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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听,好吗?就像在渔村里那样,你常会说些家乡旧事的。”
在她的眼中,望见自己的倒影,田墨抬起她的右手,凑在唇边,轻吻一下,方才继续道:“好。”
他便开始说,从初一的饺子开始说,说到元宵满镇的花灯,说到清明微雨中轻曳的白幡,说到端午河上龙舟比赛的喧嚣,说到七夕姑娘们乞巧的欢歌,说到中元节暗夜中纸钱浮空灰烬,说到中秋的月饼与烧鸭,说到重阳的菊花与蒿草,再说至除夕的扫除与热闹……
田墨心知,她定是幼时所遇非人,才年幼尚有便走上了一条血雨腥风的不归路。常人最平凡不过的节庆,在她而言,却全然成了奢求。想到这里,他胸口就有酸楚肆意,强忍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等咱们回家,我陪你玩遍二十四节气,看遍寒暑,可好?”
“回家啊……”她轻轻合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不过两间房的小茅屋。
那是在一个偏僻的渔村,临着大海的地方。这三月来,他们便一直隐居于该处,过着远离武林纷争的恬淡生活。
当日,罗亚鲛终究是手下留情,否则绝不会一剑之下刺她不死。虽然看似血流如注触目惊心,但却是避过了要害,未伤及五脏。那时,田墨仿若发疯了一般抱着她去寻大夫,稍做包扎便连夜雇了马车逃离,直奔到南方穷乡僻壤之处,在小渔村中定了下来。
那些日子,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生怕只要一个失神,就再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如此折腾了月余,她才渐渐好转。只是,伤愈之后,身子底也再不如往日那般健康,变得容易畏寒,武功也尽数失了。她却全然不在意。老天能留下她一条性命,便是仁慈至极了。
渔村中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每天见日升日落,日子里再无阴谋争斗,只剩下捕鱼、煮饭、劈柴,却是意外的充实。那样安宁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几乎让她错以为,苍天怜见,要为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就在那时,正道众派门人蜂拥而至。之后,便是被五花大绑押解到这千里庄中。石无归言曰,若她不说出魔教的内幕,便要择日将二人除以极刑。
她轻轻抬眼望他,在唇边绽开一朵淡淡的笑花,“义兄,你可知,那三个月,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他低头望她,故作瞪眼状,沉声道:“休得胡说!什么叫‘此生’?我还没带你去看花灯闹元宵,没带你去看三月桃花乱舞,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更欢喜的!”
“嗯!”她笑着点头,笑意写在唇上,笑意写在灿若星河的眼眸之中。
四目相对,其笑焉焉,虽是无语,更胜千言。
就在二人偎依着享受这份恬静与安宁之时,却听得牢房的铁门重重响起,紧接着,只听脚步之声渐渐逼近:“哈!你两个小子在牢房之内,倒甚是痛快嘛!”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隔着牢内的木质栅栏,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田墨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正不时地抚着他花白的胡子——这人不是崆峒派掌门司徒空还能是谁?!
史非花身形未动,依然非常惬意地半依在田墨的怀中,只是斜眼望向司徒空,淡淡笑道:“怎了,老爷子?看不惯别人在大牢里谈情说爱吗?”
“哼!”司徒空从鼻中狠狠地哼出一声来,似是全然不屑,“我管你们奸夫淫妇在这里行什么苟且之事?!”
“你!”田墨闻言大怒,刚要起身怒骂,却被怀中的史非花拉住了衣襟,示意他莫动。
“老爷子,”她浅浅扬起唇,勾勒出嘲讽的弧度,“您该不会夜半孤枕难眠,想来牢内看一场免费的活春宫吧?若是如此,抱歉,那要让你失望了啊。”
“喂你……”田墨顿时涨红了脸,低头望向怀中的人,不明白她怎地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她又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望着他淡笑,眼波流动,微微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不再做声,由她与那司空老头周旋。
司徒空果然动怒,气得脸色发红,“小鬼!你的舌头也只能猖狂到今天了!”
“啊?是这样吗?那司徒老爷子,你今日前来,怕不会只是想与我们聊天那么简单吧,”史非花浅笑,突然拊掌,故作恍然大悟状,“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老爷子,那日人参上的毒,可让你不好受吧?”
说到这里,她故作惋惜状地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唉,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老人家您果然是长寿的命啊。那样的毒都毒不死你,真是好狗命咧。”
“噗!”
虽然此时二人正被囚禁于牢房中,面前又是满脸凶神恶煞的高手,气氛甚是诡异。然而听得史非花一口一个“长寿”,却是暗骂司徒老儿乌龟王八,田墨还是忍不住喷笑出来。这更让司徒空恼羞成怒。
“臭丫头!你莫尽占口头便宜!瞧我待会不割下你的舌头!”他冷冷道,“那点小毒物就想难住我?你未免太小看我司徒空了!”
