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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子和小青
买子在快到家的路上,满脑都是小青赤条条在金水身下的场面,这场面叫买子对金水有种刻骨铭心几近疯狂的仇恨。然而,当买子走上东崖口,望见院里晃动的小青的身影,一腔仇恨立时便化作一股汹涌的欲望,这欲望滋蔓了对小青的暴虐。买子进院小青正在井台洗衣服,铜盆里漫起的肥皂泡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色,买子一把就把小青从肥皂织就的光色中提起走回家中。
小青其实早就看到买子从崖口走下院来,故意不抬头,故意以冷淡呼唤买子的赤热。小青窃喜心中的算盘得逞,狡黠的目光煽起肥皂泡似的扑朔迷离。买子被汹涌的欲念推动着,顾不得玩味过程中的情调,他擒小鸟一样擒住小青朝西屋走去,动作异常粗鲁、急切。买子推上屋门,三下五除二脱光小青的衣服,而后解下裤带沉沉地压上去。压上之后却久久也不动弹,好像他进家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奔着压上去这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并没给他带来多少刺激。那汹涌的欲念,在这个目的达到后像走错门的狗似的悻悻溜了出去。买子翻下身,看着小青洁白的、滚圆的身体,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他张一下嘴巴,好像想讲什么,好像那话对他对小青都很重要,因为他的表情是深沉的,思索着的那种深沉。小青等待着,小青婚后越来越喜欢形式。可是蓦地,溜出家门的狗又溜了回来,买子手捏住小青两胯,将她翻过来又翻过去,而后下颏在小青乳上狂乱地蹭磨,脚在小青腿上狂乱地踢蹬,嘴里不住地喊道,程买子x你,是程买子x你呵小青。短胡茬在乳部嫩肉上的蹭磨使小青感到钻心的疼痛,小青尖叫着,你醉了程买子你醉了。买子蹭着、磨着,脚不再动弹,这时,他进入了小青,他缓慢地进入了小青,好像山雨咆哮的间歇,又像山而欲来之前的沉闷,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迟疑。小青由奇痛感到奇痒,小青闭着眼睛,嘴却没有闭上,一声接一声地说你喝醉了,你在哪喝醉了?这时,山雨再一次来到,倾盆大雨轰然地抖动地面,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迷雾,弥蒙了两张面孔,使他们对面不识。买子仿佛被洪水冲下来的泥沙似的滚落到炕上。许久,小青坐起来,陌生人似的看着买子,嘴巴上下翕动了一下,好像想讲什么,好像那话对她对他都很重要,因为她的表情是深沉的,思索着的那种深沉,买子等待着,他希望小青对他有所认识,可是小青却说了一句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话:农民。
因为有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虐,小青在堂屋里做饭吃饭都不说话。结婚之后,买子回家从不让屋子清冷,小青不会做饭,他就和她一同灶上忙着,引着小青说一些俏皮话让母亲高兴,这种新添的家庭欢快气氛使买子觉得终于做了一个孝顺儿子。小青不说话,买子有些慌乱也有些后悔,买子里出外进故意把歌哼得跑调让小青笑,小青不笑,就自己大笑。当把饭桌拿到炕上,买子在堂屋里对着小青耳朵说,请你大笑。小青还是不笑。沉闷的气氛就一直延伸到饭后。
与睡觉相关的节目提前上演,留给一对新婚夫妇的夜晚就变得索然无味,令买子和小青在一阵拾掇锅碗打扫庭院的忙乱之后闷闷地。
然而买子一直没有上床,他扫完院子在母亲屋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见母亲睡去,他跳上炕把窗帘遮严后回到西屋。买子在西屋高低柜抽屉里摸了盒火柴,对小青说把窗帘遮严。小青看看买子,以为他想抽烟,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买子自己跳上炕去把窗帘遮严,严肃地说,快睡。
