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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都明白的……明白,却无法接受。
所爱的,所恨的,生生死死,随心所欲的……
在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拥有无限可能。
其实不只是她,人心的力量也是一样,只要愿望足够强烈,一个人,就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
这是她所创造的。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她可以拥有一切,包括生命的轮转,却偏偏被驱逐了真实。
所以并非不能拥有自己的世界,却还是不能永远滞留在这里不走。
不管看上去有多美,不管听上去有多妙,假的就是假的,无论你怎样幸福、悲伤、欢喜、痛苦,甚至为之付出一切,虚假的世界也从来不存在于那里。
你躲避,你奔逃,你闭上眼睛塞住耳朵装聋作瞎,于是世界在变化,在前进,只有虚假世界里的你停步不前。
大地,震裂。
天空整个儿掉了下来。
藏獒神犬抱着在很久以前就已没有呼吸的躯体,仰起脸,露出细白的面颊,迎接天幕坠落。
那是一个人的崩溃。
世界末日。
滚滚的岩浆从地底喷薄而出,熔化了天地万物,包括这脆弱的美景。
大家的身影站在岩浆的幻境中,慢慢消失。
***
回到熟悉的绿荫公寓门前,看着这个还没消失掉的世界和诡异的公寓,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乐源想说一句什么,一抬手,忽然惊讶万分地自视一圈:“啊,乐沣,换过来了换过来了!”
他蹦踏两下,好像还不敢确定,自己已经不是那毛茸茸的身体了。
“是啊。”温乐沣说,“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她的世界。”
神犬用力地抱紧了一坛骨灰。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世界。
她的世界……崩溃了。
***
十几天后的某个淩晨,天将亮而未亮,少数早起的人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如同幽灵。
温乐源睡得香甜,梦中的他正沉湎于美女的怀抱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残酷地将他从梦中摇醒。
“哥!醒醒!快醒醒!”
“天塌了再来叫我……”他一把将温乐沣挥开,转身,又继续与周公约会。
温乐沣摇得更用力:“她要走了!你不是也说要送她的吗?”
温乐源满腹怨怼,却无话可说,只好慢吞吞地爬起来:“要不是你说要送她,我才不要……”
“别那么多话了,我先下去,你快点。”
温乐沣拎起外衣,开门走了出去。
温乐源穿好衣服,也抬脚准备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转回来,拉出墙角的箱子翻找。
女妖精、冯小姐、宋先生和宋昕已经站在了公寓外,恢复原形的藏獒站……不,应该说,是“蹲踞”在他们面前。
“温乐源呢?”宋先生问。
“他马上就下来。”说完,他躬身伸出一只手,藏獒伸出一爪,与他握手,“为什么一定要走?而且还变成这样……你还打算回到自然界去吗?”
藏獒用女性的声音轻轻地叹了一声:“能有什么打算呢?我还有无尽的时间……说不定去找找他,他应该已经转世了吧。这次我不接近他,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
“那……如果他又死了呢?”温乐沣问,“难道你还要创造这样的世界?他不想你这样。”
藏獒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温乐沣知道她根本不想听自己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开导她,竟只有住嘴。
“别去找了,”温乐源从公寓里走出来,“你永远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你在,他就没有善终,就像他转世这么多次的原因一样。”温乐源将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是握手,而是伸开了手掌。他的掌心中,是一颗青色的、仿佛玻璃弹珠一样的东西。
藏獒看着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它不是毁了吗?”
“你的世界毁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给你。”那张满是胡子的脸笑得非常温柔,“这是我的补偿。”
藏獒瞪着他:“我不要什么补偿……”
“我们把他的魂魄打散又重组,又做了点小小的手脚。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新魂,既不记得你,也不会再接近你。”
“我不要……”
“你非要不可,”温乐沣温和却坚定地说,“这个玻璃球里是我哥哥做的世界,你也可以用它做出你的世界……你甚至可以在里面做出一个新的他来……”
“那是假的!”藏獒愤怒地说。
“……是啊。”
那是假的,是一个梦。但即使是梦也是美好的,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即使知道不是真的,却义无反顾地沉浸梦中,终生不醒?
藏獒神犬终究是走了,却没有拿那颗玻璃球。
他们看着那个消失在孤单街道上的黑色大犬,心里微微地有些酸。
因为他们说谎了。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身后的某个窗口里,有一张年轻的脸,正在呆呆地看着神犬离开的方向。
You created the world。(你创造了世界。)
You are the controler of the World。(你是世界的主宰。)
How long will you keep staying in this fake world?(你还要停留在虚假的世界多久?)
Stop。(停止。)
End。(结束。)
PS:遥远的某拘留所。
“员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那家伙拿着枪对我——所以我给了他一枪呀!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您的车——”
“再胡说一句试试看!”