史非花黑眸满是笑意,偏了头笑望他,“这么说来,老爷子您是找着解药了?”
司徒空得意地抚了胡须,“那是自然。”
史非花的眼中光彩闪动了下。随即,她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唉,真是可惜了。我还指望那毒不死你也能要了你半条老命呢。可惜,可惜,平白浪费了一支老参……”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老爷子,这么晚还劳您过来跑一趟,是什么让您这么辛苦?难道您是想早些问出那魔教内幕,好作打算吗?”
“哼!”司徒空目露凶光,阴狠地道,“我是来要你小命的!”
言闭,他提起一掌直拍来。栅栏发出“哐啷”的巨响,应声而碎。
田墨忙闭上眼,将史非花死死搂在怀里,以自己的身子遮住她的——然而,半晌过去了,预期中的凌厉掌风并没有击中自己。田墨狐疑地睁开眼睛,却见牢房之中,乌鸦鸦地站了一圈人,团团将司徒空围住——他们正是千里庄众弟子。而庄主石无归,正手握长剑,横在司徒空的脖子上。
“石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司徒空惊道。
“莫再装了,”史非花抢先开了口,淡笑道,“老狐狸,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妖女!你胡说些什么?”司徒空气急败坏,抬手就要再出掌,可脖子上顿觉一凉——石无归的长剑又逼进了一分。他只得垂下手,只是狂吼:“石老弟,这妖女必是说了什么想要离间我们,挑起我们之间的误会!你莫要相信这妖女!”
“哈,”史非花大笑道,“事已至此,就莫要强装了!你说是不是?司徒掌门……哦,不对!该是魔教青龙堂堂主才对。”
田墨闻言顿时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他求助地望向史非花。而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轻轻勾勒了唇角,笑着向他解释道:“义兄,你可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早在几年之前,武林正道中连续损失了十余位掌门好手的事情?”
“嗯,我自然记得,”田墨点头道,“你还对我说,这凶手既然可以这么久不露行踪,又对诸位掌门的行为甚是了解,想必正道之中暗藏魔教的奸细。”
“没错,”史非花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魔教暗插在正道中的棋子。不过,那些人,却并不是我下的杀手。”
田墨顿时了悟,“你的意思是,杀手另有其人?那这正道之中,岂不是还有另一个魔教奸细?”他敛了眉头,转头望向司徒空,“难道是他?”
史非花浅笑,“若是正道中人,必是想暂留我一命,待从我口中套出魔教内幕之后,再下杀手。而唯有他,是要立即杀我灭口的。”
“不对!”司徒空大吼出声,无奈头不能转,只能斜眼望向身旁的石无归,“石庄主,你别听她胡说!我来……我来杀她,是要报她下毒之仇的!并非杀人灭口!”
“莫再狡辩了,”她轻轻扬了唇角,勾勒出嘲讽的微笑,“当日,我在参上所下之毒,乃是魔教特有之毒,唯魔教教主有解药可解。但我在这毒上稍做了手脚,使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动可消,以免错杀好人。司徒堂主,你若非魔教中人,并且与教主交情紧密,这解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这……”司徒空还想狡辩,就被石无归一把点住了周身七大要穴,他顿时如烂泥一般瘫软下去,再也动弹不得了。
石无归示意手下将其铐了,捆住了手脚,锁进牢中。之后,方才望向仍然坐在地上田墨与史非花二人,冲他俩笑道:“丫头,你还要窝在人家怀里多久?羞也不羞?”
“哈!”史非花就是不动弹,反而向田墨怀里又缩了缩,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来。她浅浅一笑,反唇相讥:“老头,你还要在此站着碍眼多久?刚刚躲在一边听人情话绵绵,羞也不羞?”
“什么?!”
田墨顿时愣住,双颊热辣辣的烫。一想到他方才与她所言之事,全然被他人听得了。他忙将史非花一推,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直冲牢房外去了。
史非花没料到他会有此一举,一个不稳,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田墨飞奔出门的背影。这一幕,看得石无归抱起双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丫头,你看你,玩得过火,把人家吓跑了吧?”
她瞪了他一眼,“他那是脸皮薄,害羞了。哪儿像老头你,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该退避的时候不避,跟个竿子似的杵在这儿,坏人好事!”
言闭,她斜了他一个白眼,再不搭理笑呵呵的石无归,直追出牢房——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已在地上积起一片纯白。
史非花畏寒地缩了缩肩,向前望去:只见那人,正站定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前方。
“义兄。”她轻声唤他。
他缓缓回过身来。飞散的雪花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又骗我了。”
在那语气中,听出了哀怨的味道,她淡淡勾勒了唇角,浅笑着答道:“耶,怎能用个‘骗’字呢?明明是你没问呀。”
这句话让他顿时为之结舌:他哪里知道事情竟有此等百转千折?前一次知道她是魔教奸细,他已是宛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不已。他哪里想得到,在这之后,竟然还有一重隐情?!