买子逍遥地走到门外,一面看着天上闪亮的星星,一边划着一根火柴扔到草垛头的散草上。买子烧自家草垛的念头诞生得非常简单,那一瞬只想有什么办法能使小青热烙烙钻进自己怀抱,然而这个想法一旦生成,一系列充足的、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理由便堂而皇之涌进他的脑际:林治帮因草垛失火提出退职之后,镇上就有了新的规定,凡村级干部家遭黑眼风的一律补助;一个人如果老顺,就会有人琢磨你,自己给自己造一个障碍,可免除意外的麻烦;当然最重要的是,小青会忘掉饭前一切不快,娇嗔地偎依在他的怀中。
一切正如买子所料,大火烧红半边天光时,小青惊慌地钻进买子怀里。然而,当买子搂住小青凑近小青耳朵边说别怕,火烧财旺,并把前边两个充足的理由说与小青,小青再次说了一句让买子感到意外的话:真是什么丈人什么女婿。不过这次小青说完,两手蛇似的缠住买子脖子,不再怄气。
月月
从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园里退出,从曾经属于自己的校园里退出,月月在一块阔大的苹果山坡体验了从未体验过的天地的寂然无声,时光的漫长无边,身体的疲惫不堪。应该承认,多年来,月月没有断过与土地农活的亲近。因为三哥懒惰,农忙季节下班回家,她泥里水里从不惜力。然而,那时的活路再累时间再长,也不过三五小时三天五天,相对许多个站在课堂讲课和坐在办公室备课的时光,不过是蜻蜒点水,是一次声带的休息,思维的间歇。而眼下日出连着日落,时间从未有过的混沌一体绵长无边,仿佛在深海里行舟,海天一色没有变化。月月一铣一铣拖着果盘,一脚踩下,黄土便仿佛喷射的水花似的,呈一个扇形的升飞与降落。为了保持园内的宁静,月月当古本来包下四十棵果树的所有果盘。
如果不是怀孕,她不一定非得回到歇马山庄,她可以到外边去当保姆去打工,可是她怀孕了,这对她很重要。肚里的孩子不允许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当然,她应该打掉孩子,在歇马山庄,不会有哪一个独身女子跟人有了孩子还要保留下来,她却要做在山庄人眼里大逆不道的选择。最初的决心,只是为了争取买子,因为怀了孩子月月以为在买子那里还有希望,然而希望落空之后,保留孩子的决心竟然更加坚定。自从清醒地意识到,她的生命离不开买子,在月月的心里边,就一直挣扎着一种意志,一种初始坚定并一直坚定的意志,那便是,向小青,向买子,向整个世界,去证明一点什么。什么,她自已似乎也很难说清。
从张小敏家后门出发,到古本来的山坡果园的有半里坡路,月月每天天没亮就起身做饭,准备猪食鸡食。猪食鸡食是她晚归时在果园边缘掐的绿蒿、灰菜、麻乍菜,这些越往秋深越叶茂茎嫩的菜草,是鸡鸭猪一天里咀嚼不完的食物。人吃的、畜类吃的一同备好,天刚微明,月月就趁张家母女俩未醒之时,扒一口包米稀饭,扛着铁铣顺房后小路奔果园里去。露水打湿鞋面裤角,脚下一片沁凉,铣把儿磨破嫩嫩的手皮,掌心火烧火热。月月打发张小敏去为她买来一双球鞋一副手套。最初几天,每一低头穿鞋和戴手套,她的胸腔就有食物往上蹿,而每次呕吐之后,她的鼻腔里都要涌出一股酸楚的潮绪。她不敢让那潮绪停留,赶紧扬脸去看远山、天空。最初的时光,委屈和伤疼伴着呕吐时常从心底的缝隙流淌出来,—;—;而这情景,浮现最多、印记最深的还是国军向她施行暴虐之后,小青站在她的房间里说出的那句直扎心窝的话—;—;翁月月你这不识敬的女人,放着一条光明的道路不走,专走铺满荆棘的小路!她深信,在这个世界上,最懂得她为什么做不识敬的女人的人,便是将她说成不识敬的女人的小青。小青透悟她的情感,透悟女人的情感。小青其实很早就把一双目光显微镜似的伸进自己的生活—;—;在她知道她的哥哥有病的时候,面对月月的抑郁她曾几次提示过。直到后来她走进他们中间,她站在道德、正义的方坛上趾高气扬理直气壮。那情景让月月不想回味却又抵御不住。她在那情景中看到女人的可怕,她感到自己那勃勃不平的心在嫉恨,她嫉恨小青,她甚至有一闪念希望她遭到什么不幸……另外一个难忘的情景就是买子在村部坡场上对自己的坦白: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感情,这孩子,我不敢肯定是我的,不管是不是,我带你去打掉……月月依稀记得那张面孔的淡然、无情,恨,便不由得钻进每一个毛孔。月月在最初的挖果盘的时光里,恨仿佛渗入果盘的泥土,一铣一铣被她挖出,在她身后堆成沉实的山峰。
