了看腕表。
熊猫眼、假睫毛、血嘴唇……看着这些东西附着在阿美和周晓琳脸上,我只是觉得有些碍眼。可是,当我望着小镜子,看见它们附着在自己脸上时,简直无地自容。可我必须出门,因为男人在门外等着,我的食物在男人口袋里等着呢。
我赶紧避开小镜子,眼不见心不烦,权当自己没脸了,或者权当自己戴着个面具吧,反正也是出去做不要脸的事的。
三个人坐了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来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