见他不答话,她慢慢走了过去,在雪地上踏出一排浅浅的足迹,“你生气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毕竟,咱们自由了,不是吗?可是,心里还是有疙瘩。你可知,你这次又将我骗得多惨?我日日担惊受怕,就怕你被正道捉住。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听得他实话实说,她站定于他的面前,抬眼望他,缓缓向他讲述过往:“义兄,我有没有向你说过,我是七岁那年,遇到了奎虬……”
田墨闻言身形一震:那“奎虬”正是魔教教主之名!便是这个人,将她扯进了江湖的血雨腥风之中!
他伸出手,握紧她冰冷的双手。
她冲他淡淡笑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五月十四,再过三天便是我的诞辰。他途经我连茗寨,看见我与别的孩子在寨子门口玩,便塞给我很多很多的酥糖。他让我带他去找我爹娘,他告诉他们,说我天生武骨其佳,是个练武的奇才,要带我去山上练一身好本事。爹娘起初舍不得,可后来,他掏出了一大锭的金子……”
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田墨慌忙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握住她的双手,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莫说了,莫说了。你若不想说,我再不问便是了。”
“不,我要说,我要说,”她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之中,闷声道,“他对我极好,会给我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很多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玩意儿。他也会很严厉地教我武功,每个招式只教一遍,记不住便打。我怕挨打,所以我很拼命很拼命地学,日日夜夜地练。只四年工夫,便小有所成。他便对我笑,说是到了可以试试身手的时候了……”
田墨心中隐隐不安,他忆起当日在客栈中她与罗亚鲛的对话,已能将事情的经过猜出七八分。他也知,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将一切都说一遍,发泄出来。所以,他只有痛苦地敛起眉头,将她搂得更紧些。
“……他便带我去了鸬鹚村。他……他随意拉住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将他扯得四分五裂……他……他要我杀掉全村的人。我很害怕,我不敢,我哭,他便打我,还说,若我不杀他们,他就要去将我连茗寨的所有人全部扯碎……我……我……”
察觉胸前润湿一片,田墨只觉得胸口那处,心如刀绞。那年她仅仅十一岁,却被那个姓奎的畜生毁了一生!他恨不能飞去将那姓奎的大卸八块!但事实上,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将她搂紧一些,再搂紧一些。
“……我不记得那天我杀了多少人了……我也不敢去数……后来我才知道,鸬鹚村共有渔民村人三十八口,只一个小男孩活了下来……后来,他又逼着我苦练武功,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等到我十六岁那年,他终于派了任务给我,允我单独下山。下山那天,我带了很多银票,很多衣服,很多珠宝,想回家分给爹娘……可是……可是……”
不用她说下去,田墨也知发生了什么:那畜生定是早已毁了连茗寨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他此等行径,简直是比妖魔更甚!
“……我发疯般地跑,不知跑了多久,一直跑到筋疲力尽为止。后来,我便遇上了石庄主。”
熬过了最为难熬的一段,史非花伸手抹了一把脸,抬眼望他,继续道:“若非石庄主,我不是发狂便是自寻短见了。就在那时,我答应他,将魔教中的事一一告诉正道。后来又过了两年,便发生了正道高手相继失踪死亡之事。我们都怀疑是正道之中混入了奸细。我回容阳山想探出什么线索,可奎虬和他安插在正道的手下,向来都是单线联系的。所以我一直查不出什么眉目来。后来,我便向他请命,要求去正道中做手脚,颠覆几大门派,除去正道几位中流砥柱。奎虬欣然答应。我便伪装成男子,加入了仙侠门,凭借武功底子和悟性,获得了仙侠老掌门的垂青,成为了仙侠门的帮主。而这时,我和石庄主反复思量,以武功高深之程度来看,将目标锁定在龙应胡和司徒空两个人身上。”
田墨方才幡然省悟,“所以,你便设了这个局,将我引入局中。借我之手,假意诬陷石无归,好让那奸细降低警惕、并察觉不出异样。然后,你再给司徒空下毒,刺杀龙应胡,却不曾当真取他们性命,暴露出你魔教中人的身份。之后,你再故意被正道抓住,而这时会来杀你灭口之人,就必定是那个潜伏于正道的魔教奸细了!”
史非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料错了一点。”
“什么?”田墨挑眉疑道。
她望着他,淡淡笑道:“我并非故意要被正道抓住的。在渔村之时,我当真想就这么退隐江湖,再不问什么正道、魔教,只这么捉鱼煮饭,平平淡淡地与你终此一生。”
望着她黑眸之中的笑意,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眉心印上一吻:“好。我们这就回家去。”
“嗯。”
十指交握,并肩而行。
雪落成白,染上发间。乍一看,好似须发皆白。
所谓“白首鸳盟”,不过如是而已。
江逐浪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喊他“陆兄”,然而更多时候,则调侃地称呼他为“陆姑娘”;他则在门外立了牌子:“唯鬼与江逐浪不得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