然而,就像挖出来的土最终还要填进去,委屈和伤疼并不占领她的全天,只要胃里的东西吐出去,或者欲吐未吐最终消化沉底,她的心情就会有所好转;而只要心情好转,与她会面的那些情景就悄然退去,即使不退,她也无法切近当时心情。这时,月月感到,疏密有致的果树枝桠分割了她的视线,像小时候在树林里藏猫猫,黄沙黄土唰啦啦落到地面,像小时候菜地里看父亲和哥哥挖菜窖。因为令她记起的全是快乐的、童年的往事,小青和买子就被推到脑后,让她有隔世观火之感,好像他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远山一样迷离虚幻的景象,他们与她遥遥相望,却不能走近不能打扰她,她的心中被无忧无虑的往事占满,色彩斑斓……
半月之后,月月彻底摆脱了呕吐,便变了一个人似的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这喜悦就像第一次在大河里洗衣服被买子抓了一下胳膊,觉得整个日子都被旋动。月月又重新走回被买子旋动之后日益觉醒的欢乐、日益觉醒的相思中去。她与买子走近,买子离开了小青,他是一个人向她走来,带着随意和散漫,带着原始的激情,自烧自旺的火一样的激情……在没有变化的重复的日子里,买子回复了最初的模样来与月月会面,相思仿佛重新点燃的蜡烛,火苗一舔一舔,撩拨着、幻照着她的辛苦,她的劳累,她的没有家园的果园。
月月被重新撩拨着,每到日影西下都盼着下一个日子走近。有了相思,白昼的果园里有一个无处不在的买子,他在那里站着,坐着,躺着,变幻各种姿式看她,等她,和她说话。于是她对自己挖土的动作十分在意,她尽量不用唾沫喷手,有时即使挽着裤脚,也不让泥土进到鞋里。因为姜珍珍和张小敏不允许她在晚上携买子进家,她在晚上的时刻里就尽可以踏踏实实睡觉—;—;疲累和没有携进家门的相思共同涵养了睡眠,使月月的脸色日渐红润好看,相思也不再是最初的神经兮兮,而像秋后的山岗,有一种浑厚的气质。
国军来时月月正在挖深的果盘里掘土,她听到脚步声扬脸看了一下,见是国军,没有半点惊讶继续掘土。国军整洁的装束光亮的头发和月月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他似乎并没在意月月晒黑的肌肤、不再如以前那样苗条的形体。他站在高处,俯视着月月紧裹纱巾的脑袋,说月月我想跟你谈谈。
月月停下来,说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
国军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只要不离婚,我保证让你回到学校教书。
月月蓦地再次扬起已生出许多雀斑的脸蛋,眼睛盯住国军的眼睛,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国军歉意地笑笑,是的,你不要恨我,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诚心,我是爱你的,月月。国军说着跳下深坑,拉过月月粗糙的手指,说月月,你知道吗我是疼你的,我这些天从未安稳过,我疼你。
月月平静地看着国军,说我信。可是你已经不了解我了,我不是原来那个月月了。
国军说不,我了解你,你除了变黑什么都不会变,我保你还去教书,我们可以与家里脱离关系。国军说着要拥月月,边伸手边说,我们搬到镇上去住,我们到镇上买房子,永远不见买子和小青。
月月笑了,心想我怎么能不见买子,怎么会呢?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躲避着国军的亲近,默默等待国军离开。当国军从月月眼中看到毫不动摇的坚决,他跳到坑外抓一把沙土朝树枝甩去,日渐憔悴的苹果树叶哗啦啦飘然而落。
买子和月月
买子第二天中午,独自来到古本来承包的沙地。
古本来眨眨眼睛,眼角的肉球跟着晃动,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买子说,我,我想看看月月。
古本来呼吸立刻粗起来,他摸来一根稻草一拽两截,你去看嘛找我做甚?程买子我就问你,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事?