“我拿我脑袋发誓!真的是那个抓了我哥的家伙……哎哟哟哟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就是让你记住!那个抓了你哥的人是我的朋友,他早就死了!他在戈壁滩巡逻的时候,被其他偷猎者杀了,还是我给他穿的寿衣!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毙了你!”
“那……那……不可能呀……我真的……呀呀呀呀!员警先生!先别打!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在哪儿?”
“放心,你进去了绝对能和他住隔壁。”
“啊?可是我听他说,他那间里面条件不太好,您看是不是……”
“找个杀人犯和你住吧。”
“……”
“怎么不说话……嗯?怎么这就吓晕了?”
4
人头说:“你害死了我们。”
他说:“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
他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地看看窗户,发现睡前拉得好好的窗帘掉到了地上,挂窗帘的铁杆断成几截,戳在窗台上。
窗外,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在眼睛下面飘来飘去。
他从床上猛地弹跳起来,打开手边的台灯,又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找日光灯的开关。
一个漂亮的玻璃艺术灯挂房间中央的房顶上,长长的装饰琉璃串垂挂下来,在跑来跑去的他肩头上轻拂。
所有的灯都亮了,他抹一抹脸上的冷汗,再去看窗户,那只眼睛已经不见了。
他呼了一口气,却没有发现窗外柔软攀爬的长条物体——像舌头一样。
***
跟在冬天的尾巴后面,春天施然而来。
今天是晴天,阳光照得懒懒的,虽然还没什么温度,但对于一冬天都没见到几次蓝天的人们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
绿荫公寓的天台顶上,早早就挂满了被子、褥子、单子……等温家兄弟起床,抱着被褥准备来晒的时候,天台上连插足的地方都没了。
“看吧……让你早起你就是不听,这可怎么办?”温乐沣苦恼地说,“这些盖了一冬天,再不晒咱非得生病不可……”
温乐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而是鬼鬼祟祟地查看每一件晾晒的东西,最后选中一串床单,折一折、两折、三折……条条都折得跟蛇一样细长细长,然后极其利索地把他们的被褥搭上去。
“看!这不就行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这太过分了吧……”
“过分?那你就别放吧。”
温乐沣犹豫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搭了上去。
反正已经折成那样了,不放白不放……
大毛二毛三毛——那三只已经长得半大的小猫,在扶栏附近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不时厮打一架,小爪子时不时地就踩空在外面。
温乐沣发现了它们的危险游戏,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想抓,哪知三个小家伙还没等他靠近,就已经警醒地四散逃开,趴得远远地看他。
温乐沣气急,却又不能不管,只得追着它们跑来跑去。
温乐源叼着菸站在旁边,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而且还很无耻地,为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
“哥!”发现他的恶劣行径,温乐沣都快气死了,“你快点给我来帮忙!把它们挡住!”
“不要!”温乐源哈哈笑着,断然拒绝,“它们小骨头太脆,我怕一不小心压断了。”
“谁让你用特异功能了!”
“赤手空拳也一样。”
温乐沣有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正巧最傻呵呵的三毛钻了出来,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了,很高兴地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一把抓起这个自投罗网的小家伙,投球——准确无误地落在温乐源的脸上。
温乐源嚎叫……
温乐沣拍拍手,心里冷笑着想三毛的爪子磨得不错。
在温乐源不情不愿的帮助下,经过满天台的搜捕行动,温乐沣又抓住了躲在花盆后面的大毛,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二毛的踪影。
“这家伙,不会掉下去了吧……”
兄弟二人只记得在晾衣竿的世界里找,却没发现楼梯口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山峦起伏的被子、单子、褥子、尿布片子……落在温乐沣的身上。
二毛窝在那人的脚边,正在施施然地舔毛。
两人找得近乎绝望,不禁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失足掉了下去。
正当他们从最后一层被单中钻出来,准备到楼下去找找看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托着二毛送到了他们眼前。
“你们是在找它吧。”
“没错没错!你在哪儿找到的?”
温乐源一迭声地说,上前将小家伙抓过来,让三胞胎在自己肩膀上会合。
“在下面,我看见你们。”
“咦?”
温乐沣也想去接的手突然停住了。
“乐沣?”
“温乐沣。”
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前者是温乐源,后者是那个人。
温乐源一愣:“你们认识?”
那是个有些苍白的男人,双目无神,两颊凹陷,身材高挑而消瘦,整个人的感觉有点神经质。
他身边好像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声音忽大忽小。
温乐沣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平复某种情绪,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梁永利。”
***
他在床上嘶喊着救命醒来,头上身上汗流如注。
那个巨大的眼睛依然在窗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痛苦地揪住头发,好像要将头皮也一起揪下来地呜咽。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要摆脱这种生活……他受够了!
***
三胞胎在温乐沣的脚边缠来缠去,温乐沣坐在他们房间的地板上,身体深深弓下,额头靠着膝盖。
“乐沣?怎么了?”
温乐源一进门,便发现他的不寻常,有些担心地地叫了一声。
“……没事。”
声音平静,但很微弱,还有点结巴。
“怎么可能没事!”温乐源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他的领子,迫使他面对自己,“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温乐沣的脸色已经近乎青灰,嘴唇死白死白,还在微微发抖。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
温乐源放手,温乐沣无力地向后倒去,温乐源跨骑在他的身上,照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温乐沣的脖子差点扭断。
“……别打那么用力……”
“不用力行吗?”
“喂……”
反手又是一巴掌,再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一样劈里啪啦的巴掌声,三胞胎卷着尾巴逃到了屋子角落里。
清脆的巴掌声终于停下,温乐源起身,温乐沣捂着脸,愁眉苦脸地坐起来。
“牙都快打掉了。”
温乐源按着他的头顶,把他的脸抬起来。
尽管被打得两颊都是纵横交错的紫红指印,整个人都好像肿了似的,但看起来却比刚才好很多,面色正逐渐恢复正常,嘴唇也泛起了血色。
“管他牙怎么样!现在好点没?”
温乐沣微微张开嘴,满口都是血。
“一点都不好。”他含含糊糊地说。
“……真的打掉了?”
“差一点……”
温乐源拍拍他,温乐沣爬起来钻到浴室里,哗啦哗啦地漱口。
温乐源舒展一下身体,躺在地板上:“你今儿个那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继续说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强人呢!居然能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不容易!”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有些不耐烦了:“我问你话啊!你应一声行不行?”
温乐沣哗啦哗啦……
温乐源跳起来冲到浴室里,把脑袋还滴着水的温乐沣拖出来。
“你又怎么了!”温乐源仰天长吼。
温乐沣不答,只是卧在地板上不停地干呕。
无奈的温乐源闭上嘴,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那小子到底对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反应!”
温乐沣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不过他知道温乐源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甘休的,万一跑去杀了梁永利那他就罪过了,他努力打起精神,摆了摆手:“没事……他什么也没干……你别瞎猜……”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怀孕了?”
温乐沣一拳打中他的肚子,那家伙嚎叫着打起滚来。
“我说了你别瞎猜!”愤怒的温乐沣精神好得很,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这模样的确是他的问题,但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你听明白没有!”
“开个玩笑嘛……”温乐源抱着肚子呲牙咧嘴地笑。
虽然“看起来”是没问题了,但其实还是有“点”问题存在。
温乐沣方才那一下只是回光返照,很快又无力地倒回地板上。
“刚才咱们在天台上,阳光又很好,所以,哥,你没注意对吧?”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而且也没异味。”
温乐沣翻了个身,深深地叹口气:“那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发现啊……如果我那时候够敏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发生后来的……”
“后来的什么?”
温乐沣不回答,也不动。
“喂,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温乐沣还是没反应。
温乐源凑近点,按着温乐沣的肩膀把他扒拉过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昏倒?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把温乐沣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挠挠乱糟糟胡子,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忽然对着窗外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一张苍白的脸在窗户上仓皇退去,玻璃上留下五道淋漓的鲜血痕迹。
他哼一声,又砰地甩上窗户,回到温乐沣身边坐下,关灯,开电视。
房间里很黑,电视机的光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跳跃闪动,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开辟出的另外一个空间,与我们的世界相同,又不同。
大毛和二毛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三毛举着尾巴轻盈地走来,坐在乐源身前的地板上,屁股对着他。偶尔很严肃地看几眼电视,更多的时候都在舔自己的毛。
三毛的背影很肥,是那种肥得就剩下一个大屁股的肥,看着这样的它,温乐源的心中燃起了欲望……
狠狠掐住它的肥屁股,把它的肥肉挤出来的欲望!
他伸出指头,戳了它屁股一下。
三毛甩甩尾巴,没理会。
温乐源又戳一下。
它的尾巴甩得不耐烦了点。
温乐源又戳一下、再戳一下、还戳一下……
三毛终于回头——狠狠就是一口。
“死三毛我炖了你!”温乐源嚎叫。
“喵——嗷呜呜呜——”〈翻译:活该!谁让你调戏淑女!〉
休憩的地盘被打扰,三毛不满地站起来,优雅地甩着尾巴离开,准备再找个安静的地方舔毛。
在它准备跳上窗台时,忽然发现屋子角落里多出了一个人,蹲坐着,看不到头,朦胧看来和刚才温乐沣的姿势有些相似。
这里是它和它兄弟们的地盘,那两个人类就算了,什么时候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