买子也从地上拣起一根稻草,在手上缠绕出一个个圈圈。本来叙,那都是过去的事,那时我的日子很空虚,她来找我……
古本来转过脸来,直视买子,哼,玩火不怕烧身,女人是好随便玩的?玩女人有罪!有罪你知不知道?
买子低下头不再吱声,对于月月,他是否有罪他还从未想过。
你叔我这辈子最怕什么?最怕伤害女人。古本来纹线模糊的眼角映出亮盈盈的东西。我四十岁上还没沾过女人的时候就知道女人是男人的命,不能伤她,哪怕一根头发。
买子听见古本来的语音是颤抖的,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这么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庄稼人心里装着这些东西。他用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本来叔,我确实不是成心伤她,我不知道她会为我离婚。
你不知道?古本来依然粗声粗气,但音质是低沉的,混沌的。你当初跟她好时就该对她负责,要不就不跟她好,你以为你是虎爪子吗?你以为女人都像潘秀英吗?
是的,她不是潘秀英,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看她,你得陪我,本来叔。
古本来说,你想例行公事,走走形式?
买子沉吟似地笑了一下,说本来叔,你以为还能咋样?我就是一千个对不住她,我能离婚跟她结婚?我当着村长……
古本来愣神思谋着,语调平息下来,和蔼下来,说,她一天挖一个半果窝。
买子和古本来进到果园看到月月时,月月正像一个小松鼠似的爬在树枝上够落在枝头上的一只苹果。她听有吭吭的脚步声赶紧跳下来,当她回过头来看见古本来和买子,脸腾地升起一片彩虹,两手下意识揭开扎系很紧的头巾,然后将抓着头巾的手捧在腰部,眼睑在晒得有些粗糙的脸皮上忽闪忽闪,一会儿,就低下头去。古本来说翁老师—;—;古本来一直称她翁老师,古本来说村长来看看你……干的活。月月抬头冲古本来笑笑,赶紧跳到新挖有一尺深的果盘里边。见三人相见非常尴尬,古本来转身要撤。不想刚刚转身,买子就敏感地喊了一声本来叙,但他用背影告诉买子他不会回来。
自从古本来自己一走,月月就系上纱巾一锹接一锹往外甩土,再也没有抬头。买子愣愣地看着月月,准备好的话被不断甩上来的泥土打得七零八碎。这个奇异的女人同一个月前大不一样,鼻尖上布满雀斑,腰身被一套肥大的运动服裹着没有了以往的线条,她的整个外形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尤其那顶头巾在头上鸭舌似的杵着,地道的村妇相。月月的表现和外部形象一同抑制着买子准备在心里的话,他甚至有些后悔一念之间来到这里,他静默地伫立一会儿,见月月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扭头向外迈步。可是,他的步子刚刚迈开,就听月月在身后高喊一声程买子—;—;
买子回过头来,沙土不再向上飞舞,月月正正地对着自己,目光一下子就泊进她的眼里,深深的,牢牢的。月月说买子,我爱你!三个字刚刚出口,一汪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这三个字在买子的生活中搁置了那么久,使他听起来感到有些陌生。其实这一直是月月向他表达的主题,而时隔几个月,它没有消失,竟再一次叫响在买子耳畔。买子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月月,准备好的话语终于寻到机会,翁老师,你受委屈了,我对不住你,我想